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不要听,那是他无意识的话语,不代表什么的……白桦深呼吸,拚命说服自己。可夜迷并不打算饶过他,又听他
断断续续地呢喃着:「白桦……你……你爱上……爱上别人了……不……不要我们这段……感情了……」
啪啪啪!
白桦听到自己脑中理智的线瞬间断了好几条。
该死的夜迷!
他猛地回过头冲向床边,一把揪住夜迷胸前衣服,用力地晃着他的身子低吼道:「谁爱上别人了,是你不要我,是你不要
我们这段感情,是你先背叛我欺瞒我,是你伤透了我的心,全部都是你害的,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别把罪怪在我身上
你这混蛋!!!」
嘶吼到最后白桦已经有些失控,咆哮声从低吼到高昂,言语间充满了恼怒与怨恨。
「唔嗯……」被摇晃到感到不适的夜迷缓缓睁开眼眸,紧皱眉头瞧着眼前莫名激动的人,想挣开对方的手却无力,只能虚
弱出声:「你做什么?」
见夜迷一副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模样,且脸色因难受而发白,白桦渐渐冷静下来,松开抓着夜迷衣服的手平缓道:「我
怕你昏死过去,所以叫醒你。」
虽然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夜迷并没打算拆穿双眸泛着红丝的白桦,只是又虚弱地阖上眼眸,感到头一阵剧痛。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忽然染上风邪,而且愈来愈严重,因为一直拖着没看大夫,上次还差点在白桦面前昏倒,他永远忘
不了当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白桦露出的紧张表情,那是一种害怕失去心爱之人的惊恐与害怕。
如果白桦还这么在乎他,是否代表他们之间还有转机呢?
「还好吧?」见夜迷额头不断冒出细汗,白桦依旧忍不住心中担忧问道。
夜迷轻轻摇了摇头,可光是这样一个细微动作更加深他的头痛,嘴里不自禁地逸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
「你这到底是什么伤寒,怎么会这么严重……」白桦嘴里抱怨着,眸色却柔和了许多,他伸手覆盖上夜迷额头,想要确认
夜迷还有没有在发烧,幸好从掌心传来的正常热度让他松了口气,正想缩回手时却听见夜迷闭着眼眸沙哑轻声道:「白桦
……我不想失去你……」
手指无法控制地颤了下,白桦赶紧缩回尚覆盖在夜迷额上的手,伸出另一手包紧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脚步有些发软地仓卒
站了起来。
「夜迷你……」分不清夜迷究竟是在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中吐出那句话,白桦心情杂陈地压低声音道:「你已经没资格说这
话了……」
可躺在床上的夜迷并没给予回应也没任何动静,担心他出事的白桦不禁稍稍靠近床边,却发现夜迷只是又陷入了半昏睡中
,顿时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失望。
那句话……杀伤力实在太重!
自我厌恶地甩了甩头,白桦不禁在心里低咒了句,可恶,跟夜迷在一起久了后,他都快变得不是自己了!
明明他就不是如此重情爱之人,为何偏偏对夜迷放不下?是自己的执着害了夜迷,还是夜迷的执着害了自己?
就连到现在明白了所有事之后,白桦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依旧爱着夜迷,还是有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抛下从前是是非非和
夜迷在一起,重新来过,可他能吗?
一个连尊重都不给自己,甚至为了换取自由而不惜牺牲他的人,纵然有再多理由再多迫不得已,纵然那些原因听起来似合
情合理,可夜迷所做之事已经远远超过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不是一句情不自禁就可轻易谅解。
夜迷可以自私、可以不爱他,就是不能践踏他对他的信任,有了一次前例,叫他怎么还有办法相信他,一段感情中若充满
了猜疑,要怎么继续下去。
白桦想,或许他和夜迷间,真到尽头了。
「真不该跟你走的……」瞧着床上睡得不是很安稳的夜迷,白桦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被他拉着离开宫内,或许不要知道
那么多事,对他来说才是好的吧。
啧,自己何时变得这么缩头乌龟了!挫败地拍了拍自己额头,白桦唇角不禁扬起一抹嘲讽弧度。
是该放手了,死缠烂打不是他的个性,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并非离开了夜迷就活不下去,该是让自己爱得较有尊严的时候
了。
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或许是冲淡他对夜迷的爱,也或许是冲淡他对夜迷的怨,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他只是不想现在爱得
这么卑微这么无奈。
而昏睡过去的夜迷并不晓得在他无心说了那句话后,引发的连锁效应竟是如此庞大,甚至重创了他和白桦的关系。
原本以为的转机,看来是危机重重。
***
一夜过后,已经想明白的白桦恢复了以往的从容自在。
他潇洒、他自信、他聪明、他机智,就算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夜迷,他依然是白桦,依然可以过得很好,无需因为一个人把
自己搞得像被情所伤的失败者。
领悟了这点后,白桦脸上总算又有了生气,不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他唇角重新有了弧度,照顾夜迷时也因为把他当做病人
看待所以不再拘谨什么,两人之间彷佛恢复到相爱之前的友好关系,亲腻但不亲密。
夜迷也感受到了白桦的改变。
虽然服过药的他已经好了许多,但却下意识地不想那么快好起来,感觉上还是一副病容,这也让白桦不禁老是喊着要再换
个大夫,但只有夜迷自己知道,那是心病,再怎么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治不好他,只因为他有个预感,一旦自己好了,离开
客栈了,他和白桦就没可能了。
就这么一天拖过一天,夜迷发觉白桦的眸里已经没有以往的伤感,反而还能谈笑自如地和自己闲聊,那个潇洒迷人的白桦
回来了,可深爱着他的白桦却不见了,这让夜迷不禁比以往更沉默,他能够感觉到他和白桦的距离正一天天地拉远,纵然
白桦就在他身边,但白桦的心房已经关闭,不再为他开启。
夜迷想……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他了解白桦的骄傲,为了他白桦已经放下了身段好几次,可自己带给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甚至最后将他逼到不得
不离开躲藏自己。夜迷晓得白桦若不够爱他就不需要做出逃走这种难堪之事,可就因为自己也深爱着白桦,才会努力想要
挽回两人的关系,想要白桦回到自己身边。他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只是没想到这么困难。
是不是当初他和白桦相爱时,就该坦承一切,包括他的身分他的为难,然后不顾一切带着白桦离开,远离李炎脚下势力范
围,这样一来,他就不会被李炎找到,他和白桦就不会落得如今下场?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有再多的是不是或早知道也回不到从前时光,他不想一直回想从前怎样如何,他只想知道他和白
桦还有没有未来。难道真到非放弃不可的地步了?
先前他不是没放弃过,当初娶水灵儿的时候他就放弃一次,那时他并没想过和白桦还有复合的一天,后来被王爷派去江南
带回他们爵爷时,他也因为白桦的痛苦而打算回王爷府,可那晚白桦却来到自己房里……
每次断都断得不清,反而纠缠更深,夜迷想,这是他和白桦之间的孽缘,理不清解不开的孽缘。
垩鬼-31
「奇怪,你身子以前就没这么弱,不过就是个小伤寒,怎么这次怎样都好不起来?」视而不见夜迷和自己讲话时又陷入自
己的沉思,白桦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用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夜迷,觉得这事肯定有些不对劲。
「我说过我没事,现在就可启程。」坐在床边的夜迷坦然地对上白桦目光淡道。
「是吗?我现在光凭单手就可以压倒你,这样叫没事?」白桦调侃地看着夜迷道。
「我若不想被你压倒,你认为你压得倒我吗?」夜迷表情没起伏道。
「这么瞧不起我?不如试试?」白桦扬起唇角,脸上挂着一副随时可动手的随兴笑容。
夜迷见状,沉思目光快速流转,然后凝视着白桦唇角的自信笑容低沉道:「我要赌注。」
「什么赌注?请我大吃一顿-」
「我们重新开始。」
见夜迷语气平淡地瞧着自己,白桦的笑容先是僵了一下,然后随即恢复从容自在神情道:「这个赌注似乎对我不太公平。
」
「你也可以用这个当赌注。」夜迷沉稳道。
「呃?」白桦不是很懂夜迷的意思。
「我赢,你和我重新开始;你赢,我和你重新开始。」
白桦眸里先是快速闪过一抹错愕,然后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开怀大笑道:「夜迷,我怎么都不晓得原来你这么会说笑
话。」
「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夜迷淡道,这才让白桦慢慢停止笑声,目光似有若无地瞧着夜迷。
许久,白桦耸肩微微一笑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夜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夜迷知道白桦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想阻止他,却只能安静地看着白桦开口道:「再放弃我一次,我不想再玩什么躲猫猫游
戏,我想回到爵爷身边,做我的白桦,过我的生活。」
「你希望我离开?」夜迷低沉道。
「不,」白桦摇摇头笑道:「爵爷可舍不得你离开,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留在江南,跟我们一起。」然后白桦又补上了
句话:「以伙伴身分。」
见白桦目光已无眷恋,夜迷神情淡道:「你可以把我当伙伴,可我做不到。」
「你若选择离开我也不反对,你知道我不像你一样爱勉强人。」白桦摊了摊手,顺道消遣了一下夜迷。
「那么为何不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夜迷没受影响地直视着白桦神情认真。
白桦脑筋一时没转过来,先是怔了下,然后微挑眉道:「我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吗?」一句话,说得夜迷无言以对。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要再逃避,我只想当回从前的白桦,你若想我再痛苦下去,可以继续逼我没关系。」白桦不徐不
缓道。
「从前的你是什么样子?」夜迷脸上看不出表情地淡道。
「不管是什么样子,至少从前的我身边没有你也没有欺瞒谎言-」
「也没有爱。」夜迷忽然说道。
「如果因为爱就必须付出这么多代价,辛酸血泪,我情愿没爱过你。」
见夜迷忽然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白桦晓得这话他说得有点重,也晓得里头实际上是事实谎话掺半,可覆水难收,夜迷想
解读成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吧。
「我们-」
不否认在自己说完那话时,夜迷接下来的出声着实让他在一瞬间感到有些心惊,就不知他又要说出什么惊天骇地之话,没
想到夜迷只是淡淡地抛下了句-
「我们明早启程吧。」
摒住的气息一下子放松下来,正当白桦以为夜迷终于肯退让时,不料夜迷却突然又迸出一句话。
「我不会放弃的。」
「夜迷你-」白桦一时说不上话来。
「如果可以这么容易就放弃,当初已经放下了。」夜迷淡声说完后迳自躺回床上,背对着白桦不再出声。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白桦只觉得一阵错愕,眼见另一人很明显地不打算和他达成共识,最后他只是轻叹了口气道:「随你
吧。」然后起身,离开客栈房内。
***
退一步即开阔天空,这个道理不应该是浅显易懂?为何每个人都只执着于自己想要的,却忽略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隔天夜迷果然整理好包袱,白桦也没多说什么,两人从客栈离开后沿路皆默不吭声,夜迷是本性使然,白桦则是对昨日的
事还有些芥蒂。
最后还是白桦忍受不了太过安静的气氛,率先出声。
「你将夜闵送进宫内,不怕他适应不了吗?」莫名其妙死了个八皇子,多了个小皇子,只怕宫内人云亦云,年纪尚小的夜
闵会受到大家异样的眼光。
「有李炎在,没人欺负得了他。」夜迷晓得白桦心中的担忧淡声回道。
「他只是个孩子,就算李炎可以保护他、水灵儿也在他身边,可无缘无故被送进宫中、无缘无故成了皇子、无缘无故失去
了爹,这会在他微小的心灵上造成什么创伤,你有没有想过?」虽然白桦痛恨夜迷背叛他,也讨厌水灵儿明知自己对夜迷
的感情还常常故意气自己,可不代表他会迁怒到天真澜漫的夜闵身上。
「有一个只爱男人的爹在身旁才会对他造成心灵上的创伤。」夜迷语气平淡道。
「你-」没想到夜迷会说得如此坦然,白桦没好气地忍不住回道:「既然知道你就不该生下他。」
「事实既成,何需再提。」
「还真说得理所当然。」白桦冷哼一声后,撇过头去不再和夜迷说话,埋头走自己的路。
没多久,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时,白桦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发现夜迷正站在离他后头一尺远的距离。
「怎么了?」
「那次我回王爷府内准备带走闵儿时,水灵儿也正要带闵儿离开。」
呃?白桦只是一脸疑问地瞧着夜迷。
「那时水灵儿看到我出现时整个人当场愣住,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回去,见她一脸惊慌失措作贼心虚的模样,加上她手
中拿的包袱,我忽然有了个念头,或许在这一连串的设计中,她才是真正的策划者。」
白桦不是很懂夜迷的意思,但隐隐约约中彷佛揣测出些端倪,抿紧唇,等待夜迷继续说下去。
「一直以来我对水灵儿有着浓厚歉意,我利用了她,可她从未开口要求我对她负责,直到她有了我的孩子,我想我不能再
辜负她。」
「所以你选择辜负我,割舍我们的感情。」白桦扯唇道。他并不想再重提旧事,可他忍不住。
夜迷闻言后沉默了许久才又继续道:「虽然我并不想再辜负她,可我知道我终究得负她,因为总有一天我会从她身边带走
闵儿。她会恨我怪我,届时我会和她解除夫妻关系,让她去寻找更好的人,而我则会离开,一辈子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
从没听夜迷说过这些事的白桦着实感到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夜迷那时竟然已经计划好一切!?
「你若这么做,对水灵儿的伤害不是更大?」白桦勉强维持住冷静道。
「所以我间接让水灵儿发现这事实,她是个聪明女子,当她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利用她时,她会对我又惧又怕,她愈恨
我怕我,就愈容易离开我。」
听到这里,白桦已经有些激愤,可还是强忍住道:「夜迷你真的很自私,你以为痛苦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平复的吗?你到底
知不知道受了伤之后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白桦是在说水灵儿,也是在说自己。
夜迷并没反驳,只是低声道:「犯了一个错误后,我就回不了头了。」
「你当初在策划这一连串的事时就应当想到这些后果了。」白桦先是低哼了声,然后他忽然蹙起眉头,想到一件事,视线
对上夜迷。
「等……等会,你说,那时你回王爷府打算带走闵儿时,水灵儿也正要带闵儿离开?这表示-水灵儿早就知道你会回去带
走闵儿?」白桦表情渐渐转为惊讶。
「如果她早就知道我会跟她发生关系是因为我被人下了药,如果她早就知道我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她肚子的孩子,如果她早
就知道她的委屈退让只会换来我的内疚,如果她早就知道我总有一天会为了你离开她,如果她也只是想利用我,主动献身
只是为了怀有我的孩子,如果,当初在我酒里下药的就是她-」夜迷无表情地连说了好几个如果,却听得白桦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