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然后慕容敏不作声地帮他重新换药跟清理后,挟着满腔怒意气呼呼地离去,再次进房时竟是问他-
「魍魉我帮你好吗?」
用着奇异的眸色瞅着他看。
那瞬间,魍魉了解了慕容敏眸中想要传达的意思。他无法点头表示意愿,只能努力勾起一抹微微弧度,闭上眼睛。
谢谢你。这是他在心中想对慕容敏说的话。
在脖子被冰凉手指用力掐紧时,魍魉感受到的不是空气被挤压的强烈痛楚及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反而是解脱。他不怪他们
爵爷丢下他不管,他只怪自己那时不够慎密,竟然在他们爵爷面前流露了真实情绪。
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愈勒愈紧时,魍魉的眼前先是一片灰白,然后忽然五彩缤纷,很多回忆一幕幕快速闪了过去。缺氧的
强烈晕眩来得又急又快,在黑暗完全覆盖上来那一刻,脖子上的束缚忽然没了,然后就是物体被抛出的坠落声,又沉又重
,还伴随了声闷哼。
空气一下子回到了五脏六腑让魍魉痛苦地狂咳起嗽来,因而牵动断裂的胸骨让魍魉几乎没痛昏过去。
就差这么一点,他们爵爷回来得多不巧。这是同时产生在魍魉跟慕容敏心中的念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魍魉不是很明了,脑子的嗡嗡作响让他头疼欲裂到快炸了,直到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才将他的意识
整个突然拉回,接着就是份外诡异的沉寂。
沉寂中他却听到有人喘不过气挣扎着蹬腿的声音。
那种声响太熟悉,魍魉一瞬间都快跳起来阻止,心动身却动不了,只能任由漫天茫然覆盖下来,堵得他也无法喘息。
他为了自己竟想杀了想救自己的她。
事情还可以再荒谬吗?
若不是有人闯了进来,制止了他们爵爷,他实在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失控的慕容聿难得一见,的确也只有白桦介入得
了这种局面而不会被他们爵爷迁怒。另外一个理应不会被牵连的人因何得罪他们爵爷也在后来得到了答案。
见死不救……他们爵爷冠给夜迷的罪名太大。何不说除了他们爵爷,府里上下每人都晓得他想解脱的渴望。他们爵爷不是
不懂,只是愿不愿意,而答案很显然。
这么一个难得的契机被破坏了,魍魉着实有些懊恼,真的,他们爵爷,再晚一点回来,就好了。
混乱的一个早上最后在房里只剩下他和他们爵爷两人时,恢复死寂。而魍魉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爵爷在握住他的手时竟然
会忽然将脸埋进他的手心!更想不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那一瞬间,魍魉是真的从心死到重新活了起来。手中的温热液体彷佛可以灼人,让他是避无可避,也确确实实痛到了心坎
。
究竟谁对了谁错了谁得偿宿愿了谁解脱了。
没人在这次的事件中讨好,那么可不可以,也不要有人伤心难过痛苦。
至少不能是他们爵爷。
至少不要是为了他。
没有言语能力的他无法给予任何人任何抚慰,事实上他也累了,真的很累。失神的双眸只看得到白茫茫一片,巨大的空虚
让他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后,是否会如梦一场?
他还是魍魉,他们爵爷还是慕容聿。
***
那天后,魍魉和慕容聿有默契地对后来发生的事保持緎默。当然,魍魉是因为无法言语。
倒是慕容聿对魍魉更上心了,不再逼他喝会腻死人的汤药,只是每天让人熬煮稀粥汤品来维持魍魉的生命,就连替魍魉更
换木板也不再假他人之手。大家对他们爵爷的转变都有些讶异,却也心知肚明那是他们家爵爷亏欠魍魉两天的小小补偿。
慕容敏得知此事后,想,果然早该给他们爵爷来个震撼弹吗……
事实上自从那天后慕容聿就没再和她说过一次话,就连碰面也是当作视若无睹,慕容敏知道慕容聿还在气恼自己那天的举
动,差点失去魍魉的事实的确让慕容聿心有馀悸吧。
慕容敏不在乎慕容聿对她的态度,她只无奈魍魉还能支撑这样的绝望多久,她也等着看,等着看事情还要胶着多久,等着
看慕容聿是否真如此狠心,能眼睁睁看魍魉瘫在床上一辈子当废人。
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的。可惜决定权偏偏是在他们爵爷手上。
「夜迷,你一定得要这样从早到晚跟着我不行吗!!!」怒气冲冲地朝着身后人大喊,白桦想如果不是自个手脚比夜迷弱
了一点,早就把他揍到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你又非得去打扰爵爷跟魍魉不行吗。」夜迷只是云淡风轻地将白桦的怒气挡了回去。
「关你屁事,跟你有何关系。」白桦瞪着夜迷显得有些烦躁。
「那我跟着你又关你屁事。」
哑口无言地瞧着眼前人用淡漠的脸说出令人抓狂的话,他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难应付的混蛋!
「夜迷,你不要这么天真。」最后,白桦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他承认他的底限一步一步在退,无论是他们爵爷和魍魉的事带给他的影响,或是后来夜迷用着一种守候的态度在对他,他
从来就是性情中人,或许所有人都知道,软化,是早晚的事。但底限再怎么退,总还是有那么一条线在,跨不过去,一切
就是过眼云烟。
夜迷静默了许久,开口第一句话却是:「白桦,我们来个交易。」
「不要。」白桦马上回绝,跟夜迷这种人做交易等于就是把自己打包好送到对方嘴里。
「不吃亏的。」夜迷语气很淡,一双黑眸清澈见底,没一丝诡计阴谋。
「……」白桦有些踌躇,代表他在犹豫了。「说来听听。」白桦想还是保留点好,如果对他不利,他不答应夜迷又奈得了
他何。
夜迷倒也不跟白桦计较这小得小失,平淡道出交易内容。
「你……这……」诧异地看着夜迷,白桦几乎是有些挫败低吟:「我没听错吧……」
垩鬼-40
见夜迷还是那副纹风不动模样,白桦忍不住伸出手去探夜迷的额头。
「……」夜迷在最后一刻握住白桦手腕。
「你不是发烧就是脑子坏了。」白桦认真地望着夜迷双眸道,口吻有些怜悯。
「这表示你答应了?」夜迷放开白桦的手淡道。
「不可能啊,这种丧家辱国的条件……难道是我发烧了?」白桦疑惑地举手覆盖上自己额头。
夜迷见状转头就走,白桦不答应倒好。
「喂-」唤住夜迷,白桦盯着那宽厚修长身影正经道:「你说真的?」然后不等夜迷回应又问:「为什么?」
夜迷回过身,无表情地看着白桦道:「只是给我自己一个还能拥有你的机会。」
「就算机会微乎其微?」白桦神色有些复杂。
「白桦,你我都需要出路,我并不想逼得我们无路可走。」
白桦怀疑自己方才从夜迷口吻听到的疲累是否为自己的幻觉,但夜迷的退让及发现不是只有自己一人为这段爱精疲力竭,
的确让白桦柔和下来,不再像只刺猬。
「夜迷,十年的枷锁,你忍受得了吗?你又怎么敢肯定你不会爱上别人-」
「我不会。」
「话别说得这么死-」
「我不会。」
无言地面对夜迷的绝对,白桦想起李炎说过,事情哪有绝对。但夜迷的坚决的确让他有些动容……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恢复正常相处了吗?」白桦指的是别再这样从早到晚跟着他,他受不了这样不上不下的关系。
「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不会躲你-」
「如果我情不自禁时,别怪我。」
什么叫做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就是白桦当下的状况。只见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夜迷,许久后,才虚弱地迸出一句话:「夜
迷,如果我的心脏有一天衰竭了,一定是你害的。」
见夜迷还是那副山崩于前不动形色模样,白桦皱眉道:「有但书的交易只怕对我不划算。」
「你不愿意随时都可以拒绝,我不会勉强你。」
「交易?」
「情不自禁。」
「……夜迷,何苦为了我,退到这一步。」
「那就别这么残忍,让我失去你。」
这次换白桦转过身,打算掉头离去。他从来就在夜迷口中讨不到一点好。这令白桦感到气馁,节节败退不是自己乐见的。
「交易达成?」并没打算留人的夜迷对着白桦背影道。
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儿后,白桦回头看向夜迷高傲道:「该拒绝你的时候我不会留情的。」他很清楚面对这人不能有模糊地
带。
「立契约后会让你画押。」夜迷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成功又让白桦皱起眉头:「还要立契约?」
「你并不是君子。」夜迷并非指责控诉,只是前例尚历历在目,经验一次就够受教了。
又恨又窘地瞪着夜迷,白桦只能在心里腹诽,不过一次失信,这人偏说得他三两次回不了话,那谁叫自己理亏在先……不
过不代表他就得一直处在挨打状态。
「那立契约又有何用?」白桦冷哼一声。
的确,一纸契约约束不了谁,谁要打破,谁都阻止不了谁。
可白桦心底其实很清楚,夜迷和他赌上的,是他们之间很薄弱的信任感。
夜迷想挽回他,就不可能再挑战他的极限,一旦他对他的信任荡然无存时,这个人,他就完全不要了,再爱也不会要了。
夜迷明白这点,所以他不会剥夺他仅存的机会。自己也不会,他对夜迷,从来也只有失信过那次。
直直地瞧着眼前搅得他生活感情皆一团乱的混球,白桦觉得自己脑子有些炸了。
「夜迷-」倏然喊了夜迷一声,白桦不期然地凑上身去,单手粗鲁地将夜迷颈子勾下来,重重亲了夜迷嘴唇一下。
「交易达成。」笑咪咪地看着夜迷难得露出吃惊傻样,白桦唇微扬地扔了句话后转身离去。
要赌是吧……
***
「这什么鬼交易?」
「……」
「你答应了?」
「……」
停下替魍魉擦拭的动作,睨向坐在自己身旁一副乖巧模样的白桦,慕容聿似笑非笑地曲起手指往白桦额头一敲,「这副模
样装给谁看呐。」
「这不就是知道会被爵爷你念。」白桦揉了揉自己额头。
「真答应了?」
「还得画押呢。」白桦撇撇嘴道。
慕容聿风凉笑道:「画押?小夜可真绝,亏他想得到,看来他这次真的是置之死地于后生了,十年的约定,真是感人呐。
」
「爵爷你笑容如果不要这么讨厌,听起来还真会有那几分感人。」
「你真让小夜等你十年?」
「是他自己提出的。」
「你知道本爵爷在问什么,别给我装傻。」
「十年也不算长啊-」白桦咕哝着,然后被他们爵爷不留情面地打断:「几年。」
见他们爵爷挑起眉望着自己,白桦有些哀怨自己的底老是被他们爵爷摸得一清二楚,摊摊手道:「五年。」
夜迷跟他订的交易内容是,他等十年,期间不管自己是否有爱上别人或跟别人在一起,他都不会干涉,但期限到时,倘若
他身边还没有人,自己必须答应放下过去和他重新开始,当然,如果那时他已经爱上别人了,那他就会永远放弃,永远。
白桦得承认,在听到夜迷提出这样的交易时,惊讶过后是无限的动容。十年,这么漫长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事没人晓得,
但夜迷竟然愿意花十年时间,换取他回他身边的渺小可能。
如果这是夜迷为两人目前的胶着所做出的退路,白桦也不想再僵持下去,既然他的确对夜迷还无法忘情,白桦想,何不也
给自己一条出路。
他唯一有可能吃亏的,就是十年后,再将自己赔给夜迷一次,仅此。
事实上白桦当然不想将这样的交易关系拖这么长。十年是夜迷订下的期限,五年是他给自己的期限。如果五年后他对夜迷
感情如昔,那白桦相信再多给他五年时间他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
这点他暂时没打算让夜迷知道,因为世事实在难料,没打定他一、二年后就移情别恋……
「阿桦,为什么要花五年换取一个可能和现在一样的结果?」明明现在还爱着,干嘛非要分离,如果五年后还是爱着,为
何不现在就好好把握。与魍魉之间的事让慕容聿深刻感受到还可以珍惜的时候是该多珍惜着的。
「或许是……为了以后能心安理得这么过下去吧。」他心中有一个结,没人解得了,他不要因为爱去忽略那些他无法释怀
的事,他爱夜迷,也要爱得理直气壮。
「不说我了。」看了一眼躺在他们爵爷身后的人,全身干净清爽,又看了他们爵爷手上的抹巾,白桦有些感慨道:「爵爷
你……也挺贤慧的嘛。」据说那天后他们爵爷就一手包办了换药、喂食、抹身、清理,看来果真不假。
「别解决了自己的事,就来寻本爵爷开心。」将抹巾扔回水盆里头,慕容聿又伸出手刮了白桦脸皮一下。
「爵爷-」欲言又止着,比起自己和夜迷那一点破事,白桦着实更关心他们爵爷和魍魉的问题。
「我想去见小风最后一次。」
「嗯?」
「然后我就死心了。」视线移到就算在睡梦中还是蹙着眉头的魍魉,无法睡得安宁的憔悴让他整张脸凹陷得可怕。对于所
有情况变得愈来愈糟慕容聿晓得他束手无策,他想,就算要结束掉魍魉的生命,也不能假别人之手。他打算自己来。
抿住唇,听出他们爵爷语中之意的白桦,知道他们爵爷不再坚持了。原来要做出放手的决择一点都不难,只需要把对方看
得比自己重要就可以了。
见白桦那副模样,慕容聿反倒笑了:「本爵爷都没说不甘心了,干嘛一副比本爵爷还难受。」
伸出双臂搂住他们爵爷颈子,白桦紧抱着他们爵爷闷声道:「爵爷你不要再爱上别人了。」
莫名的举动加上莫名的话,却成功安抚了慕容聿的难受。
「别老来这套温情攻势,本爵爷可不吃这套呐。」
「夜迷想我这么对他还盼不来呢。」白桦微挑起眉,言下之意是爵爷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但他们爵爷一向是人敬他一尺
他回敬一丈的典范。
「若让小夜看到你这副撒娇模样,还不把你往床上带。」轻轻松松几句话,堵得白桦只能像哑巴一样将哭笑不得和着血泪
往肚里吞。
「爵爷你还是消沉一点好。」白桦语气净是叹息。
无伤大雅的打情骂俏让外来的动静给打了岔,只听他们爵爷喊了声进来,一个矮壮身影单手捧着碗步伐沉重走进,落地却
毫无声响。
在见到那人脸上古怪神情时,白桦一瞬间被勾起了某个记忆。
那人倒是没停留许久,喉咙发出嘎一声后,放下手上的碗随即离去,一样无声无息。
「叶允风那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下蛊了?」白桦明明在自喃,但就是有人的耳力好得乱七八糟。
「阿桦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慕容聿几乎是在白桦话说完同时将他扯向自己。
难得见他们爵爷这般模样,白桦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托出上次夜迷从那人脸上拉出一只黑色虫子的事。
「你怎么没早说。」慕容聿脸色微变,放开白桦起身就往房门口快步走去。
「爵爷你去哪里?」白桦茫无头绪地跟在后头。
两人才刚要一前一后跨出门槛,一阵吵杂的脚步声迎面而来,将他们堵在了门口。来人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瞧着慕容聿。
「怎么了?」瞧见来人是被他派去看守叶允风的手下之一时,慕容聿心里已有了底。
「全……全部不见了!」来人回答时脸上有股茫然。
这次慕容聿却是没再追问,只是眸色更显深沉:「一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