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五月东方

“桥下有一具尸体？”

法兰克点点头：“一具全身血液都被吸干的尸体，倒吊在那里。在卡玛利拉的土地上，这件事情如此令人不愉快。”

艾丽娜说：“我来处理。”

人类被血族残忍杀害，或许对撒霸特人不算什么。但在卡玛利拉的土地上明目张胆地弃尸于桥下，令人类足以发现蛛

丝马迹，这是律法绝对禁止的，议会绝不能容忍这样的血族存在世上。

艾丽娜将尸体拖至荒山烧毁，做完这一切她挽了挽发髻：“叛逆者存在于托瑞多真令人费神，最好别让我抓住，否则

我要给他来个大放血，好好整顿一番。”

法兰克微笑对她说：“他活不久了，长老们早就盯上了他。”

果然说的没错，法兰克刚一回到爱德伯格，威廉就告诉他书房中有血族等了他很久。法兰克对威廉说：“你也进来。

”

威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是，我的大人。”话音一落他便呯地一声将书房门踹开，大刺刺地坐到了书桌后那张最

舒适的椅子上。任法兰克再如何瞪他，他也只是打着呵欠，一副懒散模样。

“我后悔让你进来，请出去。”法兰克对威廉说。

“上了贼船还想下船，法兰克大人，有点晚了。”威廉笑得一脸无赖。

法兰克另找一把椅子坐下，跪在地上的那个血族抬起头望着他，红色眸子里有来自地狱的炼火。法兰克在他的眼睛里

发现一种熟悉目光，他的心动了动，对那人说道：“请坐在椅子上。”

血族准备站起身，威廉扬了扬手指：“我看不用了，愿意跪就跪着吧。”听见这话，那个血族竟真的不再动弹。法兰

克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直接开口说道：“你不必来求我，我没有办法。”

跪在地上的血族明显不相信这句话，他动也没动一下。

威廉说：“噢，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血族抬头看了一眼威廉，犹豫了一瞬间低声说道：“作为前代，是我没有教导好他。但进行任何惩罚都可以，请不要

处死他。”

“理由。”威廉扬了扬眉毛。

法兰克制止威廉，“停止，威廉。”他或许知道原因是什么，因为那名血族眼中的光芒太过于熟悉。那是所爱之人面

临劫难之时深深感到担心和惊恐的目光。

“因为我爱着他，我一直爱着他。”血族干脆利落开口说道。

威廉对法兰克挑了挑眉，目光里的话语在说：看吧，我可没逼他。一下就把什么都说出来，其实他说不定早就想倾诉

一番也说不定。威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名血族：“这么说，你爱上了自己的子代，真是不可思议。”

法兰克站起身来在房内踱了几步，“所有处置权在亲王手中，我没有权利。即便我在议会中说情，长老们也一定会遵

守卡玛利拉的律法。”他回过身看着那名血族：“你并不是第一次纵容他这么做了，早就应该想到后果。长老们已经

纵容多次，这次或许不会了。”

那名血族用含着希望的眼睛望着威廉，威廉却戏谑一笑：“噢，我的确让你说出来，不过我可没说法兰克一定会帮你

。亲爱的，你怎么能够理解错误呢。”

“你是故意的！”那名血族迅速站起身来。

威廉摇了摇手指，“当然不是，你这样想太令我伤心了。”顿了顿他又说：“我只是无聊太久，想听点什么不一样的

话语罢了。你正好出现在这里，好凑巧啊~”

“魔鬼！”那名血族狠狠瞪了威廉一眼，风一般冲出房间。

法兰克轻笑着对威廉说道：“魔鬼威廉，恩，这个称呼不错。”

威廉耸耸肩：“不刺激他一下不行。长老还没控制住他们的时候竟然不知道逃跑，怎么会这么笨....法兰克，他到底

是谁的子代，我要好好嘲笑一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近血族的平均智慧似乎有所下降，真是令我费尽

心神啊~”

法兰克好笑地看他一眼：“当你发善心的时候嘴巴总是最坏，这个毛病还是如此令人讨厌。”

第十二场

卡玛利拉最高会议向来在梵卓举行，法兰克和威廉一道去往艾诺利亚王国，在那里受到梵卓人的热情接待。法兰克走

在光滑白色大理石地板上，威廉托着笨重的脚步走在他后面。四周偶尔有梵卓的女性血族经过，她们以扇掩面交头接

耳。法兰克泰然自若地向前走，步履如风。威廉在身后唤他：“伙计，你太不够意思。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想把我

甩了。”

“请注意你的用词，这句话有歧义。”

威廉嗤笑一声，法拉克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沉闷重响，他的肩很快搭上一只手臂。威廉的唇贴在他耳边：“我就这样赖

在你身上，你能把我怎么办？”

法兰克终于无奈停下步伐：“拖着你那个丑陋的棺木，赶快给我赶上来。”

肩上的重量瞬间轻了，威廉撇撇嘴：“没办法，伙计。我住不惯梵卓的棺，有一股所谓的上流社会的臭味。”

“我倒觉得除了莱安身上的气味，梵卓人的味道闻起来都不错。”法兰克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威廉问道。

“没有。”

几日后七氏族的代表都已经到齐，梵卓没有急着召开卡玛利拉最高会议，他们为欢迎各氏族的到来，举行了一场血宴

。法兰克换上镶有金边的礼服，威廉看着他唇边露出一个赞许笑容，打了个响指。“法兰克，非常英俊。”

威廉的眼中好似有溪水淙淙流淌，法兰克看见他的古怪笑容扬了扬眉毛。“你的笑容让我有种被撒霸特人盯上的感觉

。”

“哦，我太伤心了，我的眼神明明如此柔情似水。”

法兰克嗤笑：“你可别因为即将看到梵卓的美人而激动万分？听说梵卓的女人骄傲的很，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哦，那你说说，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威廉双手交叉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法兰克。

“温柔，从容不迫，浑身散发吸引众人的耀眼光芒的女人。有她出现的地方，就有希望。”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找不到这样一个女人了。”威廉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为了卡珊德拉，你不是已经单身多年了，再多几百年也无所谓。”

威廉微微一笑：“你倒是把我未来的生活盘算的挺好。”他几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手指有节奏地叩着窗台。“有时

候我会觉得夜凉如水，那时候我对自己说，真的不能再等待了，快要到极限了。可是那个人的影子总是在眼前浮动，

把准备放弃的决心打得粉碎。法兰克，你说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很可恨。”

法兰克发出一个轻轻的鼻音：“恩，你确定你在说她？”

对于卡珊德拉，有人恨得起来？

威廉叹一口气，偏偏头：“是吗？血宴快开始了，你不走我可要走。”说完威廉开门走了出去。法兰克望了威廉的背

影一眼，正了正帽子跟着出去。

血宴场所的古老大门敞开着，里面的微光洒在窗台上。法兰克和威廉对众人一一脱帽问候，人群中的目光有好奇的，

冷淡的，也有不友善的。法兰克的眼睛敏捷地搜索一遍，没有莱安的身影。他松了口气，露出微笑对向他走来的梵卓

族理查德亲王。

“许久未见，法兰克大人。不愧为血族之光的传人，您依然如此光彩照人呢。”

法兰克脱帽弯腰行礼：“亲王赞谬了。”

“今夜我们准备了上好的‘美酒’，请好好享受，尽兴而归。”理查德亲王对他微一点头，向其他血族走去。

当法兰克转头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威廉的影子，他透过血族中的缝隙才发现威廉在同一位身材火辣的梵卓美女交谈，

此时正笑得花枝乱颤。美女的扇子遮住半张脸以表示淑女风范，眼睛却在威廉身上流连忘返。法兰克羡慕着威廉的好

运气，从身边侍者的托盘上端起一杯美酒，走到墙边在软椅上坐下观看血宴。

布鲁赫族派了三位代表，因为布鲁赫族的血族向来强调绝对主义，所以氏族内部每个血族的想法都很少统一。有一个

笑话说的是：布鲁赫族到了现在还没有离开密党的原因就是，他们当中没有血族能够代表全族签订离党协议。在布鲁

赫族成立了三个派别，每次参加卡玛利拉最高会议的时候氏族内部都无法统一选出参加人选，因此领主决定每个派别

各派一位代表。

冈格罗族的人是血族中最接近自然的，据说在氏族内部流传着一种魔法，能令血族外表变化成为动物形态。人类常说

血族能够变成蝙蝠，那往往是冈格罗族的杰作。他们的代表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血液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

迈卡维族是卡玛利拉中最不令人喜欢的氏族，因为这个氏族出现的疯癫者太多。他们情绪波动异常强烈，有时甚至因

为幻觉而将刀子刺入同类身体里。法兰克注意到这次迈卡维的代表却安静地坐在对面的软椅上，眼睛敏捷地注视着场

内的一举一动。

希望这不是个忧郁症患者才好，法兰克想。

诺菲勒族不像其他血族有着迷惑人心的外貌，他们的容貌从成为血族开始就一天天变得恐怖。因此他们不像其他血族

一样可以藏匿于人类社会中，他们生活在地下。尽管这样，他们却是血族中最团结的氏族，如果你得罪了某位诺菲勒

血族，你就得罪了这个氏族所有的人，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在约克公爵刚成为血族的时候，托瑞多因为他逐渐

丑陋的相貌曾多次嘲笑约克公爵。当然，那些嘲笑者都没有好下场。在约克公爵得势后，他们被整的很惨。

辛摩尔族是血族中历史最短的，最初成为辛摩尔族的人类都是黑暗时代渴望永恒生命的人类魔法师。这个血族也是知

晓古老魔法最多的血族。然而随着时光推移，不光是辛摩尔族，其他血族能够使用魔法的成员也越来越少。

在密党中，梵卓就是贵族的代名词。梵卓的领土是七氏族中最多的，氏族中成为亲王的血族人数也远远超过其他氏族

。他们严格遵守卡玛利拉律法，对挑选子代十分挑剔。除了人类社会的顶尖人才，他们一般不考虑。

法拉克正在出神，宴会中的血族们突然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理查德亲王高声说道：“梵卓贵公子，莱安亲王和他美丽

的女伴到。”

法兰克向门口望去，莱安身着做工精细的礼服，帽子已经取了下来，银色的齐耳短发修剪的十分好看。他的金色眸子

里光华流转，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身边女伴是位美人，但她站在莱安身边却令其他血族觉得：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鲜花当然是莱安，牛粪就不多说了。

大厅里的女士们开始按耐不住激动心情，一个劲地向莱安投送秋波。站得离莱安近些的女士们开始频繁扇扇子，仿佛

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女人走到莱安面前，倾过身去对他耳语几句。莱安的女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莱安体贴地对黄裙女人说：“女士，今晚我是属于身边这位女士的。”

法兰克听见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布鲁赫血族哼了一声：“他对女人还真有一手。死梵卓这方面的运气出奇的好，真碍眼

。”另一个布鲁赫血族嗤笑：“吃不着葡萄就不要说葡萄酸，等你有了莱安那一张脸，不想天天见到女人也难。”说

完他回头望一眼法兰克，见法兰克在看他们，拉着身旁那血族走开了。

法兰克看着万花丛中的莱安，突然想起威廉说的那句：你喜欢同别人分享一朵蔷薇吗？他掉转目光，不经意同对面一

直安静坐着的迈卡维血族对视。那名血族一怔，而后露出笑容，眼睛弯成一条缝，似乎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法兰克立刻收回目光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觉得一举一动都收进那个迈卡维血族的眼底

，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法兰克站起身，悄悄穿过血族们身边。他沿着墙边走到大门口，血族们的目光都在莱

安的身上。他走到安静的院中，月亮被云层覆盖，却仍有淡淡的银色光芒洒在地上。

血族在黑暗中也能将一切看清，但法兰克却喜欢在柔和的月光下徘徊。

那是暗夜中的光，洒落在地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她。

他没有走石板铺成的大路，反而走上花园小径。身边有一排罗马立柱，敏锐嗅觉捕捉到一阵鸢尾香气。法兰克的脚步

停了停，微笑着，充满好奇地向香气传来的方向走去。然而那里却没有鸢尾花，香气弥漫四周，仿佛从空中而来。

法兰克抬起头望着带有微光的天幕，“是你吗？”他轻声言语。

四周寂静无声。

法拉克却突然微微笑了。“是你，是你来了。”

我的，卡珊德拉。

第十三场

法兰克伸长脖颈仰望天空，他的肺开始运动，他在深呼吸。这本是人类本能，而现在只有强迫自己才能做到。

他迷失在那醉人的香气里。

很久之后他清醒过来准备离开，身后传来呼呼风声。法兰克迅速反应，却突然被一个人抱在怀中。是莱安。他站在法

兰克身后，鸢尾的香气弥漫，以至于他身上的味道都被覆盖了。“既然来了宴会，这么快就离开？”

法兰克礼貌地将莱安的手拿开，转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梵卓的宴会很好，但是亲王，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请原谅

我失陪。”

莱安好似使用了魔法一般，手里多了一支蓝色鸢尾。他微笑着递给法兰克，后者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法兰克从未告诉任何人他对鸢尾有特殊情结，因为那是内心深处不能碰触的地方。关于他的爱，关于卡珊德拉。

莱安微笑，“我知道你喜欢。”

“谢谢。”法兰克伸手接过。“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士送的花，还是莱安亲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很多年以后法兰克又收到了一枝男士送给他的花，不过那不是充满回忆的鸢尾，而是一枝向日葵。他一直不明白为何

会收到向日葵，而当他明白的时候，他失去了送花人。

法兰克和莱安并肩而行，这个夜晚，他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厌恶莱安了。“亲王不用回到宴会？”

莱安微笑：“再等一会。”

法兰克转头看他，莱安的轮廓似太阳神一般完美，他长长的睫毛让看的人忍不住伸手碰触。莱安开口，柔软的唇开合

：“那夜我说不认识你，请别在意。”

法兰克明白他说的是在爱德伯格偶遇时发生的事情，于是微微一笑：“我明白的，作为人类的莱安亲王当然不能认识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请叫我莱安。”莱安猛然间顿住，皱了皱眉。他看着法兰克，神情突然如此认真。

法兰克一怔，“有什么问题吗？”

“你一定没有注意到自己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已经三百年了。对血族来说，三百年也可以是一生。”莱安自嘲一

笑：“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你喜欢的是一个影子，一个在世上消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