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五月——零选一

小春如获大赦，赶在了桃子前头进了店。屁股一沾到椅子，小春便抓起桌上的菜单。桃子坐下来后看都没看那菜单一眼，

让服务员上两碗馄饨，两盘麦煎，一盘韭菜炒套肠。小春见桃子熟练地点菜，心中不满，对着服务员开口道：“上道鱼。

”

服务员说：“我们店里不卖鱼。”

小春说：“什么鱼都没有？”

服务员说：“我们这儿是卖馄饨的。”又低着身子问桃子还需要什么，桃子说不用了，那服务员收起菜单转身走了。

小春瞪着桃子：“你不是说带我吃鱼吗？”

桃子说：“有啊。”

小春说：“你耳朵聋啦，她都说没鱼了。”

桃子说：“馄饨里加了鱼肉。”

小春说：“滚。”

小春念叨了半天，而东西一上桌他便闭嘴了。

还是吃东西要紧。

眼前的碗很是符合小春的心意，够大够深。浓浓的白汤里挤满了肥大饱满的馄饨。小春把汤上的芫荽和葱挑到了一边，舀

了一勺子汤喝，而后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抬头对桃子说：“这汤好喝！”

桃子还没动手，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小春，听了他的话，说道：“是吧。”

小春挖了一匙子馄饨放到嘴里，美滋滋地吃着。桃子看了好一会儿他吃的那股香劲儿，而后才徐徐地用筷子夹了一片金灿

灿的麦煎放到自己碟里。小春看着他碟子里的麦煎，也伸出筷子去夹了两片，而后叠在一起卷起来，再放到嘴里大大地咬

了一口。

“嗯，这个也好吃。”小春嘴里塞满了东西，话都说不清晰。

小春把一嘴巴的炒套肠吞进了肚子，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儿的啊？”

桃子喝着汤，说：“这家很有名啊。”

小春说：“我就不知道。”

桃子说：“还以为你东奔西跑的应该知道的。”

小春说：“这里不在我的奔走范围。”

桃子笑了笑，看着门外被藤蔓密密地缠绕着的白墙，说：“那这次就换我带你了，因为我是在枫郊长大的。”

第二十九章：

吃过饭出来，桃子问小春是要看电影还是要看风景。小春说，看电影吧。于是桃子蹬开了车子，小春在后头跟着。

小春想不通电影院怎么会在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还是说枫郊人比较低调呢。小春将车锁上，跟着桃子上了台阶。电影院

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售票处有一个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在翻报纸。

“没有新电影啊。”小春看着一墙的宣传海报，说道。

“那你就从老电影里选你想看的吧。”桃子说。

“特地跑来看以前看过的电影？”

“你就当这次是怀旧之旅啊。”

怀旧，是够怀旧的。小春一路走来都觉得自己时又回到了小时候。枫郊的许多东西还同十多年前一般，无论是风景，建筑

，还是人。

小春无奈地走到售票处，买了两张票。

“什么电影？”桃子问。

“《搏击俱乐部》。爱德华·诺顿和布拉德·皮特演的，看过吗？”小春晃着票，对桃子说。

“没有。”别说电影，就那两个人名桃子都没听说过。

“那便宜你了。”小春将票递到桃子手里。

“这里居然还放这部片子啊。”小春看着手上的票说。

“好看吗？”

“这样的是很好看的话，那《搏击俱乐部》就是这样的好看。”小春用手缩短伸长距离比划着。

“就信你一次吧。”

“什么叫信我一次，进去进去，跟你说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桃子在小春的剧透下煎熬地看完了电影。出来的时候小春还在一边不住地说着。

“你好吵啊。”

“没办法，经典就是经典啊。”小春感叹道。

“看得很爽吧？”小春问。

“是不错。”

“哈哈！”小春得意地笑。

“你笑得跟那片子是你拍的一样。”

“我看中的嘛，能不好？”

“其实两个角色都是一个人？”

“你没认真看啊？”

“最后光听你说了，注意力没集中。”

小春挠了挠脸，朝前走。

刚从电影院里出来时，乍一接触外头的阳光，两人都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来。

“接下来去哪儿？”小春牵着车问道。

“不知道，随便逛逛吧。”

桃子才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春问。

桃子指着一个摊子，说：“要不要吃这个？”

小春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个摊子，说：“什么啊？”

“麦芽糖。”

“麦芽糖？”

“嗯。”

“不吃。”

“吃吧。”桃子不顾小春的意见，朝着摊子走了过去。

都决定了就别装模作样地问我意见啊，小春心想。

小春在原地站着，等着桃子买了东西走过来。桃子将手中的纸碗递过一只给小春，小春低头一看，里头盛着金黄色琥珀样

的东西。

“这怎么吃啊？”小春问。

桃子给了他一根竹棒，说：“用这个。”而后他就示范一般将竹棒插进金色的糖里，绕了几圈，裹了好大一团糖出来。

“这个给你。”桃子说着要将手里的“棒棒糖”给小春。

“我自己弄。”小春来了兴致，也学桃子那样用竹棒弄出了一团糖。

“我的比你的大。”小春看了看桃子的糖，又看着自己手上的糖，乐滋滋地说。

“你那样吃起来不方便。”桃子说着将手中的糖含到嘴里。

小春左右看着自己的糖，心想还真是不方便，索性咬了一口。

“呃……”

“怎么了？”

“粘牙了。”

糖铺的对面是一家小书屋，小春见了牵了车子过去。

书屋前的地上铺了一块布，上头堆了许多盗版书籍。小春翻出了一本破烂的《灌篮高手》，付了租金，坐在一边的花圃上

看了起来。

“怎么打算在这里看书？”桃子走过来问。

“看一会儿。”小春头也不抬地说。

桃子索性也在书堆里挑了起来，挑了半天没什么中意的，便捡起一本武侠书坐在小春身边看着。

两人含着麦芽糖看了一下午的盗版书。桃子将书合上的时候，小春已经换了好几本漫画了。

“你看得还真快。”桃子说。

“我看漫画本来就快。”

“你除了漫画还会看什么。”

小春嘁了一声，说：“晚上住哪儿？”

桃子说：“找家旅馆。”

小春说：“反正我不知道，就靠你了。”

桃子说：“当然。”

他牵起车看了看前方的路，笑着说：“看完电影了，就该看风景了吧。”

小春说：“什么风景啊？”

“跟着我就知道了。”说着桃子便跨上自行车骑开了。

桃子带着小春绕了几条街，越是绕到后头，视野越是开阔起来。拐过最后一个转角，从狭小的巷子里出来时，眼前的景象

让小春顿时有种看到了全世界的感觉。一条宽阔的大道陡峭地向下，大道两边的油菜花田里黄绿交错着，道旁开放着黄色

与白色的蔷薇花，还有几株挂满花瓣的梨树，道路尽头高大的樱花树下落英缤纷，那粉色的云朵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得

见。

小春不禁看得痴了。他想大自然就是大自然，花草树叶果然是美丽的。

“趁机多看几眼吧，”桃子把车停在路边，看着眼前的美景，说道：“再不看，过了这个季节可就没有油菜花了。”

小春处在这一片花海野田之中，心不由得软了起来。他感受着和风暖洋洋地从脸上拂过，顿时觉得所谓的幸福也不过就是

这样了。

“看好了？”桃子突然问道。

小春一愣，转头一看，桃子用力一踩，自行车便离了原地。

桃子猛力地蹬了几下踏板，而后便只是坐在自行车上。车子顺着下坡不费劲地飞速奔了下去。

小春忙也骑了几脚，车子飞奔向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都快飞起来了。

风呼呼地在耳边掠过，身边黄的粉的绿的蓝的各种颜色汇作一团飞速向后。小春闻着乡间泥土花草的清香，在快速的行驶

中抬起头看了看蓝天。纯白的云朵在不带一丝杂质的蓝色海洋上飘荡着。小春又看了看前方，桃子大笑着奔驰着。

“啊啊啊——爽！！”小春放声叫了起来，越是往前便越靠近一树一树的樱花。粉红的花瓣飘过，落了他一身，又随风离

开，只留下柔软的触感。

小春激动地大喊着，所知的、所听的、所嗅的、所见的，都让他感动得几乎落泪。小春想自己也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

只能怪大自然实在是太神奇了。人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待久了，一点点的回归都会让他感到无限的宁静。

小春在花海中驶过，麦芽糖的余味还停留在舌尖，甜到了心里去。

第三十章：

桃子找了家名为“旅馆”的旅馆，要了间单人房。

小春还来不及取笑一番这旅馆的名字，看见桃子拿着钥匙，问道：“怎么不要双人房？”

“省钱。”桃子回答得倒是很简洁。

“那不就得挤一张床？”

“又不是没挤过。”

小春进了房间，看了眼雪白的床，想着还好床够大。

桃子将包扔在椅子上，说：“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小春双眼盯着电视机，拿着遥控换台，头也不回地说：“你先。”

桃子出来的时候小春正在看一部古装剧，他说：“你刚才里头水声太大，害我听不见。”

桃子擦着头发，说：“我有什么办法。”他把毛巾扔在小春头上，说：“去洗吧。”小春把毛巾拿开，两眼盯着电视，说

：“嗯。”桃子用脚踩在小春背上，说：“快去。”小春口上应着“好啦好啦”，屁股还不愿从椅子上挪开。

桃子瞄了眼电视，撇了撇嘴，坐到了床上。

那片子一完，小春就将毛巾甩在肩头进了卫生间。

小春出来的时候桃子手里拿着遥控器，学着小春之前的语气对他说：“你里头声音太大，我这边听不见。”

小春大喇喇地往床上一躺，说：“活该。”

桃子推了推他：“你头发还湿着，一边去。”

小春抬起身子看了看床，说：“没湿多少。”

桃子把他拉了起来：“头发没干就睡觉会头痛的。”

小春无奈，坐到了椅子上，两脚跨在凳子上。

桃子将毛巾盖在他头上，给他擦起了头发。小春低下了眼，感受着头上桃子双手的运动。突然他一把扯过毛巾，按住桃子

，笑嘻嘻地说：“我也给你擦擦。”说着就隔着毛巾大力地揉搓起桃子的头来。

“如何啊这位爷？小的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桃子没空回答他，不住地让他手劲儿轻些。待小春结束了他的工作，桃子无奈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问他：“我秃了没？”

十一点，关灯，睡觉。

小春躺左边，桃子躺右边。

小春翻来覆去，拉扯着身上的被子。

桃子说：“你干嘛？”

小春说：“睡不着。”

桃子没说话，打了个呵欠。

小春说：“你在枫郊长大的啊？”

桃子说：“嗯。”

小春说：“那什么时候搬走的？”

桃子说：“初一的时候。”

小春说：“那也搬了好些年了啊。”

桃子说：“嗯。”

小春说：“别睡别睡，说说。”

桃子说：“说什么啊……”

小春说：“说你以前的生活啊，枫郊还挺好的。”

桃子说：“还好吧。”

小春拍了拍桃子的脸，说：“别睡！”

桃子揉了揉眼睛，说：“……我一直都在枫郊，初一的时候我妈让我住我姨家，我才搬走的。很小的时候我也会四处逛，

这边看看那边玩玩，反正我妈也不管我，我要玩到多晚都可以。只是别人不愿意了。谁喜欢每天都看见一个邋遢肮脏的小

孩子啊？于是后来有人找到我妈，我妈就把我揍了一顿，饿了我两天，我就安分了，也不四处跑了。所以说其实我也不是

很了解枫郊，不过这儿还真是很不错，风景好，又安静。虽说经济不是很发达吧，可是相应的空气也好。”

桃子说着说着来了精神：“今天带你去的那家店的馄饨怎么样？很好吃吧？我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去，那时候生意还没现在

这么好，家里没人煮饭，我妈让我在外头吃。我就揣着零钱天天去。一碗馄饨两块钱，再买五毛钱的米饭，一顿饭就过去

了。我妈什么时候赢钱了，一高兴，也会带我去那儿。还有今天你吃的那个糖，以前我有时候放学了会去那儿买一根吃，

那时候一根才两毛钱，现在一碗就三块钱。”

小春说：“涨价了。”

桃子说：“涨价了。”

小春笑着拍了拍桃子的肚子：“大老爷们儿还吃糖。”

桃子说：“你不吃。”

小春说：“其实那个我小的时候我奶奶也买给我吃过，那时候觉得不好吃。”

桃子笑着说：“现在觉得不错了吧。”

小春说：“嗯。”

桃子说：“枫郊枫树多，现在似乎也学人家加拿大人做枫糖了，不过我没吃过，明天要不要买些尝尝？”

小春说：“得了吧。”

桃子说：“可惜看不到枫叶红着的样子了。”

小春说：“会有机会看的。”

桃子说：“我这么些年也是头一次回来，没想到很多地方都没变，不然我也带不了你了。”

小春看了看天花板，说：“你是不是怀旧来的啊。”

桃子说：“是吧。”

小春说：“那你赶紧怀吧，过几天就要走了。”

桃子没说话，也看着天花板。

小春说：“你几号走？”

桃子说：“还不知道。”

小春说：“哦。”

桃子说：“我突然不想去了。”

小春说：“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去的么。”

桃子说：“嗯。”

小春说：“那你还嚷嚷什么。”

桃子说：“我可以跟我爸说我不去了。”

小春说：“别乱来。”

桃子转过头来看着小春说：“你也想我留下来的吧？”

小春看向别处，说：“你还是为你的前途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