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父（FZ）——林山火

“我说，你不是还在实行你的疏远政策吧？”

“……”

“徐裴安！那天见你们那么和谐我还以为你听进去我的话了，你怎么还这样啊？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因为你喜欢他而让他缺少父爱。你这样他能不和你闹吗？他多大了，该叛逆期了吧？徐裴安你就等着受吧。”

“……”

“喂，喂！还在不在啊！”

“恩。”

“我的天，都是祖宗。要不我去你家过年吧，反正我们也见过面了。我去给你俩调解调解。”

“不用。”

“这又干脆了？怎么每回对我都这么干脆啊，对我硬顶个p啊，去对秀秀啊！”

霍立这一通胡闹，让徐裴安一直以来的神经得到了放松，但也只是暂时。真正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挂掉电话，徐裴安站起来踱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街道。已经是大年二十七了，路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往繁华的街道，也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车辆。大家都在回家的路上吧。

chapter10

赶在最后两天，徐裴安去超市采购了年货。两人都是男性，家里并没有什么要装扮的，只是贴贴春联。早前他也已经找了家政公司打扫过了，所以家务事并不多。

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之前兴致冲冲商量要和他一起去采购的少年，那天之后再没提过此事。

徐裴安经过音像店，还是进去转了一下。最后挑了一部法国的喜剧片。他们都没有看春晚的习惯，但是电视台又全部是在播这个，所以以往的每年，几乎都是看电影度过去的。

徐裴安掌勺年夜饭，不同的是，这次身旁没有少年的胡闹。

他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自嘲。居然妄想如果他学过做菜后，两人就可以一起互相帮忙。呵，你有那个胆量吗？只是共用一副筷子就已经受不了了，只是他为你做几道菜就受不了了，你又有什么勇气去要求更多？

这顿饭并没有因为是这一年里的最后一顿就显得特别起来。两人没有任何交谈。虽然吃过饭千秀还是去厨房洗碗。

当一段关系，一种气氛维持太久，人就会缺少改变它的勇气。甚至忘记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走到今天这一步。

大灯关掉，只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气氛刚好。千秀也很给面子地抱着抱枕坐在旁边。

你能感觉出一个人心不在焉的气息吗？我说的不是通过语言或是眼神，而是单单靠气息，你就可以辨认出这个人是否有在认真，是否用心。

虽然是备受好评的电影，但是两人都没有被其中的任何一个笑点所打动。如果那两位演员能够看到这二位的反应，一定会从屏幕里冲出来给他们一拳头的。

徐裴安的心思显然没有在电影上，可是你若问他在想什么，他也答不上来。

忽然肩头一沉，徐裴安诧异地扭头看向少年，只来得及听到对方一句嘟囔，“好冷。”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少年已经像是受到惊吓般，脑袋迅速地离开了那个依靠。

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看着那双眼睛，徐裴安张张嘴，可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进了卧室。

当徐裴安拿着薄毯再返回的时候，少年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只留下一个褶皱的痕迹，表示那里曾经坐过一个人。

客厅里空余两个法国男人夸张的怪笑。

没什么特别的日子，你过得时候觉得漫长，回忆的时候偏偏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每一所学校里几乎都有这样一群人。即使都穿着校服，但是你们还是能够一眼辨认出来，他们不好惹。他们总是有本事将一模一样的校服穿出一股吊儿郎当的味道来。他们有男有女，总是成群结队。在校服以外，他们也有多特征让人辨认。也许他们染发，纹身，虽然很快就会被勒令剪掉或是消除，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仍然坚持这么做。

这是身份的象征。他们也是讲究身份的人。

至于其他的事，身为普通人的同学都有所耳闻，但都是当做传奇来说。老师和领导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要如何加入他们呢？

堕落总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新学期，新气象。

千秀下课跑去和教室后面的男生说话，开玩笑，一起上厕所。放学后请他们吃饭，跑去其他的学校看美女。偶尔打打群架。千秀跆拳道黑道，并且代表学校拿过奖，他们很乐意这样的人加入。

这天和他们散了后，千秀一个人骑车回家。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叫他。

“徐千秀。”

那个声音懒散但是充满戾气。

徐千秀不耐烦的回头。不认识。

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应该是一个学校的。男生外表清秀，个头和他差不多，但是体格就差远了。像是风一吹会跑的那种。

千秀已经和那帮人培养出了近乎野兽般的嗅觉，遇见陌生人，先是估量双方的实力悬殊。

“你为什么要和那帮人混？”

本来以为是来挑事儿的，这样看来不是。可是这是什么话？千秀反感地反问，“关你什么事儿，你谁啊？”

“你发什么疯和那帮人一起混？”男生看上去羸弱，但是脸色倒是和他有得一拼。看得出，对方完全不怕他。这倒让他有点意外，因为自从和他们在一起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长了一张吓人的脸。

千秀眉头没松开，一字一顿，“你是谁。”

“你最好离开那帮人。”

千秀反而笑了，“你是我什么人啊，你说离开就离开？”

“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如果只是这样就可以轻松毁掉你的话，你太让我小看了。当初那个将对方打倒在地，赢得光明磊落的男生死了是吗？你学跆拳道就是为了当混混吗？”

说到这里，男生停下来，最后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真让人失望。”

当千秀回过神来的时候，男生已经不知去向。就像是那些讲述灵魂穿越的电影一样，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出来指点你的人生。然后消失不见。

chapter11

次日到了学校，千秀看着周围来来往往和自己穿一样校服的人，这其中并没有昨天的那个瘦高男生。没有任何线索，还想要在学校里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易事。

心烦意乱的到了教室，刚坐到位子上，就见之前一个宿舍的冯生走过来。表情认真而别扭，像是要cos一把班主任。

千秀一手撑在桌子上，手不停，转着一支铅笔。一手折在椅背上，冷脸看着对方。

“千秀，”男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叫出之前的绰号，“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

“你不会是因为上次期末考的事吧？成绩嘛，就是时好时坏的，再说你这么聪明，一定赶得上。”

“……”

男生见千秀不说话，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千秀是他们宿舍的老六。当时的排行是按生日来的，但是千秀的不是。总是一副傻乐傻乐的样子，笑起来没心没肺，总是吹自己老爸。够义气，谁出事他都愿意帮忙，不然那次也不会受伤被老爸带回去。大家都看出来这个人好欺负，所以硬是逼着他做了老幺。

可是这个学期以来，千秀像是变了一个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千秀不见了，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满身的戾气。让人害怕，而以前的千秀只会让人觉得温暖，阳光。

此刻的千秀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笔，没看他一眼。男生看了眼千秀，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说下去。

“那些人……他们不是好人，你别跟他们老混在一起——”

千秀忽然猛地停住手中的笔，然后单凭拇指与中指，硬生生得将其折断了。

男生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抖。

“怎么你们都上赶着劝我呢？你们是我什么人啊，我凭什么听你们的啊。我跟谁一起关你p事？”

男生走后，千秀就趴在桌子上，头埋进臂弯。良久未动。

你们是我什么人啊。

我爸都不管我了，你们管什么闲事啊。

最应该管教我的人都不关心我了，你们瞎起什么劲儿啊。

已经没有人在乎我在做什么，那我做什么不可以。

你们不过是来提醒我，我是没人管教的人的吧。

都争着抢着来告诉我对我的失望是吗，但我最想要的不是你们的。

“我请客，放学后去我家玩儿吧。”

“没家长？”

“我爸出差了。”

男生嗷得一声怪叫，然后搂着千秀的肩膀给了个道上的拥抱，就跑开去通知其他人。千秀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半天，缓缓转身回教室。

如果你还享受家长不在时的无法无天，这只能说明你仍是个孩子。

一堆少年，买了大堆的零食，拎了几打的啤酒。大班人马，浩浩荡荡，推推嚷嚷得往千秀家里去。

根本不需要招待，他们自会找到好玩儿的，烟、酒、游戏，吹牛，发疯，再说还有女生呢。

闹了几个小时，热度还是不减。

千秀一个人坐在一边一根根的抽烟，看着唱歌的人出神，没注意什么时候身边坐了一个女孩儿。

等他回过神来，红头发的女孩儿几乎整个人都缠他身上了，指甲油都开始剥落的手指在他的脖子上轻轻的刮，专拣皮肤最薄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的。

“想什么呢？”声音甜腻而挑逗。

千秀不耐烦得刚准备拂开，就听见门锁那边有动静。房子里再闹他都听得见那最特别、而又最寻常不过的声音。等了一晚上了，终于来了。如果再加上这么一出戏，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千秀拿开女孩儿的手，变被动为主动，凭着本能去吻那一双唇。一手托住对方的脖子根，一只手开始往衣服里面走。

房间里的人还在兀自high，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

徐裴安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的正在和人忘我亲热的人。他顿了一下，开始脱外套。等他挂好外套和公文包，房间里的人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大家已经安静下来了，都看着千秀，不知道这本该出差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了。

千秀也终于忍不住看向父亲，可是那双眼睛里平静如水，瞧不出任何端倪。女孩儿看出他是菜鸟，仍是一下一下的亲他，像是想要教他，又像是在提醒他专心。

但千秀的眼睛还是没放在她身上。

chapter12

最后一个离开的男生，在经过徐裴安的时候偷瞄了一眼，然后低声嘟囔了一声，“扫兴”然后摔门离开。

徐裴安左手插进西服裤子的口袋，看着沙发上衣衫不整的人。

“打架、抽烟、喝酒、滥交。”徐裴安顿了下，男孩并没有看他，被女孩解开的衬衫纽扣也没打算系一下，他伸手又点燃一颗烟。

没人看得见，他藏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抠进掌心。

“我以为你只是好奇，不过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些已经无法满足你了是吗？下一个是什么，我的下一个案子不会是你吧。”

千秀忽然立起身，将烟灭进烟灰缸，语速很快的说道。

“明天我搬回宿舍。”

“不可能。”拒绝也很快。

千秀猛地大喘一口气，一直以来伪装得无动于衷终于在这一刻全面喷发。

“为什么？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那我住这个家里干什么呀？！”

音量越拔越高。终于在最后的字眼里变成咆哮。

什么不动声色、什么冷静沉着，所有的冷漠冷酷不过都是面对外人的，一旦面对这个人，就会全面崩坏。自己不过是一个脾气暴躁而又幼稚的小孩。

“你关心过我吗？你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儿子吗？案子案子案子，你说的对，也许我们下一次见面真的只能在你的律师事务所了。”

“越活越回去了是吗？需要人天天哄着你陪着你是吗？”

“不用！我有的是朋友，我找他们。我不用你管教，你是谁啊？！”

“以后不可以这些人来往。”

徐裴安也疯了，尽然用了自己最排斥的方法来教育他。但他顾不上了，他的脑子现在已经乱了。

千秀双眼发红，可他仍然用力瞪着双眼，一字一顿道，“徐裴安！”

“你不用这样。你不就是不想看见我吗？我明天就走，你不用再挖空心思给我报什么培训班了，不用使劲儿往走支我了。烹饪班？我tm是女人吗？！”

“不想看见我你明说啊，呵呵，亏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打架的的事在生气，还拼命的想要补习功课，还参加什么狗屁比赛。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的是吧？我tm就是一个傻子！”

人有时候会被魔鬼控制。你用最脏最狠最恶毒的话，用尽全力的伤害一个人。只要能够达到这一目的就够了，你发了疯一样地寻找着世上最脏最狠毒的话，就是为了将对方打败的那一瞬间的痛快。

之前所有的隐忍、沉默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终于说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说的话，尖声尖叫的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但是那种毁灭般的、不管不顾的感觉，让他觉得酣畅淋漓。他大口的喘着气。胸膛剧烈的欺起伏着，看着对面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

那人缓缓张开嘴，说道，“是，我讨厌你。我不想看见你。我希望你最好消失不见。”

我讨厌你。

我不想看见你。

你最好小时不见。

一字一句。

千秀觉得自己耳朵坏掉了，这几句话一直盘旋在他脑子里，不停的重播。

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失明了，眼前所有一切都忽然变白了。可是他又分明看得清，那个人还在说话。

“你和你妈妈长得太像。而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不想看见这张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那个人的眼睛由虚无缥缈，到恢复到神色，看着他，冷淡问，“你还想听更多的故事吗？”

千秀没等他的话落音，已经发疯般的跑出去了。

徐裴安看着那个少年和自己擦肩而过，而自己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内看着这一切。少年是彩色的，而自己是黑白的。

他呆呆地扭过头，看着那扇门，孤零零得转动着，然后缓慢得闭上。他只是觉得什么力气都没了，连走到沙发边，坐下来的力气都没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可为什么眼泪还是会流出来？

他前所未有的疲惫、狼狈。还守着一屋子的杯盘狼藉。

当他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千秀不在了。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了。

徐裴安冲出门外，按开了电梯，才发现没有拿钥匙。又返回家里，发现房门大敞着。但是他来不及想什么，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chapter13

在夜色里、在霓虹中、在楼群中、在街道中穿行。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就这样漫无目的开下去。但是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心安一点。只要走下去，就会机会碰到、找到。

徐裴安开了整夜的车子，当然没有任何结果。天快亮的时候他把车子停在千秀学校一条巷子口，眼睛死死盯着入口。

通宵驾驶让徐裴安的双眼发红，困得几乎张不开，肚子里空空如也但是他都顾不上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校门口，慢慢开始有人来。然后人越来越多。都穿一样的衣服，眼睛更花了，可是他不敢眨一下眼睛。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学校的大门关上，徐裴安没见到千秀出现。

他给千秀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说千秀生病需要请假。又打给助理，告知对方可能今天去不了事务所。然后下车，在旁边的小吃店随便吃了点豆浆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