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蘅,“鸿鹄焉知燕雀之志哉。”
钱币,“……”
冯蘅瞅瞅黄药师那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又心虚的跟钱币说:“当然,黄家的家我还是要当的。”
钱币鄙视了他几眼,又偷了半根黄瓜回去包饺子了,冯蘅立刻涮着一根柏菜装淡定,等到那根柏菜已经由翠绿变成墨黑的时候,黄药师终于说话了,“真的不想当家?”
冯蘅想也不想就说:“想,因为家主是你嘛,是你我才想当,否则我宁愿种地,”他看着黄药师表情,“当家是很麻烦,什么都要管,不过好在咱家不麻烦,我早就想过了,总共才那么几个人,想麻烦也麻烦不起来,总之呢,当家是主母的事,你要是敢找别人当家,我就休了你,就算我做不好也不能换人。”
黄药师的唇边浮起一个极浅的笑,很舒展,他说:“无妨,有我。”
冯蘅也笑起来,这四个字怎么听都很简单,跟黄药师的为人一样低调,低调的让人几乎看不到它们内里蕴含的意思,可他听懂了,听懂了自然要笑,有时候简单的字比那些繁琐的山盟海誓真诚多了。
不过钱币说的对,关于府里的吃穿用度,管家现在都会问过他再做安排,这么一想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当家了,最近划账、发月钱之类的事也是他首肯了以后,管家才去办,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就开始当家了呢,他想不起来,管他呢,不管钱的主母没威信。
饺子包好了,钱币又拿出几个油灯点上,厅里又亮了不少,冯蘅给每人发了一个小料碗,下午他已经讲过吃法,钱币很快就融会贯通,先下了半盘土豆。
老太爷高兴的夹了一大碗,和钱币比谁的高,冯蘅默默的取了两个小碗分流他们堆积起来的食物。
玩归玩,吃的也很热闹,老太爷还让钱币取了一坛陈年松子酒助兴,中途玩起行酒令来,冯蘅竟然奇迹般输的很少,钱币输的最多,喝的整张脸都红了。
冯蘅的手擀面很受欢迎,他揉的少,因为要空出肚子来吃饺子,所以很快被哄抢一空,冯蘅眼疾手快从老太爷筷子底下抢了一大筷,得意洋洋的分给黄药师,老太爷撅着嘴假装生气,被冯蘅无视。
钱币低着头狂吃,他对吃的比较讲究,讲究的意思是爱吃美食,大年三十的晚上,他终于吃到了,还是从未吃过的美食,老爷子和黄药师对这种吃法只是新奇,钱币却是在好好品尝,所以吃的最多,汗流浃背还要帮着冯蘅下饺子,偏偏行酒令又输了,冯蘅就催着他去领罚。
肉饺子是元宝形,素饺子是月牙形,冯蘅给老爷子捞了五个素饺子,一个肉饺子,其他人随意吃,老爷子有点不满意,觉得自己受到歧视,冯蘅便阴测测的说:“太爷爷,这肉可是耗子肉。”
老爷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能勤快到打耗子肉给我吃?”
冯蘅,“太爷爷你这么看扁我,这肉真的是耗子肉。”其实冯蘅上的是牛肉,还切了一根白萝卜煮熟了拌进去,根本看不出来,也吃不出来。
老爷子,“那你多吃点,左右已经生成这样了,补补说不定就机灵了。”
冯蘅,“钱币也是耗子肉吃多了吗?”
钱币,“我真想喷。”
老爷子和冯蘅,“不准喷。”
此话一出,钱币差点破功,黄药师拉住冯蘅一扯,冯蘅就势坐下,发现自己碗里已经盛好饺子,知道是黄药师给他盛的,也不闹了,乖乖的低头吃,老爷子看了又笑起来。
这是冯蘅吃过最热闹的年夜饭,虽然没有晚会,没有爆竹,可是充满温情,周围都是关心他的人,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个年夜,冯蘅过的很知足。
守岁是一定要的,老人们说如果年三十前半夜睡着了做了什么不好的梦,那就会成真,所以冯蘅年三十从来没有在零点以前睡过。
钱币性子爱闹,准备了很多节目,冯蘅也凑趣准备了真心话大冒险,前面几个猜谜和咏诗的游戏冯蘅束手束脚,他不太熟悉流程,也不懂诗,零星记得几句古诗,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唯一赢的一次是那个千古名句,“执子之手,死生契阔。”
到了真心话大冒险,冯蘅终于手脚全开,要多活跃有多活跃,老爷子和黄药师最精明,永远都选真心话,钱币被狠狠的闹了几次,还是要选大冒险,终于,冯蘅被抓住了,抓住他的是被他闹了好几次的钱币。
钱币,“啊哟,常在河边走,总要湿次鞋,我的要求很简单,主母走到少爷面前大声喊出你的爱吧。”
冯蘅,“你也不怕雪崩。”
钱币,“那就小声点。”
冯蘅摸摸脸,走到黄药师面前,黄药师看着他,有几分促狭,冯蘅磨蹭起来,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把心一横,豪气干云的说:“你要敢对不起我,我就砍了你,要是我对不起你,你也砍了我。”
黄药师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以往了样子,冯蘅有点不好意思,干笑了几声打算转身,黄药师拉住他的手说:“执子之手,死生契阔。”
冯蘅蓦然抬头,黄药师抱住他送下一个吻,子时已过,闲人们都睡觉了。
……
第三十六章:雪山生活(三)
年后,钱币清理了洞外的地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地方露出一个灶台,还有旁边垒的整整齐齐的木柴,只是还湿着。
天晴着,冯蘅裹着一个披风跟到外面,看到那个灶台,适当的表达了自己的惊讶。
钱币得意的说:“没想到吧,我也是会做饭的,咱们这处位置好,春天开始就不下雪了,到了夏天甚至能看到植物,可惜世上没有不化的冰,虽然那块冰号称千年不化,可是如果一直是夏天,早晚也会变成一滩水,所以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老爷子简直乐疯了。”
冯蘅点头,这么占尽天时地利的地方,换成他也得乐疯,“但是离春天还早,你这么早扫雪干嘛?”
钱币,“这不是少爷和主母要回去了嘛,我想让主母看看。”
冯蘅,“我应该夸你有心么?”
钱币,“想夸就夸吧,钱币洗耳恭听。”
冯蘅,“洗干净点。”
钱币,“啊?”
冯蘅,“耳朵。”
钱币尴尬的摸出一锭银子握在手心,“主母,你说话的风格真像少爷。”
冯蘅,“这叫夫唱夫随。”
钱币望天,“我刚想说少爷出来了。”
冯蘅也望天,“天空那个蓝,白云那个飘嗷嗷……”
黄药师,“过来。”
冯蘅继续望天,“天空那个蓝,白云那个飘嗷嗷……”
黄药师,“飘完过来。”
钱币又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手心幽魂一般飘过,“少爷你说话真是越咂摸越有喜感。”
结果冯蘅还是过去了,因为那首歌他只会唱两句,而且依稀知道歌词记错了,那天黄药师抱着他在崖上坐了两个时辰,说实话,冯蘅不明白这么坐的意义。
黄药师选的角度很不错,这么看出去,山下什么都看不清,却又什么都看了个尽,空间广袤,万生万物相依相拒,有种波澜壮阔的美,冯蘅在这风景中沉迷了半个时辰,然后他累了,困了,抬头看看黄药师,却被黄药师的表情吸引了。
那一刻,他知道这风景入了他的眼,可入的是黄药师的心,他的黄药师如此心胸豁达,如此气场恢弘,于是惭愧的某人窝在他的黄药师怀里,直到天荒地老浑身都麻。
抱他回去的时候,黄药师说:“你怎么不动一动。”
冯蘅麻的难受,不想动嘴,只能在心里说,我要是知道动一动不会影响你,早就动两动了。
那晚,冯蘅起夜,路过老主母的房间,看到里面烛光摇曳,立刻悄无声息的往回退,直到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鬼……”鬼子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捂住了嘴,黄药师半抱着他,低声说:“别叫,是太爷爷在里面。”
冯蘅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再叫了,黄药师放开他走到洞口,在即将跨进去的一刹那收住了脚步,冯蘅跟在后面及时闪开,他看到老太爷站在老主母面前,似怀念似欣慰的说:“子衿,药师找了一个好孩子,跟你一样……”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冯蘅想哭。
人心难测,却并非深不可测,有时候执着的只是另一个人而已,而这个人走了,他便带着他生活在这清寒之地,白日看着他的容颜,夜里跟他说话,纵然有很多人害怕冰里的人,可他不怕,因为,他爱他。
爱之一字,得之,吾幸。
黄药师终究没进去,他转身揉揉冯蘅的头发,低声说:“回去吧。”
……
年初三,黄药师和冯蘅几乎摘光了桃花岛的菜,都给老太爷留下,老太爷把冯蘅叫到自己房间,第一次正色说话,“我想说的你也该猜到了,可我老了,身子骨也差了,有些话还是说了安心。”
冯蘅,“太爷爷,你……”
老太爷示意他不要说话,“药师这孩子,天生早慧,四岁时,他第一次跟我说有人不喜欢他,我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本来应该是在大人怀里撒娇的年龄啊,都经历了些什么,他第一次遇刺,吓的一直抖,还强做镇定的告诉我袭击他的人有哪些特征,他竟然记下那么多特征,后来我把他送走,一送就是四年,在这期间,那些人我都做掉了,莫怪我狠心,他们若是不对药师出手,我也留着一份善心。”
冯蘅,“换了我也会和太爷一个做法。”
老太爷笑了笑,“你这孩子,不枉他等你这十几年,药师小时候很活泼,经过这些事以后就不爱说话了,就是再激动也没表情,原先多有神韵的一个孩子,从四岁开始,那神韵就没了,每天只知道练功学习,什么都学,什么苦都能吃,可就是没了那个神韵,我能帮他赶走想伤害他的人,却帮不了他自己,后来他是知道了你的存在,原先那神韵才渐渐回来,你知道对他来说,你意味着什么吗?”
冯蘅,“他是因为我才有了希望……”
老太爷,“他太寂寞了,你是他这十几年的期盼。”
他是他十几年的期盼!他等了他十几年!可他从未说过,他宠他、为他、保护他,却从未说过只字片语,黄药师不止豁达,还隐忍。
也许,他是黄药师十几年的期盼,可黄药师却是他的幸,也许,黄药师和冯蘅这两个名字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出来之前,老爷子告诉他,找人测的吉日是今年旧历十一月十七,冯蘅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会儿才想到这应该是他嫁人的日子,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不排斥了。
他们没有走来时的路,从雪山回到桃花岛,又从桃花岛回到深宅,传送玉比飞机还好用。
左一坐在厨房门口,正在严肃的杀鸡,杀的鸡毛乱舞,冯蘅的心情本来是幸福而端庄的,看到左一的样子,再也端庄不起来,毫不客气的叉着腰就笑。
左二打开门,“果真是主母在笑,小粉红!!!”
冯蘅,“小粉红给你可以,伞拿来。”
第三十七章:菜园大丰收
菜园,鸟儿正在解闸口,看到冯蘅,惊喜的放下水桶,“主母回来了。”
冯蘅拍拍他肉嘟嘟的脸,欣慰的说,“鸟儿真是勤劳啊。”
鸟儿,“工人们走之前松过一次土,我看主母还没回来,就来浇点水,管家叔叔说买家已经联系好了,问主母卖多少,自家留多少。”
冯蘅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又装模作样的说:“我和少爷都爱吃白叶,最里面那一亩白叶都留下吧,剩下几亩按照品种各留点,别的都卖了吧。”
鸟儿,“咦?少爷终于有爱吃的菜了,还是主母厉害。”
冯蘅默,黄药师的口味还和以前一样,连他自己对白叶也不是爱吃的不得了,天地良心,他只是觉得白叶这种大白菜最好保存,所以才选了这种菜掩人耳目,回头让左一次给太爷多送点,大白菜不怎么怕冻。
回过神来,水已经在往进流,外面高大的水车不断溅起水花,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下午工人就要过来,冯蘅还不知道他试验田的功效,拔了一颗就着菜园里简陋的厨具给鸟儿做了一盘清炒白叶。
只尝了一口,冯蘅就知道,试验田成功了,白叶的味道和桃花岛种出来的差不离,味道上还缺一点什么,大概是土质的问题,这他没办法,试验成功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鸟儿,“主母的手艺又进步了,真好吃,鸟儿什么时候能有这种手艺啊。”
冯蘅正色安慰他,“要有信心,多练习总会好的。”
鸟儿,“主母说的是,鸟儿这就回去给主母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冯蘅嘴角抽搐。
鸟儿走了,冯蘅洗着盘子突然不想回家了,他实在是没勇气回去面对那顿豪放的晚餐,于是他抱着几大颗白叶,进屋把传送点改回来,闪身进了桃花岛,这几大颗白叶是给左家兄弟准备的,他打算每次运一点,然后等黄药师进来的时候再带过去。
竹芫斋内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冯蘅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去晒,书也晾在廊上,然后躺在外廊边沿晒太阳,他前些日子收集的那些花都放养的很是那么回事,有几株还开了花,冯蘅打算去外面打听打听,如果是稀有品种的话就卖了。
直到太阳渐渐落山,他才回到菜园,其实他还想再多待一段时间,喝点茶甚至吃点点心,可还是出来了,不怕别的,就怕鸟儿等不及他过来寻,正好撞见他凭空出现的画面,那可就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冯蘅经常和黄药师一起出现,所以他也有了名声,很多人都知道那个仙人一样的黄药师要成家了,夫人叫冯蘅,是从外地来的,全城的人都在唏嘘,有人唏嘘黄药师那么出众的长相,竟然配了个这般普通的,也有人唏嘘冯蘅是外地人,不知道黄家已经落魄,嫁过来要吃苦了。
这些冯蘅都知道,对此他唯一的想法是人心不古,就算黄家真的落魄了,也还有一家酒楼和一家养殖场,这两个产业足够黄家挤进富人的行列,他得多娇贵才能在这样的人家吃苦。
这件事也造成一个好处,街上的人开始跟他打招呼,几个月下来,他还真的认识了几个人,都是市场上认识的。
菜市场的王二是王隐的亲戚,经常进府里送菜,跟冯蘅最熟悉,此刻正挥着两把大菠菜,“黄家主母,黄家主母。”
冯蘅用余光一扫,发现周围的人又不动声色的注意过来了,黄家主母这四个字如今也很有号召力。
王二,“方才鸟儿来拿了不少菜回去,说要做一顿很好吃的午饭,鸟儿的厨艺如今也进步了吗?”
冯蘅,“呵呵,还好还好。”不是好吃的午餐,是豪放的午饭。
这么一来,冯蘅更不想回家了,在街上继续磨蹭,路过黄家的杂货店,又进去逛了一圈,仍然什么都没买,伙计们非常有职业操守,没一个人对他横眉竖目。
回到家的时候,管家已经在门口等了,见到他,明显松了口气,“主母可回来了,再等不到,少爷就亲自出来了。”
冯蘅,“劳烦管家了,我这就进去。”
饭厅里,黄药师已经坐在主位,冯蘅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没有看到鸟儿,只有王隐站在桌边,满脸不豫的看着桌上那些不大好看的菜。
冯蘅,“怎么不先吃啊,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