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吸血鬼————源培西

 安东的眼睛告诉欧利他很痛。

 “笨蛋……刚刚喝进去的血都从眼睛流出来了。一边吸一边流你想让我失血过多而死吗？”直到欧利说出这句话安东才强行抑制住眼泪，但他的眼睛仍然缠绵地望着欧利，像穿过了千万年。

 有那麽一瞬间欧利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在这种心碎又怜惜的目光里。暗夜中流着血泪凝望他的安东是如此地触目惊心。

 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的血正一刻不停地流向另一具身体内部，赋予那个身体生命和活力。

 这种合二为一的感觉……

 欧利陶醉地闭上眼睛，跪在沙发上静静地搂着他的王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结束了。安东伏在胸前舔着他的手腕。他知道吸血鬼的舔舐可以消除那些咬伤，於是向後仰过去，然後安东起身接住了他。

 刚刚吸血过後安东体温略微升高，欧利有些疲惫地用头发蹭蹭稍具温暖的胸膛。觉得温柔的舔舐不在腕部了，微温濡湿的触感从指间传过来。当他有所察觉的时候，安东已经舔过他的第三根手指。

 见他睁开眼睛，安东把他抱回床上去，然後轻轻覆在他身上，不停地吻着他的眼睛和湿润的睫毛，极度温柔地低语：“怎麽办……让我用什麽办法来爱你……”

 欧利像失重那样找不到平衡点，只能微微张着嘴唇任安东辗转反复地亲吻着他。安东的目光让他心碎。他干脆再次阖上双目，然後感觉到仍然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攀上皮肤。

 “欧利……你还行吗……”声音永远是那麽羞涩。

 撞到吸血鬼（52）你爱我吗

 欧利像一条无意识的鱼，恍惚地“嗯”了一声。接下来感到自己被抱紧了。

 今天的安东似乎有点不一样。他的语调是轻柔的，行动却毫不迟疑。虽然这样，但和往次那个一碰到“卧具”就变得羞涩又任性的小动物不太一样，欧利觉得融入身体的人带着深深的怜惜，却又带着异常的坚决。

 “欧利，你爱我麽？”

 像往次那样，欧利迷乱地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安东小心翼翼地停止所有动作，心疼地亲了亲爱人的鼻尖和泛着嫣红的眼角。

 “欧利……我爱你……你也爱我对麽？不然不会对我这麽好。”安东有些执着地确认着。他想知道答案──你心爱的人心里也深深爱着你这种感觉太美好了。

 因为停顿得太久，欧利有点难耐地动了动身体，睁开猫咪一样的眼睛迷茫地望着上方的安东。

 “欧利，你爱我吗？”

 欧利微微张着嘴，突然圈住安东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用狂热的亲吻代替了回答。

 小王子立刻失控了，回应着爱人的热吻继续感受柔软的温度。

 狂乱中的欧利紧紧搂住安东的背部。

 他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因为一个原因不能回答。

 撞到吸血鬼（53）仍旧发一点点

 天蒙蒙亮，安东沈沈地睡去。一直依偎在他身边的欧利睁开了眼睛。他挣扎着坐起来，在床上愣了一阵，然後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桌前──体力消耗外加之前的失血让他吃不消。他在桌边心事重重地趴了一会儿，然後从桌下的旧木箱里取出一本发旧的日记：

 “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二号 星期三 晴

 “今天是小家夥的生日，他在跑步比赛里得了第一名。人们都说他长得越发像我了。事实也的确如此。这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作为一名警察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真的想放弃，但我应该知足不是吗？有这麽完美的儿子和太太。这是上帝给我的恩赐，没有什麽比这更好的了。

 “我爱你们。”

 撞到吸血鬼（54）星空．风声

 安静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但欧利不平凡的小身躯里流淌着同样不甘寂寞的血液──没了歌舞、啤酒和娱乐，天天看电视的日子可太无聊了。

 这天晚上欧利从桌子上跳下去扑到安东身上：“宝贝，我们什麽时候去酒吧喝两杯？”

 “酒吧？”安东搂住他的腰，语气却有点紧张。

 欧利马上想起了自己“失身”的惨痛教训，红着脸跳起来：“嗨，我只是去喝酒！天天窝在这里打游戏让我快变成一头拉磨的驴了！”由於用力过猛，他晃了一下，安东慌忙从後边搂住他的腰，并且说：“你呀……”那一次不也是说要去喝一杯？

 “我怎麽了？！”准备吵架。

 安东却抿嘴笑着看着他。

 哦，该死的……欧利捂着脸──怎麽又脸红了！要被那个臭小子看笑话。

 但安东只是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对不起，这麽多天委屈你了。”

 欧利的脸马上烫得可以做铁板烧。

 “我相信你对我的心。”小王子的脸也微微红了，“但我们真的不能去那种地方。因为吸血鬼非常喜欢在酒吧里寻找猎物。那里光线昏暗又鱼龙混杂，最适合隐匿。而且，混合了酒精的血液更容易吸引他们，像醇美的酒。上次我不愿意你在酒吧多待也是这个原因。”

 “呃……”欧利不语了。但是，但是真的很无聊啊！

 “对不起。”安东抚摸着欧利的头发。欧利扭了扭身子，像条不习惯爱抚的小野猫。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没有地方可去。”安东牵住欧利的手，“亲爱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居住在一片小二层楼的居民区里。安东拉着欧利一直飞奔，後来干脆背着他在高楼间辗转跳跃。

 欧利伏在安东背上听着风的声音，头顶是没有污染的星空。他突然觉得不管他们去哪里都会非常非常……

 浪漫。

 撞到吸血鬼（55）“星空．风声”的下半段

 女人才爱的浪漫……

 欧利一边警告自己不是女人另一面却比女人还机车地把嘴唇按在安东凉凉的後颈上。

 其实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找到一个肩膀愿意承载你的全部重量，这种感觉也是幸福的吧。

 凌晨时分他们降落在安静的游乐场。

 “太酷了宝贝！但是……我们站错地方了吧？”现在他们身处摩天轮最高的包厢──顶部。尺寸之地站了两个人，黑暗里他们仿佛悬在空中。飕飕的夜风也变成台风一样，吓得欧利缩在安东怀里。

 安东从後面温柔地抱住他：“有我在不要怕，就算摔下去也会有我先落到你身下。”

 欧利很没面子地紧紧反抱住安东：“这里已经关门了。或者你能想个办法让我们进去？”

 “每一个人都可以和你在营业时间坐到摩天轮里面去，但这个时候带你站在这里看夜景的只有我。”虽然没有继续说，但“只有”这两个字让安东觉得无比幸福，“欧利，这样子你就不会逃走了。”

 “我什麽时候‘逃’过？”红着脸嘴硬了没两句的家夥被小情人吻住了。

 陌生的城市就在他们脚下闪烁着这不夜的光晕。欧利激动又害怕，紧张地捉住安东的衣服。他的王子则用双臂牢牢护住他。天地一片静穆，两条人影在繁星如洗的夜空下深情相拥。

 “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这座城市有最高的摩天轮。”安东羞涩地笑了笑，“我想带你来这里。亲爱的谢谢你，我的生命有多久对你的爱就有多久。”安东一遍又一遍地吻着爱人一遍又一遍低语。欧利红着脸陶醉地觉得自己要化了。

 “如果……我突然不在了……”欧利靠坐在安东怀里，晃了晃垂在包厢边缘的双腿。

 “你不在？”

 “呃……比如说，死了。你会不会难过？”他抬头望着坐在身後的小王子。

 安东摸着欧利的头发颇为认真地想了想：“我想我不会。”

 破天荒地，欧利居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停止了晃动的双腿出卖了他。

 “我不会和你分开，即便面对死亡也不会。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会抱着你走进阳光里。”

 “……说，说什麽呢笨蛋！”

 “真的。没有你的生命，再长也没有意义。”

 撞到吸血鬼（56）

 当然，他们都希望这一天永远也不要到来。

 欧利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间，他一面感慨自己愈发像个没出息的家庭主男另一方面却自虐地思考着他的宝贝安东比较喜欢吃什麽，然後顺手把一包牛奶味婴儿食品塞到车里──今天过於晴朗吸血鬼王子不得不待在家里睡觉，他的肠胃并不能消化太多人类食物，可坐在一张桌上却不你喂我我喂你地吃饭实在太没情趣，所以欧利选择了一些易消化的实物来勾引小王子。

 突然，他转过身盯住一个鸭舌帽男人：“先生你跟在我身後很久了。”

 “是吗？你怎麽肯定我有意跟在你身後？”男人抬起妖冶的脸，一笑露出白得突兀的牙齿。

 “因为……你他妈的有一双所有吸血鬼都会有的兔子眼！”欧利大叫的同时掏出一个压力瓶，把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喷在那个家夥眼睛里。男人惊呼一声，捂着脸滚倒在地。

 於是，满商场的人都不明状况地看见一个帅气的男人用“防狼喷雾”给一个长相妖冶的男人来了那麽一下子，并且扔下满车的东西慌慌张张从安全门跳了出去。

 到底是谁非礼谁啊？

 该死，简直该死！欧利一边在心里狂骂一边撒脚向车库飞奔。大白天的怎麽会有那种东西！可事实上那个家夥绝对是个吸血鬼，因为他的喷雾瓶里装的可不是什麽辣椒水而是专门针对吸血鬼的圣水──那个家夥怕圣水。

 应该想象得到，这座城市里大型超市没有几个，如果真的打算守株待兔，完全可以选择几个有把握的大的商场在夜间潜入，因为即便是白天商场里某些角落的避光效果一样好。

 欧利像一条急着从岸上扑向水里的鱼那样一头撞在车上，然後就如所有该死的恐怖片那样找不到钥匙──确实，只有经历过这种命悬一线时刻的人才会知道，在万分慌乱的情况下即便找钥匙这麽简单的小事情都成了大难题。

 “哪去了，该死！”欧利踢着车门慌手慌脚抓遍自己所有的口袋，钥匙不会是在奔跑的时候被丢在哪里了吧？他头一次深恶痛绝自己随手乱丢东西的坏习惯。该死的如果安东在……

 欧利十分慌张地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地下车库──这里没有太阳！这太危险了。

 “啊──”刚想到这里他就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扼住了脖子，可以感觉到一排冒着寒气的尖牙从身後袭来。他顺手抓出一把金属东西填住那个家夥的嘴才抽空挣开身体，可是当他回头看到已经被圣水灼烧得变型的脸时，真有抽死自己的冲动──

 他的钥匙！他急中生智找到了钥匙但是又急中生蠢把钥匙送给了敌人！

 欧利真的想扑倒在地大哭一阵。

 可是等等，为什麽不跑呢？今天是晴天，只要有太阳世界就会安全。白痴，刚才为什麽要跑回车库来！

 说跑就跑，欧利骂自己的同时已经开始行动了。但他刚抽脚就被捉住了脚踝。不假考虑，欧利顺势从腰里抽出银质小手枪喂那个丑陋的家夥吃了三个子弹──吸血鬼最害怕的、涂了死人血的银子弹。

 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欧利还是全身犯冷。虽然只是干掉了一只恶鬼，但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开枪。加上之前受到的惊吓使他好几次差点软下身昏倒在地。他喘着粗气，没有意识地拼命迈动双脚，可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在奔跑。手在不停的挥动中却仍然在发抖，火热的太阳晒在身上，可隔着一层衣服的身体却像坠入冰窖那样寒冷。温热仿佛只是隔着一个玻璃罩子之外的事情，他一点也感觉不到。

 他怕。他想赶快跑回家。他想他的安东。

 安东，安东，安东……阳光之下欧利像个疯子那样跌跌撞撞。直到看见小区那一排熟悉的二层旧楼时他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只想扑进安东怀里。他要告诉安东发生了什麽，他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安东安东！……”欧利气喘吁吁地撞开门。可安东并没有向往常那样主动迎过来给他一个吻。

 小王子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泛黄的日记本。

 看到桌下那只打开了的旧木箱，片刻间欧利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撞到吸血鬼（57）真相大白

 安东缓缓转过头来：“这个箱子里……”

 欧利愣了一下，随後尴尬地笑了几声又神经质地耸了耸肩膀：“嗯哼？发现啦？没错。”他摆了个若无其事的表情靠在门框上，却忘记了自己一路狂奔回来的原因，“你比我想象得聪明。”

 “是为了对付贝伦伯爵准备的吗？”

 “不完全是。”

 “不……”安东痛苦地跌回座位上，“这是一个玩笑对不对？”

 “不，我从来不和──”欧利顿了顿，“仇人，开玩笑。”

 安东愣住了。

 “你看见的没错，这一箱子东西全是为了对付吸血鬼准备的。实话实说，我在六岁的时候就和吸血鬼打过交道。只不过……我们全家都生活在A市，我爸是最棒的警察，曾经得到总统勋章。不过他也是个笨得可以的条子……某天开始，他所在的城市开始神秘地死人。所有警察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却以为自己是个能拯救世界的狗屁超人！”

 欧利扬起了下巴，强迫自己眨了很多次眼睛才把眼角的湿意收回：“直到因为固执於这件案子而被辞退，辞退的理由居然是神经有问题，因为他声称案犯是些超自然力的东西。全世界都不肯相信，只有他清楚自己看见了最无耻、比蚊子还恶心的寄生虫──吸血鬼。”说到吸血鬼三个字的时候，欧利狠狠咬着牙齿，可目光却始终不肯落在安东脸上。

 他哆嗦着双手从箱子里翻出一张发黄的素描：“刚才你一定已经看过了吧，就是这个无耻的家夥！我爸的後半生都在研究怎样才能抓住这个混蛋，这个箱子全是他猎捕吸血鬼的工具。可是没人相信。即便是我的学校里那些小屁孩都说他是个骗子。他开始喝酒，没日没夜地喝酒，可还是那麽爱我和我妈。”

 安东瞪着那幅画，身子轻微地颤抖起来，“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欧利仿佛得了强迫症一样不停地说下去。他扯着画坐在地上，眼睛望着某个地方：“当时我还小，什麽都不懂，直到那天……”他的声音沈下去，“那天下着大雨，停了电，我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等爸爸。没有光，没有吃的，没有爸爸的消息。天亮了才有人告诉我们他死在另一座城市。人们居然说他是酗酒而死，简直在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