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了。
“姑娘你莫慌,你身上的衣裳是我托村里的婶子给你换的,如若信不过我大可找她过来对质。你伤的不轻,不过放心,已
经上了药了。”
听完李清渺的解释,那女子虽然还有些不能释怀,可是却没有大吵大闹,沉默了一会突然翻身下床跪在了李清渺面前。
“感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说罢就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动作快的李清渺都来不及反应。
仓促的把人扶起来,李清渺才惊觉自己的孟浪,赶忙又缩回手去,耳根微微泛红。
“姑娘你不用客气,呃,你好好养伤,别多想,我出去了。”
重伤初醒,那女子也虚弱的没法再寒暄下去,只得微微的颔首。李清渺轻轻的退出了房间阖上了门,此时才顿感浑身无力
,惆怅的长叹口气走出房门,一抬头却看到院子里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原以为敖祭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的,可是前方站着的却分明是那熟悉无比的模样,李清渺激动的难以言喻,快步靠了过去。
敖祭墨黑的发还带着湿气,披散在肩头,显然是浸过水了,李清渺心头一揪,有些尴尬的开口问道:
“你……冷不冷?要不要喝点姜汤?灶上还有些。”
敖祭偏过头来,面沉如水,良久才点了点头,跟着忐忑不安的李清渺进了屋。
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搁在敖祭面前,李清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敖祭平静的面容,迟疑的问:
“你是否在怪我不问缘由就救了陌路人,怕惹来麻烦?”
敖祭慢慢地喝着姜汤,一言不发,幽深的眼只注视着手中的碗,充耳不闻。
眼见敖祭的态度依旧不悦,李清渺犹豫了一会再次说道:
“等那女子好些了就让她离开,到时候我们再正正经经吃顿饭,成不成?”
李清渺讨好的声音显然取悦了敖祭,看着李清渺期待的眼神,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低低的‘嗯’了一声表示他的
谅解。
看出敖祭已经松口,李清渺大大的舒了口气,刚才他差点以为敖祭会拂袖离开一去不归了,幸好,他还愿意留下。
满足的笑了笑,李清渺指了指后院。
“在下暂时只得与敖兄你分塌而卧了,希望敖兄不要介怀。”
李清渺装作斯文有礼的模样很是逗乐,敖祭阴沉的脸色和缓了不少。
“还望李兄今后不会后悔才好。”
敖祭的声音还是清冷似冰,优美的薄唇却微扬起细小的弧度,难得的浅笑眩花了李清渺的眼。那种心口乱撞的感觉又汩汩
的冒了出来,手紧张的攥紧了些,李清渺的耳根不由得泛起了浅浅的晕红,面颊更是滚烫的厉害,过了好一会儿,觉着脸
颊没有烧得慌了,方才说道:
“早些歇息吧,明儿是初一,去拾些柴火回来。”
“为何要去拾柴?”
对于李清渺话里莫名的坚持,敖祭难得起了好奇,遂问道。
李清渺很轻蔑的瞥了敖祭一眼,眼神明明白白的点明敖祭的不开窍。
“抱‘财’进家都不懂?”
对于一个财迷,还能说些什么呢?敖祭无言以对,只好按他意思早早的熄灯歇下了,身旁那人一沾枕就睡了过去,敖祭静
静地注视着他的睡颜,缓缓闭上璀璨闪烁的眸子,难得的安详宁谧。
第八章
对于一个梨花带泪眼含凄楚的柔弱女子苦苦哀求,拼命诉说着家门被灭自身孤苦伶仃无人可怜的惨况,李清渺着实被打乱
了心绪。本想等人伤好之后就一拍两散从此进水不犯河水的,可是现下看来恐怕难办了。
他自认自己并非是个狠心肠的人,面对女子的哭诉他只得妥协下来,反正家中已经养了个敖祭,不在乎多收留一个,就算
他难得善心大发好人做到底吧。所以不过一周时间,他的李家棺材铺旁边就多了一间新搭起的小木屋,住着那位除夕之夜
倒在他家门口的女子。
李清渺不得不佩服敖祭的先见之明,他居然早就料到自己会有后悔救人的一天。
想到那女子再次醒来之后,出了房门见到敖祭,就走不动路了,从此缠上了他俩一口一个恩人一口一个敖哥的叫着,娇滴
滴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对于女子见到敖祭就丢了魂这一点李清渺早就看透了,但凡是个爱美之人都会对敖祭的好皮相惦
念不已。可是对于这硬生生缠上来的女子,该又如何呢?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像是忽然闯入的活祖宗,开罪不得只得好
酒好菜的供着,除此之外真是别无他法。
家中多了外人的感觉很是尴尬,至少李清渺就浑身不自在,特别是一日三餐在饭桌上,那时时刻刻痴迷不已的眼神总是让
他这旁观者惊坐出一身冷汗,倒是敖祭安安稳稳做着自己的事,该发呆就发呆,该进食就进食,无视那女子的彻底。
“诶,尹姑娘,尝尝这道菜,是敖祭的心头好。”
打扰旁人专注的视线总归还是不太好的,可是李清渺觉得再这么任由这尹姑娘直勾勾的看着敖祭,过不了多久敖祭就得被
热辣眼神活生生烤干了,只得冒着被怒视的风险出声拉回那女子的注意。
想来那尹姑娘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即使心如猫爪也总不能太过肆无忌惮偷看男子,被人这么提醒,女子的矜持还是占了上
风,尹虹霓轻掩含情秋眸总算是开始低头进食,不再看着敖祭就废寝忘食。
对于女子直白的爱慕,敖祭总是视而不见,对于这位尹姑娘的倾慕,他也不屑一顾似地从不介怀,只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
主动开口说道:
“听说山间桃花初绽落英缤纷美不胜收,尹姑娘可否赏脸陪敖某一游?”
此话即出,李清渺惊,尹虹霓喜,两人均是万般滋味在心头,脸色却一青一红天壤之别。
同住一季,那薄情人从未把哪位女子掂在心尖,更遑论邀约赏花,可这尹姑娘却被青眼相待,可见敖祭动了心思了。
敖祭有了心上人,那还需要他的关照吗?恐怕不久就会搬离他这处陋室与心上人双宿双栖了。妖物寿命不同于凡人,与心
爱女子相伴一生不过转瞬之事而已。
李清渺黯然神伤,尹虹霓却嫣红着绝色脸庞羞羞怯怯的与敖祭并肩出门,时而颔首时而浅笑,一副沉浸在爱恋中不可自拔
的深情模样,敖祭虽然还是面沉如水的姿态,眼底眉梢却多了分柔和,呵护之情显而易见。
看着俪影成双而出,李清渺跌坐在椅子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半晌才不由得嗤笑自己的糊涂。他与敖祭本非同路人,终究
会行向陌路,有何诧异有何惊奇的,不过是成全一对郎情妾意的爱侣,只是如此而已。
锁上家门,李清渺恍恍惚惚的往后山踱去,一步一缓慢慢地走着。
有情人赏花之美态,他就赏花之零落,不闻风月只求破败,也算是寻到一种同病相怜的慰藉。
红粉花瓣顺着山风零零落落的洒在李清渺肩头衣襟上,神智迷乱的李清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的一门心思已经随着那对
丽人而去了,散步不过是寻个发泄。只是花瓣却越来越繁密的铺满了李清渺脚下的羊肠小径,怪异的厉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果然一对璧人呐。
李清渺苦涩的弯起唇角,有些懊恼没有去酒馆顺壶酒来,被落英覆盖的幽径曲曲折折好似没了前路,走着走着脑子也恍惚
起来。
有些奇怪啊……
正这么想着的李清渺眼前一花,人就直愣愣的倒了下去,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束轻纱,缓缓的覆在他身上,温温柔柔的好似
皎白月光,一双金绣黑革筒靴停在李清渺身旁。
迷迷糊糊的抚着抽痛不止的额角,李清渺挣扎着坐起身来,待视线清明时才发觉自己是在家里,头重的像是几宿没睡似地
。
醒来之前他好像做了个梦,朦胧的梦境里有位美貌女子柔弱婉约的嫣然一笑,眉目却记不清了,似幻似实。
“醒了?”
正在李清渺百思不得其解时,敖祭推门而入,立于床边打量他满脸的苍白之色。
见着敖祭,心口平白无故漾起一阵抽痛,酸酸涩涩像是被泡在了醋缸里,意识深处总觉得好像梦中那位貌美女子就伴在他
身边娇怯可人,婉转承欢。
“这两日家中可有客人来过?”
“不曾。”
对于李清渺的疑问,敖祭斩钉截铁的回否认道。
不曾有外人来过么,那依稀记得的女子又是谁呢?
李清渺摇了摇头,感觉脑中那女子影像又糊涂了些,才醒觉,或许那女子就是空梦一场罢了,便不再执拗的纠缠于此。
下榻洗了把脸,李清渺回身看向还站在他身后的敖祭,微微一笑。
“我去准备早膳,一会就能吃了。”
“恩。”
敖祭应了声,没有跟着李清渺一同出房门,而是将视线转到了李清渺枕下那一缎月白霓裳上。
“即以现了原型,暂且放你一马,好自为之。”
清冷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之意,任谁看到此时的敖祭都会觉得诧异,他竟对一截锦缎放了心思口出威胁。
轻蔑的睨视着无风自动的月白霓裳一眼,敖祭踏出了房门,门扉缓缓的在身后阖上。
云雾氤氲,仙气缥缈,百花绽放,天青似洗,暗香浮动间隐约可见一袭单薄身影行于蜿蜒桥廊之上,且进且停。
“玄若,为何避我?”
突来的质问打破了平静,一袭黑衣墨发高束的男子从天而降,焦急的拽住桥上之人藏于袖间的手腕,清冷低沉的嗓音带着
愤怒与不甘,细听之下还能隐约觉察到语气中的无奈。
抽回被人无礼扯住的衣袖,白衣人踏水而过凌波而行,转瞬间便到了桥那头,由始至终没有转过身来看向那个仓皇恼怒的
黑衣男人。
“玄若,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向你证明,纵使千年逝尽,天地沧桑,我亦执着你一人。”
激烈的话语带着年少轻狂般的傲慢无礼,黑衣男子似受伤野兽般的嘶吼透着丝丝的不甘不愿,挺拔健硕的背影轻轻颤抖着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立在花瓣纷飞碧水荡漾的桥上显得格外苍凉无助。
那素白衣衫的男子早已不见踪迹,只余下伤心人独自彷徨惆怅。
心口一滞,李清渺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感觉呼吸前所未有的沉重,适才梦境中看到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那云巅之上的仙
境虚虚幻幻,那两人的身影也忽远忽近看不真切,只有那霸道张狂的嗓音总带着点熟悉的感觉,偏偏一时间忆不起是谁了
。
一整夜没有睡安稳,李清渺铁青着脸起身做饭,头昏脑胀时还不小心把手指给切到了,真是刀刃也要食肉了呐。
李清渺将早膳端出来,敖祭依旧老样子端坐在原位静静的等待着,也不催促。
两人默默的吃着肉包喝着白米粥,李清渺有心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大半时间都发着呆过去了,连敖祭用完膳食看向
他时都没有察觉,直到右手被人牵了过去。
“怎么回事?”
刚才剁肉馅时切到的手指没有包扎,伤口还颇有些深,要不是他自己没留心端碗喝粥也不会被敖祭看到这么丢人的伤口了
。
“呃,刚才切菜不小心刃了手,没事,血止了就好了的。”
敖祭顺着李清渺伤口处轻抚而过,那道还渗血的口子即刻消失不见,手指像是从未伤过似地。
对于敖祭时不时施展一手的法术,李清渺从诧异到平静,见多了也就当成惯常事了。只是敖祭老这么漠不关心不分场合的
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捕风捉影,到时候流言缠身陷入困顿会相当麻烦。
“你啊,还是注意点不要被人看到你施法,一旦泄露出去你会被当成异类烧死的。”
李清渺总觉得要提醒一下不以为然的敖祭,小心驶得万年船呐,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敖祭起身走向他常坐的窗边,负手而立,过了一会才淡淡的说道:
“只有你见过。”
微微一愣,李清渺回过味来,明白这是敖祭对他的信任,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对了,晚上村子里有踏花节庆,去凑个热闹怎样?”
柳村每年都会举办踏花庆典,一年比一年盛大。所谓‘踏花’无非就是求个好彩头,盼着来年能够丰收通利事事如意。再
加上村里传言说今年京城有位大人辞官归故里,带着大批圣上的赏赐回乡开了商铺,许多有意结交的商贾都纷纷在村里置
办了新店,生意往来比往年更加好上了许多,连带着柳村也更加繁荣了,所以今年的踏花庆典肯定与众不同值得期待。
李清渺晓得敖祭素来喜静,不爱热闹,可是难得的庆典不去看看着实可惜了,所以才贸然开口询问道。
敖祭侧过身来看向李清渺,良久才点了点头算作应承下来。
李清渺喜在心头,还以为此等提议肯定会被拒绝的,没想到这回敖祭居然那么爽快就答应了,太难得了。
第九章
夜还未黑尽村里已经沸反盈天热闹欢腾了,食过晚饭之后不算狭窄的街道就被一路徐徐游玩的人们挤了个水泄不通,一些
颇有头脑的小商贩也趁着节庆时机赶忙兜售平日那些不算稀罕的小玩意,面具面人,丝箩锦帕应有尽有,那些孩子热衷的
小食也是走一步就有一处。
李清渺打理下仪容拉着敖祭就出了门,他们没有去凑那人多的热闹,而是远远的游走在人群之外,观赏满树挂满的袖珍灯
笼,那荧荧晃晃的微光照的半个夜空都亮堂起来,秀秀气气着实可爱。
敖祭平淡冷漠的打量着不远处那些喧闹吵嚷的人群,不悦的凝眉,光是见那人潮汹涌的架势他就后悔应了李清渺的邀约了
。
李清渺不知何时跑开了,正当敖祭想要寻他时,就见他两手都举了个粗劣面具奔了回来,还眨了眨眼对敖祭揶揄道:
“你这张祸水脸最好还是遮起来比较妥帖。”
说罢不顾敖祭满脸不快硬给他套在了头上,自己也戴起了另外一个,那被眼罩遮住的会引来他人侧目的右眼也被藏在了面
具之下,李清渺顿觉轻松不少。
遮住脸之后敖祭原本冷冽的气质愈发突出,明明白白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让旁人心生怯意不敢亲近,李清渺伴在他
旁边悠闲走着,少了众人或嫌恶或痴迷的目光,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柳村有条胭脂河,河上一架胭脂桥是众多青年男女最是心生向往的地方。
相传有位绝色伶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偏偏生来就口不能言。每年的三月初六这一天她都会往河中放下一盏亲手折制撒上
殷红胭脂的花灯盼有心人怜惜,却从未如愿。就这样从青春韶华等到了鬓发含霜,待到垂垂老矣之时都还无人能夺得花灯
解她心忧,伶姬伤心之余投河自尽,被一年少书生所救。伶姬观那书生眉目,却依稀是曾经许诺她一生的良人,泪洒而下
,喜极而泣,终究无力回天命断于此。那之后伶姬的尸身不见了踪影,倒是河中突生胭脂般殷红的莲花,一朵连着一朵妖
娆妩媚开满整条蜿蜒清河,从此那河也被称为胭脂河,自然河上石桥也被唤作了胭脂桥。
再之后,但凡孤身一人想要寻得真爱的有情人总会在‘踏花节’这一天来到胭脂桥许愿,长长的桥走过一遭,或许就会在
无意间遇到心灵相惜之人成就一段佳话。
李清渺是不信这些的,可是村子中央太过拥挤了他更不愿亲近,渐行渐远的退了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胭脂河。
敖祭见着河中无数点燃的花灯轻蔑的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