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看她如此孝义,愈发敬爱,发誓非她不娶。
家乐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事如此困难,当初就不应该打那萧公子的主意,现在进退两难实在令人烦恼。
叶乘风看他忧愁,握着他的手鼓励他:“你不要愁,等你挣到钱,能出得起好嫁妆,照样可以给妹妹们寻个好出路。”
家乐勉强笑笑,愈发起早贪黑的苦练厨艺。他现在可以在最短时间剔除一条鱼的鱼刺打成鱼丸,还能剔出鸡鸭的骨头,并且不破坏整鸡的形状,还能在一张宣纸上切肉丝保持纸张不烂,孙良看他不倚仗自己的灵气依然苦学苦练也很满意。
密阳县最大的酒楼知味楼的库房重地。
孙良用五把钥匙一层层打开道道大门,最里一间是存放细货的地方,都是上好的鱼翅、海参、燕窝、驼蹄、熊掌之类贵重食材。家乐睁大眼睛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想动手摸摸,以前他还没见过这些好东西。
孙良给他介绍:“鱼翅是鲛鳍做成的海珍,产于东南近海,最好的就是白生、青鲨、相公帽,重要的是部位和品质,背鳍胸鳍尾鳍都可做翅,最好的是背鳍,选材时首选板大肥厚,翅丝晶亮的。”
边说边让他辨认鱼翅的种类和部位,干翅成片有大小,盖脊翅,划水翅共三对。不加工的叫原翅,也叫毛翅,根据漂洗用水不同,把原翅又分为咸水翅和淡水翅。加工后的叫明翅,也叫金花翅,色白微黄,呈透明或半透明状。
家乐拿着小笔和小本把各种翅的形状色泽名称和辩明方法仔细记录下来。
“高档筵席,鱼翅是必备的重头菜,高级厨师,鱼翅也是必需会的,过几天,县里赵家要为老太太祝寿,要用鱼翅席,我要亲自做,到时你要仔细看着。”
一套上好鱼翅至少要用一百六十金,家乐自然是没机会下手练习,只能给主厨当下手,看他怎么做。
家乐帮着孙良把鱼翅剔选,平铺蒸笼蒸到极烂,再用火腿去爪去滴油去骨,鸡鸭去内脏爪翅,把这些上好的原料煮到融化取汁,用来煮炖蒸好的鱼翅,要煮两天才能入味。烧好装盘上席之前,孙良夹了一筷给家乐尝,果然味之鲜美前所未有。
在家乐努力学习的时候,叶乘风正在乐知老太医处让他诊脉,乐知老诊完脉捻着胡子说:“你的病没有恶化,却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要好生休养,看你的身体好象累着了。你怎么不听话?”
叶乘风苦笑一下:“就算在家休养啥也不干,我又能多活多久?而且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哼,你还有什么未完的事,既无妻子又没儿女,你的弟弟也很能干又有出息,奉母养老绝不成问题。你还有啥可操心的?”
叶乘风没答话,叹了一口气。
乐知老说:“说白了你是给你那家那个仆人铺路吧?”
“他不是我的仆人。”
“对,他是你的情人。”
“才不是。”叶乘风急得脑门暴青筋,“您可别想歪了,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是,你和他没关系。”乐知老顺着他的话说,心道:没关系你还要扶植他成就事业,傻子才看不出。
叶乘风不想再纠缠这事,直接问:“您直说我还有多少时间?”
“不是明年就是后年,你想把他扶持天下第一御厨要抓紧时间。”乐知老看他淡然生死,不禁佩服他的气度。
“能不能当御厨看他运气,我不强求,只要他能根据自己的能力干一番属于自己的成就就行了。他做学问没有天分而且从小没打好基础,体格又弱也不适合学武挣军功,好在他还有一技之长,凭这个就算不能大富大贵,成家立业也足够了。”
叶乘风面上虽然很平静很淡然,心里仍然隐隐忧虑,拖着步子回到家,马上就看到家乐飞奔过来迎来迎他。脸上带着期待的喜悦。
“师父教我做鱼翅了,以后还会教我做熊掌燕窝,我快要成为大厨了。”家乐高兴地挽着他的胳膊。
叶乘风身子微微一颤,想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终究又舍不得,让他挽着直到正房。
“快要过年了,现在不适合开张,所以我把酒楼开张的日子定在正月十七,你要抓紧。”叶乘风淡淡地说了一句。
家乐脸都变了:“什么?正月十七酒楼开张,没剩多少时间了,可是我还没有学好,要做大菜我还没信心。”
“少罗嗦,不许说没信心的话。”叶乘风揪他的耳朵,“敢不好好赚钱,我把你耳朵揪下来,还要把你卖到妓院洗肚兜。”
“放手,讨厌。”家乐护住耳朵满脸哀怨,这个家伙怎么把开酒楼的时间定得这么早,急个什么劲,伺候天南地北的吃客哪有那么容易,叶乘风刁钻蛮横,好歹还知道他的喜恶和性子,那些嘴刁的客人吃不好会掀桌子的,好怕。
叶乘风知道他顾虑什么,说:“你不用怕,房子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工人由我来找,你只要把菜做好就行了。至于怎么经营你要慢慢学。”
没等他说话,叶乘风给他几张银票,又说:“这是一千两银子,你去挑选鱼翅燕窝熊掌买来练习吧,抓紧时间。”
“啊……”家乐惊得说不出来话,这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大额的银票,掂上去重如千斤。
怎么会这样?如果叶乘风想开酒楼赚钱,直接请那些有名气有手艺的大厨就行了,为什么要让他这个无名小子来做,还出这么大价钱给他请师父买原料练习?
想要他赚钱,可以打发他到其它酒楼挣钱,这样也快点,怎么还要给他分红呢?而且开酒楼还这么急,他的手艺还没完全练好呢。
先前他还把叶乘风古怪的举动归结为不安好心,想出坏主意折腾他,可是现在他实在很难再把这想法坚持下去。这个人对他不露声色的好,对他恶狠狠的好,似是无形无色的水流下来无从拒绝。
这世上,最难猜测的是人心。
“为什么?”
叶乘风冷淡地说:“不为什么,你欠了我那么多钱,只在我家当仆人挣不了几个钱,而你的本事也只能靠厨艺能赚钱,如果不开酒楼,你又能到哪里赚钱还我。”
家乐抓抓头,有点明白,又有点不太明白,心里一种朦胧的感觉好象逐渐清晰,浮上了水面到了拨云见日的一天。
叶乘风给他分派活计:“你平日抓紧时间练习,有空了去新建好的酒楼看看,看还需要什么。每天晚上二更以前一定要睡觉,你再把房子烧着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
家乐瞪他一眼,想回厨房练习又舍不得离开他,在他身边磨蹭着,偷偷把手凑过去按在他手上,用指头轻轻挠着他的手背。
叶乘风心跳如捣,强行按抑着冷下脸说:“你还不快去?”
“现在还早呢。”家乐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边找话说:“给我说说那酒楼是什么样子。”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想听你说嘛。”
“酒楼的招牌已经起好了,叫鹿鸣楼,花草树木要在明年开春才能有,酒楼的装饰陈设帘帐什么的都有了,只缺少几幅画。”
家乐眼珠一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说:“叶大少爷不是全省首屈一指的书画名家吗?我想在酒楼挂上叶大少爷的画,我喜欢你的画。”
“哦?”叶乘风嘴角扬起笑意,“你喜欢我的画,想要什么?”
“上古宫廷有鹿鸣宴,现在叶家的酒楼叫鹿鸣楼,就在屋里挂上画着鹿的画好了。”
“好主意。”
“我就知道少爷也喜欢,那你就画一万只鹿吧。”
“啊……”叶乘风惊得差点被口水呛着,看着家乐的脸上闪过的一抹狡黠也明白了几分,这家伙这些天看上去乖巧听话,其实心里还记着仇,这回逮着机会给他出难题,要让他好看。
家乐怕他拒绝,立马起身说:“我去跟大家说,叶大画家要画一万鹿为鹿鸣楼添彩。你马上画吧,十七就要开张呢。”
叶乘风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这家伙,这么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告诉大家,让他推拒不成,到时候画不出一万只鹿在人前出糗。
可是,他叶乘风做为密阳县乃至全省全国都出名的画家怎么能让这么个题目难住呢?
41、酒楼开业
到了开张前两天,叶乘风把画拿到鹿鸣楼挂到正墙上,却没有打开让人看,而是用一块贵重的双色织金云锦摭住,说是要等到开张那天才揭开。来来叶大画家要画一万只鹿的事已经传遍全城,人们都好奇地议论纷纷,看他这番做作,愈发按捺不住兴趣了。
叶乘风看着家乐象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一个劲地朝那幅云锦瞟去,知道他心痒难耐,暗笑一声,故做不知,拉过他的手说:“今天是赏灯的好日子,你闷在庄子里学做菜也着实辛苦,今天放你一天假,好好玩一次吧。”
家乐不舍地再次朝那摭着画的云锦看了一眼,乖乖被他拉着去看灯。
密阳城的灯比不上省城,也比不上京城,但是也非常热闹,从城楼上往下看,几条主要街道张灯结彩,如两条火龙蜿蜒盘旋,映着天上月色,真是灯月相辉,崇光泛彩。
叶乘风拉着家乐下了城楼,又到最热闹的金灯桥逛过去,街两边的彩灯万盏辉映,还有耍百戏的,拌空竹的,唱皮影的,踩高跷的都吸引了许多人驻足观看。
家乐拘在庄子里练了好久的菜,也闷坏了,再加上他性子活泼爱玩,见了这么许多好玩的东西,自然是不亦乐乎。叶乘风觉得这些都是孩子玩意,没有什么兴趣,一双眼睛只跟着家乐转,看他猜中谜语喜笑颜开,看他猜不中时抓耳挠腮一个劲给他使眼色,不过每次叶乘风都别过头去故意装没看见,在隐蔽处看他忽而欣喜忽而沮丧的样子,暗自偷笑。
明年的今日,还不知能不能再观赏灯火,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个人的喜怒哀乐,再听见这人的罗嗦絮叨。
叶乘风在一边看着家乐,一群赏的女子却看着他,毫不掩饰热切的目光和赞叹。
家乐猜完谜语,两手提了一堆当奖品的小玩意,一转头看见叶乘风站在灯火阑处,灯月交映下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轻风吹起他的衣袂,好象下凡的神仙随时会飞走。
家乐突然毫无来由的害怕起来,扔了手里的东西过去拽住他。
叶乘风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说:“走吧。”
不知怎么,家乐觉得他这笑是对周围那些女子讨好的,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嘴角,洋洋得意如开屏的孔雀,真真就是那风流多情的公子哥样。以前,他的风流让家乐看不惯,现在让他无名火起,真想把他咬下一块肉来,还等什么?
家乐真的抓起他的手咬下去,他只是轻轻咬一下,直咬到这家伙求饶再也不敢看美女为止。
“哎哟,你咬我干嘛?”叶乘风吃惊地捂着手。
“你方才朝着那些女子笑的样子真的很欠抽,讨厌死了。你知不知道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非礼……”家乐用力睁大眼睛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气性这么大,可能是最近学习做菜累着了,都怪这家伙不好,这么急着开酒楼,还给他安排这么重的活计,快要累死人了,都是他不好。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叶乘风以为他闹别扭,也不生气,又拉过他的手:“我不是也看你了么,你要是饿了,我们去吃汤圆,包准比我的肉好吃。”
家乐消了气,乖乖被他拉着吃东西。
上元节后,叶家的鹿鸣楼正式开张,吉时一到,鞭炮齐鸣,摭着招牌的红绸揭下,鹿鸣楼三个大字在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一对北狮舞得精彩绝伦。
叶家在密阳城根基深厚,人脉很广,这次请了全城有头脸的乡绅,就连县令也派人送来了贺礼。大厅里锦绣满堂,衣香鬓影,都是些锦衣绣服的富贵人,一番揖让往来后,有客人要求观赏那一万只鹿。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正墙挂着那幅双色织金云锦上,美丽的云锦揭去,露出画轴,画轴缓缓展开,一幅万鹿图呈现在大家眼前。
一片绵延不尽的青山,山脚下一弯绿水盘旋流过,山上岸边杂花碧树,绿草如茵,一只漂亮的梅花鹿在安详地蹲在草地上吃草,两只小鹿依偎在鹿妈妈身边,除了这三只鹿,山脚,树丛,草地上隐约露着鹿角,鹿尾,还有鹿蹄,不知道这片山林中藏了多少只鹿,谁敢说没有一万只,只画了三只鹿,却隐含了万只鹿,画意不尽,隐在留白之处,给人以无穷的暇想空间,好象这片山林真的藏着一万只鹿。
“好,果然好画。”萧白首先叫起好来。“不愧是江北第一画家。”
所有宾客也纷纷赞美,叶乘风微笑相对,用眼角瞟了某人一眼。
家乐看见这画,啧啧称奇,早忘了他出这点子是想让叶乘风出糗,反而真心为他露了脸而高兴起来。
来客中除了城里有头脸的乡绅,还有一些叶乘风的同学,都是些冠带人物,一屋子锦衣华服晃花了人眼,这些人中间,叶乘风显得鹤立鸡群,英俊潇洒,被众多人如众星捧月围在中间。
家乐远远看着他,远观美人更有味道,不由得想起上元节那天和他一起上街看灯,他气宇不凡的样子象神仙下世,街上许多女子的目光看向他,他还洋洋得意地接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分明是早已习惯被这样注视。
家乐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家伙揪回家里,再不许给人看。
“哎,你还傻子一样杵在那里干什么?表情还恶狠狠地。”叶乘风不满地戳戳他,“快来跟我招呼客人,我给你介绍时你要用心记着人名,以后要好好应酬这些人。”
“啊,我怕这些,我只喜欢做菜,不会应酬人。”家乐紧张地拽他的衣角。
叶乘风很理解他,家乐这人善长做食物,他也喜欢这些,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他并不善长,可是他是何家唯一的男人,总要撑门立户扛起整个家业。
叶乘风拍拍他的手给他鼓励:“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你,你再不喜欢也要学着些,我会教你的。”
家乐被他拉着去见那些城里有头脸的乡绅官宦,脑袋昏昏的,根本没记下几个人名,只记得他那一句:“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你……”
不知不觉中,这个混蛋的风流鬼已经在他的生命里占了不可磨灭的位置,好象是他血肉中的一部分,可是现在他忽然说不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他的日子是什么样,家乐心里空落落的,象一条漂泊的船随着风波起伏没有依靠。
叶乘风没有发现他的脸色不好,拉着他溜了一圈拜会了所有客人,然后催他进厨房准备上菜。
一进了厨房,家乐就忘记了所有烦恼,全神贯注地调理菜肴,神色格外认真。只要面对这些不会说话的蔬菜鱼肉调料油盐,他就会忘了所有忧愁,象一个艺术家一样把这些生鲜食物合理调配烹制,完成一件件受人喜爱的艺术品,从中享受成就感。
席面上已经摆好了四干果,四鲜果,四蜜饯,还有做为迎门茶的胡桃松子泡茶,客人们边吃边聊边等上菜。
叶乘风已经利用叶家的人脉在城里为家乐造了势,家乐还没开始上酒楼,名气已经出去了,剩下的只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赢得好评。客人们都怀着好奇心等待着,等着看这个叶大公子力捧的厨师到底有什么本事,如果没有真功夫,只是靠着叶家的人脉和势力来在密阳城打拼,那么他们不会给面子的。既然要把厨艺拿到面上来卖,就要经得起公众们的挑三拣四。
做好的菜肴由几个漂亮的侍女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