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方似乎没有百姓能进来,是花园的后半部,景色比前面还要漂亮,可是鸟语花香中,毕宿只有苦恼,那些左一阵右一阵的香风把莫哲那点淡淡的气味搅到无从分辨,这个花园如此之大,大到毕宿进来的一路上,已经有无数的岔路。
看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挨着房间找,把花园全部翻一遍。
毕宿脚下一点,人如飞鸟一般投入林中,只惊落了几片花瓣。
莫哲,在哪里?
说出了那样的话,怎么能够安心地离开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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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咚咚的水流声,像是小溪,又像是山泉。
莫哲安静地听了一会,才张开眼睛。
他睡在一口井旁边,但是这口井很奇怪,它在一间房子的正中间,而且这间房间十分大,比家里的客厅还要大些,井栏在两层台阶上,他就躺在台阶下面,除了井,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
他慢慢坐起来,门外有人声,他立即往头上摸全身可以用作武器的,只有头发上一支簪子,可是一摸,摸到自己完全披散下来的头发,才想起来簪子丢了。
在成都府被人跟踪,随即被强掳上车,然后被一记手刀打晕,下车之时已经醒了,听到有其他马车的声音,于是挣扎呼救,没料到那张马车上下来的,却是见过的两个人,其中那少年听到他求救,还露出玩味的笑意。
第二记手刀,昏迷到现在,脖子上酸疼无比,莫哲听见房间外脚步声越走越近,磨开了玉佩,取出一根银针藏在指尖,害怕之下,不禁又是一阵苦笑。
明明是救人的医术,今日却要用在杀人上。
但愿清醒时那一霎时的感觉能够传达给毕宿假如他还在气头上,错过的话
不!毕宿不会错过,他一定知道自己出事了。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莫哲藏在门后,不停地给自己加油鼓劲,来人有好几个,纷沓杂乱。
先开了锁,随后嘎吱一声,高大的木门被推开,门角包裹的黄铜皮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白色的擦痕。
当先进来一个家丁,手里掌着盏灯,莫哲扭头向窗外看明明是白天,为什么他要拿灯?这个拿灯的人进来转了一圈,莫哲躲藏的地方是死角,暗自放心,那个人点了头,后面涌进来一堆清一色服饰的丫鬟,手里铜盆、抹布等等,全是清扫的东西。
要是等她们开始,很难不发现自己,捏紧银针,莫哲一咬牙转出门就向门外闯,没料到门外站着两个家丁,都是膀大腰圆个头高出他不止一个来的大汉,他这一闯,直直往一个人怀里撞过去。
完了
脑袋一空,根本什么都来不及,眼前竟然是高高的台阶!
莫哲险险站住脚,差点滚了下去。
他回头看,那两个家丁还站在门口,伸头向里望着,难道自己从他们之间那不足两尺的缝隙卡过来了?笑话虽然毕宿经常说他没肉,但是也没到薄成一张纸的地步吧!?
莫哲小心地摸了摸自己腰身,没变。
那怎么过来的?
还有屋里的人不提,这两个难道没有看见他?任由他这么跑出来!?
一股难言的诡异感觉萦满心头,莫哲不敢再停留,往花木掩映的花园里跑去。一路上碰到的人不多,花园很大,花木葱茏给他提供了方便,一路躲藏着有惊无险。
可慢慢地,莫哲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他听不见这些人说话,哪怕就隔着一棵树,明明看到他们嘴巴在动,可就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莫非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摘一片树叶,不必折烂,已经听到细微的声音,耳朵明明是好的。
天虽然阴沉沉的,可不像是夜晚,为什么碰到的所有人都提着灯笼
心脏抖地震了一下,莫哲抬头看了看天空,身体瞬间冷得如坠冰窟。
这里的天空无云、无星、无月、无日!
这是为阳间之影的,阴间!!
震惊得无法动弹,这时候,两个提着纱灯的丫鬟走过,狐尾裙裙摆扫过莫哲的脚,径直穿过他的衣服和脚好像他并不存在,狐尾裙在地面迤逦拖拽,一片掉落的树叶被裙摆带着翻动,莫哲心里一动,匆匆捡了一片小树叶,追上两个丫鬟,拿树叶去插丫鬟的头发。
丫鬟抬手摸到树叶,却没有摸到他的手,丫鬟莫名其妙地四下看,互相又说了些话,脸色不太好,随即匆匆走掉。
莫哲彻底明白了。
他到了阴间。平常人们死去以后,灵魂就会来到这里,这是魂魄居住的地方,可是自己还没有死,灵魂没有脱离身体,可是这个属于阳间的身体却被送来了阴间。
他,活着来到阴间。
阴间没有日夜之分,因为没有太阳和月亮,此时应当是阳间的夜晚,所以碰到的所有人都提着灯笼。
而自己是活人,所以能看到这些行走在阳间的人。
昏迷一场醒来,他竟然成了如此特殊的存在!
脑子里回忆着,莫哲没有再躲避路人,这些人虽然看不到他,他却看得到这些人,而且他可以触碰东西,只是碰不到那些人的身体,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花径蜿蜒,亭台楼阁几重,莫哲忽然一步也不想走了。
这里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掳自己来此的人把自己活着送到阴间来那个井!那井一定是阴阳界的通道!
想要立即折转回去,想必跳下井口,应该就能回到正常的阳间。
可是后悔起来,刚刚不应该走那么远。
活着的躯体对于鬼魂来说,是不能抗拒的美食,难保这园子里没有阴魂,若是碰上,岂有放过自己之理?
偏偏没有异能,这下要如何分辨看到的是人还是鬼?是人还好,直接穿过就是了,只是穿身而过比较奇怪,但要是碰到鬼还懵懵懂懂迎上去被鬼吃了身体,就真的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么一想,举步维艰。
莫哲越发小心翼翼,心里恨得要死,究竟是什么人?不杀自己却把自己放到比死还糟糕的境地来,为什么?
他脑子转得极快,瞬间又想到一个可能,莫非抓他的就是茶馆里那两人?他们难道养了鬼,所以抓自己来喂?
一路胡思乱想胆战心惊,幸好,没有碰到一个鬼,全部都是人。
可是回到先前有井的房间里,不禁目瞪口呆。
本来房间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此时却大变样!门边、窗边、柱子上都挂起了纱帘,井前面被一张雕花大床完全挡住,什么桌椅、铜镜、屏风、香炉,一样不缺!忽然间就变成了一间舒适豪华的卧室!?
莫哲绕过床,在百鸟朝凤屏风后见到井口,井口上放着一块白布,上面写了几个字,莫哲一看,眉头拧了起来,这纸上的字是写给他看的,只见蝇头小楷书写着:
莫公子,花园外五座塔上各有麒麟鼎五只,公子应当知道那是五星位,麒麟为瑞阳,瑞阳守五星,所以环山内整座花园都是被保护起来的,跳井可回不来,公子若不信尽可一试,只是井壁光滑,下去容易上来难。
有一个办法,就是到山顶去,挪开塔里的一个麒麟鼎,破坏五星位,此通道立即打开,很容易,不是吗?
莫哲气得要昏过去,谁那么无聊,既然有瑞阳守五星,当然没有鬼能进这座花园,亏得自己先前小心无比!可是既然要困住他,为什么又说明回去的方法?
脑子里裹糨糊,什么都理不出线索来,莫哲用了半天时间爬到山顶一个塔前,登塔一看,拳头捏了起来难怪不怕告诉他方法!
一来,五座高塔如此明显,不难看出是五星位,实在难不倒他。
二来最关键的,在五星位连接的线上,如有一道看不见的城墙,把内外隔开,那外面密密麻麻推推攮攮、数不胜数,看得他头皮发麻的,竟然是黑压压遍布山林的鬼魂!!!
要是哪只麒麟鼎一动,五星位不存在,这座花园立即就要被鬼魂占领!
自己两条腿怎么跑,也没机会跑过潮水般涌进来的鬼魂,最后还要落个被万鬼吞食的结局
莫哲站在塔上,又惊又气,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被万鬼咬死,也太惨了点
脑袋一时间完全空了,什么想法都没有,站了一会,外面起伏不休的凄厉叫声越发骇人了,他才回过神来。
先离开塔再说,至少到听不见的地方去。
那些眼睛都盯着他这块肉
莫哲茫茫然的,沮丧地走在美丽无双的花园里,身边不时有人言笑经过,手里的灯火应当是温暖的,可是看在莫哲眼里,只剩薄薄一层可怜的光晕。
看似咫尺,其实天涯。
莫非真的要在这里困到死为止?
莫哲走在花园路上,见到人避也不避,就让那些人穿过自己,一个、两个、三个心底越来越凄凉无助。
诺大一座花园,对他来说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才吸一下鼻子,眼前衣影一闪,一个碧绿的微影掠过。
莫哲一怔,忽然大叫:毕宿!毕宿!!
那是毕宿发上的翡翠环!
绕过树,毕宿停在一棵灌木边,衣带头发还在飞扬,背影依旧挺拔傲人。
毕宿,我在这里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生气,我不是故意说那句话的
莫哲伸出手,向着惯常依靠的肩伸过去。
我在这里,你转过来好不好?
真的不是故意的
指尖才要触到,可是毕宿忽然踮脚一跃,上面树叶沙沙轻响,他已经向其他地方飞速地去了。
莫哲看看自己落空的手,慢慢缩回来握拳。
果然成了异数,连有天眼的毕宿都听不到看不到自己了。
他微微一叹:我在这里啊你要去哪里找我?说完颓然跪倒在树下。
毕宿早已发觉不妥,可是莫哲的情绪或低或高,或者紧张或者难过都一一传达过来,他在这里。
无法忍受稍许休息停顿,想要马上找到莫哲,把他拥到怀里好好宽慰的心情急切地折磨着毕宿。
不是看不见那些召集的士兵,不是听不见捉拿的字眼,明明知道有人在布下天罗地网要抓自己,仍旧无法脱身而去,眼睁睁地看着撒网拉网,毕宿停在一棵树上,屈膝隐藏了身形,冷冷看着树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
那一边,还有一大片房屋殿宇没有找过,莫哲或许就在其中的什么地方殷切地等着自己。
他的惊慌,完全感受得到。
但为什么到现在,只剩下好似无力的消沉?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宿越发地焦躁起来,恨不得插翅飞到莫哲身边。
香竹公主拿着块丝帕,被一群人簇拥着出现,显然,所有人都知道潜入者在这棵树上。
毕宿十分纳闷,这些是什么人?为何好像经过训练,和普通士兵不同,他们配合无间,而且背后指使的人知道他的目的,猜出他的动向来,他也躁进了一点,不然不会落入包围。
香竹公主体态轻盈,容颜端庄秀丽,一身嫩绿的薄衫,可惜年纪大了点,委实穿不出青春年少的感觉来,毕宿轻轻嗤笑一声,见她想要说话,被后面走来的一个少年挥手制止。
毕宿向那少年看了一看,几乎呆住。
他算是明白为何莫哲急着要回家了,原来如此。
少年站了出来,扬声道:既然前来拜访,为何不下来一见?
动用了他如此多的亲卫,还周详地设计了一番,居然还是到天亮才围困住,实在很让他吃惊,不由得有些惜才,什么弓箭通通不许用,有心拉拢。
从春秋时起,就有剑客周游四方,交好四海朋友,他以为毕宿就是这样的剑客。
可惜,毕宿不是。
毕宿根本没搭理他,兀自估量着包围圈的距离。
要一下越过的话不可能,可如果答话敷衍,以他现在的心情连跟其他人胡扯一会都觉不能容忍。还好,刚刚看情况不对,挑了最高一棵树,从高处向下,中间只要有一次踏脚的地方,他就能脱出去。
眼睛一转,毕宿已经有了主意。
树下少年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恼怒,可是忍了忍又道:下来相见吧!躲躲藏藏并非大丈夫所为。
这次有回音了,不过是极为不屑地一声冷哼,少年还来不及发火,就听树上的人念了一句话: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
声音浑厚低沉,十分有力,字字如落石,少年心底暗赞,却见树上飞出一枝还没手臂粗的树枝来
这反差也太大了!他要用这树枝打下面的人吗?
少年才笑起来,就听一声大喝:木!随着这声大喝,小树枝陡然变大,上面几片树叶都大到床那么大!树枝更是大得形似一棵巨树,黑沉沉地横过包围的士兵头顶。
少年身后的小随从反应快,立即高声叫道:散开!
原本死死立在下面的士兵们立即条件反射地四散开,那小树枝掉下来,不得压死一片!?
包围的阵形顿时散了,下面闹哄哄一片,个个仰头,只见一道灰色的影子从树冠里跃出,追上已经开始往下掉的树枝,一触便弹向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并非直直向前,眨眼功夫,消失在视野里。
少年和他那十三、四岁的仆从,以及香竹公主和周围不下两百士兵,都呆得无法反应。
如此之快速迅捷,是人吗?
轰一声,地面震动,小树枝这才落地,地砖都砸裂了一片。
几百双眼睛,甚至没能看清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留下的,只有模糊的灰色影子。
香竹公主道:这下怎么办?没想到莫公子身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人不是人吧?毕竟他是个术士。
那少年狠狠地磨着牙道:我一定要得到此人,若不为我所用,必毁之!
他身边站着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法诀不过顶一时之用,几个呼吸后躺在地上的巨木变回了小树枝,众人再次大惊。
毕宿其实没有离开多远,发现摆脱之后,他倒了回来,坦然地站在很明显地一处屋顶翘角上,衣裳在晨风里猎猎起舞,翡翠环随着发动不止,眼睛犹如鹰隼一般,凝聚着人间罕有的华光。
他就这么无畏而傲然地站在那么个醒目的位置上,俯视着先前还围困住他的人。
终于有人看到他,大叫:在那!
少年猛一仰头,就看毕宿抬起一只手,屈张四指,中指笔直地指着自己。
再眨眼,屋顶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士兵们一队一队地,整齐有序地向可能的方向追过去。
少年头也不回地问道:那个手势什么意思?
仆从答:不敢说。
说!
仆从迟疑道:那个形状是乌龟。
其实是王八,但是不敢说。
少年黑了脸,意思我躲在众人之后吗?好!我倒看看他如何能耐!
香竹公主笑道:我把闺房放在那里了,他怎么找也不会想到在女儿家的闺房里吧!只要他不弃友而逃,迟早得落到你手心里的。语毕,毫无女儿娇态地笑了几声。
胆敢说他是王八,迟早要他好看!少年也笑起来,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毕宿岂止不会弃友而逃,他根本是不能背主而逃。
不管怎么说,莫哲还是他的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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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撒网的人猜对了他动向,也就是说,对方明知他是为了莫哲而来这也更加肯定,莫哲一定在这里!
毕宿有如吃了定心丸,稍事整理了心情,平复了焦躁,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仔细查看了这座花园,越看,心底越是惊奇。
走在园中或许觉得精巧美丽,布置修建得巧夺天工,可是到高处一看,竟然不像是花园的样子,以最高处五座塔为五星位,里边各有不同形制的小塔无数个,一圈一圈的,看似散乱,仔细辨认下竟然是无数个重叠交叉的五星,同一种建造模式的五座塔为一个五星,毕宿极目眺望了一会,竟然数出十二个五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