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上来拍拍我的肩膀:“有什麽问题问吧。”
“David,是个什麽样的人?”
Brain摸著鼻子,像是在努力回忆,“个子不高,长得很好看,总穿一身黑色,给人感觉有点阴暗。不过Joe不这麽觉得。据说他们两个是一见锺情,当年是校园里很惹眼的一对同志情侣。”他突然停下来看著我。
被他看得有些毛毛的,我问他:“你干吗?”
“我觉得你和David挺像的。”
心没来由的一颤,我问:“长得像?”
Brain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说:“嗯,是性格。”
我没太在意他的躲闪,继续问:“哪里像?”
“看到你们都会觉得这个人有点忧郁,还有点cool的感觉,不过,”Brain贼笑起来:“David是真忧郁,了解他你会知道他那种有点忧伤的表情是天生的。Bay不同,第一眼会觉得气质和David很像,相处久了就知道Bay是只可爱的猫,说话有点坏的猫。”
说完他开始大笑,我拿眼瞪他也不起作用。
“你干吗要问David的事情?是不是。。。”
“不是不是。快去睡觉。”
我把他推出门,关上门,趴在床上,心里懊丧,真是,干吗要问啊,白白被人笑一场。不过就是忍不住想知道,想知道周正和秦方的事。
“你想知道直接问我比较快。”周正还是打电话过来,而且有向每天一通电话发展的趋势。听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下午被教授念的郁闷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我才不要问你,Brain那个大嘴巴还跟你说什麽了?”
“你不要欺负他不懂就用中文骂他。”周正笑得更开心。
“是他自己笨,学了那麽久还是没什麽进步。”
其实我也知道这种对话很没营养,我就是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麽。周正如果笑还好,要是他每天都那麽温柔地和我说话我怕我的心迟早有一天会向他倾斜,然後陷落到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小北。。。”
“嗯?”怕什麽偏偏来什麽。
“过两天有个惊喜给你。”
“什麽了不起的东西搞这麽神秘?”我有点好奇。周正也难得的孩子气起来。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几天後下课回来发现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我微笑,我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惊喜原来是他自己。
“我到这里来工作了。”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天气好不好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为什麽?”
我还不会自大到以为他调动工作会是因为我的缘故。果然他只是笑,回避了我的问题。於是Brain的小屋又多了一名房客,而我只得苦命地多煮一个人的饭。
自从我们的“同居”生活开始以後,我渐渐觉得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周正的影子。早上我有课的时候他一定开车送我去学校,中午下课有时会看到他站在教学楼前微笑,请我吃顿饭或者只是走走聊聊天。我打工的时候他也会出现在店里,要一杯咖啡一份汉堡可以吃上老半天,害的我被他看得脸红到不行问Mark要冰块降温。陪我买菜陪我做饭陪我跑步,我看书做功课也少不了要送杯水上来。仿佛只要一转身一抬眼他就在身边某个地方。我不太习惯这样的变化。
“他不用工作吗?都快成我的背後灵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我跟Brain抱怨。
Brain先是一呆,马上大笑起来,用手指敲我的头:“他在追你啊,笨蛋。”
追我?我被一口水呛到,想反驳他却不停地咳嗽。一只手轻轻拍上後背,温柔的动作一猜就知道是谁。一转头,果然是周正。大概是刚洗完澡,他光著上身,只穿了一条松松的灰色长裤,头发还是湿的。
突然间红了脸,我转过头不敢看他。感觉他在笑,心里有些气闷,也不睬那两个人就上楼去了。关上房门,Brain的话一直在耳边响起:他在追你他在追你。。。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觉得有些烦,可是。。。又有些享受,好陌生的感觉,我不喜欢。试著把头埋进枕头里要摆脱到处都有他影子的幻象,似乎没什麽作用。啊啊,不管了,他喜欢当背後灵就让他当好了。
周正做背後灵做得开心,我也开始脸红到快要习惯的地步。Brain说他在追我那就当他在追我好了,可一般追人的人不是都会一直在被追的人耳边吹气说喜欢啊爱啊这种肉麻的话吗?周正从来都不说,除了在电话里的那次。他只是陪著我,随时随地陪著我,好让我习惯他的存在。我不得不佩服这是个很高明的办法,因为现在每到中午我都会想今天会不会一出教室就看到那张温柔的笑脸。
他似乎在等,我知道他在等什麽,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做。
错误与错误的集合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我醒来转身看到周正的睡脸和抱住我的双臂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房间的空调坏了其实找人修一下就可以,天气也不是热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可他还是用空调坏了做借口堂而皇之地和我睡一张床。至於Brain,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的帮凶,看他几天不找人来修空调就知道。
我推推他,没反应。看著他的脸,我有些纳闷,其实周正的五官长得锐利,我能想象得出他在法庭上咄咄逼人的帅气,可为什麽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会让我觉得快要溺死在温柔里。手不听指挥地抚上他的脸,我马上缩回来,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嘴唇。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著我。我的脸肯定又发烧了。
“我要去煮早饭了。”我转过脸,不想被他看见脸红。
“你通常都是用这种方式叫醒别人吗?”他问。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转过去看他。他凑近了脸,吻住了我的唇。我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向後躲,却忘记了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臂让我无法避开他的吻。
他吻得很轻,舌头细细地舔著。我觉得自己快要迷失了,受不了他的诱惑张开了嘴,任他的舌头进来缠住我的,想要挣扎却完全使不上力气。他吻了很久才放开,直视我的眼睛,像是在询问是否享受刚才的缠绵。
我想我的脸大概是没救了,应该照照镜子看看有没有冒烟。
一个早上都有些恍恍惚惚,我对自己说不是因为那个吻才会变成这样。快餐店里的吵吵嚷嚷和Deb的大嗓门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醒脑的作用。我使劲摇摇头,想要把那些浑浑噩噩的东西统统甩出去,才不要受那个人的蛊惑。
Deb对我说那边坐了一个长得很有味道的东方人,我抬头看过去,觉得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大吃了一惊,是丁唯!他怎麽跑到这里来了?
丁唯见到我也很吃惊,Will告诉过他我来了洛杉矶,他没想到居然这麽巧能碰上。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和Will的事。他一开始不肯说,禁不起我的再三逼问,还是吐露了一点。
“我吻了他,趁他睡著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结果被他发现了。”他苦笑。
“所以你就像个懦夫似的逃跑了?”我有点想扁他。
他只是喝咖啡,也不说话。
“那他知不知道你来洛杉矶?”
“我没告诉他。”
我心里大叹一口气,真不知道Will怎麽会喜欢这麽一个不诚实又喜欢落跑的人。我写给他我的地址,有事没事的时候都可以过来找我。丁唯收好纸条,看著我像是想问什麽,最後还是没开口就走掉了。他这一跑还不知道Will会急成什麽样子,最好小心不要被那小子找到,不然被他大卸八块都是轻的。
晚上窝在沙发上看书,一不留神就靠在周正身上睡著了。他的身体暖暖的,软硬适中,靠起来很舒服。被电话铃吵醒的时候却是躺在他怀里,他拍拍我的头,把电话递过来。我有些脸红,下一刻却马上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什麽?Will他离家出走了?”电话是小阿姨打来的,说是Will留了一张字条人就不见了。好嘛,这两个家夥,比赛谁跑得快是不是。
“小北,要是浩源去了你那儿,千万帮阿姨把他劝回来。这孩子,什麽事不好跟妈妈说,非要跑出去。”小阿姨的声音有些哽咽。
挂了电话,实在有些心烦,扇扇子一样翻著书。浩源那个白痴,他又不知道丁唯去了哪里居然就这样跑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洛杉矶找他三姐,来了正好,我一定要把那两个笨蛋捆在一起好好扁一顿。
“在想什麽?脸上的表情好可怕。”周正搂住我的腰,笑著问道。
“我在想用什麽样的酷刑来惩罚两个爱情傻瓜。”
我把Will也就是浩源和丁唯的事讲给他听,我答应过浩源不会跟别人讲,不晓得为什麽一冲动就告诉周正了,也许是希望他能给点意见看法吧。
“你怎麽想?”我问他。
“如果我是丁唯,大概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
我不说话,周正是个很理智的人,我不能反驳他,在爱情这个问题上,本来就没有什麽对错,只是这样做伤了两个人我不知道是否值得。
我转过身,低头盯著他的胸膛:“其实我也很笨,到现在我还相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克服一切困难这样的鬼话。”
他抬起我的头,一个吻轻轻印在我额头上:“小北一点也不笨,是个坚强到让人心疼的孩子。”
小阿姨还真是未卜先知,几天後我晚上下课回来,发现浩源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到我马上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干吗不进去。”我问他。
“屋里没人。”
我这才想起来Brain不在,周正最近有接新案子会晚些时候回来。开门让他进来,看他饥肠辘辘的样子忙去做了一盘炒饭,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
“怎麽没去找你三姐。”
“找她还不如直接回家,你不会出卖我的吧。”臭小子,居然用出卖这种词。
“我非找到他,把话说清楚不可。”他脸有些红,语气却很坚定。我敲了一下他的头,心想小孩子长大了。
“你不会生气吧?”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问。
“生气什麽?”我装傻。
“丁唯他。。。偷吻我,”浩源偷看我脸上的表情,见我一脸怪笑马上大叫起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早知道为什麽都不告诉我?”
我正要说又不是我要瞒著你,门开了,周正走了进来。浩源一脸惊讶,看看我,又看看周正,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们。。。”
我笑得肠子都要断了,他的表情太好玩了,恶作剧的血液开始沸腾。我上去抱住周正,亲了他一下,周正也傻了,呆呆地看著我,真是有趣极了。
“现在你明白了?我和丁唯那是演戏骗你,你就放心去追他吧。”我笑得很得意,周正仿佛也明白过来,拍拍我的头,他一脸无奈的样子。
“顺便告诉你,丁唯现在人就在洛杉矶,过两天我绑他来见你。剩下的事你们自己一次解决,省得我老替你们操心。”
窝在周正怀里,他身上舒服的沐浴液味道让我昏昏欲睡,突然他开口问我:“你有把握找到丁唯?”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山人自有妙计。”那家夥三天两头地往快餐店跑还不是为了想问问浩源的消息。我挪挪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困了,要睡了。
说过的话我自然不会食言,我连哄带骗地把丁唯拉回家,当然不会告诉他他的冤家正在那里等著。两人见面的时候都傻了,面对面站著半天没说话,还是浩源先熬不住扑进丁唯怀里就大哭起来,他这一哭让丁唯慌了手脚,抱著哄著还带亲著,限制性镜头我就不说了。我知道,这两个人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看著看著觉得有些心酸,想走开被周正拉进怀里叫我别伤感,我又怎麽能不伤感,把脸埋在他衣服,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我一个人送他们去了车站,是我劝他们回去的,小阿姨是个开明的人,就算是一开始她无法接受,只要他们坚持,小阿姨会明白的。我说过我是个笨蛋,还是会相信爱情的力量。
回来的时候周正不在客厅,Brain的手提电脑摆在茶几上。大概是出去喝酒了吧,真过分,也不知道带上我。算了,要考试了,看书是正经。
经过Brain房间,发现门虚掩著,Brain的声音传了出来,正想推门进去,他说的话却让我停下了。
“难道你不觉得像吗?”
“我不懂你说什麽。”是周正的声音。
“那你为什麽喜欢Bay?”
“小北是小北,和别人没有关系。”周正的声音里有些怒气。
“Joe,你不要骗自己。你喜欢Bay难道没有一点原因是因为他长得有些像David吗?”
周正沈默。
脑袋像被人狠狠砸了一下,“嗡”一声失去了所有感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了房间,颤抖的手指翻不开书页。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把心给他了,差一点就要陷落了,还好让我现在知道,我还没有输。可是为什麽会哭,为什麽心会像是伤口被重新割开那样的痛。
必须的选择
有些故事这样说,当一个人的爱人失踪或死去,被留下的那个人在悲伤了很久以後突然发现一个长得很像的人,然後两个人在一起,最终替代品变成了爱人,得到一份完整的爱情。我从来不相信这样的故事,就像不相信有一天严炎会彻底从我的心里消失一样。
那天之後我并没有刻意地躲著周正,只是叫Brain修好周正房间的空调,理由是我要一个人用功准备考试,接下来的学期末考试让我焦头烂额,我没有时间或许也是不愿意搞清楚这件事。搞清楚了又如何,这一次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最後一门考完从教室里出来,一下子觉得天空都蓝了很多,人完全地放松下来,然後开始迷茫:要去哪里,要做什麽。不想回去,索性跑到打工的快餐店,Deb看到我,大叫一声上来和我拥抱,好像很久不见了一样,其实我也只是请了两个礼拜假而已。Mark意外地没穿裙子,为了庆祝我考试结束还特地做了盘鱼给我,免费的。看著他们,我突然想等我到了这样的年纪不晓得会是什麽样子,是一脸忧郁的老头还是成天乐呵呵的老顽童。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无聊之极了。
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Brain很难得地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我进门就开始大叫肚子饿。其实他哪里是饿,明明就是馋了还死不承认。看看冰箱里剩余的材料,随便做了两个简单的菜,看他吃得开心,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Joe呢?”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
“接了个大case,这几天都很晚回来。”Brain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又有些隐隐的失落。Brain吃完很乖地自己洗了盘子,盘腿坐在沙发上说有事和我商量。
“最近有没有回中国的打算?”他问。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些酸涩:“问这个干吗?”
“是这样,我准备最近去中国,又不想参加旅行团,Bay如果你有回中国的打算就最好了。”他笑得有些贼。
回家?要回去吗?一瞬间很多事情呼啸著滑过脑海,很多张脸重叠著出现在眼前,仿佛已经遥远到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随著一张张脸鲜明生动起来。大概是我的表情吓到了Brain,他又是拍肩又是Bay啊Bay的叫著。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要掩饰刚才的失态,就笑著说:“想找免费导游可没那麽容易哦,我有什麽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