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父（FZ）——林山火

“shit，安安你可学坏了啊。别打哈哈了，到底怎么样啊？”

“让你失望了。”不过徐裴安立马转移了话题，“霍立，千秀以为我们是因为你的案子认识的，如果下次你们遇见，不要说漏了。”

霍立这边都无奈了，“我们见面说这个干嘛，要说就说你为什么还不表白。又不是上庭作证，真是改不了的臭毛病啊。”

徐裴安也不介意好友的冷嘲热讽，只说，“以防万一。你记着点。”

“好啦好啦，记住了，徐大律师。”

chapter7

说起来，徐裴安算是对千秀撒了谎。霍立确实找过徐裴安咨询案子。

霍立刚入行没多久，就被一次工作的一个女模特告性骚扰。对方是将要退出圈子的老人了，想要最后再敲诈一笔养老金。于是看中了刚入行，又刚好家底殷实的霍立。但是之前准备工作做的不好，不知道霍立喜欢男人。也是因此，霍立才公开了自己的性向，虽然这个行业号称大半儿都是同志，但是他之前却没有对人声张此事。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霍立都可以告对方诽谤了。女模特最后只能愤愤地同意庭外和解。

但是他们，早在这之前就认识了。

霍立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偷偷跑去同志吧，认识了当时还是大学生的徐裴安。各种死缠烂打，都没能让徐裴安接受了自己。

那时候人年轻，容易起执念。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要紧要命的事儿，不会轻易放弃。觉得不被人喜欢是天大的事儿，被拒绝会伤心欲绝。这么着追了两年，直到徐裴安作为交换生，去英国读书。霍立这才消停。又是两年，两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成长了，此时的霍立也已经成为大学生，同志吧进进出出的比回家还勤快。

所以说，时间才是拒绝一个人的利器。

徐裴安回国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那种陌生感，不亚于一个外星人刚落在这颗星球上。如果他们不是在酒吧遇见，也许两人并不会成为彼此的最佳损友。

也算是见证过彼此的年少轻狂与天真无邪，所以来往渐密。

但真正让两人变得亲近的，却是一个人的死亡。

日子照旧流水般往前走。

徐裴安继续坚持他的疏远政策，但是千秀呢？一腔热情，却从不被回应，他能坚持多久？

那天以后，千秀刚开始还会给父亲讲自己在学校的事情，可是本就很少的见面时间，再加上一个几乎从不搭腔的对象，千秀也终于渐渐沉默。

照旧是沉默的餐桌，徐裴安难得的开口道搭话，“千秀，不是说想去海边冲浪吗？快到假期了，打算好没有？”

千秀惊讶的抬起头，因为他也正打算说这件事。真的是心有灵犀吗？

他几乎惊喜般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海边？”

徐裴安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也许是忘了自己酒后说过的话了。于是微微笑，“那次你喝醉说的。”

对于那天，千秀心里全部都是美好的记忆，这样想着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愉快地问父亲，“老爸你竟然有时间啊？”

原来是误以为自己会同去。徐裴安看着那张充满期待的脸，用了很大力气才能将那些话开口讲出来。

“我可能陪不了……最近手头的案子有点多。”

千秀的笑容渐渐僵硬，筷子放在嘴里，半晌没取出来。过了一会儿，一句话不说，埋头吃饭。

徐裴安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说，“你朋友有没有想要去的，你和他们一起吧。费用我来出。”

千秀放下碗筷，起身离开。没有看向父亲询问的眼神。

“不用了。”

人最怕冰火两重天，最怕给了希望又失望。

徐裴安并不是感觉不到。千秀已经不会再向他撒娇或是抱怨，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连抱怨都不再，是失望到极点了吧。

自己确实轻松不少，不用再想法子应付那么多的为什么，不用再去面对那双微微埋怨的双眼。但正是这种轻松，让他知道两人现在已经出现了距离。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握筷子的手，拇指紧紧掐在那双竹筷子上。指甲发痛，但是并不觉得。他需要这种麻痹。

他甚至需要再接再厉。

没过几天便是寒假了。

“千秀，既然没有了外出计划，我给你报了烹饪班，记得上。”

千秀正在看电视。听到父亲的话，眼睛缓慢得从屏幕上移开，看了父亲一眼。

那眼神也许有一刻的委屈或是其他，但是很快就被一种淡漠取代，像是出于惯性。

千秀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冬眠，整个人连情绪都变很少。

没有热情，反应变慢。哪怕是跆拳道也不能唤醒自己沉睡的大脑。

每天迷迷糊糊的上课，下课。最后一科考完，他想，可能没有期中好。

回家就听到父亲说，已经报好了烹饪班。

嗯，老规矩，一点不意外。他不知道老爸到底要干什么，跆拳道还说的过去，烹饪是怎么回事？

可他懒得问了。随便吧，上呗。

chapter8

每天上午父亲走后，千秀慢腾腾的起床，洗漱。再吃过父亲准备的早餐，骑车去上课。

千秀只是凭感觉，培训班似乎很正规，并不像那种打算干一票，然后捐钱跑的。来学习的看上去也都是美食爱好者，并不是为了考什么证件，或是真要投资做餐饮。

每天三个小时，每节课三道菜。课程时间有上午，有下午，有几节还安排在晚上。千秀上的班只是教一些家常菜，但老师请得却是在一家五星酒店担任主厨的胖叔叔。

千秀看着对方圆嘟嘟的脸和肚子，想这人应该和父亲差不多大吧，怎么相差那么远。

父亲。想到这里，千秀皱了皱眉，觉得不够，又甩了甩脑袋，像是这样做，就能够将那个影子从头脑中删除一样。

也因为教的只是家常菜，所以班级里其他的学员阿姨多些。

确切的说是，整个班里，只有他一个男生。几乎所有人都来问过他一遍，小伙子你学这个干什么。

千秀敷衍，我爸让我来的。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你爸让你学这个干什么呀。

我还想知道咧。千秀在心里翻个白眼。

嘴上却是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家庭主妇们顿时觉得这个小孩呆呆的，倒是老实的可爱。于是千秀得到广大劳动妇女的一致喜爱。

充足的睡眠和毫无压力的假期让他的迟钝加重，课程上的很潦草。

老师讲课时灵魂出窍不知在想些什么，轮到自己实际操作了，就一通胡做。胖叔叔刚开始还拿那双慈祥的小眼睛刺他，后来看出这个主纯粹是家里有钱烧得慌，就不再搭理了。

“咳咳，今天，我们要吃的呢，就是南瓜包了。”

胖叔叔每天总是以这种口吻来讲每天的课程。本来千秀也没在意，但是听到南瓜包，不由的竖起耳朵。

他记得父亲似乎是很爱吃这个的。

这样想着，千秀眼神就专注起来。胖叔叔看到他的眼神，像是有个笑容，但是不明显。在之后的讲解过程中，一直和他保持眼神交流。搞得千秀有些不好意思。

那天还学了一道凉菜和塔香茄子的做法。

课程结束后，千秀凭着记忆跑过去问胖叔叔，之前学过的菜的注意事项。因为他心里有了一个小算盘。

胖叔叔都很有耐心的告诉了他，最后说，“现在知道美食的魅力了吧？”

千秀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告别了胖叔叔，千秀一个人骑车回了家，一路上盘算着要给父亲做一桌子菜，吓他一跳。

这样想来，这个班也不是完全不值得。而且如果自己之前有好好听课的话，说不定在春节的时候，就可以给老爸露一手呢。这样想着，千秀终于露出久未见的笑容。阳光得像是要融化路边的积雪。

到家后，千秀随便弄了点吃的，就赶紧去了超市。

已经是快过春节了，超市里很多办年货的。亏得千秀的常年的运动，才不至于抢不到自己的东西。最后经过人烟相对稀少的图书音像区，又走进去选了有关烹饪的书籍与CD。又经过漫长的排队，终于提着大包小包出来了。再奋力的打车，搭电梯，终于到家。

长出一口气，摊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又将东西都整理进冰箱。

原来做这些这么累。千秀问自己，为什么以前从没想过要为父亲做一顿饭呢？

这时已经是接近下午3点了。洗菜，摘菜，做完准备工作又是一个小时。

先从最难的南瓜包开始。胖叔叔说过，如果家里有蒸笼的话，最好用这个，因为微波炉蒸出的南瓜太干，影响口感。千秀找了下，家里还真有。因为太久没用，又花了些时间洗干净。蒸笼会比微波炉慢很多，乘着间隙，千秀做好了凉菜，两个热菜还有主食。第一次做这么多，而且每道菜的工艺都不算简单，难免手忙脚乱，经常忘记下一步要做什么。

千秀正在尝刚出锅的塔香茄子的时候，听到背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诧异，叫他的名字。

“千秀？”

千秀回头，“老爸，你回来啦！正好，尝尝这个怎么样？”说着就夹了一筷子茄子，就着盘子喂过去。父亲像是迟疑了一秒钟，不过还是低头凑近。

千秀满眼期待的看着，直到父亲露出一个笑容，但是他分明看出那笑容里有一丝的尴尬。

“恩，很好。”

听到了想听到的评价，千秀这头倒是不高兴了。“笑得好言不由衷。”

没想到父亲认真解释，“没有，真的已经很好了。”

千秀大笑，“我知道啦，”然后把盘子递过去说，“老爸，先把这几个菜端出去，还有个重头戏哦～”说完神秘一笑。

父亲露出一个很是期待的微笑，依言将菜端出去摆桌。

当徐裴安看着少年穿着卡通围裙，带着防烫的手套，端出一盘南瓜包的时候，有些微的愣神。

chapter9

“当当当当～”千秀将一盘热乎乎儿的南瓜包小心翼翼地端上桌，心满意足的看着愣掉的父亲。摘掉手套后，得意的笑，“怎么样，没想到吧？”

父亲好半天才只是轻声的“嗯”了一下。

整个时间，千秀都在帮父亲夹菜。吃这个，吃那个。自己倒是顾不上吃，还美名其曰，厨师从来不吃自己做的菜。

南瓜包只做了三个，因为……因为之前有做坏一锅，剩余的南瓜和糯米粉，只够勉强做三个了……千秀舍不得吃，全部放在父亲那一边。徐裴安看千秀没吃，就把盘子推过去，千秀却用力摆摆头。

“这个吃多了不好，你也吃。”

“恩？假的吧？”没想到千秀倒是不信了。

最后千秀可以接受自己吃一个，剩下的都是父亲的。

千秀吃着南瓜包，琢磨着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老爸，你手艺那么好，你教我就好了嘛，哪用得着上什么班啊。还得跑那么远。”

“怎么，老师不好吗？”

千秀歪着脑袋，立刻就想到了胖叔叔的脸，笑着说，“那倒没有。可是还是想让你教啊。”

“最近——”

千秀干脆笑着打断，“知道啦，忙嘛。”

吃过饭，千秀很自然得进厨房收拾，没想到被父亲阻止。

“我来。今天你做了饭。”

千秀放下碗碟，一个猛子就要抱过去，但是堪堪被父亲推住，“围裙。”

千秀看看胸前的围裙，嘴巴又皱起来。

解下来递给父亲，很自然得绕到背后给打结，却只听得父亲清冷的声音，“我自己来。”

说着就上前一步，挽起了袖子。

千秀耸耸肩，大叫一声，“看电视去喽～”，整个人就飞出去客厅了。

水龙头刷刷的开着，当徐裴安回过神来，才发现水几乎要没出来了。赶忙关掉，双手撑在池子边上，埋着头，用力闭了下眼。才像是终于有力气抬起胳膊。

魂不守舍的洗着，忽然腰间一紧，然后是那个还在变声期的叫声，“老爸！”

手上一松，盘子掉进池子，溅起一堆的洗涤剂泡沫。整个人出于惯性，往后退，又撞在孩子还不算宽阔的肩膀。

千秀跟着也退了一点，看父亲的样子，也吓了一跳，“爸，吓到你啦？”说着还伸手想要戳戳父亲的胳膊。

却听到一声压抑的愤怒声，“别碰我！”

千秀被那忽然那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父亲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向来沉稳，不露声色的父亲为何会有那样的表情。

千秀动了动嘴角，想要牵扯出一个微笑。他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可是父亲并没有想要解释一下的意思，甚至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只是在专心地洗碗。

他只是想进来问老爸会工作到二十几，他想和父亲一起去办年货，一起准备年夜饭。他就那么在一边看着，像是在等待。

不用很长时间，眼神中的那点光火很快就熄灭了。这短暂的一天的苏醒就像不曾存在过。不，也不是，那眼中的冷漠是比以前更甚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千秀才起床。站在餐厅门廊外，看着桌子上已经冷掉的煎蛋和火腿，转身进客厅，打电话叫了外卖。吃过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将餐盒收拾进厨房。而是进卧室打开电脑，开始打游戏。

两点钟，没有骑车去上课。

两点半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起。千秀带着耳机在做任务，没有听到。

三点钟，卧室门被打开。千秀没有看来人一眼。连耳机也没摘下，对方说话没有，他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关上。千秀的手终于停下来。放在键盘上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徐裴安拿着一堆的塑料袋与一次性餐盒往厨房走，看到餐桌上一筷子没动的早餐。顿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拿进厨房，一起倒进了垃圾箱。

收拾完，他接着去上班。

那天之后千秀再没去上过那个烹饪班，反正也没几天了。

大家都忙着过年。

过年。

千秀不知道别人家里什么样，他只是觉得一个人在家有点冷。他本来体热，但是最近在家里都要穿着加厚的卫衣。空调的温度也一再的往上调。

徐裴安一边翻着卷宗，一边接起电话，放在肩膀与脸颊之间，来电显示都没来得及看。

“安安～最近怎么样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徐裴安像是被换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拿起电话，“老样子。忙案子呗。”

“谁问你这个了？你那破工作还能干什么，我问你秀秀怎么样了。这年是打算怎么过，人打算什么时候吃呢？”

听着老友惯常的取笑，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还有压抑的工作，都像是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徐裴安避而不答，只问，“今年回家过年吗？”

“操，我问你呢，你倒挑起我的伤心事儿来了。”怨归怨，那边接着答，“不知道，看老人家的心情了。”

霍立自从性向公开后，家里的老人受不了，就没再让他进过家门。都这么多年了，不得不说老人家很有毅力。

“说你呢，你家孩子怎么样了？”

徐裴安沉默良久，“老样子。”

“我说你动作能不能快点？”

“……”

“他不是不能喝酒吗？年三十灌他呗。这都还用人教？”

“……他最近在更我闹别扭。”

“啊？我的天，这又是闹哪儿出啊？”

徐裴安不愿过多解释，“没什么。过段时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