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彦和狠狠的哼了一声,顺手一把抽出禁卫的腰刀,白光一闪便割断了悬着展昭的那根绳索!展昭毫无准备的从半人
高的空中落下,摔倒在地,砸的铿锵有声,心疼的天玺“哎!”的一下叫出声来!
“你随朕进屋!”可是辽王却没松开牵着她的手,反倒是一把拉着转身就走,扎进屋里半天没了动静。
皇上是为了公主背后不留下伤痕而需要亲自护理吧?司宫心里如是想,算是吐了一口长气,转头再看那个耀武扬威的云
妃必是后悔没了胜算,正急得抓耳挠腮呢!他暗自嘲笑,急忙吩咐身边的宫人将展昭扶起来松绑,甚至还亲自上前查看
伤势。
“又干出这等蠢事,你莫不是真以为朕朝事稀少,随时都能抽身回来替你解围圆场?”
冰凉的药膏抚上已经红肿淤青的背脊,天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耶律彦和见了手法更是轻到,可见她居然也是学着展
昭的倔强咬着樱唇不肯出声,不禁讥讽一笑:“哼,这才几天,你也有样学样?憋出毛病,朕可轻饶不了那只死猫!”
“不,不!不是……天玺是怕陛下担心嘛……”天玺听了急忙欠起半个身子,费劲的扭头看着这个细心照顾自己的男人
,但却被结结实实狠瞪了一眼。
“怕朕担心就不要这么莽撞!他是什么身份,值得你接二连三的替他挡刀挡鞭子?你就不能稍微娴静几日好好的养养身
子?这伤是别人的吗?朕再怎么小心也替不了你的痛楚!”
辽王似乎是真的动了怒,在天玺听来是罕见的严厉。她不禁暗暗咋舌,老实的趴了回去。还好药膏涂满便是一片清凉,
痛也像谎言般的迅速消退。耶律彦和再次检查,确认不会留下伤痕,这才收了手中的罐子,轻轻替她披上外衣。
“陛下息怒,天玺又闯祸了……”她坐起身,愧疚的看着身边父兄般的辽主,撅着嘴喃喃的说,算是认错。
耶律彦和轻轻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你再如此任性,祸事想避开你都难!”说完径直起身朝殿外走去。天玺不知他
要怎么处置外面的尴尬局面,下意识一把拽住他的龙袍。
“哼,。朕知道你心疼展昭,可这么一闹,于理不合,就是朕也不能再将他堂而皇之的留在内苑了!”
“那您将天玺和他都送回府里吧!有玉儿他们,照顾起来必当尽力,请陛下放心……”
“放心?在朕的眼皮底下你都能弄成这般狼狈,出了这大内还不知会讨上什么麻烦!你啊,彻底痊愈之前,给朕老老实
实的留在宫里,哪也不准去!”辽王忿忿的说完,一甩袖子转身离去,留下天玺呆愣一下,赶紧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衫,
紧随着奔出屋去。
院里众人都严阵以待,心里暗自揣测着皇上该如何收拾这前所未有的后宫尴尬。待耶律彦和一步出门来,云妃便第一个
冲上去解释,说她是如何如何看到公主与这男人谈笑,有失礼数,担心公主少不更事,被人蒙骗,做出憾事,这般这般
,总之是全为了公主的名节着想,才迫不得已传了禁卫,冒犯了皇上。
耶律彦和冷眼听她一口气讲完所有的理由,余光所及,四周的所有侍卫宫人大小侍女们似乎都惊讶于她的善变与狡辩,
张着嘴巴怎么也合不拢。不用问,这一定是云妃巧言令色的出类拔萃,强词夺理的令人佩服不已。而展昭则是扶着亭榭
的边廊站着,有些勉强却依旧一如既往的倔强,静静的冷眼看着一切,仿佛根本就不屑与这女人争辩。
“公主长,公主短,这儿是朕的寝宫,你又何以知道不是朕留他在此?”
辽王的一句话,噎得云妃目瞪口呆!
近来自己一定走背字,发霉运,否则怎么会三天两头的遇上奇事丑事怪事?前几日被一个干瘪的丫头挡了自己讨君欢心
的手段,接二连三的让皇上当众给自己难堪,现在又赶上自己侍奉了近四年的男人舍了六宫粉黛恋上了男宠?
她脸色顷刻间时儿红时儿白,支支吾吾,吐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是臣妾失、失察。臣……臣妾没想到皇上会……会突然兴起恩、恩宠一个……一个男……”
“陛下,是展昭冒然闯了禁地,冒犯公主,请陛下降罪,展昭甘心认罚!”谁知她话还没出口,就被展昭的主动请罪给
打断。整个宫里活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子就集中到了这个伤痛缠身,满面倦容的俊男脸上。
哼,你又想干什么?耶律彦和看着他那紧张的无与伦比的脸泛着青紫,这才意识到他恐怕是担心侍寝闲话会就此一传十
,十传百的在整个宫廷里传开。比起责罚,原来你更在意与朕同榻而眠的风言风语么?
六十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朕罚他在御膳房做下奴,替朕与公主呈奉膳食的,有何不可?”
耶律彦和心里虽觉的现在就拆穿了展昭的阴谋也未尝不可,但是最终却还是清淡一笑,随口编了个令知道真相的人都惊
愕莫名的借口!众所周知,御膳房与御医监一样,虽然同处大内宫墙以里,有着诸多限制,但却是两个可以进出常人的
地方。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君王会霸道到要宫刑了所有御医和御厨的地步。
短暂的沉默弥漫,众人互看一眼,着实消化着这位冷酷皇帝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为了袒护旁人而撒的谎言。展昭也是一
脸惊异的看着耶律彦和,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心里哭笑不得!
自己最后一次下厨是什么时候?莫说做御膳,这些年,就是炒盘青菜都难得有机会动手,油盐酱醋更是一窍不通!亏他
突发奇想到了头发昏,眼发花的地步了,否则指派一个这般笨拙的白丁进那高深的府衙,还能不穿帮?
天玺稀罕的旁观一切,没有说半个字儿。这倒不是她真的害怕辽王生气怪罪于她,而是凭直觉感到,这两个男人之间存
在着不同寻常的默契,以及展昭的出现对耶律彦和的奇妙影响。近半月来,他对展昭的态度大有改善,即使那只猫儿还
是时不时的在一些细节上出些差错忤逆君心,他都能一笑置之。
云妃无助的看着这瞬息万变的场面,无可奈何的低头认错,又舍出一张脸面开始替自己求情,祈求这个风云变换,威武
残酷的男人不要苛罚。毕竟她并不知道,有展昭和天玺在的这半月时日里,耶律彦和对身边的下人也开始不知不觉地展
露出前所未有的宽容,不但从未动过刑罚,更没有伤人性命。不似以往,动不动就对除天玺以外的人雷霆万钧。
结果一件生死攸关的祸事,对展昭而言最终竟变成了求之不得的好事。毕竟自己冒犯执拗,想了许多方法都无法脱身的
那张龙榻,现在是再也不用担心了。看着内侍们替自己用柴房临时收拾出来的简陋屋室,展昭安心的坐在硬邦邦的床上
,长出口气。
屋外是成群的禁军,三步一岗,连苍蝇都飞不进来,自然是为了展昭也逃不出去。平时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入他下榻的
这座柴院,就是到御膳房听差干活也是视线以里尾随着数名特意挑选的大内高手。看来与玉堂交过手,辽王对他赏识,
评价还真是颇高呢!
不过公主是例外。自从展昭被贬到这里,天玺就成了御膳房每日必到的客人,丝毫不为缓慢酝酿的流言猜忌所扰。
宫里人本就没见过闯了皇上寝宫还能全身而退的,加上为他加派额外的重兵戒备,以及最受宠爱的公主成天笑脸盈盈的
左右徘徊,这个男人到底是何许人,最终还是成为了比他那张玉瞻仙子般稀世少有的脸庞更能引人探究的话题。虽说皇
上亲口称他为下奴,但别说指使他干活了,就是展昭主动找活干都会被殷勤的宫人侍女给抢下来,而御厨们见他有伤在
身又身体虚弱,更是会主动以试菜的名义,给他煲些汤水补品什么的送去,经常弄得展昭非常不好意思。
“早知道你能恢复的这么好,朕就该早些贬你到御膳房去!”一次替辽王送膳至御书房,耶律彦和看着日渐光润的那张
俊俏脸孔,不禁脱口而出,引得周遭侍奉的宫人侍女们都嗤嗤的笑起来。
“蒙陛下关心,展某已经实无大碍了。”
展昭尴尬的笑笑,将最后一只盛着满满鸡汤的碗盆放在桌上,没有洒出半点儿。耶律彦和见了略微安心,看来他的手指
已经不再要紧,等到青紫的瘀斑褪尽,就应该恢复原有的纤细与灵巧了吧。
可能是国事繁忙,也可能是他食欲不佳,耶律彦和才食几口,就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拿了一杯蒜子奶茶起身返回书案忙
着翻看手边的文书,再也没有回来的意思。看着一桌的菜肴马上就要冷了,司宫多次上前提醒,却被辽王有搭没有理的
应承给噎了回来。
两国交兵,西夏一定是凭着贺兰与黄河天险与辽一决雌雄。契丹对西夏已经实行了近两代的招安政策,鲜有将领深谙西
夏地形与战法,就算是有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如愿取胜,更何况要挺进腹地,直取兴州。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忧心如焚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冷血的他也不例外。
展昭想到这儿,走到司宫身边两人嘀咕几句,然后又步回餐食旁,取了几片手抓羊肉和碎椒末加入馍饼中,轻轻端到耶
律彦和的书案上。
凝思熟虑的耶律彦和被这从未有过的大胆举动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却是这个一向对自己避而不及的展昭,不禁眉头一挑
,满是诧异。
展昭见他没有反对,把盘子向前順势推近,春风一笑,暖人心肺。
“就算是有再多的事物,饭还是要吃的。陛下精通医术,该如何养生自然懂得比天下人都多,怎会忘了要作息有秩的道
理?”
“……你这算是教训朕?”耶律彦和不但不恼,心里反而莫名其妙温热。
“这整桌的珍馐没有半样是展某帮得上手的。如果能劝陛下多进些餐饭,至少也算尽了些本分,不枉陛下将展某贬至御
膳房的良苦用心。”
语毕,两人对视须臾,耶律彦和竟无言而笑地拿起那肉夹馍,看得一旁随侍了十几年的大小侍从们面面相觑。
“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吗?今日公主怎会没去烦你?”他边吃边问,神情平淡,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公主昨日说要替太子祈福,恐怕今儿一早就去了寺里。”展昭见他几口就吃的差不多了,连忙问道,“还要吗?”
“……味道不错,只是有些过辣了。”谁知耶律彦和压低语气,眉头也不曾松开。
看那满桌辛辣的菜肴,展昭猜想辽王定是喜食,却一时疏忽了鉴别那碎椒的口味,此时已是多少有些歉疚,而司宫见了
赶紧跑到桌边取了汤水。看到皇上额头辣出来的细微汗珠,众人都提心吊胆这接下来的多有怪罪,可是耶律彦和连喝两
小碗鸡汤安稳下来之后,却仿佛没事似的挥挥手禀退了内侍。
“两军对峙最忌讳何事?”
正当众人暗自庆幸悄悄的收拾了碗碟欲退出殿去的时候,耶律彦和却突然开口发问,使得捧着大盘小笼的各个宫人顿时
全被施了定身法。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集中到了展昭身上。因为在他出现之前,皇上是绝无可能向下
人奴婢开口询问这般军国大事的。
展昭感到了众人的视线,犹豫一下,试探的问道:“……陛下是在问展某吗?”
耶律彦和听了抬起头,不满的看他一眼:“这里除了朕和你,还有人曾经沙场冲锋,攻城拔寨吗?”
“展某才疏学浅,并非将帅之才,不敢妄言。”
西夏与辽国都算是大宋的芒刺在背,两国相争,展某却绝无偏好。他心里如此念叨。
“你但说无妨,朕也就是听听而已。”辽王见他推托意味浓厚,也干脆放低了身段,尽可能的收敛气势。
“两军对峙,最忌分心。”展昭回答的浅淡,但却直中要害。
耶律彦和听了点点头,这才想起他就是当年霸州之役导致自己未能大获全胜的罪魁祸首,不禁冷笑一下,挥手示意众人
退下。他望着展昭已经不再蹒跚的背影,心里却暗自感叹。普天之下,能瞒过朕的眼睛偷天换日活到今日的恐怕也就你
一个,还敢说非将帅之才?
六十七、鬼魅夏宫
“就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识时务的傻子!还当自己是太子吗?居然敢胁迫王爷,要不是前方军报紧急,世子非折断你所有
的手指不可!”
段巧依一边把他折断的四只手指固定在夹板上,一边狠狠的数落道。咫尺之遥,挨骂的耶律元洪垂着眼睑,紧闭双唇,
虚弱的靠墙倚坐着,默默忍受着十指连心和鞭挞过后的痛楚。
“为了你自己好,何以就不能说句软话?不过是认个错,当真就如此难为你?”她甚至情不自禁的埋怨这个不懂得照顾
自己的男人,但是他惨淡的一笑代替了所有辩解,却足以令她的语气甚为和缓。
见他一头汗水,巧依终于停了骂,长叹口气。明明是个敌人,可眼看着世子一根根拧断他左手手指时,这个见识过李元
昊无数暴行的亲信,也忍不住心如针刺,不能直视。
“我去给你煎些止痛的汤药!”段巧依起身欲离开前又转过脸来对他说,“王爷已被我下了迷香,日落前都不会再来缠
你。你稍微休息一下,能睡就尽量睡会儿吧!”
“……多谢。”她虽是个敌人,但是却肯顶着天大的风险替自己疗伤,道谢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逆着阳光,耶律元洪恍
惚的望着她倚门回眸的明丽瞬间,但吐出的这两个字却轻微的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被听到。
整座寝宫没有了那无事生非的疯癫王爷,其实安静的瘆人,只有光影交错勉强令人感觉的到时光的流逝。
虽然是初秋,可是耶律元洪却感到寒冷的出奇,即使是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也似乎快要僵掉。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在宫
里被李元昊下过狠手封住了周身血脉——自己精通点穴之术,解穴的功夫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这是血流不畅,沉血
之状的前兆。仔细算来,断服‘焱犳’这已经是第二十一日,不知道自己的寒症到底离发病还有多久。
想到这儿,他望天无语。
十一年前被刺客追杀,慌乱之中落入冰冷的河水中几乎被漩涡吞没,使得年幼的他第一次感到对死亡的恐惧。当时若不
是父皇派来接应的克硕汗王叔及时赶到将自己从河水中救起,恐怕早就随母后共赴黄泉了。
没死,却落下了这永远都无法治愈的蹊跷绝症。如若不是有个医术绝顶的父亲以毒攻毒,大胆用药,自己也早就是一捧
尘灰,三尺黄土而已了。
为了保暖,耶律元洪只得拽着镣铐蜷缩到墙角,心里却尴尬的期盼着身为敌人的段巧依能快点回来。倒不是真的因为他
娇生惯养,禁不了肉体上的苦痛,而是身处如此凶险的环境,任何在常人看来也许微不足道的关心却都可以成为帮助他
熬过艰难痛楚的心灵寄托。
但是当夜送饭与药的不是巧依,而是一个年纪更轻的小侍女。耶律元洪心中一悸,莫不是她替自己疗伤的事被李元昊察
觉而被降了罪?
“不,巧依姐姐随世子去了军前,临走时吩咐我来替你煎药送饭的。”那名小侍女胆怯的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契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