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还是会黑他。何况小春也让他积极一些,索性就放开了。
总之,桃子是个好学生,脑子好,运动好,长相好,性子好,安分守己遵守纪律,从没让老师操心过。但好学生季桃子,
这次却有三四天没来上课了。
小春独自一人霸占了好几天的床,正好这几天他心里不平静,桃子在一边他反而睡不着。可是让他奇怪的是,桃子一句话
都没留下,就这么突然间不见了。
小春担心了。他觉得还是去找找他比较好。
桃子能去的地方一共就只有两个,一个他姨家,一个他妈那儿。小春还想过,要是桃子在他爸那儿,那自己可就找不着了
。他决定还是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再说。
桃子不在他姨那儿。小春下了楼,朝着顽强钉子户集中区进发。
说起来,这个地方可给小春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毕竟这么破的地方,再怎么左奔右窜如他,都很少见过。
小春伸长了脖子往楼道上瞧了瞧,而后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阶。楼梯窄而长,偶尔从楼上下来人,小春只能把身子侧着贴在
墙上,好让对方下去。
才上了一层楼,小春就听到从上方传来的吵闹声。准确说来,只有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小春一脚跨过好几阶快速地
上了楼,越是靠近,他越是觉得声音震得他耳膜难受。
“你告诉那个男人!他十几年前不养你,现在也别想养你!我为他养了这么多年儿子,现在呢,好啊,看你出息了就想认
你,他早八百年前死哪儿去了!”
小春从内容里听出是桃子他妈在吼叫,他缓下步子,一脚一阶慢慢地往上移,一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起来。
“我跟你说啊桃子,你要是敢去那死男人那儿,你有本事就别回来!你当然不会回来,啊?去那男人那儿可就过得比这儿
好多了,嗯?那死男人当初还不然给我生你,他让我把你打掉,是谁护着你要生下你,没有我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
好了,啊?翅膀硬了,给你点甜头你就奔过去了,啊?你说我生你干什么!我当初吃毒药喝凉水我都不要生你下来……”
女人嚎哭着,桌子被她拍得震天响。
小春没听见桃子的声音,想着桃子估计又是一副镇定的样子看着她妈发飙。
“他让我把你打了,自己在那头又生了一个。你说同样都是自己的儿子,他凭什么这么狠心?!啊?凭什么他们家那个小
的打小过好日子、吃好喝好有人伺候?凭什么我家儿子就要这么受苦?!狗娘养的死贱人……”
女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而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小春想桃子他妈估计是哭累了。沉静了一会儿,女人又说话了。这次不
是哭叫,而是用嚎得沙哑了的嗓音说道:“他要你出国?”
没有应答声。
桃子他妈又说:“让你出国,出国做什么?他有说给你家产吗?”
仍然没有应答声。
“……他要认你,你就答应他。”女人突然改口:“给你财产不要白不要。你也是他儿子,凭什么你没有里头的一份?我
给他白养这么多年儿子,他给了我什么?你去,桃子,你去,有出息了,给我把他们家整垮!我就见不得他们那得瑟样!
去,给我好好整一份财产来!”
小春在楼下听着,正考虑着这种情况该不该上去,就听见桃子他妈就开始发作了。
“你个死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养你做什么!给你条出息的路你还不走,你非得跟着你妈我过这种不见天日没有前途的日子
吗?啊?我生你干什么,生你来气我的不成?!唉呀我死了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活头……让你出国你就出国给你财产你就
给我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最后一句女人几乎是尖叫着以异于之前的语速飞快地咆哮出来,随着这一怒吼而来的还有一
声陶瓷碎裂的巨响。
小春一听不妙,赶紧奔上去进了屋子。这才进去,就有一只大瓷缸落在他脚边,碎裂崩开,尖锐的瓷片飞溅到四处。
小春惊得往后跳了一大步,幸亏这天气他还穿着长裤,不然腿可就要伤了。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神魂还没缓过来,就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突然把他拉了出去,重重地一摔门,把一连
串神经质的哭号隔绝在了身后。
小春踉跄着跟在后头,抬头一看,桃子左边的侧脸上有好几道血痕,其中一道还在往外淌血。他说不上话来,只能任桃子
牵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小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两条腿还在行动着。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小春看着身边一片漆黑的景象,
一时间认不出这个地方来。
桃子找了个破败的秋千坐了下来,小春也跟了过去。他放眼看着少了灯光的照耀而黑乎乎的河,看了看右侧变得很小的跨
河大桥,想着过了桥就到家了。
小春坐在秋千上。这秋千该是废弃很久了,铁索都生锈了,一摆动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在这一片黑暗中显得很是瘆人
。
桃子也开始晃起秋千来,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剩了秋千摇荡的吱呀声此起彼伏。
第二十五章:
小春说:“你要出国?”
桃子说:“嗯。”
小春说:“什么时候?”
桃子说:“下个月。”
小春想,生日过不成了。
小春说:“那大学怎么办?”
桃子没说话。
吱嘎,吱嘎,小春晃着秋千。
小春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桃子说:“怕影响你学习。“
小春说:“那是,毕竟提议的那个人反倒要落跑了。”
吱呀,秋千停下。
小春说:“所以说没事别乱开口,办不到就别说话。”
桃子说:“我说话的时候我爸还没来找我。”
沉默。
桃子说:“我还没答应我爸。”
小春说:“你会的。”
桃子说:“我自己都不清楚,你怎么知道?”
小春说:“我就是知道。”
桃子不说话。
小春提高了音量:“我比你想象中的了解你!”
吱嘎,吱嘎,桃子晃着秋千。
桃子说:“没事吧?”
小春说:“我是没你心细,但我还是知道朋友心里大概想什么。”
桃子说:“我妈那是要打我的。”
小春说:“比起上大学,还是出国更好吧?按你爸的意思才有财产分。”
桃子说:“结果连累到你了,没伤着吧?”
小春说:“我很不爽。”
桃子说:“我妈经常那样,我都习惯了。”
小春吼:“季桃子你够了。”
桃子不说话了,远眺着河对岸。
小春一把抓住桃子的衣领把他拽起来狠狠推到一边。
吱嘎,吱嘎,秋千还沉重地摇着。
小春看着桃子,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会生气,那你还想怎样?”桃子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小春。
小春说:“我也不知道。”
桃子说:“那我说我不出国了,你会怎样?”
小春咬着嘴唇,不说话。
桃子说:“我不该让你为了我考大学,因为你毕竟不是我。我最大的过错就是把我的世界观安到了你的身上。我是不可能
抛下我妈谈什么为自己而活,我的思想包袱过于沉重,沉重到如今已经养成了习惯。没有了包袱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做什么
。我出国,你会生我的气,那我不出国呢?你会让我不出国吗?既然是朋友你难道就不会想着让我往高处爬吗?你一定会
的。所以我如果告诉了你,即使你不想你嘴上也会让我去的。你说你比我想象中的了解我,我想象中的?我很清楚其实你
知道我许多东西。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些我都清楚。而你却自以为是地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清楚我自
己,我更清楚你。所以我不怕我后悔,但我怕将来你后悔。我也想过,我可以不用去追求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带着我妈安
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我妈不允许,你允许吗?”
桃子看着小春,像要看穿他的灵魂一般。
小春移开了视线,说:“允许什么?允许你留下来吗?我为什么不允许……”
桃子说:“我们过着以前的那种生活,反正你爸妈也没要求你出人头地,我们就过着安静的生活,你可以吗?”
小春说:“当然……”
桃子说:“你不行。”
小春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桃子重复了一遍之前小春说过的话:“我就是知道。”
小春正要开口,桃子说:“我们只是朋友,凭什么一直待在一起?总有一天你要结婚,要生孩子,工作变动,搬去另一个
城市,等等等等,理由多得很。到时候我凭什么束缚你,就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小春懊恼:“我说你干嘛每次都想那么多……”
桃子说:“我说过,只有你那种家庭能培育出你这种人,而我的家庭使我不得不想很多。
“我曾经只是想过着自己的生活,不管它有多黑暗,我只想一个人过,可偏偏总有人要来打扰我。于是我没办法,只能想
着先满足了我妈再满足我。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高兴,让她骄傲;我要让以前欺负我们的人付出代价,让他们不敢
再瞧不起我们。我只能拿我的未来去填补过去的坑,只因为他们说那些坑是因我而起。可是难道我想要那些坑吗?在我没
有意识的时候把那些坑强加给我的究竟是谁?既然不想生就不要生下我,生下我了却不养我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念叨。你以
为我怎么看她?我恨透她了。可难道我恨她她就不是我妈了吗?你知道上天给生灵最大的惩罚是什么吗?就是他们无法选
择自己的父母。
“跟你在一起只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悲,让我觉得我的未来更加黑暗。可即使这样我还想和你在一起。考大学,工作,对于
你来说无聊的生活对我来说才是安稳的。我只想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可还是有人来打扰我。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你就
好了;如果这个世界,打扰我们的人都消失就好了……”
桃子对着小春,视线却并没有停留在他脸上。他快速地说着,却又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仿佛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一般。小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桃子,他只能走上前去,伸开双臂抱住了他。
小春说:“你为你自己活一次啊。”
桃子说:“那我妈怎么办?”
小春说:“你妈会理解你的,你是他儿子。”
桃子说:“你刚才没听见她的话吗?”
小春沉默了。
桃子说:“性格和观念是最难改变的两样东西。”
桃子说:“我为了我妈出国,为了你留下来。那你说,究竟最终会是谁陪伴我最久?你还有许多人,而我妈,只有我。”
桃子把下巴靠在小春的肩头,说:“陶晚春,我们是两类人。”
桃子说:“我们会有交点是一个奇迹。”
小春说:“去他妈的奇迹!朋友就是朋友,哪来那么多废话!”
桃子说:“即使是交个朋友,也要讲配不配。”
小春说:“放屁!老子我最痛恨的两个字就是‘不配’!谁比谁高尚多少啊!”
桃子说:“我家配不上你家。”
小春说:“你乱说什么呢!”
桃子说:“我配不上你。”
小春说:“季桃子你他妈的脑子不清醒啦?!”
桃子说:“我过于阴暗,只会连累你。”
小春说:“你会连累到我只能说明我不够光明。”
桃子说:“光明这种东西,我是看不见了。”
小春吼:“季桃子!”
桃子慢慢地抬起手臂,突然狠狠地推开小春。小春一个不稳,摔坐在地。
“陶晚春,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桃子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土,慢悠悠地说:“哪天我要远去了,你一定会拉住我
的?”
小春坐在地上看着他。
“……但是,你拉不住。”
第二十六章:
迎春花笑着,露出一片明艳的黄;樱花簇成一团一团的粉红聚在树上;狗尾巴草努力地向蔚蓝的天空伸展着。
春意盎然,却无法吸引住有心事的人。
比如小春。
对于一个不想去欣赏的人,再美丽的东西都枉然。
比如桃子。
小春没有再转过身来找桃子说话,桃子也没有再用笔戳过小春的背。
形同陌路。
小春盯着眼前空白的草稿纸发呆。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同桃子说话了。在看起来平静的表
面下,却涌动着他无法抗拒的暗流。小春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分岔路口,往这一边,也许他可以继续维持着同桃子的友情
;往另一边,也许他们从此分道扬镳。可无论哪一边,都回不到从前了。
小春坐在跷跷板的这一端,另一边没有桃子,他就此倾斜。
他看着笔尖,想着要考大学,考大学,考大学。想得累了,眼睛痛了,鼻子酸了。
阿卷对小春说,最近很不平静。
小春心里很空,嘴上随便问道,怎么了?
阿卷说,榆西的一帮人要找城东的算账,城东的拉上了道德的,辅仁的又站在了榆西那边,看来是要来大的了。
小春听着那几个学校的名字,说,跟我没关系。
阿卷说,你好歹以前在城东呆过,人家会不来找你?
小春低着头想了会儿,说,我已经不打了。
阿卷说,也是,你也不是城东的人了,而且现在要考试了,还是别淌这浑水了。
沉默了一会儿,阿卷又开了口,说,诶陶子,你听说了吗?
小春说,什么啊?
阿卷说,听说榆西的老大是跟你在一起那哥儿们的兄弟。
小春说,桃子?
阿卷说,是啊,听说是他弟。
小春说,榆西的老大是桃子他弟?
阿卷说,你不知道啊,那个宋朴默他爸要认外头的儿子,他妈死活不肯。你再看宋朴默那样儿,他爸当个官都会受影响,
前一阵子还说他再不改正就要跟他断绝关系。人家家里现在闹得鸡飞狗跳,不然你以为好端端地干嘛要干架,人家心里头
火着呗。
小春说,宋朴默居然是桃子他弟?
阿卷说,你退得也太干净了吧,这些都不知道?这都已经不算事了。
小春说,宋朴默是桃子他弟……他去年还派人打过桃子。
阿卷说,谁知道人家之前打过多少次,反正不管打多少次肯定也还是恨得牙痒痒的。说真的,没想到你那朋友居然还是宋
家的人。
小春说,对啊,我也不知道。
阿卷说,他没跟你说?
小春盯着自己的脚尖瞧,过了好一会儿,说,没有。
小春回到教室的时候桃子不在位子上。他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经过桃子的位子时停了下来。
小春看着桃子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课本和笔,看着桃子摊开的书上端端正正的字体。他伸出手去,抽出桃子夹在书本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