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写?”我问卓文扬。
“我别无所求了。”他淡淡地回答我。
(七十七)
小城的除夕夜,没有游客,市民都老老实实的在家过年。
旅店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还有老板娘一家。
年夜饭倒也好解决,直接被热心的老板娘直接从房间里拎了出来,所有人都坐到了前厅正中的桌子上去了。早就领略过了此地酒风豪放,只见他们一家人交杯换盏之间三瓶白酒已经下肚,我和卓文扬则是忍受了他们的无数次嘲笑。
卓文扬默默地帮忙收拾残羹还擦了桌子,前厅里的电视机当当当的响起了十二点的钟声。
外面的人群不晓得是从哪里突然长出来的,声声的炮仗,就是呆在屋子里都觉得吵。
老板娘一家里也抱着一箱子的爆竹焰火匆匆忙忙的冲出去了,旅店里顿时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卓文扬站在窗口,看着街道上的老小们在火光映衬下的样子,哪个不是全家总动员,哪个像我们这样孤零零的。偏偏电视也不合时宜的播放起了那些庆祝团聚的歌。
卓文扬在想辰叔,这种时节,他这个人,不可能扔的下的只有辰叔。
“卓文扬,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吧。”我对他说。
他依旧看着窗外不出声音。
“别这么憋着自己,你明明就想你父亲想的不得了。”
“你要我怎么和他解释?”
“就只是拜个年就好了。”我简直是在说废话,怎么可能只拜个年就完了。
我把旅店的电话撤到他面前,“电话在这里,打不打都由你。”
卓文扬一把抓起电话,播出一个号码,听了好一镇子之后,慌张地又放下了电话。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卓文扬的眼圈红红的,“他听上去还不错。”
我赶快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他开始抽泣失声痛哭。
为了辰叔,他可能有过很多次要回去的念头吧,可他还是留在了我的身边,决口不提很多事情。
老板娘送来一瓶红酒作为新年礼物,附带了起子和酒杯。
我去开门的时候,卓文扬躺在床上,一条热毛巾敷在脸上。
“他发烧了?”老板娘的声音很小。
“没有,只是心情不太好。”我也跟着压低了声音。
“像你们这样过年也不回家的人,还真是……”老板娘虽然热情,但不该张口的时候还是收了声音。
我起开那瓶酒,中等的国产红酒,有酒总比没有好,特别是此时房间里还有一个失意的人在。
“卓文扬,要不要喝点酒?”我塞了一个杯子在他手中。
他握住杯子,另外一只手捂着眼睛上的毛巾,缓缓地起身坐好。
“这个酒是老板娘……”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把杯子里的酒灌进嘴里,空杯伸到了我面前,示意他还想要。
红酒还好,不醉人,但这么一杯一杯的喝多少会被刺激得气味搞得头疼。
为了让他少喝点,我也飞速地喝着自己的酒。
我们两个像是在打架一样的抢酒喝。
一瓶红酒很快的见了底。
卓文扬握着空空的瓶子发呆。
“卓文扬,要不我们出去放爆竹?或者去排队烧第一炷香?要不去爬山?”
我试探性的问着他问题。
“小竟,别离开。”
“嗯。”
“你千万别走。”
“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
我们互相拥抱着躺在床上,卓文扬半梦半醒着,一直都是我在说话。
“卓文扬,不然我们就在这里一只呆着吧。”
“你看,这个地方虽然小了点,倒也不错……买个老宅子就是一辈子了。”
“不过我还不太确定,我是不是能在这种无聊的地方过那么久。”
“可这些天我都过下来了,也许没事吧。”
间或的,我们的嘴唇会很温柔的相互接触,把两个人的脸蛋放在一起,红酒的味道微微的弥漫。
“卓文扬,我爱你。”
他回给我一个带着葡萄甜味的冰凉的吻。
我们两个一直这么抱着,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时不时地陷入短暂的睡眠之中,又时不时地醒过来。
他醒过来就会吻我,嘴唇眼睛鼻子细细碎碎的吻一个遍,把我吻醒;我也会做相同的事情。
除夕夜向来是很短暂的,人们的精神太过兴奋。
天还不亮就要为大年初一做准备,昨夜还没消去火药的味道,又开始劈啪的放开了炮仗。
我被一个巨大的声响崩醒了,卓文扬和我同时睁开了眼睛。
我们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亲吻对方。
“早上好,小竟。”卓文扬的声音慵懒的紧,显然没睡够。
“还想继续睡么?”我抱着他,看他又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看了一下时钟,已经是早上快七点了,老板娘来送早饭。
连滚带爬的下了床,脱离温暖的怀抱和被窝,尽管穿着衣服还是打了两个寒颤。
开门的时候,我打了第三个寒颤。
那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要来也不该是他。
“ERIC?”我惊呆地看着眼前的陆风。
(七十八)
把头伸出去左看看右看看却也找不到辰叔的影子。
“别找了,小辰他没有来这里。”陆风冷静的回答。
卓文扬从床上冲下来,同样惊呆的看着陆风,像一只在防备攻击的野兽,“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风一步步地踏进我们的房间,把门关好。
卓文扬的样子已经是要随时和陆风打架了,“我父亲呢?”
“你想让小辰过来,好好看看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是么?”陆风笑着,伸展了长长的手脚坐在沙发上,“林家和卓家的继承人,反正本来就不关我什么事。”
卓文扬的气势已经弱了下去。
“我过来带你们回去。”陆风说,“小竟,我口渴了,弄点东西给我喝吧。”
我和卓文扬紧张的对望,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陆风。
“你去吧……”卓文扬对我说。
老板娘在厨房烧着水,煤炉子上的铝制水壶被磕的一个坑一个坑的。
永远这么人间蒸发是绝对行不通的一件事,回去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我和卓文扬谁都不肯捅破的那层窗户纸被陆风弄开了。
茶壶似乎是被寒冷的天气给冻着了,在我手里发出喳喳的碰撞声响,直到手被滚烫的开水淋痛了,才发现一直是我的手在抖。
推开门,陆风和卓文扬还保持着我出门时候的姿势,卓文扬斗牛一样的姿态已经完全消失了。
“就算你不为你父亲打算,”陆风接过我手中的茶壶和茶杯,“但我还想和他一起多活两年呢。”
“你们说到什么地方了?”
“小竟,我们回T城吧。”
这样的日子,已经是极限了,陆风能找到这里,卓家照样也能找到,我爸同样能找的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对卓文扬点点头,“回去了怎么办?”
“我打点完你们的那些烂事儿了。要骗过整个T城也并不是做不到的。”陆风喝了一口茶,“回去之后,你们的关系最好对所有的人都保密。”
“为什么要帮我们?”我问陆风。
“记住闭好你们的嘴,特别是对小辰。”陆风把茶杯放下的时候,发出了很响亮的声音。
我们随意收拾了东西,就和开车和陆风一起出发了。
临行的时候,老板娘还送了三大桶当地产的有名陈醋,看着就觉得让人牙根发软。
“陆风在帮忙?”我问身边的卓文扬。
“嗯。做了很多事情。”卓文扬显得并不开心,踩了一脚油门就超过了陆风的车子。
这一路上,他都在和陆风的车摽在一起比速度,时而超出时而落后。
我很想问卓文扬,你原谅陆风了没有,但没办法问他。
那我自己呢?原谅陆风了没有?陆风今天帮我们做这些事情,决不是因为亏欠想要赎罪吧,因为那是一个根本没有罪恶感的人,他认为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像他说的一样,他是为了辰叔。
“小竟,回了T城,可能日子会比这些天要难过。”
“有多难过?能比你要结婚还难过么?”
“我不知道。”
“你不会再结婚了吧?”我瞪着眼看着他,“你要是再跑去结婚的话……”
“我当然不会再去结婚了。”
“想也没人敢嫁给你了。”我笑着。
卓文扬突然转身过来吻我,吻得深而动情。
“猪,你还在开车……”我推开他,他还在看着我。
“别看了,看前面,你想死啊!”
车子进市的时候,T城还是那个T城,拥挤而冷漠。
一个城市可能会因为一条新闻沸腾,但不会因此而改变。它早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卓文扬逃婚的事件当时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而已,而现在它已经变成了过时的谈资,不知道陆风是散播出了什么样的“真相”出去。人们早就懒得再去提起它了,而是更加关心物价的起伏,股市的跌宕,明星的恋情。
卓文扬换回了严谨笔挺的装束,带着大笔和江南容家肥得流油的合同回了卓家本宅,逃婚事件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在家族企业的地位反而提高了。
至于我,逃婚事件的元凶,父亲仅仅是打了个电话给我。告诉我处理事情的手段还太嫩,索性把我打发回了大学,要我继续把没念完的书念完。
就这样,我以24岁的高龄再次踏入T大,成为大二的学生。
(七十九)
“你原来就住在这里?”卓文扬在我的公寓门口发出一声惊叹。
“我从回国之后一直就住在这里。”
“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卓文扬向后看了一眼,那是他父亲的家。
“以后看了你爹你可以顺便来看我一眼啊。”
卓文扬还维持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过夜也可以啊……”我调笑到。
他很为难的看着我,“万一,早上的时候……”
“是是是……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把他推进屋子。万一早上的时候遇到辰叔出来拿报纸怎么办,我就知道。
卓文扬刚刚关上门,我就扑到他身上狠狠地吻了上去,动手解他的扣子。
日子不好过,是真的。
陆风和辰叔模范的生活在我对门,柯洛在医院里把LEE俘获了。而我和卓文扬呢?目前像两个地下党成员,东躲西躲不说,身边却尽是些敏感的人,我被打回的大学,很难见上卓文扬一面,就是见上一面都要注意彼此的眼神。我快疯了,真的快疯了。但一旦关系要是公开了,后果会严重要难以想象,逃走,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忍着,只能忍着,忍不住了也得忍着。
包括现在,发泄般的将身体绞缠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要忍着,忍着不能叫出声来。
我觉得快神经病了,但也只能更加用力的收紧双臀晃动腰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逼着他发出点什么声音来试探他到底能有多爱我,结果是卓文扬低沉着叹息着释放在我身体之中。
“我爱你,我想你了。”一连串的眼泪落在卓文扬的肩膀上。
“对不起。”卓文扬把我抱得紧紧的。
“滚。”我直接用力把他推开,“你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
“对不起。”
我哭得更凶了,如果踹他一脚他能开点儿窍的话我愿意连着踹他一年,让他变成一个情圣然后同时被我踹死。
“你到底在哭什么啊?你为什么哭啊?”卓文扬很焦急地问着我。
是啊,我在哭什么?我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我不满现状憋得要死,所以想哭吧。他改变不了现状,我也改变不了,眼泪渐渐的收了回去。
“你到底怎么了?”
“我烦得慌。”
“小竟……”
“你觉得现在这样很舒服是么?我现在这样跟着你,比当年跟着LEE都不如?”
卓文扬皱着眉头看着我,显然是对我提起LEE来很不开心。但是,这种不快,除了对着卓文扬发泄,没有可说的人了。
“你告诉我,你能做什么啊?”
卓文扬默默地低着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竟,对不起……”
“你别对不起了,没有对不起!”
“小竟,今晚在我父亲那里聚餐,我要先过去帮忙了。”
我一头栽在床上。
“你别迟到。”
随着家门被关上的瞬间,我把一个枕头砸向了他离去的方向。
所谓金屋藏娇,在他人看起来可能是件很风流的事,而被藏的那个娇是什么心情,没人比我更了解了。
心情很臭的花了一个小时把自己收拾了一通。
镜子里那个小小的人也板着个脸在看我,“你个孬种。”我指着镜子臭骂。
拖着两条腿敲响了辰叔家的门。
开门的那人似乎年轻了些,脸色好了很多,右边的眼睛虽然看起来还有点别扭,可那张脸依然是我所熟悉的,温和了很多。
我的嘴张成一个O型,指着他半天才叫出来,“LEE?”
还没扑到他身上,我们中间就已经被柯洛分开了。
“你是新媳妇来见公婆啊?”我指着LEE傻笑着问,“柯洛他爸那关好过么?”
LEE的老脸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你别逗他了,他最近血压高。”柯洛在旁边插嘴。
“噢……要节制啊,晚上别太激烈。”
这下两个人变成了熟对虾站在我面前,典型的恋爱智商降低的范例。
我看到屋子里的卓文扬在厨房帮着辰叔忙碌,表情淡然。赶快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LEE,以后你的辈分要怎么算啊?”我继续调侃着个老家伙。按陆风朋友的说法,我应当叫他一声叔叔;可按柯洛配偶的说法,我却要叫他一声弟夫。就像我不知道是该叫陆风伯父还是伯母一样。
我被柯洛直接揪到游戏机面前对战,这家伙的爱妻心切真让我折服了。
偷瞄几眼卓文扬,他正微笑着帮他老爹剥虾米。
同时,我直接被柯洛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