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等待——林夕隐

“我们都是孤儿，本来就没妈妈可以告诉。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会替你保守秘密的。”小彤平静地继续说道，说着还回头看了揪着自己衣角的小晓一眼。

小晓发现哥哥看自己，连忙坚定无比地保证说：“对！我们会保守秘密的！因为我们是好孩子！”

“呵呵，你们的确是好孩子。”

“好吧，我们现在暂时先相信你了。”

“呃，那……真是谢谢你们了。”梁浩不知道说什么，嘴里愣愣地答。

“不过，”小彤又扳起小脸，担心地说：“你一定要保护好茂叔叔！我马上就要上小学了，不能常常来保护他。如果你没有保护好茂叔叔，我们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对！我们会找你算账的！”小晓继续重复，想了想又想起哥哥说的另一句话，又挥着小粉拳说：“你要保护好猫叔叔！”

“遵命！”梁浩脚一并，做了一个标准的大兵礼。

这是门上新安的铃铛一响，肖茂开门进来了。

“猫叔叔～”小彤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变脸和小晓一起天真无邪地扑到肖茂身上，肖茂好不容易才握住手上的四个蛋卷冰欺凌没掉到地上。

两个小孩拿到了冰欺凌就乖乖上楼玩去了，想来楼上的玩具应该都是给他们玩的。

肖茂把剩下两个中的一个递给梁浩，随口说道：“你还给大门安了个铃铛啊？”

“恩，看见你那堆东西里有，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把它安上去了。”梁浩拿着自己的那份，看肖茂吃得高兴，有些犹豫，他转着五颜六色的冰看了一圈，自己是又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嗯。”肖茂满意地吃着冰欺凌，一边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梁浩看了半天手里的冰欺凌，一抬头，看到肖茂期待地看着自己，有些为难起来。

“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嗯。”梁浩找了一个好下口的地方咬了下去，甜腻腻的，可一看到肖茂，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好吃……”

“是吧！”肖茂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咱们早餐吃烧饵块和豆浆。饵块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梁浩连忙说，然后接过肖茂递给他的本地特色食物——叫做饵块的白色粑粑，一边三下五除二地消灭了手里的冰欺凌。

肖茂找了本书，在柜台旁边的藤椅上坐下来，小心地边吃边看起来。

梁浩随口问道：“你妹妹收养了两个小孩？”

“没，她是孤儿院院长。”肖茂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哦？”梁浩有些惊讶。

“嗯。”

“好厉害……”

“嗯。”肖茂的仍旧两只眼睛都专注地盯着书，随口应着。

梁浩见肖茂爱理不理的，坐在柜台后面无聊地看着外面的行人，闷闷地啃着手上的食物。

记得资料上说肖茂他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哥哥也是孤儿院长大的吧，这么说来他们也可能没有血缘关系……他夜里醒过来可是叫了声‘哥哥’就挤进自己怀里了。

想到这，梁浩隐隐有点不高兴。

他哥哥那事到底怎么回事……

梁浩想了半天，怎么问才比较好，结果梁浩伸手推了推肖茂，一不小心首先脱口的竟然是：“猫叔叔……”

两个人都是一惊，肖茂差点咬到自己的手。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这么叫我……”

“呃，不是，我刚刚跟两个小鬼说话给绕进去了。”梁浩大囧。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酝酿这么久，那吸管都快咬断了，就想出这么一句。”肖茂说着就又要低下头。

“等等！”梁浩连忙制止他，他一低下头又只会说‘嗯’了。

“这间店叫做‘约定等待’是因为你哥哥？”

肖茂突然脸色大变，眼睛清亮亮的，看得梁浩心惊。

“谁跟你说的？”

梁浩颤了一下，“你昨晚上说梦话叫哥哥……”

肖茂的脸色又缓和下来，昨天的确是梦到哥哥了……一瞬间还以为是什么人派梁浩来试探自己呢，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对不起……”梁浩知道自己踩到雷区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赶紧道歉。

“没，别道歉。”肖茂靠回椅子上，恢复如常，“我是有个哥哥，他叫肖舒。”

“嗯。”

“实际上，他不是我的亲哥哥，小乐也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们都是孤儿，也是在小彤和小晓他们那个孤儿院长大的。老院长妈妈去世后，小乐就接手了孤儿院的工作。”

“嗯。”梁浩不敢问肖舒的事，就沉默了下来。

肖茂看他这样，又浅浅笑起来：“你不要这个表情嘛，我们都很幸福啊，有院长妈妈，有兄弟姐妹，现在还有这两个小家伙，真的是一大家子人呢！”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看肖茂笑了，梁浩赶忙也一起符合地笑。虽然他本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沉默下来的，可是现在看肖茂说话的样子和浅浅的笑，忽然真的有点难过，他看上去有点寂寞，肖舒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肖茂发现梁浩笑得想当勉强，表情也越发凝重，他这是在替他难过么？

其实自己从有意识开始就已经在孤儿院里了，孤儿院的阿姨们都特别好，院长妈妈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他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肖茂觉得自己童年很幸福，而且他的父母也不是一点没考虑他的。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间店叫做‘约定等待’么？”

梁浩点点头。

“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一封信，是我父母留给我的。”肖茂偏着头笑，“我的父母说他们碰上了麻烦，等他们安定下来之后就会来找我，所以我也给他们留下信息告诉他们我等着他们。”

梁浩看着肖茂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真实，鼻子一酸，心里有些难过，激动地说：“他们一定会来的！”

肖茂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肯定他们会来的人。”

“他们肯定会来的！肯定会来的！”梁浩越说越肯定，就跟什么似地，而且他这口气就差振臂高呼‘我跟你保证’了……

果不其然，梁浩的下一句就是：“我跟你保证！”

肖茂失笑，“你拿什么跟我保证？”

“我……”梁浩噎住，是啊，这他怎么能保证？如果不来，他去街上抓一对老夫妇来假扮不成？刚刚一激动就胡说了。啊……！梁浩懊悔地耷拉下脑袋。

看梁浩蔫了，肖茂笑得越发开心，又笑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中午饭想吃什么？”

“嗯？”突然转变了话题，梁浩愣了一下。

“我说你中午想吃什么？你守着店，我就可以回家做饭带过来一起吃了。”

梁浩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人听着很开心，“嘿嘿，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你有什么爱吃的吗？”

“我什么都爱吃。”

“呵呵，真是好养活。”肖茂说着，又低下头看书。

“店长～”

“嗯？”

“你的父母肯定会来找你的。”

“嗯。”肖茂抬起头暖暖地笑，正好门被人推开，随着铃铛清脆的响声，一束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真的很温暖。

第十章：好好先生不好

铃铛一响，推门进来的竟然是气势汹汹的肖乐。

平常肖乐每周一、三、五都会带着两个小孩儿来肖茂店里，周一和周三是为了去市政申诉，要把两个小孩托付给肖茂照看着；而周五是来给肖茂看着店，肖茂去进新书。

不过这一天，肖乐走了没多久，离中午还有很长时间，她就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气死我了！这根本是挑衅！是嘲笑！气死我了！”

“哎？小乐？你怎么就回来了，谁气你了？”肖茂放下书，惊讶极了。

肖乐一屁股坐到肖茂边上的小凳子上，还在愤愤不平，“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市政的人嘛！气死我了！他出差去了还让他秘书给我带话！说这周临时出差不在，所以这周欠的下周一起补回来！这是什么话！我是去申诉的哎！什么叫下周一起补回来？！他当我每次是去干什么的？！”

肖乐的声音不小，店里的顾客都回头看向这边，肖茂连忙对大家笑了笑，对肖乐说道：“嘘，你消消气。仔细想想，这人还是挺有心的，是怕你白跑几次浪费时间吧。”

“这哪是有心？！这是宣战！宣告我之前这一年来全是白做工，他连个屁都没听进去！更完全不会管这事！！！”肖乐气得满脸通红，分贝一点都没有降低，反倒还增了不少。

都一年了，什么成效都没有，难道不是做白工？要不是那人打过招呼，小乐恐怕连那个门都进不去了。肖茂偷偷想。

“嘘，小声点！其实他也挺无耐的，”肖茂安慰道，“那块地是政府的，上边的命令他也没有办法吧……”

因为肖茂再三提醒，肖乐这次压低了些声音，“他会没有办法？我看他是怕得罪人！我们所有证件都齐全，凭什么把我们孤儿院撤销然后并入那个荒郊野岭的孤儿院！！我看好不好其实他们都是一伙的，哼，姑奶奶我和他们杠上了！”

“小乐，别冲动！他有他的难处，政府也有政府的难处。你先回去，等这人出差回来，你再去好好问问，然后抽空去咨询下律师，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别着急，总会好起来的！”肖茂安慰地拍拍肖乐的头。

肖乐叹了口气，躲开了肖茂的手，“哥你总觉得人都是好的，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难道我们失望的次数还不够多么？”

肖茂的眼神暗了暗，又笑着摇摇头说：“我并不认为人都是好的，只是大家都各有各的难处罢了。坏的事的确很多，可是下一件事仍然有可能是好的呀。我不是天真、不是善良，也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什么的，我只是想活的简单一点、尽量开心一点。古话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

“哥，你又来了。你根本就是个烂好人，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巴巴替人数钱数得高兴呢！”肖乐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打断了肖茂的话。

“瞎说！”

“哎，哥，我看你数完钱搞不好还会帮人算算有没有卖亏呢！”

“……”

“那我今天先带小彤他们回去了，我得好好制定一套作战方案去！后天可能也不过来了。”

“哦，路上小心啊。”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不远处整理书架的梁浩听清，肖茂说的那些话声音倒是轻快，可他听在耳里却总感觉有些心酸。

肖乐带着两个小鬼走后，梁浩满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不住地偷看杵在柜台边发呆的肖茂。

午饭的时候，肖茂终于受不了梁浩的眼神，主动解释起来：“院长妈妈去世后，孤儿院里未成年的孤儿只剩下两个，政府就收回了孤儿院的地方，让小乐他们并入郊区的向阳孤儿院去。小乐一气之下就到市政府去申诉，每周一、三她就会来把小彤和小晓放到我这里，然后去申诉。这都过去一年了，并没有什么效果。”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肖茂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其实，之前孤儿院就已经是苦苦经营。五年前孤儿院无故起火，院长妈妈……还受了重伤。有的员工因此辞职不干了，后来社会援助和赞助也减少，孤儿院里的人越来越少，政府就陆续转移了一些孩子，渐渐孤儿院就剩下了小彤和小晓，而工作人员也只剩小乐了。”

梁浩点点头，心里有些在意，五年前无故起火……

“现在生活都不容易，孤儿院出来的大家都各自在外面打工，大多人都没有闲钱能赞助给孤儿院的。没有赞助，孤儿院连养大小彤和小晓都很吃力，更别说收养其他的孤儿了。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吧，政府才想合并了两家孤儿院，也许其实这样更好吧……”

肖茂停下了话，梁浩却觉得这并非他所有的想法，便接口问道：“但是？”

“呵呵，但是人总是会有点执念，那毕竟是院长妈妈的心头肉，我们也舍不得。”肖茂苦笑。

“也许会有办法的。”梁浩点点头，不知道可以怎么安慰他。

“嗯。”

梁浩低头吃饭，沉默。五年前孤儿院起火，五年前不正好是肖茂那个哥哥出事的那年吗？说起来肖茂过去的资料基本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恐怕也是因为这场大火吧……

中午过后，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肖茂坐在柜台后面抱着书看得津津有味，每次有人寻求帮忙或者买书他都是恋恋不舍地抬起头。

因为店面不大，自己又整理过一些，梁浩转了几圈之后对书店里的书的分类摆放都记住了，他就把肖茂赶到一边藤椅上坐着让他专心看书，自己包揽了所有事。

肖茂很高兴，看书的时候偶尔也会抬起头对他笑一笑。

这间看上去小小的店，中午过后基本上能保持时时至少有五个人在店里的状态，而且其中最后买书的不少。不过生意好，不是没有理由的。

梁浩本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胜任，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恐怕差得远了。有人来询问，梁浩就指出书所在的地方，不记得的就积极地去帮助寻找，一开始还算顺利。

可是后来，来了一位询问养生方面的书的老人家，梁浩指出了书架的位置，老人家又问那些书各自的优缺点，梁浩就完全没辙了。老人家只好又去问肖茂，肖茂领了老人过去，而且详细地介绍了各本书的内容和偏向。

后来有个男人来寻找一本只记得大概内容却不太确定书名的书，肖茂听后很快就从书架上找了出来。

类似不得不问肖茂的情况层出不穷，有人来问书里的故事，有人来分析续集情节的走向，甚至有中年妇女专程来和肖茂讨论食谱上做菜的方法。

不过梁浩还是给肖茂省下来不少时间，虽然其中因为他无聊找话说又消耗掉一些。肖茂也不生气也不烦，脾气好好。

比如……

“小猫～，饵块很好吃。”又没事情做了，梁浩东张西望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和肖茂说道。

“嗯，你喜欢吃明天早上我再买。”肖茂一边答道，仍然快速地看着手上的书。

“那是用什么做的？”

“大概是米吧。”

“米？”

“嗯。”

又没话了，梁浩看着肖茂，肖茂看着书，梁浩也看了一眼他看的书，还是《飞翔的恋人》。

“你前天不是看完这本书了么？”

“再看一遍。”

沉默，过了会儿……

梁浩觉得作者名字看着怪眼熟的，忽然想起了前阵子那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那条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