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旧事——君鱼

“保障我的安全？”秦严说，“你就跪在这吧，什么时候想好了怎么回答了，什么时候起来。”

秦严话音刚落，秦歇微便晕了过去。

秦歇微不是故意的，他清楚兴庆宫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虽然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但还是强撑着下床了。

果不其然，因为支持不住又晕了过去。

秦严神色复杂地看着秦歇微，终于还是挥了挥手，“把他抬到侧院中，叫太医过来。”

秦歇微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睫毛黑得醒目，长而浓密，低低掩着。秦歇微的嘴唇看去并不丰润，紧紧闭着，不过红润起来的时候非常妖艳——没错，这个所谓高级男妓秦严也玩弄过。

或许，不仅仅是玩弄过。

秦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元宵节那天，卫征鸿临时得到消息说高柔是孤身入宫的。高柔手握重兵，平时根本动不了他，卫征鸿与秦严一直在寻找高柔落单的机会，准备一举杀之。

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秦歇微，不仅破坏了整个计划，而且还借机杀掉了卫征鸿。

早有传言说秦歇微是高柔的人，看来他们早有准备，谁也没有想到平时文文弱弱的秦歇微竟能杀掉卫征鸿，无怪高柔敢孤身入宫，诱敌深入了。兴庆宫中的侍卫和宫人想必也是高柔跟秦歇微早早就布置下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入禁宫解围。

秦严几乎要称赞秦歇微的有勇有谋了，不止于此，还有城府极深——平时忍辱负重，关键时刻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太医诊治过后，谨慎地说：“王爷似乎很是虚弱，需要调理一段时间。”

“调理多久？”

太医斟酌了一下言辞：“大好恐怕在几年之内是不能够的……”

“哦？”

秦歇微的睫毛忽然抖动了一下，慢慢张开眼睛。太医犹豫着，秦歇微慢慢坐起身，轻声说：“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严看了他一眼，“休息好了就去做事吧，这院子给你住了。”

秦歇微抬起眼睛，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谢谢陛下。”

秦严回到卧房假寐，恍惚间做了一个梦——

“他是谁啊？”

“李家的世子啊，好像是叫什么……”

“李歇微。”

四周的人议论纷纷，秦严定了定神，看着那名骑在马上的少年。少年低垂着眉目，睫毛长而浓密，明明秦严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却仿佛看到了少年睫毛正在微微抖动。

少年身穿红色的球服，右手握着球杆，左手搭在缰绳上。他微微抬起头，阳光打在他的皮肤上，泛出淡淡地光晕。他冲秦严的方向微笑了一下，睫毛忽闪，眼神清澈。

梦境变换，少年的脸近在眼前，他比自己略微高一点，低头看着自己，嘴唇很薄，软软的，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怎么会呢？”

红衣少年微笑着，低头堵住他接下来颠三倒四胡乱猜疑的话。

秦严猛然间惊醒过来，他摸摸自己的嘴唇，感觉非常失落。但随即又想，自己为什么要觉得失落？毕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也不具备任何意义。

卫征鸿被捕之后，神策军归于三王麾下。卫征鸿因见时机难得，带兵入宫确实没有经过秦严的同意，这反叛的罪名是洗脱不掉了，秦严念卫征鸿半生追随秦家，只是将他圈禁于长安。

赫连家与卫家是世交，卫征鸿便是秦严同赫连皇后的媒人，卫征鸿与赫连氏的交情可见一斑。赫连皇后非常伤心，到长生殿中为卫征鸿求情。圈禁卫征鸿，秦严心中也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他明知卫征鸿是对自己忠心无二，这次是遭了高柔与秦歇微的暗算。不过为了顾全大局，再说只是圈禁而已，风头一过就复用，目前似乎只能如此了，秦严由着赫连皇后在自己怀里哭了一场，一言不发。

赫连皇后哭得累了，被侍女送回寝殿休息。秦严思索了一会儿，对身边的侍从说：“今天叫秦歇微过来侍寝，让秦歇微准备好了到我的卧房来。”

秦歇微这几天安心调养身体，脸上终于有一点血色。他泡在浴池里，几名宦官正在清洗他的身体。手指插入他身体的时候，他尽力使自己放松下来，甚至微微敞开腿，方便宦官的动作。

秦歇微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柔软得如同丝绸，睫毛低低压着，神情里竟然有少女般的期待跟羞涩。

清洗过后，宦官为秦歇微披上蝉翼一般的纱衣，裹上一层毯子，抬至秦严卧房。

秦严正在灯下看书，见秦歇微到了，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病好了？”

秦歇微面色微微泛红，轻轻应了一声。秦严说：“好啊，那就接着跪着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为什么来长生殿做事，什么时候起来。”

秦歇微一愣，眼底的喜色很快消散了，他很快垂下眉目，屈膝跪了下去。

秦严的卧房中一时间一片沉寂，侍从无声地服侍秦严洗漱更衣，快要熄灯的时候，秦严问秦歇微：“你想好了吗？”

“……”

“你过来。”

秦歇微起身走过去，秦严眯起眼睛，“趴好。”

秦歇微正要上床，秦严止住他，“不必，就趴在地上吧。”

秦歇微转过身伏在地上，他原本以为秦严只是要折辱他一番，没想到腰立即被握住，将臀部抬了起来，秦严挺身进入了秦歇微的身体。

秦歇微背对着秦严，秦严也只能看到秦歇微纤瘦光裸的后背还有铺在上面的黑发。秦歇微随着秦严的动作颠簸着，头发从后背滑落到脸颊两侧，露出形状分明的肩胛骨。

秦严抓紧秦歇微的腰，到达了高潮，草草结束了这一场性事。

帷帐没有放下，灯火辉煌，秦严提上裤子，翻身上床，不再管秦歇微了。秦歇微捂住嘴巴，还是轻轻咳嗽了出来。

秦严淡漠地说：“卫征鸿被圈禁了。”

“……”

“你去外面跪着吧。”

秦歇微应了一声。

第六章

夜凉如水，秦歇微独自跪在庭院中。夏虫轻鸣，宫灯摇摆。禁宫优美的景致一如往昔。

秦严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他并不想跟秦歇微有什么纠缠的，不过最后还是色令智昏。他翻了个身，继续心烦意乱着。

那年周昭帝四十大寿，秦严十六岁。各地节度使遣使入京贺寿，山南西道节度使世子李歇微与卢龙节度使世子高柔即在其中。

和所有人一样，李歇微着实令秦严惊艳了一番，后宫佳丽无数，却不及李歇微嫣然一顾，李皇后艳冠后宫，却不及李歇微艳色三分。

李歇微性情温柔，待人谦和，秦严非常喜欢他。千秋节过后，各地节度使世子作为质子留在长安。

李宅那时候偏居于礼泉坊一隅，院子里面养了几株兰草，全部被李歇微侍弄死了。李歇微拿着剪刀很无奈地看着日渐干枯瘦黄的植物，喃喃道：“怎么都病了呢？”

秦严觉得李歇微这样子非常可爱，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李歇微的耳垂微微泛红，却没有躲开，也没有出声。

那天两个人第一次接吻，斑驳的阳光打在两个少年身上，似乎可以定格至永远。

李歇微始终有一点惶惶不安，他是一个孤儿，之所以能被选作世子进入长安是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的独子是一个智力不全的傻子。李歇微只是幼年时被节度使的一位没有子嗣的侧室收养，在节度使府中居住过一段时间，随后都是四处漂泊流浪。

大概与生活经历有关系，李歇微没有贵族少年的骄矜，言行都非常恭顺谦卑。

秦严一直以为这是优点，没有想到就是李歇微的软弱与谄媚权贵宣告了两个之间感情的终结。

秦严不知道李歇微什么时候同自己的父亲勾搭上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李歇微长得漂亮，又乖巧懂事，昭帝非常喜欢他，经常把他叫到长生殿中侍寝。李歇微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宠爱不衰。很快昭帝将他加封为亲王，赐给了他皇族的姓氏。李太后为了顾全昭帝的情绪和稳固自己的地位，将他拉拢过来，在昭帝的授意之下收他为义子，皇子公主皆以“兄弟”呼之。

秦严也跟着不冷不热地叫了他一声“哥”，秦歇微波澜不惊地应了。

然而最令秦严愤怒的并不是秦歇微的背叛，昭帝为政十年，勤恳如一日，但在得到了秦歇微之后，每日纵情享乐，无心国事，日渐昏聩。

早朝自然是被废掉了，昭帝很少在紫宸殿中办公，成日跟秦歇微一起厮混在长生殿中。在西麟州一带传来农民军战胜官军的消息，甚至在战报传到长安的时候，昭帝还没有起床。

许多大臣都被召集到长生殿中来。帏帐外跪了许多大臣，帷帐内传来暧昧的声音。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简直是荒唐至极。过了很久，绛色的帷帐才被太监们拉开。

秦歇微猫一样伏在昭帝怀里，身上只有一件绸缎亵衣，头发散着，皮肤极其光滑，玩偶娃娃一般，难言的精致秀气，昭帝一边把玩着他的柔顺的头发，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到了？”

大臣们默不作声，昭帝看向自己的太子，“复儿，什么事？”

怀仁太子道：“秉父皇，西麟州剿匪失败，请求朝廷增援。”

周昭帝略略沉吟，然后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封太子为招讨使，静江节度使、百胜节度使、平卢节度使为副使。由太子总领剿匪事宜，即日起兵，围剿草贼。”

大臣们领旨之后很快散去，秦严抬头看了秦歇微一眼，秦歇微背对着他搂着昭帝的脖子，昭帝正在脱秦歇微的衣服，雪白的脊背已经完全露了出来，其下亦隐约可见。

一出长生殿，秦严真的呕吐了出来。

随后，太子战死于西麟州，昭帝更加荒淫无度，愈发宠爱秦歇微，到了与他寸步不离的地步。更令群臣不安的是，太子的去世使昭帝变得多疑而暴戾，许多大臣无辜获罪。

待到秦严即位的时候，朝堂中小人当道，内有以高柔为首的节度使之乱，草寇反叛，外有契丹虎视眈眈，左支右绌，难以维持。

昭帝无心旁顾，依然纵情享用风情万种的秦歇微，为了保持床榻上的雄风，开始大量服食春药，身体健康每况愈下。

大明宫被秦歇微搅得乌烟瘴气，后宫的嫔妃都非常怨恨他，李皇后自知无法劝谏昭帝，只有竭力平顺后妃们的怒气。

对秦歇微的迫害层出不穷，但因为忌惮昭帝，都不出格，秦歇微也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并不打击报复。

昭帝去世之后，秦严即位，秦歇微被李太后打发到三清殿中修行。三清殿本就在大明宫中，是专供皇族修道的场所。

一日秦严在三清殿烧香，恰巧看到了秦歇微。秦歇微穿得非常素净，饶是如此依然没办法掩饰倾城的风采。秦歇微见到秦严之后微微笑了一下，便转身回后殿去了。秦歇微即使是在生活艰苦到让他随时觉得活不到明天了的时候，也没想过向秦严求助，更不要提妄图让秦严顾念旧情了。

秦歇微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秦严留他一条性命，他已是非常意外了。

当时秦严已经纳了两位妃子，对床笫之事并不十分热衷。秦歇微的脸蛋肌骨是秦严宫中那两位闺秀比不了的，床上功夫也一样，这对秦严来说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秦严流连在三清殿的时间长了，担心自己和父亲一样沉溺男色不思政务，于是下令将秦歇微充军发配。

秦歇微默不作声地消失了，秦严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那之后没多久秦严离开长安到凤翔避祸，重新回到长安之后，发现秦歇微竟然也回来了，据说是被苏安俘虏之后又被救了出来。秦严也找过秦歇微几次，因为他看到秦歇微就想要跟他欢爱，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多想，没办法多想，难道是承认自己对他还有余情吗？一个皇帝对一个没有节操没有情义的欢爱？多可笑啊。

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他与秦歇微还是比较有默契的，秦歇微的服侍让他非常满意，却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有很多姿势跟道具秦严是没办法用在赫连皇后身上的，有很多脏话在跟赫连皇后欢爱的时候是不能说出来的，不过跟秦歇微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肆无忌惮了。秦歇微非常配合，流露出来的脆弱表情时常能让秦严兽性大发。

有一次被秦越夷跟卫征鸿撞上，被秦歇微搪塞了过去。其实秦歇微乖巧懂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是挺讨人喜欢的，是个非常合格的男宠。

如果他没有重伤卫征鸿的话，秦严也不介意一直留着这么个漂亮玩物在身边。

只是，秦歇微哪里只是玩物那么简单？毒物越是美丽就越是危险。

第七章

秦严损失一元大将，吃了个大大的暗亏。高柔除掉卫征鸿之后，没有再贸然进行大的动作。

局势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然而众人心里都清楚，这表面上的平静之下只怕蕴藏着更为凶险的波涛。

秦歇微倒是在长生殿长住下来，也养了几株兰草，身上总带着兰花的清新香气。他在长生殿中其实也无事可做，养胖了一些。

秦严那次叫秦歇微侍寝之后，没再为难过他。

秦歇微蹲下身，拿着剪子修剪兰草。秦歇微直起身，后退几步，左右端详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把剪子交到站在他身后的侍从手里。秦歇微忽然一怔，回过头，果然站在他身后的是秦严。秦歇微转过身，躬身施礼，“陛下。”

秦严点点头，对他说：“你过来。”

秦歇微跟着秦严走进偏殿的卧室，侍从垂下暗红色的帷帐。秦严这次比较体贴，先是抱着秦歇微吻住他的嘴唇。

秦歇微的嘴唇非常柔软，身上的味道也非常清新好闻，秦严摩挲着秦歇微的腰椎，衣服上渐渐揉出了褶皱，秦严的手滑到秦歇微的下身，慢慢抚摸着。

秦歇微有些不适应，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只是知道这种亲热的方式是用在爱人之间的，可是已经很久没人把他当成爱人了。秦严在他耳边低笑，“怎么这么僵？”

秦严把秦歇微带到床上，除去两人之间的衣服，他与秦歇微十指相扣，试探性地摆动自己的腰。

秦歇微明显兴奋了，浑身上下都化作一滩春水，他看着秦严，羞涩又专注。

挂在秦严颈上的项链随着动作滑出衣领，项坠是一枚指环，纹饰精致。那枚指环原本是秦歇微的，被秦严讨来玩了，后来发生了种种变故，没有再还给他，顺手丢给了还在襁褓中的秦越夷，阴错阳差被秦越夷当成是怀仁太子的遗物。相同的指环高柔也有一枚，看来他们关系匪浅了，秦严因为这个还杖责过秦歇微。

秦歇微看到过后，明显一愣，眼神也不再迷离了，茫然地看着秦严。

“明止，告诉我，这枚指环是哪里来的？”

“……”

“你跟高柔是什么关系？”

“……”

“你在为他做事？为什么？”

秦歇微无言以对，秦严忽然失去了耐性，动作凶狠，秦歇微的额头上立刻冒出一层冷汗，“华严……疼……你别这样……”

华严是秦严的表字，只有跟秦严关系非常亲近的人才会这么称呼他，秦严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华严也是你能叫的？”

“我没……唔……”，秦歇微闷哼，苍白修长的手指拧紧床单，眉毛微蹙，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秦严发现秦歇微的眉心已经出现浅浅的细纹了，他缓了缓力度。秦歇微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扬起下巴。秦严吻上他的嘴唇，辗转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