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有口水也说到没口水。
爱情吗?我说我爱上纲纲,你们就说我们注定没结果,顶多只能让我帮他低唉歪,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人类要低唉歪是双手万能,爱玩一点的就藉助道具,飞机有瑕疵的顶多下点药。如果要我扭动到让他漏油,好歹要舍弃一甲子功力才办得到。
说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我也认了,如果我的真身是那些布娃娃什麽的,借神力开口说爱他或许还有点希望,被一条内裤告白,不仅纲纲会成为人类的笑柄,我在内裤界也会无洗衣机自容。
如此详加分析後,让我忍不住想抹几把辛酸泪。
唉,流眼泪的内裤成什麽样?搞得像飞机漏水似的。
我替纲纲调整好舒服的姿势後,就回到我的身体。
人类从古至今就有许多非人转为人的传说,多半是哪个好人救了动物,那只动物就会变化成异性以身相许。故事归故事,却刻意忽视寿命的差距,你想像猫变成人後能够活几年?就像我不可能永远陪在纲纲身边,他总有一天会穿坏我,即使无洞无裂,三条一百的内裤,活到裤瑞也不过五六年,他现在亲腻地叫我小蓝白,总有一天会有小黑白、小红白、小绿白来取代我。
那个姓沈的对他也还算不错,虽然都是飞机机师,好歹也是个人模人样的家伙,两个机师总有一个能改当塔台人员。
以现在人类晚婚的趋势,看来我是来不及替纲纲准备聘金了。
等等,为什麽有人说是要准备嫁妆?罢了、罢了,这个事情留给欧巴桑去担心就好,看他们家大儿子绝对准备嫁妆的料,听说嫁出去的儿子就跟倒进厨馀桶的牛排没两样,就算勉强捡回来也没人敢吃,两个儿子都这样,欧巴桑也挺可怜的。
时间在我族形同无物,或者应该说一两天的时间我们也可以闭一下眼就过去,在我閒扯的同时,纲纲已经过完他的假日,星期日晚上就说要回去学校附近的租屋,连他爱喝的豆浆也甘愿放弃,收拾行李後就搭上火车。
「喂,新来的,睡什麽睡啊?刚来也不拜个衣柜?」
我睡得正沉,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吱吱喳喳,吵得我不得安宁就算了,动不动就踢我一脚、挥我一拳,就算我没耳朵也受不了这种疲劳轰炸。拜什麽衣柜?有观众不懂要发问吗?菜鸟入行要拜码头,衣物到新的住处当然要先拜衣柜。
昨晚纲纲没有洗澡就直接睡觉,星期日他准备到住处後才洗,既然现在我不在他身上,那就代表他已经到租屋的地方,也把我脱下丢到一堆脏衣服里。我清醒後眨眨眼,宽阔的洗衣篮里有之前纲纲穿过的无袖棉衫,看不出他那麽细心,还记得把脏衣服分内外两边。
「欸,新来的。」
谁啦?
我没好气抽出一点点魂魄转过身去,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这也不奇怪,大概是纲纲才刚去洗澡,他也不忌讳把内裤晾在上头给人看,我当然就位在这堆衣服的上层。
「你是白痴吗?我在你下面!」
从古自今只有我在骂人白痴,何来有衣如此大胆侮辱我?
我稍微抽离本体,飞到洗衣篮观视。一条黑底棕色斜纹的领带垫在我身下,之前在纲纲家没看过这家伙,怪不得如此嚣张。
他见我离开本体,也跟著抽离出来。刚才用无礼的口气喝斥我的果然是他,纲纲是跟沈家豪住在一起,我感觉得出他是沈家豪的所有物,虽然领带这种东西不挑主人,但我还是感觉得出来。
「你果然也能够永久停留。」他特地飘到我的上方,居高临下对我说道。
我以前没看过这个家伙,照理说能够维持灵魂在衣物里的同类,即使越级加上开外挂,好歹也有百年道行,没理由百年来我都没遇过这号领带,何况以他这种轻视裤的态度,事迹肯定会在我族流传。
「你以为你是谁?不去打听看看,以我的身份还需要拜衣柜请安吗?」我一开口就没好口气。「就算我比你晚来,凭什麽我要听你的?」
他扭著宽长的身躯,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的样子。
「抱歉,我不知道要跟谁打听。」他突然趴下身体。不论是哪一族,都代表谦虚之意。
算你还够识相,遇上了本大爷也是你走运,在裤族中本大爷也称得上提携後辈、奖励新进、爱惜人才、敦亲睦邻……离题了,总之我是条和善的好裤就是了。想起来也奇怪,打从我们的灵魂降落在这个世界,就是处在内裤灵魂聚集、相对於人界的异空间,没道理会像个实施锁国的国家,连个消息也探听不到。
「你该不会连个朋友都没有吧?」我不好直接说他人缘不好,看他的原形也算是长得不差,就态度还需要改进一下。
他弯下领带的细长处,当作是点头。
我偏头想了片刻,「难道你是私生领带?」
只想当条蓝白裤 07
他一脸茫然,看来是我猜错。虽说也有隐瞒孩子身世的父母,但这种可能性太低,应该是不会那麽凑巧。
领带一族因为历史不及我族,像他这样的领带实在稀有。即使不同族,在本质上仍有相似。
我们内裤族的灵魂诞生分为十来种方式。最主要的有三种:第一种是凭空诞生,像一片叶大神,因为叶片本无遮蔽功能,是因为人类利用他作为衣物,才让叶大神成为内裤;第二种则是一片叶大神捏塑出的灵魂,我就是属於这类;第三类是两情相悦的族裤,将自己的魂魄分一些出来,结合两裤的特性而生的灵魂,这也是最大宗。
通常我们都是单一伴侣制,因为要制造下一代必须申请,如果已经有伴侣却还跟他裤发生关系而产下下一代,下一代就成了私生裤,通常就会被家长囚禁起来,既没有报户口也不会让他去投胎。而裤魂的天性通常是喜好自由,往往就趁隙脱逃到各家内裤工厂前,看哪条内裤没有灵魂就钻进去。
内裤如此,领带自然也是。
如果他的父母条件不错,他遗传到的天资当然也不低,若被囚禁百年才脱逃,即使第一次投胎也能永久停留在本体;也因为被迫不能与外界接触,才会一副不食烟火的蠢样子。
「这是你第一次投胎吧?」
「应该是吧?」他眼神游移不定。
什麽叫做应该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那你成为这条领带前,是待在什麽地方?」我尽量表现善意。
话说前头,我们转世可没有那些忘川、孟婆汤的,除非记性太差,否则几百年内的事要一一细数绝非难事。
他很勉强地举起末端要搔细长处,动作极为滑稽地扭动著。
「我记得好像是在一个衣橱里。」
「衣橱里?」我用著怪腔怪调重复他的语尾。
既然之前就待过衣橱,那就不是第一次投胎。上一辈子会待在衣橱里直到寿命结束,这只有两种可能。其一,那个衣橱遭遇不测;其二,他被扔在里面冷落太久,本体破旧才脱离升天。
「你还记得离开衣柜前发生什麽事吗?」
他又扭著身体思考起来,像条抹布拧水。
「我记得有一片叶子出现在我眼前,他问我要不要当内裤。」
咦?他说的是一片叶大神吧?
「难道你以前是内裤?那片叶子跟你说什麽?」
这下可奇怪了,从内裤魂转为领带魂,我活这麽久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不了解我的讶异,一副我大惊小怪的模样。
「他说见我情深意重,为了不要再重蹈过去异族相恋不得善终的遗憾,跟领带族长老以魂易魂,让我转为内裤魂投胎。」
他说得流畅,我仔细盯著他的躯体不放。
这年头连平常学生穿的内裤也这麽另类,就算是宽版领带,当内裤是想遮哪里?
「你是内裤?」
「不是……」他左右摆动,「我拒绝它的提议,所以现在还是领带。」
等等,他说的故事怎麽听来有些熟悉?
不可能……现在又不是当年,领带族虽然比不上我族庞大,但也算是极大宗的一支,要遇上旧识谈何容易?
之前还没发现,他那不自觉流露的气息让我熟悉不已,甚至在那之後投胎的几世,我还无法遗忘亲近他的美好。
於是我抬起一边裤管对著他,抖著嗓音:「莫非你是……当年那条领带?」
如果这时是在演八零年代的连续剧,我还得手翘兰花指,一边嚷著一边往铺好的垫子倒去。
我曾经爱他爱得卡惨要死,但注定不能结合的灵魂,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美丽的错误,本体组成虽然都是布料,但迥异的外型成为阻绝我俩结合的高墙。
即使灵魂有性别之分,我们不像人类或一般动物局限肉体限制,同性相吸、异性成为情敌的情况比比皆是。你们人类会因同性被拆散,不过就目前这一年代,那样的情况也少了许多。
两抹灵魂各抽一部分出来就可以合而为一成为新灵魂,这是我们物品灵魂一系繁衍後代的方式。如果内裤与外裤的差别如同人类与猩猩,内裤与领带的差距大概就犹如人类与猪;即使材质相似,我们的外型仍然相差过大。
同族相吸,异族相斥,即使相吸,也不得结合。如果哪天你们人类带只猪回家禀告父母要共渡一生,姑且不论令尊令堂是否懂得猪语,除非你是神隐少女遇上命中注定的对象却变成猪,否则猪族的生命比人类短上几倍,就算有共渡到最後要把猪泡到福马林的心理准备,想必没有父母能够接受这种状况。
现在社会如此开放,把内裤当外裤穿,外裤当内裤穿早就司空见惯,我也曾参加过丁字裤和牛仔裤的婚礼,虽然两方家长都反对他们结合,但同样都是有三个洞又是替人类包臀盖飞机的种族,之後也平和地共渡往後的岁月。
就在他们结婚不久,有一回两裤交缠得太激烈,一不小心妖精打架到主人的梦里去,他们的主人就那麽刚好是服装设计师,一醒来把他们缠绵的姿态画成设计图,创造了一条同时展露丁字裤狂野与牛仔裤勾勒曲线的崭新裤型,而他们的下一代理所当然就投胎到主人设计的裤子里。
至於领带和内裤,你们能想像领带和内裤结合的样子吗?
不管抽出哪部份揉合都格格不入。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我们也曾幻想过要是他紧紧环住我,姑且不论当时我是女用内裤的外型,就算是我现在这身蓝白条纹内裤的造型,将内裤用一条领带环住,根本就是喝醉的上班族脱掉西装裤,还把拉扯下的领带绑在腰上。
我也曾偷偷幻想过要是我们有孩子,第一个是女的应该会不错,这样就可以照顾接下来的弟妹,但不管怎麽组合我和领带的外型,把长条缝在我身体的任何地方都很奇怪。在前面会成为又假又长的飞机,在後面会成猫,至於在两侧嘛……穿到人类身上活像准备打陀螺。
「你怎麽了?」
我从莫大的震惊渐渐抓回思绪,他的表情似是迷惑,看不出他记得我的迹象。
「你还记得你那情深意重的对象吗?」我假装抹泪,压抑著惊喜与挫折交杂的情绪问:「你记得我了吗?」
他摇头。
他怎麽可以摇头?
我抓住他的身体拚命摇他。
「你怎麽可以忘记我?难道你忘记我们多麽希望下一世能成为同性别的内裤和领带,即使无法结合也要共渡一世?」我悲愤地吼道:「人类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们也发过直至世上无布料,就算剩下一丝一线,只要我们的灵魂不灭,也要永远记得对方的誓言。」
我的旧情人表情未改,静静地凝视我。
「景玳……」我轻唤他的灵魂所拥有的名字。「我是你爱过的裤啊!」
我无法说出我的灵魂名,那是不堪回首的名字。不是我藏私,而是我无法制止叶大神替我取个跟飞机名没两样的名字。
只想当条蓝白裤 08
「不认识。」景玳一句话就把我的深情击碎。
「你连大神对你说的话都记得,怎麽会忘记我呢?难道我在你的记忆中毫无被留下的价值吗?为什麽你可以这麽无情地忘记我,是你对天发誓不论我是什麽形体,就算是条刚被排放的新鲜蕃薯,即使又臭又脏,你还是会爱我直到肉身风化,你讲过的话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吗?我的心好痛,我的痛苦足以让身体碎成破布,即使如此,你还是不会想起我吗?」
我字句血泪,初尝背叛的滋味,欧巴桑看的连续剧画面跃然松紧带前,我想不到适合男主角的台词,只有女主角拔高的嗓音回盪裤身。明知道无用,我仍对著景玳吼出我的心怨。
景玳拉直身体,面无表情地说:「你……喜欢我?」
都说这麽明白,你还不懂吗?
他没等我回话,嗤了声:「明明是条内裤,还想谈什麽恋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样子,本来以为你年纪大才勉强对你客气点,包的是人类最脏的地方,还妄想跟我这麽尊贵的领带来往。」
我欲哭无泪,要从我身上勉强挤一挤,顶多落下一些污垢徒惹嘲笑。
「好,很好。刚才是我酒後疯言疯语,那些话你听过就算,以後我不会再跟你搭话,你继续当你尊贵的领带,我继续当肮脏龌龊的内裤,我们内裤不犯领带,布烂不相往来。」
绝望地放完话後,我躲进本体,就算他的魂魄在附近晃悠,他的身体贴我贴得再紧,也不干我的事。
如果大神知道我将我族贬得如此低微,必定会施以惩罚以示警戒。哪怕他那麽疼爱我,甚至还为了我去跟领带族的啾啾长老打交道,景玳不识相就罢了,我还自甘堕落学那连续剧孤苦的主角,奢望藉著装可怜来博取同情。
领带族的长老不像我族大神如此亲民,大神教导我们要一视同仁,不论主人外型圆扁,就算一裤服侍多人,也要尽力成为服贴的内裤。然而领带族长老就不同了,因为他的外型是个蝴蝶结,本来也没领带介意,他却计较身长不如族领带,三不五时找叶大神麻烦,说他只有一片身体怎麽不知道自卑。我族自然是站在大神这边,私下谑称领带族长老为啾啾。
世界上还有一些地方穿著叶大神,可惜咱们经费不够,这节目怎麽播也无法让叶大神的主人看到,只怕看了纷纷解叶膜拜。
倒是那个啾啾长老,十多年前有个高中生吃错药缩成小学生,悲愤之馀在某国某市杀人无数,至今还未脱离小学生模样。他的招牌服装是儿童西装配个领结,听说啾啾後面还有一些齿轮,转一转、舔一舔、泡……不好意思,最近太常置入行销会被恩西西罚钱,总之只要转动齿轮,将啾啾放在嘴前讲话能够改变声音,实在是偷抢掳掠最佳良伴!
不仅如此,啾啾长老时常在婚礼中现身,平常婚礼就由新郎、男傧相戴上,要是遇上男同志婚礼,光是一号、零号,加上两人的男傧相,啾啾长老施展影分身术,集众人目光於一身说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说来说去是叶大神心地太善良,只怕他去跟啾啾长老谈条件还多牺牲了什麽,而我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後辈说分手就分手,枉费他一番好意。
「看来你的主人尿过裤子,不然怎麽会说醉就醉?」
景玳还在说浑话,我气不过只好装睡。
我这麽重要却不记得我,还记些无意义的琐事。就算我喝醉也不曾在他眼前倒过,只要当过小朋友的内裤,哪条裤没被童子尿给醉晕过?晕了才好,不然没人晓得试图湮灭证据的小朋友会做出什麽「好事」,酒量好的还得噫噫哎哎熬过冲脱泡盖送的折磨,实在生不如死。
相见不如不见,起码还能在裤魂中留下那般美好的记忆。
也许观众觉得这故事太巧合了,怎麽可能我爱的景玳主人正好是沈家豪,而他又是纲纲喜欢的对象?我也觉得很巧,但要是不巧下去,纲纲该失恋多少次,才能让我有个可以谈情说爱的对象,恐怕问大神也不知。
哪怕是当欧吉桑的内裤也好过现在,看景玳的样子准是制服的领带,就算发誓布烂不相往来,只怕我们会有许多水乳交融的机会。
「欸,我丢衣服下去洗罗?」
沈家豪的声音。
你听,这不正是那可恨的机会?正当我顾影自怜,叹息无落花可扫时,忽地一阵天旋地转,我和景玳连同一堆脏衣服落入洗衣机里。
学生套房的洗衣机很小,我本来在洗衣篮的最上头,先是降在洗衣筒的底部,景玳压住我,他身上还有几件衬衫掉下来,牛仔裤也跟著塞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