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一挥,捉了异尘就拎了出去。
“痛痛痛……”
“老子就这一个聪明利落的侍卫!给你逼死了我上哪儿找新的去!”雷龙骂骂咧咧地扯着异尘后衣领往异尘的帐篷拖
。
“我憋嘛!军营里难得一个美人,渊姐太凶了又不敢去……”异尘一边跌撞着被倒拖着走,一边挣扎着找借口。
雷龙气得磨牙,“你有本事调戏老子的,怎么不把自家的先用了!有那胆子把袭灭给上了去!”
异尘打了个寒战,没胆子接话了。
过了一会儿嘀咕了一句,“他有什么好上的,冰块似的,看都看腻了……”
正说着那话呢,雷龙脚步顿了。
“喂,看好点,晚上别再放出来了。”他没好气地说着,将异尘往前面一推。
于是异尘咿呀呀跌进来人怀里。
他倒是把方才才出口的那几句话瞬间抛到脑后,抬头一看见是袭灭,挂人家脖子上就开始诉苦,“灭!呜呜!痛死了
!冷死了!”
可不是冷,先前跟风雪山翻滚在地上沾了一身泥水,出来一吹风,现下都结了冰,挂在身上亮闪闪的。
袭灭没什么表情,也没理雷龙,脱衣服裹了异尘,拉着他回帐。探了探胸口的伤,换了套衣服,被子褥子层层裹上。
“牺牲大了……”异尘一边发着抖一边自觉地把两只手伸到袭灭怀里捂着,“冷死了……”
翼蛇属原本就是冷血的生物,平时体温较普通魔人要低得多。袭灭习以为常地将那两只冻爪子按得更贴身了些,接着
凝灵屏神,将身体温度调高。
异尘哆嗦了一会儿,觉得不那么冷了,终于有力气嘿嘿地奸笑。收回一只手,化了一根卷曲的、粗硬的毛发出来。“
瞧!”
“哇哈哈,”他淫荡地笑着,“可给我扯回来了!还别说,他下面那根大得和脸蛋完全不符,就比我差一点点!”
“……”
那根卷曲的、粗硬的毛发……咳,自然是一片混乱中某人从美人的下面拔的……
魔人上面下面的发色一致,异尘倒不相信风雪山还能把下面那一撮一起给染了。
袭灭去点了一盏灯来,二人就着灯光翻来覆去将那根毛仔细看过。
奇怪,还是淡淡的蓝色。
沾了药水搓一搓,仍是那颜色。
真的是风族人。
“难道误会了,他不是异族?”异尘沉思,“但那血的味道,的确跟我一样。”
苦思冥想,终究是觉得很多地方不对劲——
袭灭说那夜他和雷龙喝的桃花酒里掺了东西,但还未查出是什么,他便遭了肖弥暗杀。肖弥逃走时半空中化出的门应
该只有敏敏才会用,难道敏敏也想杀自己?风雪山有着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血液,却是风族人。军中有叛徒。
他想不通这些事件彼此间的联系。仿佛处身一张巨大的蛛网,四处粘稠阻塞,但始终不得破。不知道黑暗的那头给予
威胁的那个东西,究竟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又痛又冷又愁,异尘只有先不想,吹了那根卷毛,自去睡觉。
目前为止风雪山虽然身份可疑,但是他在雷龙身边八九年,尽忠职守,性格又恭顺,瞧不出什么别样的意图。异尘只
能派袭灭时常跟踪风雪山,看能不能抓到什么把柄。
吱嘎嘎一阵低哑的传灵声后,“社长。”
那头沉默着,等着他的后话。
“已经被瞧出了些端倪。”风雪山用与平日的温和柔顺完全不同的、沉稳低哑的声音道。
那头仍旧沉默着,只有些许嘶嘶的灵力波动声。
“一旦再次行动,可能会暴露。”
“……”
风雪山耐心地等待着。那边的人似乎在沉思,过了许久,一个暗哑的声音轻笑了笑,那笑极奇怪,听不清是苦笑还是
冷笑,“果然不行么?”
“社长……”
“黑峰,你也觉得我留了破绽?”
风雪山沉默了会儿,“……黑峰不敢答。”
那边极轻地冷哼了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又道,“听着,你在那边最后一个任务。”
“属下听令。”
第 25 章
袭灭听从吩咐跟踪了风雪山好几日,异尘又不乐意了。袭灭离开个一天还好,像现在这样连着三四天不在身边,他半
夜里叫声口渴都没个人答应,早上起来洗脸水冰得刺骨……愈发地让他焦躁郁卒起来。小跟班伍于强虽然还是屁颠屁
颠地跟着,但总觉得用起来不顺心,往常举手投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现在要拆成好几句话来跟对方解释。
其实幼时进伍府之前,异尘也不过是个青楼厨房里面打杂的穷小子,什么事情不是自己做,什么苦没吃过。但几十年
以后,俨然一副吃喝拉撒睡都要人伺候的贵公子作风,有那么一小半是因为做了一段时间族长公子的缘故,另一大半
,都是袭灭养出来的!他是活生生地给袭灭养懒了!
堕落!我真是堕落!他自我谴责着。抬头看见袭灭回来,问了句,“今天有什么动静?”
袭灭摇摇头,没发现风雪山有什么破绽。
异尘愈发烦躁,扁扁嘴皱皱眉头做出很纠结的表情。觉得事情愈发乱七八糟,理不出个头绪,干脆一摆手,“算了,
别跟了。”
“我头上痒。”他又接着道。
那就是要洗头的意思,异尘长发及腰,极难打理。早年“回巢事变”的时候,他在军中作军长,成日里行军打仗,没
时间去料理头发,索性就让袭灭给剪短了。后头这几十年日子过得逍遥,他就一直留得长长的,垂在脑后顺顺滑滑晶
莹剔透地甩来甩去,骚包得恨不得能将大街上所有美人哥哥漂亮姐姐都给吸引过来。
袭灭烧好了热水给他洗澡,他人泡在澡桶里,袭灭就站外面给他理头发。一根一根颇为纠结,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
么折腾得自己一脑袋乱草丛生。
蒸腾腾的热水里泡得舒爽,听见外面絮絮的声音,异尘懒懒地问,“外头又下雪了?”
袭灭唔了一声。
“边界总这么冷,”异尘自言自语道,“不想多待。唉,也不知这仗会打多久。不会又是好几年……”
他想起五十年前那场仗,打了七八年,七八个边境的寒季,数不清经了多少场雪。
那时候一下雪他就找着理由去往林残被窝里蹭,发展到后来连澡桶子也蹭进去了,外头呼呼刮着寒风飘着鹅毛大雪,
里头两个人一片氤氲热气中嘻嘻哈哈地泼水打闹。
那时候的林残在他面前会笑也会闹,卸去表面高傲冷硬的外壳,骨子里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少年。
他那么努力地软磨硬泡,竭尽全力地把那层壳给剥开,得以见到旁人见不到的林残。
但现在,那壳又盖回去了。
不好亲近,不好揣摩。不冷,不硬,不亲,不淡。
似吊在半空,空空荡荡。
他当年走的时候,早就该预料到这个结局罢。
异尘想着想着就又开始恍惚,被热气熏得晕沉沉的,突然又觉得想得太多,以致心情莫名的烦躁。他往水面上拍了一
把水,索性不想了,往后一靠。
头枕在桶沿上,就这样仰视,可以看到袭灭阴冷冷的脸。不带任何表情,细长的眸子专注于指尖的发丝。
异尘看了袭灭一会儿,见他注意力始终不在自己脸上,从鼻孔里发出拖得长长的、粘腻的一声:“灭……”
袭灭的眼睛终于抬起来了,沉默地看着他。
“我们早点回人界吧……”异尘带着鼻音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虽然这只是他的希望而已。他答应了雷龙帮忙应战,没那么轻易就能走。战事什么时
候能缓下来,也不是袭灭说了算。
所以他不过是发发牢骚许许愿罢了。
所以袭灭只是很习以为常地、配合地唔了一声,算是答应。
异尘得了那声应,很是满意,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有了新发现,“你衣服怎么湿了?”
袭灭的发和衣都在往下滴着水,湿漉漉地贴在颈侧胸前,隔着那层湿漉漉的布,能清晰地看见胸膛的起伏。他跟踪了
风雪山一天,不是跟在路上就是隐在后者军帐附近,覆了一身的雪,回来再热气蒸一蒸,自然全都融了。
“去换套衣服,”异尘推他,手触到对方的手臂,嘶了一声,“好冰!”
他更大力地推着袭灭,“去换了!你不要‘血祭’刚好,又染个风寒什么的。想气死我……”
……
雪一晃又下了三四日,铺天盖地的惨白。
战事愈发紧急,这一日趁雪幕遮掩,雷龙率军再次出战,与黎渊元兵分两路进攻。虽然异尘嚷嚷着肋骨的伤势差不多
已经痊愈,仍是被留了下来。
于是只能披着斗篷坐在校场边上发着呆,不住唉声叹气。
“军长,雷军长担心您,才要您留在这儿休息。”小士兵伍于强在一旁安慰道。
“我知道,”异尘叹着。
他只是……实在是无聊啊!
还不如去外面厮杀一场,酣畅淋漓。天天闷在帐篷里,憋屈死他了!
他看见伍于强不断地哈着气,人家小兵又不像他虎裘篷衣里面外面好几件地套着,已经开始打哆嗦了,于是摆摆手非
常善良地让人家不用再跟、回营帐休息。
他自己仍坐在那里发着呆,袭灭雕塑一般笔直地立在他后面,寒风里一动不动。
异尘百无聊赖,叹了会儿气,又伸手去接了一会儿雪。
魔界的雪花倒是与人界一样,六个斑驳的角,轻轻飘飘,指尖一触便作了水。
“这雪下了好几日,没完没了,”他自言自语着,“上次出战也下,这次也下……”
他突然一顿,瞪大眼睛看着手里的雪花,接着猛回头对袭灭道,“你记不记得,风雪山有雪族血统!”
袭灭眼色也微微一变。
二人再无多话,连忙起身往风雪山军帐赶去,心中某个想法愈发深刻、渐渐成形。
在帐篷里搜了一圈无果,又在风雪山帐外四下搜寻一番,终于探到帐角处隐约有术法残留的痕迹。袭灭将覆在面上厚
厚的积雪拂开,现出最下面的一层雪,捧起来运力化掉。
最终化出一片与其他无异的雪花,唯一的不同,是它没有被融化。
那是一枚雪花状的术法信笺。
“是他!他用这个东西借大雪与天军传信!”异尘惊道。
他想到这雪已下了多日,此刻雷龙已率军出发了一两个时辰,暗叫声不好,连忙往议事帐中赶。
按计划是黎源元率第二军自西路进发,与雷龙左右夹攻。因此此刻二人都已在外,唯第三军军长海岑率军留守。异尘
扑进帐内只见了海岑的一个副官,抓住他就问,“你军长人呢?!”
那副官被异尘万分紧急的模样惊了一惊,道,“方才营外三里有传信,说魔都来的援军到了,海军长迎接去了。”
“援军??我怎么不知道?!”
但异尘又仔细想想那时林残好像是有提过援军一事,只不过调派军队还要时间,就让他先带着药上路了。算下来距他
离开魔都也过了两三周,援军也该是到了。
那便好,来得正好!他想着,带着袭灭又急急冲了出去。
刚至营外,就见对方已经回营了,黑压压数列士兵排向远方,约有万余人。
按这人数,据守魔都的议会军来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林残为支援他们,也算尽心尽力。
为首的三人,一个是去迎接的魔军第三军军长海岑,还有一个是异尘曾见过的、林残的亲信,议会军东军长林轻。另
外还有一人。
裹着厚厚的毛裘,脑后高束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摇散,单薄的身躯仿佛能被雪压垮。额饰覆了半张脸,只余了嘴角淡
淡雅雅的笑。
竟然是卫琰!
异尘大惊之下,直接展翅飞掠过去,“小琰?!你怎么来了!”
卫琰脸偏向他的方向,原本微翘的唇抿了起来,面上带了丝忧色,道,“我前些日子与龙通信,他声音听起来很不对
劲,我……”
“先别说了,来得正好,赶快带军跟我走!!”异尘打断他。
“怎么??”卫琰疑惑道,他冷不丁被拽得摇摇晃晃,面上神情很是困惑。
“我查出叛徒是谁了!龙仔他们有危险!”异尘急道。
卫琰脸色变了。
一路疾行,大部队都跟在后面。
大雪蔽日,根本看不清前路,更辨不清方向。能于雪中识路的雪族人都随雷龙大军出战,一个也未曾留下。
卫琰自带了一百多家兵,皆是人马族骑兵,在雪地里行走非常艰难。他本是驾奔兽带着骑兵冲在最前。但不多时后面
的异尘便只能见到那些骑兵,卫琰快兽加鞭早跑出老远。
接着便感觉地面战栗,前方响起来激烈的打斗声,隐约还有似兽类的嘶吼。
“小琰!”异尘急道。
跟过去只见刃光刺眼血气冲天,原来天军竟有军队拦截在半路上。
那兽一般的嘶吼是卫琰召唤而出的上古魔族的鬼魄,异尘五十年前见过,那只魄名唤“爪鬼”,据说生前是上古魔王
十大护法之一。身形足有两个成年人高,壮硕凶残,只听从卫琰召唤术的指挥。此刻爪鬼正嚎叫着在天军中大开杀戒
,惨叫声中,被撕扯下的头颅与肢体四下散乱。
异尘连忙带军跟着杀过去。厮杀声夹杂着絮絮雪声,白雪与黑血模糊了视线。
卫琰一心救雷龙,并不恋战,也顾不了异尘等人是否跟上,只顾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先往据说雷龙等人所在的方向而
去。他双目皆盲,反而于这种大雪纷飞的天气有利,与他的侍卫乘可共骑一驾,听风声判断着方向,指挥乘可架骑,
不多时便先行而去。
异尘这边蒙着眼睛杀得兴起,不经意间突然发现爪鬼的声音消失了,“灭!”
袭灭并中食指念咒,拉出防护罩将自己与异尘罩在正中,百米长链“噬”围绕着防护罩盘旋而上,扫得周围惨叫声连
连。
“灭!”异尘跟他背靠着背,一边化出手形控制“噬”,一边急道,“小琰呢?怎么没声音了?他一个人先走了?!
”
袭灭嗯了一声。
异尘一听更急,卫琰是个看不见的,召唤鬼魄又全靠臂上的蓄灵法器,只能支持半个时辰,这让他独身去了,怎么了
得!
他展翅出了防护罩,高声喝问着,“往哪个方向了?!”就欲去追卫琰。
而就在这时,身后风声一紧!
暗箭从己方军中而来,防不胜防,异尘闷哼一声,被射中右肩,血登时喷涌而出。
彼时他已飞出好几米远,并未能跌到袭灭的防护罩里,而是直直砸到下面一头奔兽身上,将上头的魔军士兵连同奔兽
砸了个人仰马翻,接着便听见近处有个声音,是议会军东军长林轻,“伍公子!”
异尘摔得头昏眼花,肩上剧痛,原本蒙在眼上的白巾也散了下来,模糊视野里见着林轻向他走来,似乎是要搀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