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屋外雨声泠泠,却只更彰显了屋子里的静谧。周小史觉得擦拭着他头发的大手是那么温暖,而他轻轻靠着的温热胸膛是那么让他安心,似乎只要有这个怀抱在,他什么都无需担心,因为司马越为他支撑起了一个完整温馨的世界。
渐渐地,周小史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竟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
感觉到周小史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脑袋所有的重量也全部放在他胸口,司马越眉眼不由得变得柔和起来,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司马越低头轻轻吻了吻周小史的发顶,心中有说不清楚的情愫似细水轻缓地从心头流淌而过,只留下澄澈如洗的纯粹怜惜与……爱意。
是的,爱意。
司马越一向是个果断的人,虽然由最初的惊慌到自厌再到明了不过须臾之间,他又怎么会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如果不是深刻眷恋的爱意,他怎么会对疼爱入骨的弟弟产生不可抗拒的欲望,这是对他的妻子裴氏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等周小史头发彻底干了,司马越将周小史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并为他盖好被子,然后侧身躺在他身边,一手撑着头一边静静地看着静谧安睡的周小史。
抬手用略显粗糙的手轻轻描摹周小史的脸,一点点,细致地描摹,不放过每一寸肌肤。然后司马越缓缓凑过去亲吻了下周小史的眉间、鼻尖和唇角,只觉得有股暖暖的柔情将他的整颗心都融化掉了。
就这样,在安宁的日子里,可以静静看着周小史的睡颜,亲吻他的脸颊,将他搂在怀里,这样是怎般的激情与温馨呐!微微勾起唇,司马越总是显得杀伐气太重的眉宇间也融化成了一汪缱绻的春水。
粗糙的指腹仍在轻轻摩挲着周小史的脸,司马越已然决定,即使要他倾尽所有,甚至是花费一生的时间,他也要完成他对周小史的追求,让周小史成为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无法夺走,任何人都无法觊觎。
同样地,司马越想为周小史遮挡一切的风风雨雨,成为周小史最为安稳的依靠,想让周小史一生安康快乐。只是周小史现在还是太小太懵懂,他需要有耐心,需要潜伏,需要等待。等待周小史成长。
仅仅是想一想与成长起来的周小史引吭高歌、策马啸西风,司马越便觉得心潮澎湃。那时,天地间只有他和周小史两人,执手踏遍千山、寻遍万水,然后携手走向坟墓,那该是怎般的温情脉脉又潇洒恣意。
微微眯起眼睛,司马越眼角眉梢尽是柔情,他双手撑在周小史身旁两侧,俯下身极尽温柔地将一记轻吻落在周小史的唇上,然后轻轻摩挲着流连不肯离去。
当司马越的亲吻滑动着来到周小史的颈侧,卧房外传来了伴随着女子急促的惊呼和瓷器落地乍然破碎的尖锐声音。
淡漠地转过头,司马越恢复了一副面无表情的威严模样,他看着站在不远处伸手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眼眶发红愤怒的翠环,最终只是淡淡收回视线,然后抬手扯下了床的床帏,将所有的绮色都笼罩在了朦胧的纱缦间。
阑珊的冷雨还在飘零,翠环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只剩下那纱缦间上下交叠的身影,她眼前的一切都褪去了浮华的色泽,只余司马越缓缓俯下身亲吻周小史的翦影。
屋外轻风吹动细雨,拂过桃花梨花枝儿,花瓣树叶晃动摇曳,姿态妖娆妩媚,让在雨中滴落的雨滴开始哗啦哗啦地落下,落到地上,悄无声息。
第16回:水色
司马越等待身体的热度缓缓平复之后,他翻个身躺在周小史身边,现在的周小史还太小,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欲望伤害到周小史哪怕一分一毫,更何况周小史还不明白很多事情,他需要的不是一时欢愉,而是一世相随。
窗外的阑珊冷雨似乎变得小了些,司马越微微合上眼睛静静听着,突然耳边有女子低得几不可闻的啜泣声伴随着小雨声,声声入耳,知道是翠环在哭,司马越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他担心周小史会被吵醒。
翻身坐起来,司马越淡淡对翠环小声吩咐道,“准备沐浴的热水和衣物,还要煮一些姜汤,小史刚刚淋了雨,我怕他会受寒。”
“王爷,少爷如此信任您,您怎么可以这么做……”翠环噗通一下直直跪在了地上,深深地磕了个响头,声音悲戚,有愤怒也有哀伤。
明白翠环此举是在为周小史鸣不平,司马越也不愿过多解释什么他也不需要解释,他与周小史的事情他自有分寸,也能把握好这个分寸。
不过对于翠环护主的行为司马越还是满意的,所以他还是开口淡淡解释了句,“你只要记住,我绝不会做伤害小史的事情。我不否认,你今日见到的就是我的心思,但是我不会让我的这份心思伤害到小史,我只会更怜他更疼他更……爱他。”
闻言,翠环也是心神一震,她惊讶地抬起死死顶着地的头,望向纱帐内司马越的神情却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她想起周小史在过去几个月里等待司马越的思念模样,不由咬了咬唇,郑重道,“望王爷善待少爷,一生不离不弃,如若王爷负了少爷,翠环虽死化作厉鬼也定不善罢甘休。”
微微勾起唇,司马越转过头温柔地看着周小史微红的小脸,心情平静又莫名悸动,好一会儿他才轻轻道,“如若我负他,天雷轰顶,不得好死。”
听到这般恶毒誓言,翠环又深深磕了一个头,然后收拾了地上的瓷碗碎片,走出去为司马越和周小史准备热水和姜汤。
踏出门,翠环看着已然不怎么落雨的天,虽然天色有些阴沉,她的心却轻松得如六月晴空,她知道司马越是真心的,也知道周小史总有一天必然会沦陷在这片真心里,因为他本就是如此依赖着司马越,而她需要做的就是紧紧跟随他们其后,然后真心的祝福他们一路安好。
等翠环将热水准备好,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司马越让翠环出门去不用守着。听到关门声,他抬手轻轻拍拍周小史的小脸,俯身轻轻亲了亲周小史的鼻尖,低沉的声音很好听,“小史,别睡了,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
“恩?……”周小史在一片漾漾的温柔嗓音里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司马越的眼睛泛着浅浅的笑意近在咫尺,不由得也跟着弯起嘴角笑了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让他的笑靥看起来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越哥哥,醒来就看到你,这感觉……真好。”周小史弯着眉眼抬起双臂抱住司马越的脖子,将脑袋紧跟着凑过去轻轻蹭了蹭司马越的脖子,柔和的声音里满是依恋。
“呵呵……”抬手回抱住周小史纤细的腰身,司马越也侧头温柔地吻了吻周小史的耳根,“以后我会尽量在你醒来的时候都在你身边守着你。”
“恩……”
虽然知道司马越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现在的他也早就明白司马越是个多么了不起多么重要的人物,司马越身上有家有国有天下,所以只可能是给他一个“尽量”这样的承诺,但是周小史已经很开心了,他的要求不多,只要司马越能时时如他的心情一般同样将自己记挂在心头,他就满足了。
司马越弯腰抱起周小史,这时候肌肤相贴,那温热的触感让周小史敏感又别扭地缩了缩,这才发现两人竟然都丝缕未着,顿时不由得绯红了脸颊,有些害羞地微微垂下头,心跳有些加速。
“呵……”爱极了周小史那一低头的羞涩,司马越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亲周小史的眼睛,然后这才轻笑着抱起周小史往屏风后的木桶走去。
抱着周小史一起踏进冒着白白热气的水中,俩人一起慢慢浸在了清澈的水里。司马越喜欢看周小史在水里的样子,因为周小史是如此适合徜徉在水中,他身上那几乎融进水色里的感觉,如此的干净纯粹。
用木勺舀起热水打湿了周小史的长发,司马越看到周小史长长的睫毛上沾上了晶亮的水珠,而他白皙的肌肤上也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那氤氲着的热气将周小史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里,却更美得不可方物。
“小史……”情不自禁地一把将周小史扯进怀里,司马越不喜欢刚刚周小史被弥漫的白雾笼罩在朦胧里的样子,因为那样他会有周小史让他可望而不可即的错觉,他要周小史时时都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小史……小史……小史……”一声比一声更低沉的呼唤,每一声都饱含着浓浓的深情与爱怜,这种眷恋似是完全融化在了那片淡而清透的水色里。
沐浴完,周小史和司马越互相为对方穿上衣服,司马越拉起周小史走到书桌旁,他拿起那管紫玉笛递给周小史,微微一笑淡淡道,“小史为越哥哥再吹奏一遍今日你给明桓吹奏的那首曲子吧!”
弯着嘴角笑着点了点头,周小史开始吹奏起来,司马越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撑着下巴,双眼含笑地看着周小史身着一袭白衣显得那么遗世而独立,又看到周小史白皙修长的指尖在通透的紫玉笛上跳跃舞蹈,整个人莫名带着一种清魅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周小史渐渐沉浸在了乐声传达的感情里,他自然地闭上了眼睛,而这也是司马越最喜欢的时刻。他总是如梦似幻地沉醉在看周小史沉浸在紫玉笛里的样子。喜欢周小史那专注的神情、微微勾起的唇角、半敛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如水一般温柔的眼神,这一切都让司马越在这须臾片刻之间仿佛看到了永恒凝固的时光,看到了细水长流,看到了天涯海角。
一曲罢了,司马越还微勾着唇沉浸在自己的唯美臆想里,让他沉醉不可自拔的不是笛声,而是眼前这个灵动让他心动的少年,这个让他倾慕爱恋愿意抛弃一切的少年,而让他沉沦的只有这个少年抬头顾盼之间的期待神采,以及少年眼波流转间静静流淌的温柔与笑意。
第17回:相思
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慢慢地有阳光穿透了云层,放出了温暖的光线,然后天边架起了一道浅浅的七色彩虹。
周小史和司马越站在散发着清新泥土气息的院子里,两人手执手,十指相扣,站在一棵开满了粉色花朵的桃树下。仰起头,周小史伸手指向天边的彩虹,压抑不住兴奋,“越哥哥,虹。赤橙黄绿蓝靛紫,好美啊!”
温暖柔和幸福的眼神,略微上翘的嘴角,和嘴角边浅浅的梨涡,这一切组合成天地间最美的风景。
司马越并未抬头去看天边彩练,而是转头看向周小史映在阳光下的眼,看他快乐的笑颜和眼睫与鼻翼在阳光下掩映的淡淡美好翦影。
自从今日明了了自己的心思,似乎总忍不住想要拥这个人入怀,司马越此时再一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用力将周小史扯进了怀里。然后他低头,看到周小史正笑呵呵地仰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笑得幸福满满。
被周小史的好心情感染了,司马越脸上的表情也愈加柔和,他伸手拨开周小史搭在前额的额发,缓缓低下头将一记轻吻烙在周小史额上,心中的温柔在一瞬间泛滥开来。
“小史,我要进宫述职,不能陪你了。而且刚回洛阳,这几日要处理的事情定然比较多,可能没时间过来。能等我几日么?等桃花节的时候,我来带你去看桃花如何?”司马越一边轻轻嘬吻着周小史的眼角,一边柔声说着。
心中瞬间涌上了淡淡的失落,心中的不舍让周小史用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司马越的衣襟,似是在委婉传达他的不舍得。
不过只是下一瞬周小史就松开了手,微微咬了咬唇,周小史踮起脚尖,双手抱住司马越的脖子,然后缓缓将头靠在司马越的肩上,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心瞬间刺痛了一下,司马越不禁用力抱紧了周小史,愧疚感涌上心头,“抱歉……”
连忙摇了摇头,周小史直起身子抬起了头,他伸出左手轻轻捂住了司马越道歉的嘴,认真地看着司马越的眼睛,缓缓说,“不怪越哥哥,我知道越哥哥事忙,我会乖乖等越哥哥来接我。我会一直等着,因为我知道越哥哥从来不会对小史食言而肥。”
微微一愣,司马越勾起唇笑着点了点头。有些话不需要说,因为都早已明白。
树上的桃花开得正艳,此时一阵清风拂过,有调皮的桃花瓣从树枝上扬扬洒洒地飘落下来,有几片落在了周小史肩上、乌发上。司马越伸手轻轻拨去那几片花瓣,缓缓放开了抱着周小史的手臂。
牵起周小史回到屋子里,司马越套上之前褪下的铠甲,亲了亲周小史的额头,轻轻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身离开。
周小史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门在眼前缓缓阖上,他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司马越,眼神清澈而专注,整个人落在司马越眼里就像一幅清新悠远美丽的画,而这幅画定格在了最美的瞬间,凝成了开得最盛的花绽放在了司马越的心底。
回宫面见司马炽,然后回到王府,司马越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冷硬的,恢复了他执掌天下的霸气,似是他所有的柔情与温和都只留给了周小史。
而在司马越走后,周小史则开始变得蔫蔫的,似是做什么事情都再也提不起劲来。拿笔画画觉得手软,吹笛子感觉没有心情,弹琴就更没有了耐心,似乎在司马越不配在身边,他做什么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时间仿佛变得特别慢,周小史觉得每一刻他都在数着时间中度过,他脑海里似是只剩下了与司马越曾经一起的记忆,和他忍不住勾勒的即将与司马越一起在桃花节时节赏桃花的画面。
那……一定会如斯美好吧……越哥哥会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一朵一朵数着花枝儿上开了几朵桃花,桃花有的深粉、有的浅粉、有的粉白……
想着想着,周小史又歪着脑袋端着瓷碗傻笑了起来,好似失了心魂。
翠环站在一边见到周小史这几日不知第多少次的再次发起呆来,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心头闪过一句感叹:果然,平生最是不解,唯有相思。
“少爷……”翠环眼看着周小史手里的碗都要歪掉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周小史从臆想中唤出来。
“啊……”蓦然惊醒,周小史抬头看见翠环宠溺又无奈的眼神,不由得脸一红,连忙低下头扒饭,有些害羞,却不知道为何而羞涩,只是懵懵懂懂地觉得他这个呆呆傻傻的样子很羞人。
为什么这几日总是想越哥哥想得入神,似乎越哥哥的身影无处不在,心那么大又那么小,却只有他……
周小史不明白这样的心情是相思,不过翠环却明白,但是她却并没有点破,只是笑着说了句,“少爷,刚刚唤醒了您,这还没多久,您竟又走神儿了,究竟是什么让您如此挂念?”
“啊……没,没有什么……”这下周小史的脸是彻底红了,也再不敢乱想,埋头吃饭,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似乎翠环此时揶揄的眼神是那般灼热,烧得他脸蛋都通红通红的,连带着心跳也无端跳得极不规律起来。
等翠环走后,周小史走到书桌前,刚拿起书翻开来一页却又神情呆滞了,脑海里浮现出司马越握着他的手一起写字的情景。那时司马越的手很温暖很厚实,握着他的手让他觉得很安全,而司马越喷洒在他脸旁的热气也是那么让他脸红……
脸乍然一红,周小史不知道为何,刚刚只是想到司马越呼吸时吐在他耳边的热气他就蓦地全身一紧,好像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全身上下各处流窜,然而他却不知道这股子热气出口在四处,只觉得全身乱窜导致整个人都麻麻痒痒的,让他整个人都仿佛酥软了。
咬了咬唇,周小史放下书本,拿出司马越送给他的玉佩,然后将玉佩紧紧放在自己的心口处,闭上眼睛默念道,“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