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的那件物事果然软趴趴的没有一点动静,虽然恶心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总算可以放心。
李知微摸了许久,问道:“不过一年,你这身上,怎么竟有了这许多的伤?”
杨晴照身上伤痕众多,好在疗伤用的药都是上品,伤痕虽然不能消去,总算都甚为浅淡,而他身为武将,肌理细致,却
微显蜜色,这些伤痕放在身上,虽然不免让人遗憾,倒也不觉太过突兀。
这些伤痕李知微方才便已见到,当时并未太当回事,这时摸到,才想起就算是征战沙场,但一年时间竟有这许多的伤,
那也未免太多了些!又想自己方才不过为几片碎瓷所伤,便觉疼痛如此,那他身上这许多伤,当时可不知是如何地难熬
。
杨晴照只简单道:“鞭伤是臣为古兰所掳时,为古兰二皇子多罗所伤。其余的,都是燕云暮所留。”
李知微一怔。不是征战沙场之故么?只是多罗鞭打他还有得说,那燕云暮却又是怎生回事?
杨晴照幽幽道:“皇上不必奇怪,皇上只需想一想,臣此时若是抵死不从,皇上会打算如何对臣?”
李知微一窒,过得片刻才悻悻道:“从朕收到的消息来看,爱卿可不是抵死不从啊!”
杨晴照道:“不过虚与委蛇,否则臣如何能活到现在?”
李知微暗想,这倒也是!搂紧了他,咬着他耳朵悄声问道:“那爱卿对朕,也是虚与委蛇么?”
杨晴照摇了摇头,道:“皇上,你我之间,何必明知故问?”
李知微哼了一声,心想,你想的自然是公平交易四字!可是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索然无味,放开了手,道:“睡觉
!”
第二日时近黄昏之时,杨晴照“见”到了自家大哥。
离李知微的寝宫不远,有座曦容苑,杨晴夕如今便居于此处。此殿金玉为堂,琉璃做瓦,恢宏华美远胜后宫其余嫔妃居
处,最妙是离此殿不远,便是横穿皇宫的未央湖,湖前不远,有未央亭,正是赏景最佳之处。
后宫男妃以曦容、清仪、端礼三君为首,其中又以曦容君为首,位同西宫贵妃,仅在皇后一人之下,曦容苑历来便是曦
容君的居处,如今杨晴夕虽未正式入宫,但皇帝赐住于此,其心可知。
夕阳将落未落之时,杨晴照坐在船中,缓缓顺流而下,而杨晴夕正坐于未央亭中,手上一捧书卷,静静垂首细看。斜阳
淡淡余辉映射过来,照在他雪玉一般的脸庞上,看起来竟仿似透明一般。
李知微站在船头,伸长了脖子去看,嘴巴大张,险些儿流下口水。看得半天,叹一声:“好一个绝世的佳人!”
杨晴照在舱内对他怒目而视,又觉得不可思议。细看去,那人分明也算得风流俊逸,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又是这样
的身份,怎么就能长成这么个德性?
杨晴夕远远的听得这边声音,眉尖一蹙,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一眼看过,眉尖蹙得更深,略不迟疑,掩卷起身,出亭疾步往曦容苑里走去。
杨晴照心下大急,张口想要呼喊,可空张了半天的嘴,声音却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他又想起身出舱,或者能让大哥瞧见
,可边上的人哪会让他如愿?早早伸手拦住,恭恭敬敬道:“小杨将军请留步!”
只等杨晴夕不见了身影,李知微这才道:“解了罢!”
杨晴照身边的侍卫应了声是,抬手解了杨晴照的哑穴,躬身道:“小杨将军,得罪了!”
杨晴照站起身来,瞪着李知微,咬牙道:“皇上,这就叫让臣见臣的大哥?”
李知微笑眯眯地道:“你没看见他么?朕可是看得清楚得很哪!”
杨晴照恨得几欲吐血,但心知此人脸皮厚极,跟他争论也是无用,好在今日第一要紧的,乃是确认大哥无恙,其他一时
也计较不得这许多。他道:“难道见臣的父亲时,也是这般?”
李知微摇头道:“不会!”杨谥真人在天牢,他便有心要这么依样画葫芦一番,也是不成!
杨晴照总算欢喜了些,道:“臣谢皇上!”
李知微大咧咧受了。
杨晴照又问道:“皇上,那臣是即刻就去见臣的父亲,还是明日?”
李知微摇头道:“都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杨晴照不解地看着他。
李知微端正了脸色,道:“朕还未决定呢!”
一句话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杨晴照,料得杨晴照必定怒火攻心。
他昨夜一时心软,答应了此事,但过后便即后悔,又想昨日至今,两相交锋,自己竟然处处居于下风,委实心有不甘!
他是九五之尊,焉能吃这样的哑巴亏?当下便决意要设法找补一二。反正他昨夜本也不曾说过何时让他父子相见,他便
是拖上个十年二十载的,杨晴照可也不能说自己说话不算!
至于如何见杨晴夕之事,则是他原本就作的这个打算。他早已下定决心,这一生一世,绝不放过杨晴夕!虽然见见无妨
,可是杨晴照太过精灵古怪,谁知他会不会乘着兄弟相见时玩出些花样来?不如此,他委实是放心不下。
杨晴照果然怒目圆睁,但只过得片刻,脸色便暗淡下来。他在船头坐下来,垂首瞧着水面,怔怔不语。
李知微皱了眉,一时竟然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不语,边上的人更不敢说话,一路沉默着靠了岸,又回到寝宫,杨晴照始终跟在李知微身后一言不发。直到用过了
晚膳,李知微终于忍不住,道:“怎么一直不说话?”
杨晴照道:“臣怕说出不该说的话,要惹皇上发怒。”
李知微顿时沈了脸,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朕说话不算话?”
“不是!”杨晴照摇头,缓缓道:“臣想说的是,臣真的不明白,皇上明明这么聪明,为什么偏偏做出的事,就是让人
怎么也看不明白呢?”
这一回,李知微居然不生气,反而认真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杨晴照摇头。
李知微道:“其实理由是很简单的,因为朕是昏君!你见过哪个昏君做事是讲道理的么?既然不讲道理,你当然就看不
懂了!”
杨晴照呆住。他对这一句“朕是昏君”当然没意见,可是有史以来,有哪一个昏君会这样自承其事,甚而洋洋自得的么
?任凭他想破了脑袋,又怎么想得到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李知微又详细解释道:“你不会以为昏君就一定都是笨蛋罢?其实真的不一定!昏君——比如朕,其实大都是自己想做
昏君,而不是因为笨而被人骗的!”
杨晴照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想说话。
李知微笑吟吟地看着他。
左看右看,忽然眉头一皱,吩咐道:“拿冰玉膏来!”
内侍急忙跑去取了个小小的玉匣子,打开呈上。李知微接过了,用手指挑了些白色透明的药膏,细细涂抹在杨晴照左脸
上。
他昨夜那一巴掌打得甚重,杨晴照半边脸上此时仍有淤肿未散。李知微生性喜怒无常,以往吃过这九五至尊巴掌的人自
然不少,大都是嫔妃之流,余人他还不屑动手。嫔妃人等挨过打之后,当然都会被立刻送走,也许永远不能再得见天颜
,以前他可从来不知原来一巴掌留下的淤肿可以至今不散。
冰玉膏这样的疗伤圣药被用来治疗小小淤肿,不免暴殄天物,但李知微哪会管这些?涂完了,用掌心仔细揉按许久,候
药膏悉数吸收,这才放下玉匣子,命内侍过来为自己净手。
杨晴照由得他动作。这一回煞是奇怪,这昏君竟然不曾乘机大吃豆腐!
候李知微弄完,他问道:“皇上,臣可否告退?”李知微并不曾命人为他安排寝处,但即便是在门口坐上一夜,也比呆
在这里好上千倍百倍!
李知微果然道:“不许!”
杨晴照便不再说。但李知微的手只一摸过来,他便往后退了一大步,不许李知微的手碰到自己。李知微愣了愣,往前跨
了一步,狼爪再伸。杨晴照毫不迟疑,往后再退一步。
李知微顿下脚步,皱着眉道:“爱卿这是何意?”
杨晴照不答。
李知微心知他必是心下不忿,仔细地将昨日至今的事情想了一遍,竟然难得地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欺人太甚,便道:“朕
不闹你了,你歇息罢!”
杨晴照疑惑地看他一眼,走到榻前,和衣躺下来。
李知微目光盯紧了他的动作。床榻是今日重新收拾过的,昨夜杨晴照设下的小机关自然都已除去,只是这鬼灵精的,可
别一不小心,又给他搞出什么花样来。其实他今夜也未必又想做什么,只是想着有备无患罢了!
杨晴照闭上眼睛,过得片刻,却又睁开,唤道:“皇上!”
李知微心道不知又有什么说法?故作矜持地嗯了一声。
杨晴照道:“皇上能不能答应臣,至少,臣还在宫里的时候,不要动臣的大哥?”
他在不在宫里,其实并非由他自个决定,看的是李知微是否对他还有兴趣,所以这个提议也算公平合理,李知微略一思
付,便道:“好!”
他此时对杨晴照岂止是有兴趣,简直是很有兴趣!以往因杨晴夕容色过于惊人,两相对比,杨晴照未免略显逊色,又因
着对李知微心存厌恶,故意在他面前作出一副十分无趣的模样,是以李知微竟始终不曾真正注意过他。这时动了心思,
细细端详之下,才觉得他虽然姿容或略不如其兄,但动人可喜之处,却竟似不在其下。
虽说不能动杨晴夕让他有些不甘,但只转念一想,便觉自己不但不赔,其实还赚了!反正便是没有杨晴照,杨晴夕也是
不许他动的,为了这一回莫须有的叛国之罪,肯住到皇宫已是极限,再有逼迫,非立时给他来个血溅五步不可!
杨晴照大喜道:“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又反悔!”
李知微知道昨夜应允的两件事他定是算作自己反悔了,并不生气,倒有些好笑,慢条斯理地道:“不反悔,不过……”
杨晴照问道:“不过什么?”
李知微踱过来,低了头道:“朕要亲你!”
杨晴照气结。
李知微又道:“而且朕要想亲哪里就亲哪里!”
杨晴照瞪着他半晌,闷闷地掀开了锦被。
第十五章
燕云暮赶到京中时,已是杨晴照入宫六日之后。他找到先前入京的十罗询问如今境况。十罗也只知杨晴照六日前入了宫
,杨晴夕是事发不久便入了宫的,杨家余人则关押在天牢之中,其余便一无所知。
燕云暮眉头深锁,道:“你说他六日前入了宫,至今不见出宫?”他心下思疑,暗想,小照他入宫做甚?找皇帝伸冤么
?但如今情状,他哪还有万一的伸冤可能?又不见出宫,是给皇帝关起来了么?
十罗点头。
燕云暮沉吟好一阵,道:“今夜我入宫一探究竟!”
十罗吃了一惊,道:“龙华虽然不堪一击,但皇宫守卫可是十分森严!以堡主武功,进去自然是容易的,只是堡主不知
他究竟身处何方,找起来,不免……费事!”
燕云暮哼了一声,心想,你自然是想说我未必找得到,若动起手来,甚至未必能全身而退也不一定。心下也知十罗说的
是实情,他虽然自负武艺高绝,毕竟身处敌国京城,也不敢十分托大,便道:“你可有对策?”
十罗苦着脸道:“堡主,龙华皇宫分为前后两宫,后宫又分内外两层,杨家兄弟如今想必是在内宫,可是究竟在内宫何
处就不知道了。内宫之事,外宫的人多半不知,但出来办事的,就多半都是外宫之人,内宫的人是极少外出的,接触十
分不易。属下这段时日也一直在打探,只打探到杨晴夕如今的居处当离李知微的寝宫不远,至于杨晴照,属下真的不知
!”
燕云暮也知确实如此,当下道:“罢了!”
十罗知他心意已定,劝说不得,心下苦笑,暗想堡主这样身份,跑来京城不说,竟还要夜探皇宫,这可真是……
自投罗网四个字刚刚在脑海里浮现,忙暗自呸了一声,暗道,堡主是什么功夫?十万大军都拦不住他,区区一个龙华皇
宫,焉能奈何得了他?
无奈他心里虽作如是想,此事毕竟甚为冒险,由不得他不深为担忧。
当夜不到子时,燕云暮果然一身黑衣,摸入了皇宫。
皇宫果然分为前后两宫,后宫又分内外两层,外宫守卫虽然森严,倒也不是无隙可乘,以燕云暮身手,要潜入外宫并不
甚难,十罗这段时间又已将里面情况摸了个大概,不过盏茶时分,他便轻易地摸到了内宫宫墙之处。
那宫墙高有三丈,燕云暮左右瞧了瞧,轻轻纵身一跃,落到墙边一颗高树之上,仔细向内看去。只见里面明岗暗哨一层
一层,侍卫们巡逻来去,不见一丝空隙。他眉头一皱,暗想李知微这昏君昏庸无能,皇宫的防守居然十分妥当!
原本以他身手,里面戒备再是森严,他要闯进去也是不难,只是如此一来,必定会露了行踪,到那时虽然自己脱身不难
,杨晴照却只怕会大大不妙,那时节他这勾结外贼、图谋叛国的罪名便当真辩无可辩。
候得好一阵,才终于觑了个空,纵身跃下,落在一处阴暗之处。脚刚沾地,他便暗叫不妙,只觉地下虚软,正自向下陷
落,竟是个陷阱模样!
原来李知微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些年弄得天怒人怨,叛乱四起,要刺杀自己的人十分不少,是以对皇宫的防守
极为看重,除层层防护之外,还令无数能工巧匠在皇宫里设了许多机关陷阱,以策万全。当然为了防止宫中人等误中,
机关大都设在宫墙四周,尤其阴暗之处,只因潜入宫中之人第一个落脚之处,往往便在这些地方,比如这一回的燕云暮
。
这一下燕云暮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踪,当即拔天而起,直往不远处的假山后掠去。两下里相隔足有十几丈,也亏得他轻功
高明,这才能一掠而至。
只听得铃声大作,跟着四下里火光大亮,一队队的侍卫在各自侍卫长的带领下,直向方才他落足之处奔去,一边纷纷喝
问:“什么人胆敢擅闯皇宫?”行动间秩序井然,乃是平日见多了刺客,久经战阵,训练有素之功。
燕云暮脚下不停,纵身直往里面掠去。他此时要闯出去不难,却无论如何不甘就此无功而返。
他动作太快,侍卫们虽有几人发现他行踪,要出手拦阻却是不及,偶尔有人凑巧撞上来的,也都未及抽出兵刃,便已给
他三拳两腿击倒。
片刻间燕云暮便闯入了内宫深处,眼见得四周涌出来的侍卫不减反增,他心下微沈,脚步却绝不稍停。好在宫中亭台楼
阁层层叠叠,搜查不易,他动作又是快极,在里面兜来绕去,侍卫人等即便见着了他踪影,也难以出手拦阻。
但长此下去,未必没有一个不慎,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的时候,到时他便能够脱身,也非得暴露身份不可!他一边疾奔,
一边暗思对策,心想既已露了行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出杨晴照已是不能,唯一的办法便是赶紧抓人逼问,问出之后
即刻杀人灭口便是!
只是沿途所遇侍卫皆是成群结队,绝无落单之人,他出手抓人不难,却决计不会有空逼问,况且这么随手抓人,抓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