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吸血鬼————源培西

 “天，怎麽能忘了这麽重要的事。我们需要躲一阵不是吗？那个混蛋还会追来的！不行，在那之前有必要先回家一趟。”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蹦蹦跳跳地站了起来，同时还没忘记拉着安东那只受伤的手。

 安东被扯得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了，但他仍然很高兴──欧利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打算留下他一个人。他晕乎乎地跟了上去。

 可转眼欧利一脚踩在自己的裤脚上面，前倾的身子是狗趴式跌跤预备式──然後他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跟着掉了下去……

 “该死！为什麽你拿自己腰带的时候却把我的落下了？”跌倒在安东怀里的刹那欧利又爆发了。掉裤子是件很丢人的事啊！

 “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要让你自己走路。”

 “别这麽抱着我，别人会以为我是个女人！嗨当心你的手你的手！”

 “唉，现在的年轻人。”夜巡的老警察摇了摇头。警车远处一个男孩像捧着个宝贝似的把另一个男孩抱在怀里。而被抱着的男孩一边用高分贝音量叫嚣着要下来一面却心口不一地紧紧搂住抱着他的男孩的脖子。

 而坐在老警察旁边的小警察却没接话。他的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此时此刻欧利在他的房间里，像个八爪鱼那样趴在一口有点掉色的大木箱边翻东西，当然，他的脚下已经堆了满满一塑料袋的啤酒。安东远远地看着他。

 “老爸留了很多宝贝，说实话我曾经以为它们一辈子都是玩具的命。”欧利说着拽出一把小小的银手枪，哈了一口气又随手掀起一块衣服擦了擦，然後做了个瞄准的动作，“嗨宝贝，你是因为我的动作很帅所以呆成这副样子的吗？”

 安东回过神来冲他微微一笑，走上前观察桌上那些歪七扭八的古龙水瓶子，没注意到欧利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幅画并且大大地愣住了。

 “从没见你用过这一瓶。”安东拎起一瓶包装完好的香水，“欧利？”

 欧利的表情有点古怪，把那幅画叠好放回才回答：“哦？那瓶啊，丽萨送的。气味太女人让我闻起来像个该死的gay……”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膀。但这一切安东都没看见，他只是嗅了嗅瓶子：“带上它，待会儿用一些。”

 而此时欧利已经收拾好箱子了：“我们快走吧！去S市怎麽样？我参加棒球比赛的时候在那里住过一阵，或许还可以找个熟人租一间便宜房子。”

 “装上这瓶古龙水吧。”

 欧利想了想又拿上了自己的棒球棍，然後莫名其妙地瞪了安东一眼：“为什麽不拿旁边那一瓶？如果你喜欢，到了S市买一箱子送你！”

 安东沈吟了一下，还是把古龙水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欧利……你……想知道瑟琳娜是怎麽死的麽？”

 “哇哦，还要带银行卡，等我等我……”

 “欧利。”

 “不行不行，大木箱太沈了我要换个行李箱。”

 “欧利！”

 欧利显然是听见了，他的身躯强烈地震了一下。但偏偏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把那只本来已经收拾好的大木箱再一次用力掀开使它发出异常沈闷的声响：“还要装些……”

 安东大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欧利的胳膊。没想到他的反应是那麽剧烈，居然扭着身子大喊起来：“够了够了我不听我什麽也不想听！你什麽都不要讲我不听！”

 “不，你听我说！”安东把欧利紧紧桎梏在怀里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讲，想让他冷静下来，“瑟琳娜不是我杀的！

 欧利愣住了，僵硬地靠在安东胸前──很明显不是麽，瑟琳娜就是这个吸血鬼杀害的。他记得很清楚，安东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听见了有人开关窗子。当时以为是幻觉，可现在看来那就是安东──一个吸血鬼完全有本事从十一楼的窗户进出不是吗？他不想知道什麽狗屎的真相。安东承认他吸过人血，安东杀了瑟琳娜……从知道自己撞到的是个吸血鬼的第一天他就无时无刻不忍受着这个念头的折磨。

 “亲爱的相信我。”安东温柔地吻着欧利的嘴角和发红的眼睛，“杀害了瑟琳娜的是吸血鬼没错，但那不是我。遇见你的那天我刚刚吸过血──放心，只是动物血，并且之前一直隐藏在一座墓园里，所以身上有很大的血腥气和墓园气息。因为我们同乘一台车，那些吸血鬼就循着气味找到了瑟琳娜家里。然後……”安东顿了顿，满怀歉意地用鼻尖蹭着欧利的额头，“那天晚上我的确出去了，但很对不起，还是没来得及救瑟琳娜。我所做的只是处理掉了那几个追踪我们的家夥并且在瑟琳娜的伤口上舔了舔，这样子可以掩盖她身上被咬出的伤口──我想把麻烦降低到最小程度。所以带上一瓶气味陌生的古龙水很重要，可以掩饰我们的行踪。”

 欧利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止不住地他的眼眶开始湿润。被冤枉，内疚，自责……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纠缠了很久的困惑今天豁然开朗，他有种失声痛哭的冲动。

 “乖……”安东搂住他像在哄一个小孩子入睡那样温柔，“想哭就哭吧。当时我只想阻止他们继续追到你这里，却没想到还是成了今天这副样子。对不起，今天才向你坦诚……”

 撞到吸血鬼（49）

 嘟……嘟，嘟嘟嘟……

 原本很炫的火红色跑车现在蹦蹦跳跳地甩着屁股，像一只尾巴着了火的兔子。

 “向右向右向右！”欧利紧紧捉着安东的手腕而戴着棒球帽的男孩则比他还紧张地握着方向盘，差点要把这个圆圆的小东西揪下来。

 “给我当心点，不准对蒙洛讲我们用过他的车！”

 “可你确定我这个样子不不不会会会被被警警察……”安东说着把车一头冲进公路边凹凸不平的绿化带里。

 “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看什麽警匪片新闻片！”欧利气急败坏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任驾驶员安东先生赤手空拳把车搬回公路。

 “可是……我会被吊销执照。”安东很担忧。

 “你没有那玩意儿！”

 “那麽会吊销你的执照。”

 “快开吧白痴，我的早被吊销了。”

 当他们蹦蹦跳跳地来到S市一户人家门口时，欧利吐着舌头栽倒在车里──哪个白痴说吸血鬼是万能的？他眼前这只吸血鬼开车就很烂！如果不是他脚上有伤才不会让安东这个笨蛋折磨呢。

 在和好心的房东太太软磨硬泡之後他们终於租到一间房子。欧利把手头的东西一股脑扔在地板上然後瘫倒在床里。

 床後面微微陷下去一点，安东从後边轻轻抱住他：“辛苦了。很累吗？”

 欧利的脸藏在头发後边，静默了一会儿翻了个身：“不累。累也没什麽，我老爸说过，只要想着‘再坚持一下！’然後你就能再坚持坚持。”

 “你爸爸真伟大。但他最伟大的地方在於创造了你──真难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麽办。”

 “傻瓜。”

 安东的眼神无害又好奇：“热吗？为什麽你的脸这麽烫？现在是夏天，热就不要窝在被子里。”

 “……滚！你这个笨蛋把被子还给我！”欧利像尾酱龙虾一样红着脸抬起头来，看见安东正支着胳膊深情款款凝望他。只见小王子红润的嘴唇靠近靠近再靠近。

 “欧利……我突然非常非常想你……”最後安东说了这样一句。

 “笨，笨蛋……我就在这儿有什麽好想的……”欧利口是心非地任安东清凉的嘴唇按在他的颈侧含住他的双唇，突然间心里也生出很多眷恋来，还有点什麽复杂的别的。他伸出手臂紧紧圈住安东的脖子。

 小王子的身体那麽凉，欧利把他拉向自己，用火热的身体温暖他。

 “宝贝，你真是我的……薄荷糖。”

 “你为认识我而後悔吗？”

 咬着嘴唇全力接受的那个人没有答话。

 撞到吸血鬼（50）吸我的血！

 今天的欧利难得又跟妈妈通电话，费尽唇舌解释自己为什麽没有去看她而要开学了他又有什麽打算──事实上他什麽打算也没有。

 小王子则安静地坐在床边望着自己的爱人，突然脸色难看起来，跳起来就往门外跑。

 正在讲电话的欧利见状慌忙扔下电话追过去。

 要想赶上一只吸血鬼显然是愚蠢的事，而欧利正在气喘吁吁完成这件蠢事──当他找到安东的时候，小王子希腊雕像般美好的身体正狼狈地趴在和他毫不相称的阴暗地下室，抖着肩膀过了很久才转过身来，有点尴尬地擦拭了一下唇边残留的暗红并挪动身体挡住脚边几只干枯的老鼠。

 欧利看也没看那些干瘪的小尸体，而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拥抱住他：“告诉我宝贝，你的身体和记忆力什麽时候能够完全恢复？”

 安东有点不安地回抱着欧利：“不知道……”

 除此之外今天格外平静，直到两个人同时坐在浴缸里──自从住在这里开始排队洗白白的规矩就被抛弃了，至於是谁先破坏了秩序恐怕要问问每当回忆起甜蜜“第一次”就笑得像个傻瓜的安东王子。但现在王子很乖，正完全无害地窝在浴缸里享受着欧利直勾勾的打量。

 小王子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长过身体去亲了亲那双猫咪一样调皮的眼睛：“刚到你家的那天我以为这和从前睡过的那具棺材一样……”说着他摸了摸浴缸沿。

 欧利绿着脸在安东头上浇了一通肥皂泡泡，突然正色起来：“宝贝，吸我的血吧。”

 凡是智商正常思维正常的人都不可能一下子跟进欧利的思维。但是不要紧，欧利智商正常但思维超长，他用行动进一步阐释了这句话的含义──一扭身坐在安东怀里，仰起头把脖子伸得老长：“吸我的血。你不是喜欢我的气味吗？”

 “不，不不不，……”安东晃着手去推欧利滑溜溜的身体，但满身肥皂泡泡怎麽能推得开？欧利像条蔓似的样缠过去，蕴藏着无限激情的青色血管隐藏在白皙的皮肤之下，不断地贴近安东的嘴唇。安东被小情人这个举动吓坏了，情急之下跳了起来，像个遭到调戏的小媳妇那样跑开了。

 欧利顶着肥皂泡一个人阴骛地坐在浴缸里，过了很久才抑郁地大吼：“又不是要强暴你，老子被你强上的时候都没这麽不痛快！今天给我睡沙发！”

 午夜时分安东辗转着从沙发上爬起身来──随着体能的恢复，几只小小的老鼠已经不能满足他。吸血鬼王子打算再去寻觅一些动物来补充体力。可是突然，他的手臂被攥住了。

 不要怀疑，是欧利。至於为什麽现在两个人一起睡在沙发上。呃……欧利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你去哪？”

 安东急匆匆地掰着欧利的手想要出去，欧利却一下子翻起身来贴住他：“吸我的血，我知道今天晚上你不够。”

 “不，不……”安东慌张地拒绝却根本不舍得用大力，欧利则狠狠抱住他：“吸我的血！每天喝那些低等动物的血什麽时候能恢复！别让贝伦那个垃圾嘲笑你！难道你想一辈子就靠猫血狗血老鼠血过活？你也想变成老鼠吗？”

 “不，不，这不行！”安东的手在晃可是他的大脑已经完全不听指挥，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雾。他的喘息粗重起来：“快走开，快走开！危险……”

 他真的需要血，现在就要。

 “我他妈的要是怕危险就不会跟着你！恢复得这麽慢就是因为喝不到新鲜人血对不对？”

 “不……”安东不再推欧利而是痛苦地捂住脑袋。

 “看着我你这个白痴！S市的动物都要被你杀光了，现在新闻到处都是动物莫名其妙死亡的事，你想进一步被别人发现还是想死？都不想的话从今天开始吸我的血！血库都找不到这样的新鲜血液我知道！”

 “不……”安东惶恐地推着欧利。他不能，也不舍得。打死他他也不舍得伤眼前的人一根汗毛。但是欧利仿佛突然变得力大无比，用手腕凑近他的嘴唇、用脖子蹭着他的嘴唇：“我知道你早就很想喝人血！你总喜欢亲我的脖子不就是这个原因吗？是个男人的话就别拒绝，你不会一下子咬死我的对吧？就当老子献血给红十字了还不行吗？”

 “不……”

 “别他妈的不！如果今天你不肯喝咱们就玩儿完！别想再去碰那些脏兮兮的臭老鼠！”

 “不，让我死……”安东缩成一团。

 朦胧的月光穿过窗帘漏下来，照在沙发上那个已经饿得没有力气的吸血鬼身上。

 撞到吸血鬼（51）宝贝不要哭

 欧利搂住安东弯曲得不成样子的背部：“我他妈的是心甘情愿的白痴。老子哪里没被你碰过？难道你不爱我了吗？而且……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这是我唯一能为这份感情做的。

 安东的身体在轻轻地抽搐，欧利则安抚着他。过了很久，欧利的手腕上像针扎那样刺痛了一下，然後就痒酥酥地麻起来。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知道吸血鬼忍不住了。

 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多疼。欧利只是觉得全身都涌起一种奇怪的安详感，他眯着眼睛伏在安东背上，任吸血鬼捧着他的手腕啜饮。可是很快地，他发现从手腕处传来一阵奇怪的震动，同时伴有点潮湿的感觉。

 血溢出来了吗？当欧利低头发现安东的背部也在轻轻的震动的时候，发现事情并不是那样。

 “嗨，怎麽了？”

 安东只是低头饮血，一句话也不回答。可是他的喉咙分明发出了些奇怪的声音。欧利大着胆子强行把安东翻过来，然後他发现安东脸上布满了鲜红的血痕。

 欧利被吓了一跳，可是他很快又不怕了。因为他发现这些血痕来自安东的双眼──

 吸血鬼的泪。

 安东在哭。

 安东在吸血，安东在哭。

 安东的口中不可抑止地吮吸可是他的双眼却不停地溢出血红的泪水。暗夜中的他摇着头，眼神痛苦又怜惜，望向欧利的目光仿佛至宝被损坏。

 他的目光是那样心痛与不舍。

 不知道为什麽欧利的心里狠狠一疼。他用空出的手胡乱地擦拭着安东脸上的血泪并且搂住他：“不要哭，宝贝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