同室操戈——蛋蛋鼠

“老实交待，你怎么会突然昏倒？没吃饭没睡觉还是精力过于旺盛？”
“精力过于旺盛我还能昏倒？”俞傲戈笑，笑得一副没事的样子。钟明宇指着他道：“你们看看这混蛋，一醒来就开始耍宝了，早知道让他昏个七天八夜的，死了算了。”
“别咒我死哦，小心我阴魂不散在这里怨念深重，缠死一个给我偿命。”
贺千寺坐在自己桌边，听着他们的胡侃，郁闷得想破口大骂。他刚才那么关心像个白痴一样！俞傲戈根本什么事也没有！他昏倒又怎样，又不会死！他昏倒怪谁？都是他自己找的！他瞪着俞傲戈，看着他的笑，一阵气短胸闷，竟然险些掉下眼泪。刚才他折腾了那么半天，真的差点被吓死，万一有个什么，他不知道还忍不忍得住！

他第一次尝到心绞痛的感觉，那像挖心般的痛苦，他宁愿用命来挽回！
可是俞傲戈根本没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废都是自取其辱！
钟明宇和乔韦看了一下表。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他们拿了饭盅，问俞傲戈要吃什么，俞傲戈说他出去吃。贺千寺瞪着他，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打饭，但是被乔韦阻止了。俞傲戈的情况还不知道稳定下来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昏的，还是留个人看着好。千寺留了下来，整个宿舍突然间只剩他们两个人，立刻陷入了死寂中。

俞傲戈闭上眼睛，刚才的说话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如果再多说几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会昏倒。深吸了几口气，想撑起身体，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贺千寺已经站在他的床边了。

他想笑笑，却笑不出来。他的笑容，在贺千寺面前行不通。注视着贺千寺，他突然道：“你瘦了。”
“你瘦得更多。”贺千寺想平静些说话，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哽咽。他本来很气，但是乔韦和钟明宇一走，他立刻发现不对劲。俞傲戈的脸色，他闭上眼睛，都显出他的极度疲惫。在这种时候，他仍然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除了在自己面前。他为什么要这么虐待自己？依赖别人，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吗？

“你是不是要喝水？”千寺温和地问。
“是。”俞傲戈叹了口气。现在他确实装不下去了。全身半点力气也没有，口干舌燥，再不喝水他一定会死掉。
千寺坐在床边，手穿过俞傲戈的腋下，在相接触的瞬间，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很快地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俞傲戈好容易坐好，背上垫了枕头，千寺把杯子递给他，俞傲戈却没有伸手去接。他露出一个苦笑，千寺怔了一怔。俞傲戈的身体状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他连杯子都拿不了。想起钟明宇递水给他时，他笑着挥手拒绝，连自己也被他骗过了。

“我没事。”俞傲戈低沉着声音。贺千寺眼里的难过刺激了他，险些他便掉下泪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如此容易被感动，那久违的眼泪，最近总是在眼眶附近打转，如果不是拚命抑制，险些就要在人前露陷。千寺将杯子递到了他的嘴边，俞傲戈垂下头，连着喝了几口，水一入腹，慢慢地有了点力气，他便接过了水杯，将水全部喝掉。

“你怎么会昏倒？”贺千寺低声问。
“不知道，突然眼前发黑，就栽下去了。”俞傲戈摸了一下头，“我是不是撞到了什么，这里很痛。”
“擦破了一大块皮，肯定会痛。等会吃了晚饭，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俞傲戈的口气异常坚决，使得千寺很讶异。
“为什么？”
“不用去医院，休息几天就好了。”俞傲戈淡淡一笑，“我是医生的儿子，这点问题自己还能解决。”
“你又不是医生。”
“我不去。”
两个人对峙着，良久，千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没想到俞傲戈也有这么固执的时候。俞傲戈的口气，仿佛是跟医院有仇似的。如果勉强他去，他准会生气。千寺不想他生气，只有迁就他了。喝了水后，俞傲戈的脸色恢复了几许红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但是俞傲戈还是没有力气下床，千寺便去给他买了炒粉，装在饭盒里带回来。俞傲戈也没有吃多少，晚上的时候，有更多的同学知道了消息，都来看他，在夹缠不休的问题中，千寺这才知道，俞傲戈一连三天没有吃饭，也没好好睡觉，不昏倒才奇怪。

俞傲戈笑。他说他想尝尝昏倒的滋味，也想学气功的辟谷，逗得同学大笑，后来被逼不过，只好供认说最近游戏玩得太凶，忘记了吃饭，兴奋得睡不着觉。他找了许多的理由，听得每个人都大摇其头。到最后来了个稀客，男生们便一哄而散了。

邹晓云听说之后，趁着管理员不注意，便窜上了楼。女生们让她带消息回去，她也爽快地答应了。
她一听说俞傲戈的情况，立刻来了声“切”，男生们大笑，互相使了个眼色，闪出去了。乔韦和钟明宇借着故也出去，偏只有千寺留了下来。他本来也想出去，邹晓云却看了他一眼。“你留下！你要也走了，我非落人口实不可。”

“你说啥啊！我这个样子，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俞傲戈在床上叫了起来。邹晓云恨了他一眼，硬生生把千寺拦了下来。千寺本也不想走，想到这两个人单独在房间里，他就不舒服。都留下来之后，邹晓云坐在凳子上，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你老老实实招供，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昏倒的？”

四十二

“三天没吃饭喝水。”俞傲戈很干脆地回答。邹晓云摇了摇头道：“有一半是假的。重新来。”
“你是班导师啊？要我重来？我又不是作检讨！”
“你还不检讨？你这样对自己，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朋友吗？”邹晓云哼了一声道，“我听到都吓了一跳，千寺在现场，不是更被吓惨了，你还要装神弄鬼！你说，你对得起谁？”
千寺怔了怔，没有想到邹晓云会帮他说话，他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俞傲戈沉默了，脸上的笑容化成了淡淡的无奈。邹晓云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无法再摆出无所谓的态度。不用看千寺他也知道，那种胡闹的态度，一定已经伤害到他。他又做错了吗？他不想再给千寺添麻烦，更不想越陷越深。虽然已经拉开了距离，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如果再接触，又会怎样呢？他不敢想，只想逃。

“我有三天没有吃过东西。因为我吃不下。”俞傲戈抿了一下唇，“水我有喝，不过只喝了半杯。然后我熬了三个通宵，打游戏。”
邹晓云说不出话。俞傲戈的表情证明了他并没有说谎。昏倒的理由非常简单，生理失调了。他既不是饿昏的，也不是渴昏的，根本是累昏的。千寺这时也明白了，俞傲戈对同学们并没有撒谎，只是他的态度，让人不敢相信真是为了这个无聊的理由。

“什么游戏这么好玩？”
“我不知道。网吧的电脑上游戏很多，我边聊天边玩，好像有星际，还有魔兽。对了，还有红警。”
“不打CS？”邹晓云带着气道。
“因为不会。”
“你以前是不打游戏的。”千寺突然淡淡地出声。俞傲戈立刻抿紧了唇。邹晓云怔了怔，看了他们一眼，再转眼看向俞傲戈。“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自由自在]
“没遇到什么事，只是很无聊。”俞傲戈突然笑了，那笑容有些莫名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自悲，让人心里猛地一颤。邹晓云不知道他的笑容为什么让人感到心痛，回头看向千寺，却发现他的眼睛也在看着别处，眼神漠然，此时此刻露出这样的表情，根本是在逃避。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邹晓云猛地站了起来，她的敏感令两个男生同时一怔。俞傲戈立刻否认道：“哪有？”邹晓云立刻火冒三丈地驳回去。“没有？你为什么搬到对面去住？三天通宵，三天没有吃饭，千寺若是知道，他会让你这么做？你少自欺欺人了！”

“你以为我们很想管你？当你是朋友关心你，你要作贱自己神也救不了你！”邹晓云指着俞傲戈怒道，“你根本不懂得珍惜！你根本是想对不起所有的人！”
俞傲戈任由她吼，她吼完之后，他突然冷冷道：“我愿意作贱，对不起谁了？我自己我不能做主吗？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要你管！”
邹晓云气得脸色铁青。就在这时，千寺一步走了上来，将她拦住，轻声道：“冷静点！傲戈他没有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你……你就不说说他？”邹晓云又气又恼，道，“他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担心？”
“他知道。”千寺微笑道，“你现在见识到他的另外一面了？每个人都有冷漠的一面，不是吗？”
俞傲戈沉默了半晌，这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要你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你的事情，你自己去管。”邹晓云拉开门，“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自己保重好自己吧。”
听着邹晓云的脚步声下楼而去，俞傲戈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千寺站在他的床边，看了他半晌，道：“你很怕接受别人的关怀？”
“也许……”俞傲戈仍然闭着眼睛，“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贺千寺转过了身，听到俞傲戈在他身后道：“千寺，当我永远的好朋友，好么？”
千寺全身一僵。他没想到，俞傲戈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说这句话。毫无防备，也无法招架，再悲伤也得面对的关系。虽然想着做朋友最好，但是真正的事实放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不心甘情愿的。

俞傲戈又一次看向了天花板。
“千寺……我个人的过去，不是你承受得了的。”他的声音幽幽，漠然而寂寞，“能认识你，我已经很开心，能做一辈子朋友，我便很满足了……”
眼前一暗，俞傲戈发现千寺又站在他的床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千寺的手已经拎起了他的衣襟，近在咫尺的呼吸吓愣了俞傲戈，在他完全没反抗力的情况下，千寺的唇再度覆在了他的唇上。被紧紧抱着的身体，因为无法抗拒而颤抖着，温柔而熟悉的感觉，无法放弃的软弱，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唇舌纠缠着，无法摆脱。俞傲戈抓着千寺的肩，眼泪冲出眼眶，他的理智像一张纸，只要千寺一捅，便会粉碎。

他想了很久很久，自从肖英离开他就在思考。他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肖英临走的话，不断地响在他的耳边。他为什么总是没有勇气去追逐？为什么总是在想与不想间徘徊？好容易寻找到的知己，好容易爱上的人，真的要这么轻易地放弃吗？他不愿意，可是不愿意又能奈何？

——如果你没有勇气面对你的父亲，那么也不是真正地爱他。你们要玩游戏，我绝对不管，要死要活，是你自己选择的！
为什么会昏倒？因为他希望，希望能够沉睡在梦里。即使知道那是逃避现实，他也不在乎。可是他总是要醒来，他不是希望沉睡就能够沉睡的人。他也必须醒来，正如邹晓云说的，还有很多关心他，爱护他的人，他没有权力如此虐待自己。那么他的痛，他的苦，谁能解开？关心他的人，爱护他的人，如果知道真正的他，还有几个能接受？他们的关心若是一张纸，那俞傲戈自己的命，也便是一张纸了。

唇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热烈，听得到对方激越的心跳，听得到自己心里的歌声。他真的不想逃避不想失去！有什么办法可以给他一点勇气，让他不再害怕？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但是俞傲戈和贺千寺无法听到。他们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感受到对方的心。门是虚掩着的，邹晓云离去时并没有关门。
乔韦和钟明宇推开门的瞬间，整个惊呆在当场。乔韦先是一怔，随即撞上了门。而钟明宇着急地想关门，却被乔韦挡住，关不了。在他们身后的同学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僵在当场，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则撞到他们的背，而后惊讶地问，出了什么事？

俞傲戈听到了。那一瞬间他知道完了，大家都看到了，找不到任何的籍口！他无数次想过被发现会是怎样的结果，没有想到现世报，说到就到。千寺此时也听到了声音，急急忙忙地离开了俞傲戈，那一瞬间，出现了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情景。

俞傲戈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双眼紧闭。而乔韦捂着嘴冲出门去。所有人都在发怔，还在怀疑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钟明宇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大家的眼睛都看着贺千寺。很安静，然后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好恶心……”

于是贺千寺也冲了出去。他不是像乔韦那样冲到了洗手间，而是冲出了宿舍楼，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

四十三

流言是透风的墙，只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这件事便传遍了男生宿舍楼。但很快又传出另一个澄清的版本，因为俞傲戈昏倒了，所以千寺在帮他作人工呼吸。当场看到的人，不相信那是人工呼吸，他们看到俞傲戈抱着贺千寺。还有很多听说的人，因为好奇，因为好玩，传得乱七八糟，隔壁栋想一探究竟的人还专门跑了过来。女生知道之后，八卦更多，无论俞傲戈和贺千寺走到哪里，就算是一个人，都会感觉到背后传来的视线。

邹晓云听说了。何佳妍也听说了。女生们有的说没看到现场，遗憾得不行，还有的则觉得恶心得要命。男生很多回避这个问题，有骂的，有嘲笑的，有私下里当谈资的。邹晓云初时觉得意外，很快就释然了。她早已经发现俞傲戈与贺千寺关系的不同寻常，虽然害怕他们那样发展下去，但是真相出现的时候，她反而很容易就接受了。她了解俞傲戈，认识他那么久，她也只看到他对贺千寺用心，即使他身边环绕人无数，他却只选择了贺千寺。

女生们的八卦疯传，凑一起就会谈到，而男生们撞到一起，也会谈起，甚至还以知道得多少，知道详细不详细进行攀比。邹晓云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样的情况，她无能为力，她甚至不敢去问。乔韦和钟明宇一定知道真相，俞傲戈处理寝室一定已经快发疯，他的身体又还很虚弱，真是祸不单行！此时此刻，她最好就是不反应，至少也算是对朋友的支持。

她突然想起了何佳妍，这么大的事件，恐怕她不会不知道。她像是千寺的好友，跟俞傲戈好像也认识，如果能够突破她这一关，多争取他们两人的朋友支持，起码让他们在大家面前还能做人。她找出了电话号码，给何佳妍打了个电话。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邹晓云与何佳妍一谈之下，才知道事情远不像传言那么简单，听着何佳妍对事情的叙述，虽然她们都不知道故事真正的过程，但是也够她们感慨的了。何佳妍确实感到意外，她以为俞傲戈决定了要和千寺做朋友，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演变成了恋人。这其中恐怕还有些她不知道的情状。按邹晓云描述的情况，可能她走了之后，那两个人又谈了些什么话，不知道是互释心结，还是一时冲动，总之让大家看到了是事实。

“你打算怎么办？”邹晓云皱眉道，“我现在是找不到他们，听说他们现在是分开行动。现在是期末，没有课，在放假，男生集中在宿舍楼里，所以消息才会传得这么快。幸好不用上课，不然课堂上撞上了，肯定会让他们很难过。同班同学……我可以保证相当一部人会不知道要怎么与他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