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挣脱夜迷的手指掉落在地上后,一瞬间就钻得不见踪影。
神情古怪的人依然带着古怪神情看向夜迷,眸里却充满了惊异。
「那人还有这本领?」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白桦语气低沉道。
「嘎嘎!」神情古怪的人似乎也晓得了那看起来像黑色虫子的东西是什么,不禁摸了摸自己脸颊。
「爵爷回来了?」在夜迷提醒对方打翻药的下场是什么时时白桦其实就醒来了,他让夜迷放他下来。
夜迷没多说什么,放开还托着白桦身子的手,白桦滑下夜迷的背后顺势接过神情古怪的人手上的碗,然后不给对方夺回碗
的机会,看了一眼视线始终在他身上的夜迷,拿着解药往他们爵爷房里方向走去。
「除了你还有谁碰过那解药?」直到白桦离开,夜迷才收回视线淡声问。
神情古怪的人先是摇摇头,然后又忽然嘎嘎两声。
「……爵爷吗?」夜迷目光深沉地若有所思。
垩鬼-37
白桦不问一声就闯入他们爵爷房里时,他们爵爷正坐在房中央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睨着他。
「舍得回来了?」
没理会他们爵爷语中的浓厚戏谑,白桦不以为意地捧着碗走向他们爵爷:「是我们动作太慢还是爵爷你动作太快?」
「解药?」慕容聿看着白桦手上的碗就要接过,可白桦却忽然将解药拿开。
见他们爵爷挑起了眉,白桦语气一瞬间转为慎重:「聿,你确定这解药没问题?」方才在那带着古怪神情的人脸上看到的
情景让他有所忌惮。
「有问题也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罗。」慕容聿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见他们爵爷说得轻松白桦反倒放心了,既然他们爵爷一点都不担心,解药应是没什么问题。
「拿来吧。」慕容聿唇抿起笑地对白桦勾勾手指。
「魍魉那样子有法子喝吗?」将碗交到他们爵爷手上后白桦就见到他们爵爷扬着唇角瞅向自己。
又是夜迷。
「别问。」在他们爵爷开口前白桦已举手制止。
「又知道本爵爷想讲什么了?」慕容聿唇角弧度更弯。
「狗嘴吐不出象牙-」白桦话还没说完左颊就让人掴了一掌。
「虽然古有云打是情骂是爱,可爵爷你这一下还真不轻。」白桦用舌尖顶了顶左颊的嘴唇内侧。
抿唇笑着伸手戳了戳白桦微涨红的左颊,慕容聿忽然凑上去亲了下白桦左颊,语调有些宠溺有些警告地在白桦耳畔软声道
:「在外头待着,不准进来。」
「过河拆桥。」白桦有些不满。
「这是本爵爷的专长。」慕容聿应答如流。
「爵爷-」
「别捣乱。」不给予白桦讨价还价的空间,慕容聿迳自端着药碗往小房走去。
「这句话得留给爵爷你自己吧。」白桦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咕哝道。然后在慕容聿正推开小房的门要踏进去时,他突
然又唤住他们爵爷,不经大脑的话语跟着脱口而出。
「爵爷,魍魉是个傻子,你别也跟着犯傻。」
就因为魍魉太听他们爵爷的话,他们爵爷对魍魉又太任性执着,白桦担心撑不下去的魍魉会因为他们爵爷而太过勉强自己
。
放手是门学问,偏偏他身边的人都不懂。
慕容聿闻言后回头对着白桦清清淡淡一笑。
「阿桦,这就是你和我们的不同。」
没处在他们这个位置,永远不会知道做出决定有多困难。
有可能是一辈子失去,一辈子的后悔,一辈子的痛彻心扉。
「否则小夜也不会对你这么执着了。」扔下最后一句话,慕容聿留下神色错综复杂的白桦,进了小房。
***
叶允风给的解药果然不假。
他半喂半哺地让魍魉服下解药后,魍魉不再像以往将解药全吐出来,反而可以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去。
这已经够让慕容聿差点原谅他那个不知节制轻重的青梅竹马了。
虽然慕容聿没怀疑过叶允风给的解药,他这个青梅竹马的作风他还是了解的,但他只怕叶允风给他暗中搞鬼,解药是真的
没错,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在魍魉身上下了第二种毒。
只要叶允风想,就算他现在正被他吊在远处的屋子中央,遍体鳞伤半死不活,慕容聿一样不怀疑他有办法做到。
这就是为何虽然慕容聿一向自视其高,却也承认叶允风若真想对他下手,他想避也避不了。
不过慕容聿从来不杞人忧天,虽然不晓得叶允风先前到底给魍魉下了什么毒,这次有没有再趁机在解药中动手脚,他只在
乎魍魉的安危,所以当后来他陆续让人拿来治疗魍魉内伤的药也成功进了魍魉喉头,且魍魉的内伤渐渐有起色时,慕容聿
也懒得再去追根究底。
反正受皮肉苦的永远不会是他,他一样多的是办法让叶允风吐出解药来。
将叶允风暂时扔到脑后,接下来几天慕容聿全心全意帮魍魉补身子,亲力亲为。
这简直吓坏慕容府上下所有的人!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娇生惯养、任性自我的慕容家爵爷亲自伺候别人?!
他们简直要为魍魉掬一把同情泪了……怕是魍魉没让毒药毒死,反倒无辜死在他们爵爷手中。
其实说是亲力亲为,慕容聿每天从日升到日落不过都在做同样一件事,盯着魍魉服药!这也让他的房间变成全府上下最热
闹的地方。
每天少至有四、五人进进出出慕容聿房内好几轮,手上皆端着慕容聿让他们熬煮的各式各样药材补品,如千年灵芝、长白
人参、天山雪莲,所有可以治疗魍魉内伤和补魍魉虚弱残破不堪的身子的药物都用上了,几乎耗尽慕容府内所有上等药材
。
他们爵爷倒是用得毫不心软,却可怜了魍魉。
久未进食的魍魉在一开始被喂食各种汤药时都是喝了没几口就又吐了出来,那是胃一下子不习惯有东西进入而自然抗拒的
现象,虽然后来有比较好一些,但进入咽喉的药汁常常还是会在魍魉很勉强的情况下一阵反胃后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就这样所有的汤汤药药在慕容聿的半哄半强迫下全进了魍魉肚子,就算打翻一些、溢吐了一些出来对慕容聿来说也全然不
是问题,反正慕容府什么都不缺,尤其是珍贵药材。
到后头魍魉看到药碗直觉所露出的厌恶,慕容聿全看在眼中。
可慕容聿没心没肺早就众所皆知,所以当他看到魍魉无声的哀求时他依然当作视而不见。
不想喝就靠自己的力量反抗,既然反抗不了,你就给本爵爷乖乖吃药。
这是慕容聿不知哪天撂下的风凉话。
他当然知道魍魉吃药的难受,但在看着魍魍在一堆补药中依然消瘦如昔,他恨不得将所有更稀有更珍贵的药材一次塞进魍
魉身子里。
幸好慕容敏及时来到,否则慕容聿一向说到做到。而她也是继白桦的不请自来下,第二个进入小房却又没被他们爵爷毁尸
灭迹的人。
事实上慕容聿原先是不让慕容敏进小房,他要慕容敏开好药方交代手下煎好药后再端入房内交给他,可慕容敏坚持没见到
魍魉情况前不肯做任何事,慕容聿从来不给人威胁,既然慕容敏不开药方他也不理她,若非慕容敏一直在小房外冷言冷语
,吵得魍魉都得知她回来了,最后他就败在魍魉没有任何要求的眼神下。
其实就算慕容聿坚持到底,慕容敏也不打算理睬她那个超级任性又神经的哥哥,她已经打算硬闯进去了!
而她踏进小房后第一句说的话就是:「慕容聿你到底叫我回来是做什么的?」要她救人竟然还拒她于门外!第二句话则是
在看到魍魉后冷道:「人都搞成这副支离破碎的模样了,叫我回来是来收尸的吗?」
不满归不满,慕容敏最后还是成功将魍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在她正确用药及温柔的细心照料下(实际上是一边生气一边怒骂),魍魉先前被凌虐所受的内伤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也从
小房移回了慕容聿的寝室里。
但一离开冰床,魍魉简直比死还不如。
原本没感觉的身子瞬间像是被撕裂一般,剧烈疼痛从四面八方窜进全身每条神经,魍魉痛得想蜷缩起身子却发现全身好像
不是自己的,断掉的骨头让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平躺在木板上痛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几欲昏死过去。
「怎么会这样?」慕容敏镇静地蹲下替才离开冰床就变成这副模样的魍魉把脉,却把不出个所以然来,聪敏机伶的她随即
就发现魍魉的剧烈转变和那张冰床脱不了关系。
「不行。」脚轻轻踩在放着魍魉的木板边缘,慕容聿打消慕容敏欲将魍魉放回冰床的打算。
慕容敏没问为什么,只是抬头挑起眉看着慕容聿。
「寒气入侵魍魉必死无疑。」慕容聿没解释前因,也不打算解释,只是说了后果。
但慕容敏脑筋转得很快,她马上猜到冰床的功用只对治疗内伤有用,而魍魉的内伤已经好了七、八成,再继续躺在冰床上
只是有害无益。
「你一开始就应该先将魍魉碎裂的骨头用木板固定住。」人的骨头有自然愈合的能力,如果当初有先固定住魍魉断掉的骨
头,再加上适当治疗,魍魉现在不会这么痛苦。
这其中慕容聿难为之处,慕容敏当然不了解,她只是实事求是。
「本爵爷如果懂得处理还需叫你来吗?你一来就知道魍魉的状况,那时怎么没听你说要用木板固定他断掉的骨头?」慕容
聿语调懒洋洋道。
没好气地瞪了慕容聿一眼,慕容敏这次倒是回不出话来。的确她也有疏忽,因为从没听魍魉喊过痛,让她以为没那么严重
,只是说也奇怪,伸手仔细地按压木板上痛昏过去的魍魉身子各处,慕容敏忽然拧起眉来。
魍魉身上的骨头怎么好像没有在愈合的迹象?
照理说过了这么久时日,就算愈合中的骨头因为没固定而错位变形,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毫无进展,使得魍魉的肌肉渐渐
萎缩凹陷。
「怎么了?」慕容聿注意到慕容敏的拧眉。
「情况不是很对劲,让人拿些木板来,我先替魍魉固定断掉的骨头,观察看看再说。」
「本爵爷不如直接让人抬棺材来好了。」慕容聿没起伏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见自家妹子没表情地看着自己,慕容聿又道:「他全身骨头都碎了,你要用木板帮他固定,跟拿棺材围住他全身有什么不
一样?」
「我不跟你这个无知的人一般见识,总之你让人拿木板来,我自会处理,你不如想想该怎么减缓魍魉醒时的痛苦。」慕容
敏冷道。
「会痛,就代表活着,这或许才是魍魉想要的。」慕容聿视线看向因为痛苦而脸庞布满汗水的魍魉,眸里有着让人读不出
的情绪。
「那你不如把你自己全身骨头打断,看看你是不是活着的!」慕容敏以为慕容聿在说风凉话。
只见慕容聿唇角勾起瞥向慕容敏:「本爵爷若蠢到让人打断我全身骨头,我还配当你们爵爷吗?」
极为自信又傲慢的宣告。
说到底,慕容聿对当初魍魉竟上了叶允风的当还耿耿于怀。
之后,能用木板固定的慕容敏全用上了,只是如同慕容聿所言,魍魉全身就像是被木板覆盖一般,几乎见不到一寸肌肤!
麻烦的是因为怕魍魉皮肤闷在木板里会溃烂,慕容敏隔没几天就必须拆掉部份木板,换新,然后再次固定住。
这样反反覆覆好几次,魍魉却依然疼痛如昔,骨头也依然没愈合的进展,之前治好的内伤也留下了一些后遗症,例如魍魉
常常会胸闷而咳嗽,一咳起来又因为牵动断裂的胸骨而难受不已,加上骨头断裂的刺痛,魍魉几乎是在半醒半昏中度过这
些日子。
慕容聿当然去质问过被他整得奄奄一息的叶允风,为何魍魉解药服了却没好起来,是不是他又暗中给魍魉下了别的毒,但
叶允风一概否认慕容聿的指控,并表示魍魉骨头无法愈合真的跟他无关,虽然孽是他造成的。
慕容聿十分了解自家青梅竹马,都什么时候了还否认到底,表示真的不是他搞得鬼,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慕容敏开始
拒绝替魍魉换木板,甚至后来连看也不去看他。
「你搞什么?」这阵子因为魍魉几乎足不出门的慕容聿难得肯移动大驾到慕容敏房里。
「慕容聿你别以为我不晓得。」在慕容聿质问自己前慕容敏率先开口,她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木杓捣着散发淡淡青草
香的药草。
「何时和本爵爷讲话这么迂回了?」慕容聿懒懒来到慕容敏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就见慕容敏用像在看杀人犯的眼神瞧
着自己道:「真不知你怎么忍受得了!」
「敏儿,是本爵爷和你有代沟了吗?我还真不明白你在指什么?」慕容聿动作优雅地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
「魍魉魍魉魍魉,我当然是在说魍魉!」抓着木杓对着药草用力捣了几下后,慕容敏气愤地扔掉手中木杓,瞪向对面一副
悠哉模样的慕容聿。
「魍魉怎么了?」慕容聿口吻不是很认真,他只知道自家妹子再不替魍魉更新木板,魍魉身体很多部位已出现红肿甚至开
始溃烂。
但他这副没紧没要的模样更是惹恼觉得自己像是在唱独角戏的慕容敏。
慕容敏很清楚慕容聿来她房里的目的,所以她抿着唇,将捣好的药草推到慕容聿面前道:「要换你自己换,这个也给你!
」
她不想再看到魍魉那种眼神!
每次替魍魉换木板敷药,明明她是在替他疗伤,魍魉看着她的眼神却彷佛她在折磨他一样,不是怨恨愤怒,而是一种生不
如死的悲伤眼神,让她每次都是狠着心不去看魍魉的眼神才有办法动手。
她知道魍魉很痛,不只是身体上,魍魉向来很能捱痛,这是他们爵爷训练出来的,但她认为最折磨魍魉却是心理上的煎熬
。
对于一个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状况,根本不认为自己好得起来的人,对他再多的治疗或坚持都只是讽刺。
慕容敏相信如果不是为了慕容聿,魍魉不会撑到现在,因为魍魉的眼神充满想要解脱的渴望,那是一种宁愿结束自己的生
命也不愿再继续这样苟延残喘地辛苦活着。
事实上慕容敏也真的快要放弃了,她努力治疗魍魉这么久,除了内伤已有起色几近痊愈外,魍魉断掉的骨头却依然没任何
愈合迹象。慕容敏明知情形不对,里头一定有问题,可偏偏她又找不出原因,加上每天面对魍魉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眼神
,有时她真想伸手掐死魍魉算了,反正这么折磨下去魍魉早晚小命不保,不如她给魍魉一个爽快,省得魍魉活得这么痛苦
她看了也难受。
不过慕容敏不想上当,不想上他们爵爷和魍魉的当。
一个是在自己所在乎的人如此痛苦时还可以无动于衷,然后卑鄙自私地将所有吃力不讨好的事丢给她,不愿亲自面对当事
人;一个是再怎么痛苦都不会在他们爵爷面前显露出来,总是拚命努力压抑着,然后在只剩下她们两人时才无言地向她找
寻解脱。
两个都在利用她,两个都要她当刽子手!
她真是受够了!
想到此,慕容敏脸色蒙上一层阴影:「我也不怕告诉你,魍魉现在的情况坏透了!虽然他还活着能进食有呼吸,可他的心
根本是死的,他根本一点求生的欲望也没有,若非你逼他活着他早就撑不下去!别告诉我你没注意到魍魉的脸色一天比一
天差、身子也一天比一天瘦弱,这是就算你再灌他多少补药也没有用,一个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人,他的心和躯体也早已
没生命了,何况魍魉的身体状况这么糟,就算再继续勉强他活下去他的五脏六腑也会慢慢衰竭,最后结果会演变成怎样,
相信你比我还清楚!」
「所以你是在跟我暗示我可以再多施加魍魉一些压力吗?」慕容聿面不改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