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利的身体也不可抑止地抖起来,他抱着肩膀强制自己继续说下去:“可惜那个时候我太小,印象模糊。妈妈怕我害怕,直到今天都不肯告诉我真相。让我长到这麽大都以为他真的不务正业酗酒而死!”
“……什麽时候开始……”
“什麽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於认出了那个混蛋。没想到他居然是你叔叔。哈哈,真巧,你快点恢复呀,你痊愈了就能帮我报仇了!可你总是这麽没用,连痊愈都做不到。你这个笨蛋!”
“我……我不是贝伦,我……”
“是不是都一样!都是一群吸血鬼!如果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我爸怎麽可能死!”
安东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垂着头很半天才能说出下半句话:“你……对我……”转而他又停住了,他没有勇气问下去。
难怪欧利从来都不肯正面回答。
欧利红着眼睛後退:“我讨厌你!就这样!现在你滚吧,我不要你了!滚!怎麽,委屈?难道你就没有利用过我吗?你是真的被我撞到的麽?明明是你自己飞到我车轮下装死。当时你嘴边还挂着血丝,明明刚吸过血怎麽会没力气到被一辆破车撞倒?那天我刚从酒吧出来,吸血鬼喜欢有酒精气味的血液而我偏偏又是你最喜欢的B型血。你需要借助一个人类来遮掩自己身上墓地气息,於是就贴上我,事实就是这样对吧?你一直是贝伦的对头,对我爸怎麽可能没有耳闻。你早就从他的十字架认出了我,不然怎麽知道十字架能杀伤吸血蝙蝠?你说,是不是为了避难才有意接近我的?”
安东一只蜷缩在地上,听到这些话才猛地抬起头来。欧利吓了一跳,可转而又毫不示弱地挺起胸膛。
“不管怎麽样。”安东站起身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欧利过了好半天才咬牙切齿逼出一个字:“滚。”
“那你……让我吸血,和我……”
“都是都是都是,都是为了利用你,够了吧?我爸被吸血鬼杀死,他的儿子怎麽可能和吸血鬼在一起?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我们谁也不欠谁!”
安东石块一般在原地愣了很久,然後一步一步朝欧利走过去。
刹那间,欧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安东真的生气了。安东要杀他了。
撞到吸血鬼(58)修(去掉废话)
安东面无表情地走到欧利跟前,欧利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没有力气逃走,没有力气挪动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东抬高双手,然後──
轻轻抱住了他。
“对不起……”安东的声音里有了哭腔,“不管你骂我、骗我,还是赶我走,我都没有办法让自己伤害你……我爱你。”
欧利的眼泪瞬时冲了下来。受到吸血鬼威胁的时候他没有哭,诉说父亲的遭遇时他没有哭,揭露事实真相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却在这个时候没出息地哭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泪水汹涌而出。
安东收紧了双臂:“还允许我抱一下你吗?不论你是不是爱我,我……永远都会爱你。既然你讨厌我……”呜咽的声音盖过了下面的语言,欧利看着安东松开手慢慢退後,脸蛋上挂满了血红的泪水。
欧利知道安东要离开了。可一动也不能动。他刚想做点什麽表示,突然脚下一空──
“欧利!”
安东的惊呼从头顶上方传过来,他已经坠了下去。
“抓紧我!”
周围一片漆黑,不知什麽时候地上多了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欧利从二层楼掉下了一层楼,又从一层楼笔直地坠了下去。安东在黑洞上方挂下来半个身子,一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另一手捉住坑边的地面。
“欧利,醒醒!不要睡!欧利!”
强大的吸力在地下翻腾,仿佛有无数只手拉着欧利的身体向下走。安东赤手空拳怎麽能和这麽多只手抗衡呢?欧利有点木然地看着上方,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救,救命!”
“别怕,我在这!别说话,用力向上爬!”
“啊……不行,我,我要掉下去了……你,你……啊──”
欧利没再喊救命,也没有挣扎,只是手足无措地乱捉了一下就停止了──他亲眼看见安东松开了他。
可是身上一紧,居然被抱住了。不用回头,熟悉的气息已经让他了解了一切。因为无法对抗巨大的吸力,安东干脆松开他,然後纵身和他一起跳了下来。
“别怕,别怕,我在。”安东紧紧抱着欧利,飞速的坠落中温柔的声音异常坚定清晰。欧利把头藏进他的怀里,泪水再次涌出。
撞到吸血鬼(59)杀了他吧
下巴不太舒服,欧利晃了晃脑袋想摆脱被钳制的感觉,晕倒前支离破碎的片段这才一点点清晰起来,睁开眼睛面对着一片黑暗。而他正靠坐在什麽地方,下巴果然捏住了。
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捏住了。
“你?混蛋混蛋!”借着昏暗中不太明显的光线看到面前这张脸,欧利立刻又踢又扭,但只是耸了耸身体却动不了一丝一毫。
“你这条狗!放开老子!”
“啧啧啧。”抓着他的“人”有点嫌恶地摇了摇头,淡紫色的眼睛在暗夜中流转着危险的光,“脾气和他一样暴躁,只是‘神探先生’可没有这麽没礼貌。”
“你这狗养的!他妈的你有什麽资格说我爸!你唔……”
下巴上传来的剧痛阻止了欧利接下来的痛骂。
“拿开你的手!”
欧利从剧痛中缓了缓神,勉强看见安东站在面前遥远的地方,一双血红的眼睛看过来时却溢满了心痛和关切。
“安东……”
安东立刻激动地扑过来,但被贝伦一个手势挡住了──“再向前一步这个小子就没命了。”
“他和这件事情没关系,放开他。”
“不,孩子。他的命运掌握在你手里。”
安东狠狠地盯着贝伦钳住欧利的那只手。贝伦仿佛没看到这一切,眯着眼睛端详手里的银色手枪。
“什麽时候偷走的?还给我!那是我的!”欧利的挣扎和贝伦的稳如泰山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然不行,你和你爸爸一样准备拿它来对付我,怎麽能还给你?”说到这里贝伦的眼神动了动,但很快恢复正常,把枪装在胸前的口袋里又看向安东,“孩子你想好了没有?”
安东眼神复杂,却仍然一言不发。
面对安东的踟蹰,贝伦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转而又去逗弄欧利,俯身把嘴唇按在欧利脖子上的动脉处:“小宝贝,说实话你和‘他’长得还真是像。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神探先生复活了。真想尝尝你们的血是不是也一个味道?”
“再碰欧利一下我就折断你的脖子。”安东的声音变得危险而寒冷。贝伦眼神一亮,转回身去:“徽章在哪里?”
“在这里。”安东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白痴!说什麽混话!你那天明明告诉我徽章在我们租的房子地下!”欧利晃动着身体要站起来,“你居然骗我?我们完了听见没有,我和你早就完了!快给我滚!他妈的老子不想再看见你这个骗子,滚!”
贝伦有趣地看了看欧利:“撒谎也要有根据。这就是你租的房子地下。”
“……”他妈的太丢人了……
贝伦只当没听见欧利的一连串脏话,转身冷冷地盯住安东:“你真的把徽章藏在心脏里?”
“可以过来取,但是先放了他。”
“凭什麽信你。取出心脏却什麽都没有,人死掉了岂不是永远都拿不到徽章?为了证明你的诚心,过来舔我的鞋。”
“贝伦,你不要得寸进尺。”
“安东你这个白痴!我们早就玩儿完了!你被甩了!别他妈的自作多情,我不会感谢你的!”欧利扭动着身躯嘶吼。
贝伦在欧利後颈狠狠捶了一击。欧利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仍然泪眼朦胧地喊:“老子要去找别的小妞,你这个床技烂到家的家夥早被甩了!你被利用了,我不想和你混在一起,滚!”
欧利伤痕累累的嘶吼声接连不断,安东的眼神如周围的黑暗一般深沈,思考了一阵之後突然说:“是的,我们玩儿完了。”然後他转动目光面对贝伦:“听到了没有,我们什麽关系都麽有,我改变主意不打算救他了。”
欧利戛然而止。显得贝伦的笑更为诡异:“欺骗谁?以为我会相信?”
“信不信随便,反正他不再值得我关心。想杀就杀,他死了你连唯一可以要挟我的筹码都没有。”
“你……”──这个字是欧利和贝伦同时呼出的。
“刚刚他还对我说希望利用我来杀掉你报仇。我不想被利用,所以你杀了他吧。”
没错,欧利是狂喊了一顿让安东不要在乎他;也没错,刚才是他喊着说出事情的真相。可当安东真的这样说的时候,欧利的心还是窒了窒。
不管安东的决定是真是假,那些事实也足够让一个人的心脏像块脆弱的玻璃裂开好几道逢──他们早玩儿完了,这是被抓之前就已经决定的。
贝伦并不相信,但看到突然变得安静的欧利和他涣散的眼神,也有些许犹豫。
“所以徽章不会给你,这个人随便你处理。”安东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你不怕我拧断他的脖子?”
“随便。我不在乎。”
撞到吸血鬼(60)夏天结束了
贝伦嘴角微挑,眯起危险的眼睛:“既然不关心他为什麽还要向前走?”
然而最後那个“走”字却被安东突袭的右手斩断。一丝惊骇从紫色眼眸中闪过,贝伦抓着欧利闪向一旁。不知哪里飞来两只吸血蝙蝠嘶嘶叫着扑挡在安东面前。
瞬间发生的变故让欧利目瞪口呆,他像个小鸡似的被拎着左躲右闪,完全醒悟过来的时候发现安东脸上和手臂上个多出几道恐怖的血痕。吸血蝙蝠还在嚣张地咬着他的右臂,但安东着了魔似的不加理睬,再次扑向贝伦和他。
“你真的不管这个毛头小子死活?”贝伦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与往不同的忌惮。
安东依旧毫无表情:“我说过了,他的死和我再没关系。”
欧利觉得迎面打来的安东的掌风将他全身都冰冻了起来。霎时间变得尖利的指甲戳向贝伦咽喉,完全不顾及被当作人肉盾牌挡在中间的他。
三公分,两公分。
一公分。
安东我恨你!欧利绝望地摸索着一样东西向後刺去。
“小兔崽子你……”贝伦的惊呼如欧利瞬时涌出的泪水,充满了惊讶和绝望。
欧利只觉得身上一松,然後又是一紧。等再睁开眼睛时,安东正抱着他在黑暗中飞奔。
“放开我!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安东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在黑暗中疾速辗转跳跃,顺便挥手将几个尾随的蝙蝠撕成碎片。
欧利骇然地禁声。今天的安东有点不一样。
跳出地面时天色已黑,不知这是哪里的废弃仓库。原来他们之前一直都在地下活动。
“老狐狸!居然挖地道!”欧利捂着酸痛的脖子咒骂。
“你在他身上扎了什麽?”
没什麽,不过是一只大剂量的麻醉剂。但是欧利并不打算解释,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你痊愈了?”
“是。”
“什麽时候的事?”居然一直在装傻!
“吸你的血之後那天。我以为一直装傻就可以有足够的理由不离开你。”
“……”
“对不起。但是如果刚才我表现得太过紧张,我们就没有丝毫胜算了。”
“所以你就想抓穿我的肚皮?!”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欧利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是,我的死活跟徽章比起来算什麽?我只不过是个愚蠢的人……”
安东在最後一个字出口前紧紧盯住了他,然後蓦地转身向外走去。
“嗨,你去哪?”毅然远去的背影让欧利措手不及。
“贝伦快要昏迷了,趁现在做个了断是最好时机。”
“呃……”他知道刚刚贝伦被扎了一针麻醉剂?欧利尴尬极了,但更因为安东自始至终都不肯转过身来回答问题而愤怒。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气愤,但他就是生气,感觉胸腔被点了一把火。
“所以你打算不回来了?!”
没有回答。
“很好……走吧!滚!不送!”
他妈的,就像老爸那样把他丢在黑暗中吧!骗子骗子大骗子!
依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行动。
夜风吹动着安东肥大的衣服,欧利突然觉得他瘦了很多。
什麽时候开始瘦的呢?之前居然没发现过。
朦胧的月光笼罩了一切,黑色布景中一个消瘦的吸血鬼的背影是那麽……
突然,安东又转身大跨步走回欧利面前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欧利吓坏了,不停地喘着粗气。
“欧利……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圈紧的手臂轻微地颤抖着,却没有减少一分力气。安东冰凉的脸在欧利颈窝来回地蹭着,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因为我是一个吸血鬼就讨厌我吗?即使我去杀了贝伦你也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欧利停止了呼吸。
“欧利……别不要我……”
欧利不知自己该说些什麽。
“那麽,我可以再吻你一下吗?”安东抬起湿润的双眼,如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欧利连拒绝的意识都失去。
弧线优美的嘴唇一点点压了下来,在触碰的前一秒欧利终於还是把脸别到一边去。他们这算在干嘛?诀别?告别?分手?
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
该死的!欧利想骂人却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他任性地挣扎了一下,只觉得冰冷的身体僵了僵,然後撤开了。
安东後退了一步:“你曾经有那麽一点点爱过我吗?你只做饭给我一个人吃,你帮我买睡衣,你教我打游戏……这些都是真心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