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手松开,刘彻马上吸了口气,趴在地上心叫好险,正琢磨要摆脱这少年,只听一阵脚步声,却是香竹公主整理出了人形,带队追出来了。
刘彻才爬起来,又被毕宿扯着飞跑,两人跟一根绳子上蚂蚱似的,一块狂奔。
卫青听到笛响,心道糟糕!召集了羽林军前来,只见刘彻被个灰衣少年扯着跑,两步里边倒有一步是被扯飞起来,凌空跨过的,正要下令拦截,刘彻大叫:好卫青!快拦住香竹,她要杀我!
卫青一踮脚没办法,他现在海拔不够。
他这才看见追在两人身后的一队士兵,而且不断有守卫花园的士兵加入其中,等放过灰衣少年和刘彻,卫青拔剑一举:
儿郎们!给我杀!!!
别听声音脆,羽林军训练得好,都直了眼睛拔剑冲向益王的士兵,杀声震天,气势汹汹地扑过去,两边巨浪一般撞击在一起,顿时血浪翻飞。
卫青匆匆回头,却见那灰衣少年脚下不停地扯着刘彻飞跑,刘彻回头,眼巴巴望着自己,卫青大急,提剑追着喊:放他下来!
至于为什么加个下来,看刘彻的样子就知道了。
毕宿忽然停下,刘彻撞到他身上,还没喊痛,脖子又沦陷了。
我要莫哲,带我去找他,否则,立即掐死他!
卫青一惊,提剑就要过来,刘彻觉得喉咙一紧,忙道:我都说了我不会食言!你刚刚救我一命,我把莫哲还你当还救命之恩!
毕宿咬牙道:我不信,凡人狡诈无端,没几个好东西!
卫青道:他不是坏人,你先放开他,他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的!
刘彻已经给卡得说不出话来,几乎要断气,还好,毕宿忽然信了卫青,放开他。
花园大,守卫有三千之众,五百羽林军倒是赤胆忠心,可是拼不过人数,只见人在不断倒下,卫青只能护着刘彻节节倒退,一路血透芳草,前一个时辰还是人间仙境的花园,此刻已经宛如血腥地狱。
这么下去,他们都得死在这里,刘彻豪气大生,正要拉了卫青一起冲过去找几个陪葬的,被毕宿冷冷一盯,一滴冷汗落下来
瞬间冷静下来,刘彻有了办法。
卫青!着人断后,剩下的人随我来!
卫青答了声是,刚要一头热地加入断后的人,被刘彻一把提了后衣领:你可不能去!我将来的霸业还要指望你呢!给我甩开蹄子跑!
卫青听话惯了,马上甩开脚跑,跑出几步回头看,刘彻抢了剑在手,砍翻了一个追上来的士兵,大喝一声退,然后开始集体逃命。
等冲杀进好似香竹公主闺房的房间里,看到底下阴气缭绕的井,毕宿明白了。
这是个阴阳界的通道,阳间设了那么多五星位,就是锁这个通道用的。
莫哲被你们放下去了!?
井那边可是阴间!暴怒的毕宿头发眼睛都呈现红色,看得卫青心生怯意,倒是刘彻冷静的多,挡了卫青道:香竹的意思,你要报仇找她去,不过是整个人丢下去的,应当还活着吧!
毕宿拳头捏得噼啪作响,目呲欲裂的神情十分可怖,刘彻探头在井口看了看,吞一口唾沫:这下我们没有去路,只好都下去跟他作伴了,只是香竹说很难回来,非要通天本事不可。
羽林军不断退进来,几乎已经见缝插针,留在外面的拼死抵抗着。
刘彻对毕宿一笑:莫哲要真的死了,我给他陪葬!
话完,单手一撑,当先就跳了下去,卫青一抓,只抓到片衣角,本来有点怕的,此时也不管了,跟着也跳了下去,这两个人干脆得令人想不通,不过既然莫哲在下面,毕宿也没有犹豫,跟在卫青后面下去了。
一阵天昏地暗,眼前一旦看清,毕宿伸脚在井边踏了一下,远远地弹开去,没跟刘彻和卫青滚做一堆。
算他们聪明,爬起来连忙让开,果然后面一个挨一个下饺子一样,都是摸不清头脑跟着乱跳的羽林军。
离开井边几步,还是活人的刘彻和卫青看见了奇怪的景象,无数羽林军从他们身上穿过,井然有序地轮流跳井,哪些是跳下来的,哪些是还在上面的,根本分不出来,不过这对毕宿来说不存在问题,他在门边说了一句:你们现在两个世界的人都看得见,只管杀下了井的就行。
刘彻刚要问,毕宿已经向外面去了。
阳间有五星位守,鬼魂是不能存在于花园里的,在刘彻和他手下人等进去花园前,花园里应该只有莫哲一个活人,可惜阴间没有味道嗅觉,找起来没得方向,毕宿尽往高的地方去,死寂的世界,莫哲却在这里呆了两天,还没有找到人,毕宿已经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心脏连带着绞痛起来。
刘彻和卫青听进了毕宿的话,此刻情景虽然诡异得不能想象,但刘彻命令下去,也托了羽林军训练有素的福,任由别人穿过自己身体,都能镇定下来持剑守卫,见到有追下来的敌人,便一齐上步砍死,井口小,每次只能过一个人,刘彻看无论上面下来多少人都无法再危及性命了,便命令十人一队轮流守卫井口,又命人抬尸体放到外面去,他和卫青走出那屋子,也不管还有多少人在身旁,一把将卫青搂了过来。
卫青一下子炸红了脸,急急忙忙要推,刘彻在他耳边说:让我抱抱。
卫青垂了手,负在背后转着剑柄,脸却是埋到刘彻怀里去了
云台是整座花园的最高处,底下一圈河道,还养了紫色的睡莲,云台的百多级台阶,毕宿是一口气冲上去的,他扶在栏杆边四下看,只见刘彻那边闹哄哄的,其他地方一概没有动静,极目远眺,没有人走动的迹象,倒是西南角上一株凤凰花树开得艳丽非凡,隐隐还有生气萦绕。
毕宿跃出栏杆,空中转了一个身,豹子一般轻灵落地,脚下一踮,向着西南角飞速过去,才到近旁,就见凤凰花发觉他到来,放出雾气阻挠,草地上原本修剪整齐的花草也疯长起来,直到过腰才停。
毕宿接近一点,那些花草就纠缠上他的腿,雾气更是团团裹住他,手指放在眼前都看不见。
这个样子,真是举步维艰。
可是这成了精的花树正在进食,吃的,是他爱逾性命的莫哲。
毕宿提了腰带咬在齿间,从短靴内起出把掌余长的匕首,反手照准了自己肩上的一个地方,一刀刺了下去。
痛觉就像毒蛇,噬咬着全身所有神经
莫哲,你知不知道每时每刻感觉着你心情的我在想什么?
莫哲,你知不知道阵图只是约束了主人的不可违抗,这不可违抗的命令背后,其实没有爱。
如果不再死皮赖脸,是不是巴不得远远踢开,再也不要相见的好?
没有了阵图,就没有了借口继续跟随,继续保护,继续看着你或喜或悲,是不是就没有继续看着你的资格?
滴着血的阳蠡只有芝麻那么大点,躺在毕宿被血染透的手心,雾气散开,花草恢复原样,阳蠡如火的阳气波纹一般荡尽一切幻象和阻隔,毕宿一眼看到睡在树下没有动静的莫哲,带血的手摸到微弱却稳定的脉搏后,才吐出口中的腰带,看着上面点点猩红苦笑。
傻瓜明明是占卜师,怎么昏到跑到妖精怀里睡觉来了?害得我把自己牙齿都咬出血了
在没有血色的薄唇上轻轻一吻,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注视,毕宿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红衣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地站在几步外,碰到他视线,立即倒头拜下去。
不、不不知是星君冒冒冒冒、冒
紧张过度,最后一个字就是蹦不出来,急得汗水顺着脸颊滚。
毕宿张口问道:你拿去了多少,还回来!
莫哲虽然还有呼吸,但被他抱在怀里一无所觉的样子,要不是他赶到,再过那么一小会,他抱着的就是尸体了。
一想到这个,毕宿本来已经发红的眼瞳和头发彻底红了,比花树精的红衣还要红上许多,犹如燃烧的色泽,把花树精吓得蜷缩在地,抖得汗如雨下,一个是字都说了半天。
本来还有话要说,可是抬头一看毕宿,下面的话是死活不敢说了,连忙跪行过来,取出花生大小的一颗东西交给毕宿,毕宿捏开莫哲的嘴,喂了进去,随着莫哲脸色渐渐红润,花树精越缩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
请请请请请请、请星星、星君饶命,给给给给我一条活路,我所有妖灵都给给给给给给、给了他,实在是吸来的生气已经不能分离,我从今以后就只是一棵平凡的凤凰花树了,星星星星星星星星星
实在听不下去她在那星个没完,毕宿道:只要莫哲没事,我杀你干什么!?
花树精放了心,成精的形体渐渐收拢回树内,毕宿没有管她,只顾着看怀里的莫哲,眼皮动了动,是在做梦还是要醒了?
正满心喜悦,听到那花树精轻轻地说了句不带结巴的话:我吃了他的生气,本来可以变成人
毕宿暴喝:你想死吗!?
花树精呜呜咽咽地哭到没声,彻底成了棵平凡的凤凰花,不再妖艳夺目。
毕宿恨得磨牙,没磨完一下呢!就听见莫哲说:我要死了?
没有。
毕宿抱着他离开了那里,虽说已经成了普通的树,心里还是很介意。
毕宿
嗯?
你怎么满身的血?
没什么,一会就止住了。
你死了吗?
毕宿嘴角抽搐一下,还没。
我们在哪?
阴间。
不知是不是花树精妖灵的关系,莫哲竟然有精神问那么多问题,听到毕宿说阴间,叹气道:原来我们真的死了。
毕宿懒得解释,问他:你怎么死的?
莫哲呆了呆,那样子可爱极了,眉头皱了半天道:你来晚了,我饿死的。
毕宿差点笑漏出来,可是张开嘴,一点声音也出不来。
一堆活人跑到阴间来,又没有出去的办法,可不是要被活活饿死吗?其他人就算了,可是里边有莫哲。
莫哲抬手摸摸肚子,笑道:果然死了,居然不觉得饿了。
毕宿找了个房间,一脚踢开门进去,把莫哲放在床上,阳蠡也小心地放在他身边,这才找水找布给自己包扎。
莫哲要给他包,布却拿不动,毕宿无奈道:你还活着,但是在阴间,所以阳间的东西你拿不了,可是阴间阳间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自己来。
我还活着?莫哲指着自己,然后指头转过来指着毕宿,你也没死?
毕宿道:我还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是什么样子呢!估计得回去。
莫哲不吭声了,安静地坐着看他包扎。
毕宿把布撕成条,绕过自己肩头有点吃力,但扎出满头汗来,终于包扎好了,手伸出去拿衣服,莫哲忽然张开手臂,投入怀抱。
对不起,忘记那句话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毕宿放弃了拿衣服,抬手揉了揉他头发:簪子掉了,幸好我捡到了。
莫哲惊慌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毕宿找出簪子,一边五指为梳给他整理头发,一边道:生气了,很生气,非常生气,你讨厌我,想踢开我,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没有!!!莫哲死死抱着他腰际,没命地摇头。
哦!我应该没有误会吧!你说分开。
气话!气话!不算数!我不是那意思!!!
毕宿讥嘲道:是吗?
莫哲急得两颊骤红,没头没脑地大叫:我不能离开你!
半晌无声。
莫哲忐忑地抬头,却见毕宿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容,才知道他先前那些话都是逗自己的,顿时气结!
一股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莫哲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了看,突然贴上去,狠狠吻住
好多了!是了,以后憋了气就这样发泄吧!
只有他亲过来,自己难道不能亲回去!?岂有此理
冇愛若离/紫夜星光
刘彻和卫青找到这两人的时候,只见毕宿正在练飞刀,把一个黑色蘑菇状的东西丢到空中,眼睛看也不看的抬手一削,刀尖插着那东西,另一手接住切下来的薄得几乎透明的一片喂给莫哲。
莫哲抱怨:不行了,够了,再吃撑死了。
刘彻已经断定,这两个都是妖怪,一个气起来头发都会红,一个吃这么点东西就叫要撑死,这是人吗?
他和卫青为了抓毕宿就没怎么好好用过饭,不触及还不觉得,一听这个撑,空空的肚子马上叫嚣起来,卫青毕竟年少得多,眼睛里边已经露出渴望来那些糕饼点心,现在是只能看不能吃。
毕宿坚持,莫哲满脸为难,躲避时才看见这两个人,顿时脸色一变,倒头便拜下去:
草民莫哲,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久没人这么行大礼了,刘彻别扭了一会,随即坦然道:平身,朕还是我吧!我微服出巡,不必这么正式。
刘彻一双眼睛瞪着毕宿,此刻把莫哲排除出妖怪行列,任何人都是我的百姓,你个张狂小儿,敢说王八
毕宿叹了叹气,单膝跪下来:我是原本在翼州,现在跑到益州来的
不想说的,却挨了莫哲一瞪,只好坦白从宽:现在在益州的毕宿五星之首,毕宿星君。
交待任务一样念完,没等那个平身就站了起来,顺便把莫哲也提了起来。
刘彻和卫青惊了一惊,星君?妖怪?有那么像妖怪的星君!?
他们在那里惊讶,毕宿却在这里郁闷,就算一个是将来的千古一帝,一个是名垂青史的大将军,现在也只是两个找麻烦的刺头,莫哲为什么对他们那么狂热?虽然别人看不出来,可是日日夜夜对着他的毕宿能看出来莫哲很兴奋,手指头绞在一起,脑袋以细微的角度歪过来歪过去。
从左边看,很帅,两个都很帅。
从右边看,很帅,还是两个都很帅。
司马迁果然没有歪曲历史,可为什么卫青这么好,汉武帝还有其他人呢?男男女女不知多少
是了!做皇帝的都这样,权利过大,难得专一,在朝堂上用上半身,下了朝堂用下半身。
莫哲这些心思可没人知道,毕宿看着他,刘彻和卫青也看着他,这少年有什么问题?刚刚还恭恭敬敬跪下行礼的,转眼功夫,看刘彻的目光就像在看没什么。
刘彻笑道:那天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莫哲那天没说什么话,脸色变得那么明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莫哲点头。
卫青好奇道:怎么知道的?
莫哲道:那天和甘离,就是跟着我那人,是我徒弟。
啊!
怪异的师徒果然又引来惊叹,莫哲接着道:皇上写帛字,本来不能确定,但是卫将军
刘彻对卫青露齿一笑,卫青又炸红了脸。
将军写那个也字,我才确定了。
刘彻道:你徒弟解过,说也字加人为他,卫青将来夫君是男人。
若是为婚姻,甘离没说错。莫哲好奇地盯着那个红番茄一样的卫青,可是那天你们有心试探,问的不是婚姻,而是自己的身份,所以解法不对。
那该怎么解?
帛字上为白,下为巾,白下加王,是为皇,巾上加立冠,是为帝,测字上面我只是一知半解,因此不能肯定,但卫将军写了个也字,他一身武装,必喜好马匹,马字加也字,就是驰骋的驰,驰骋沙场、戎马倥偬,既然有卫将军在侧,除了天子不会有别人。
毕宿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满脸苦恼。
卫青一脸不以为然,倒是刘彻满眼放光,这么厉害!那一定知道怎么出去?
毕宿把莫哲不吃的那片东西一撕两半,递给刘彻和卫青。
这是你们唯一能吃的东西。
两人忐忑地接了过来,肚子虽然在打鼓,可是不明来历
莫哲解释:这是芝草,俗称灵芝,毕宿在园中只找到几朵,我们此时能吃的,只有这种吉祥的东西,填不了肚子,但驱避阴气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