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看吧。”
一如既往的拒绝。千秀挑挑眉毛,叹道,“忙,忙,忙……”
徐裴安抬头看了眼那个唉声叹气的孩子,“我现在是事务所的合伙人,不能和以前比。”
这倒把千秀说楞了,半晌才说,“合伙人?怎么没听你说过。”
“一年前的事了,可能忘了吧。”
一年前?这么重要的事,爸爸完全没对他提过。
就像是一个开关,整个电路全都通了。之前父亲所有的拒绝和貌似的疏远,似乎一下子就找到了原因。
千秀还小,心里藏不住事,一旦怀疑,就一定要问个清楚。
“爸,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chapter4
“爸,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嗯?”徐裴安不明白儿子在说什么,而且用着这样严肃的声调。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和人打架的气?”
这下明白了,徐裴安淡淡讲,“没有。”
千秀怎么肯信,只是要一股脑儿的要将自己的话讲完。
“我已经说过了,那次完全是对方的错。而且你让我道歉我也去了,让我搬回家住我也回来而来。爸,你怎么就还不原谅我呢?”
徐裴安终于停下手中的笔,面容平静,“你想多了,我没有生气。”
“你就是,你成了合伙人,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不和我说,我的事儿你又知道多少?你知道我这次考试成绩多少吗?你现在有关心过我吗?”
“期中考你两科不及格。至于关心,两年的校是白住了是吗?越活越回去了?徐千秀,有时间吵架,不如先去顾好功课。”
千秀还是气呼呼的,看着背靠椅子,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父亲。
“去把上衣穿好。”父亲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又低下头开始工作了。
千秀在原地站了半天终于还是摔上门走了。
徐裴安沉默地看着儿子的背影。一动不动。
他不是不明白霍立的话,只是他实在做不到。
要他和只穿了短裤的儿子坐在沙发上看一个多小时的球吗?要他和儿子在餐桌上说说笑笑吗?要他和儿子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内一起呼吸吗?
他难道不想像普通的、正常的父子一样吗?
只是没有料到千秀然想到了那里,徐裴安苦笑一声,这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呢?
回到自己的房间,哪里睡得着。只是翻来覆去的想着刚才的事。
之前住校的时候年纪还小,并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关联。即使半年才能回一次家,才能见一次父亲,也不觉得被忽视,也不会要求父亲时时刻刻的陪伴。千秀不知道为什么住回了家,反而更加觉得没人关心,不被重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崇拜的父亲,说出那样的话来。
父亲的职业他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就够忙的了,自己这边还添乱。想到这里,千秀也不禁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父亲说的对,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该像个男子汉。
此时的千秀还不知道成长的辛苦与艰难,也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人生岁月中,他会经历怎样翻天覆地。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努力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成熟,优雅,能干。
他还从父亲的言语中猜测,也许父亲对于成绩的不满,要大于那次打架呢。于是又在心里下决心要好好学功课。
千秀脾气来的快,散的快。这样一想,刚才的气也就全消了。因为有了新的目标,人也重新变得信心满满起来。想到自己刚才的无礼态度,反倒成了折磨。
徐爸爸教育的很好,所以他不是那种逃避错误与责任的人。认识到错误,不会考虑面子,是一定要去道歉的。
千秀捏手捏脚的来到父亲房间门前,附着们听了半天,还是轻声叩响,“爸,你睡了吗?”
同是父子,那边在辗转反侧,这边又如何不受煎熬。不过徐裴安并不打算去开门,“怎么了?”
半晌,门外的声音才说,“爸,刚才,是我不对……对不起。”
不用开门,也知道那个人此刻一定又在挠脖子了。想到这里,徐裴安竟然有点想笑。
“恩,知道了。”
听到这句,千秀紧张的心情立刻就不见了,咧着嘴巴,无声地笑。
“那晚安,老爸。”
“晚安。”
这是这对父子之间难得沟通与宁静。徐裴安细细回味了那一声透露着愉悦的晚安,把脸埋进枕头。
千秀心思简单,想明白后,就是埋头苦干。接下里的日子,还真是认真念书,每天回家也不再上网、看球。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成绩自然上来了。不仅如此,他还代表学校的跆拳道社团去参加比赛。
徐裴安接到千秀电话,有点奇怪。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学校上课的,千而秀从不会在在校时间给他打电话。
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电话接的很快。结果对面的声音倒是充满喜悦,“爸,我拿到了第一!”
这头暗暗松了口气,不过那边的傻小子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有注意到。徐裴安问,“什么第一?”
听筒那边的声音,仍然兴奋着,那种高兴简直要冲破听筒,迎面而来,“跆拳道!我代表我们社团去打比赛,赢啦!”
原来是这样,徐裴安在这头安静地笑了。,
“恩,你没说过。”
“想给你个惊喜啊!”
像是被那种最简单的快乐所感染,徐裴安嘴边的弧度也一直保持着,“恭喜。”
千秀这边也乐得傻傻的,“爸,晚上我们出去吃吧!”
“也好,出去庆祝一下。”
确定好餐厅和时间,也没再多说别的,就收了电话。
千秀并没有想到父亲会带自己来西餐厅。
徐裴安曾有留学英国,所以难免会沾染这些西式做派。而且比起中餐馆的喧闹,西餐厅明显更适合交谈。
西餐充满仪式感,当随着砰地一声,香槟喷涌而出,千秀真的觉得此时此刻的快乐,完全大过自己将竞争对手压倒在地,也大过拿奖牌可以登上领奖台。
chapter 5
点的餐上来后,徐裴安自然是安静的用餐。看着对面的孩子,即使拿着刀叉,仍然在手舞足蹈的讲着比赛时的情形。偶尔凝视着这个喜悦的少年,微微轻笑。
千秀的话是被一个奇怪男人的问候打断的。
“安安?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安安?如果不是父亲的回答,千秀简直不敢想象这是在叫自己的父亲。
“陪孩子吃饭。你呢,在这里工作?”徐裴安放下刀叉,用餐巾优雅的抹了嘴,淡淡回答。
“恩,今天在楼上拍片儿。刚弄完,可快饿死我了。怎么,请我一顿呗~”说着还弯下腰来,勾住了徐裴安的肩膀,脸也靠得极近,几乎要来个贴面礼了。
“您不是有人陪吗?”徐裴安难得的取笑他。
霍立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英俊的外籍模特,然后给了对方一个super smile。对方也是一点不介意他和徐裴安的亲密动作,回他一个友好的微笑。
然后转头就开始调戏小男孩儿,“这位就是我们的秀秀了吧?”
说着就拿手揉了揉千秀的头发,还伸手道,“你好呀。”
千秀从不知道父亲还有这样的友人。
轻佻的花衬衫外面罩着线条夸张的黑色皮夹克,有墨渍的牛仔裤塞进棕色的军靴。相机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肩膀上还挂了一个,看上去岌岌可危。还有那一头的卷发。后面扎了个小辫子,前面还留一大撮,几乎把眼睛遮了个干净。
在千秀看来,单是这人的穿着,就不是个好人。更何况对方对父亲,还有自己的态度。看看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像是在和什么小猫小狗打招呼一样。
千秀就这么瞪了对方半天,霍立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还回头给了徐裴安一个揶揄的眼神。
“安安,我们的秀秀脾气有点大嘛。”
徐裴安了解千秀的心思,于是介绍到,“千秀,这是霍立,我的朋友。”
千秀这才不情愿的伸出手,那个叫霍立的顿时笑得更欢乐了。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子的二人世界了,拜拜……”说完就搂着同伴离开了。
千秀心想,算你识趣。但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在二人世界那里,停顿还加重音。
“爸,他真是你朋友?”
徐裴安切下一块牛排,放入口中,微微点头。
“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千秀,不要以貌取人。霍立是摄影师,所以行为可能你不太能接受。但是他为人并不坏,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父亲素来温和,讲出这样的话来已经算是严重了。千秀也不敢再多说,想了半天还是好奇,“他去找你打过官司吗?”
“恩?”
“是他找你打官司,然后认识的吧?”
千秀看见父亲顿了一会儿,才答道,“恩。”
千秀这边笑了,“那他犯了什么事儿啊?”
“千秀,这是我的工作。也是当事人的隐私,以前教你的都忘了是吗?”
千秀朝着父亲做了个鬼脸,又开始向着美食进攻。
这只是个小插曲。让人不愉快的男人,很快就被美食与美酒所取代。
这其实是千秀第一次喝酒。以徐裴安的教育方式,他并不会管千秀是否沾染过这些,所以也忘了这是千秀第一次沾酒。
出餐厅的时候,千秀只是脸有点红,还在兴奋地和他说着些学校的趣事。
上了车,话题就换成了徐裴安。
“爸,我今天特高兴。我感觉好久好久没见你,没和你吃过饭了。爸,你能不能不那么忙啊,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我现在很听话的,这次模拟考,我拿了第五,老师都夸我进步特大。你高兴吗?嘿嘿……爸寒假我们去玩儿吧,我想学冲浪,你知道的吧……我们去看海……”
千秀一刻不停,刚开始徐裴安还回答,后来看他说得开心,就只是听了。渐渐才发现不对劲,扭过头看了孩子一眼,就着模糊的光线,才发现小人的眼神已经涣散了。
摸了摸他的脸,很烫手。
“千秀,千秀。你醉了,别说话。安静睡一会儿。”
“嗯?我不瞌睡,爸你还没答应我呢,去不去冲浪啊。”
“千秀,不要说了,靠着睡一会儿。”
“呵呵,爸,抱一下。”千秀眯着眼睛,说着就张开双臂靠过来。徐裴安一个急刹车,于是人干脆直接摔进了他怀里。
千秀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抱着父亲,口里的话终于开始不清晰。
徐裴安僵了半晌,终于还是把身上这块创可贴撕下来,重新摆回副驾驶座位。等回到家里,他才知道,刚才的挑战真的不算什么,因为他现在面临着——给这个醉人洗澡。
chapter6
徐裴安将水温挑好,这才把人掺进浴室。怀里的人完全处于昏睡状态,整个人都要靠着他才能勉强站稳。徐裴安踹了几口气,终于还是伸手将孩子的套头衫退了下来。当手放在腰带上的时候,他的手停了下来,整个浴室安静的只有孩子平稳而和缓的呼吸声。
徐裴安忽然将手中的上衣又给孩子套上,拧了块热毛巾胡乱给对方擦了脸,然后就搀着出去了。
把人放好在床上,掖好被子。看着那个睡脸,出神。
现在已经是16岁了,只要两年。只是在一起住两年,孩子就可以离开了。以后都不会再面对这样的困窘,也不用在锻炼自己的克制力。
只是两年,只是两年而已。
就像个好爸爸一样,珍惜这最后的时间。只剩两年了。
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他,不会再有机会,和他一起生活。
徐裴安终于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柔软的睫毛,红彤彤的脸庞,遗传自他的高鼻梁,还有发烫的嘴唇。他轻轻将脸靠过去,亲了亲他的脸。
可是当嘴唇贴上那片皮肤,情况似乎就开始脱离他的控制。当心里的恶魔几乎要战胜毅力的时候,诺基亚的典型铃声响了起来。
徐裴安整个人豁然清醒过来,大概是被铃声吵到了,孩子嘟囔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他赶紧走出卧室,皱着眉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才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活力标志性的调侃声,“怎么样了,兄弟?”
“什么怎么样。”
那头又是大笑,“别蒙人了,你和那孩子。都带去西餐厅吃饭了,老实交代。”
徐裴安又做了个深呼吸,“他跆拳道比赛拿了奖,我们去那里庆祝。”
“得了,哪有带儿子去西餐厅庆祝的。我不跟你说了,把电话给秀秀。”
“他睡了。”
“这么早?”
“他醉了。”
你可以想象,霍立在那边有多兴奋,“什么!没看出来啊安安,早就打算好的吧。怎么样,现在几垒了?”
“霍立,你大半夜打电话过来就是问这个的吗?”
“哈哈,安安,恼羞成怒了吧?不是我说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抓住啊!”徐裴安听到电话那边有男声在讲英文,但是听不清说了什么。
“你旁边的人比较着急吧,人家还等着呢。”
霍立顿时语重心长,“安安,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把那孩子吃进肚子,对了,你这么久没做,技术不会生疏了吧——”
徐裴安果断的挂掉电话,不再理会某人的胡搅蛮缠。
如果是平时,他并不会听霍立胡扯这么多,但是现在他需要,他需要一些与孩子无关的事儿来分一下心。徐裴安倒在沙发上,像是年少时参加学校的五千米长跑,累得只想倒地就睡。
千秀醒过来后,立刻就发现自己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风风火火的冲出去兴师问罪,“老爸,昨天你没给我洗澡啊!”
徐爸爸面容沉稳,翻煎蛋的手同样沉稳,“太沉。”
千秀笑嘻嘻的过去,揽住父亲的肩膀。父亲身高181cm,他现在额头才刚到父亲的下巴。
“爸,我一定会长得比你高。”眼神是属于孩子的得意非凡。
徐裴安只是简单说,“抓紧时间洗澡吧,要迟到了。”
千秀立正稍息敬礼,宏声答到,“遵命!”
等千秀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出来,就看见父亲已经在穿外套了。
“爸,你要走了?”
“恩,和证人约好了,快要迟了。”
“啊?又不能一起吃早饭啊。”千秀顿时脸又皱了一条小狗。
父亲的动作一刻不停,穿衣换鞋提包一气呵成,头都没抬。“吃过饭,自己搭车去学校。”
千秀看着那穿着西装后背笔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夸张的叹了口气。磨磨蹭蹭的走向餐桌。
“什么嘛,根本没改变。”
徐裴安在车上就接到霍立追杀过来的电话。
“喂,昨天爽到没啊?”
声音亢奋,情绪一致,就像昨天的那通电话没有断过一样。
徐裴安淡定地问,“起这么早啊。”
“你别给我打岔,小孩儿怎么样了?”
“千秀说——”
徐裴安刻意停顿,那边果然紧张到安静。
“千秀说,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