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父（FZ）——林山火

没有任何头绪，他不知道千秀平时都有哪些要好的朋友。返回车里，呆坐了许久，终于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

霍立看着门外那个脸色苍白，下巴冒着胡渣的人，顿时惊呆了。他想不出什么事能让他的安安变成这样，这样的不修边幅。

“这又出什么事儿了？又是千秀？”几乎出自惯性的猜测。

徐裴安没有力气解释，错过霍立进了屋子，躺倒在沙发上，“他离家出走了。”

“什么！那你这是——”

“中午我接着去找。我睡会儿，十点半叫我。”

说完就一动不动了，霍立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但是，看朋友的样子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进屋拿了张毯子给人搭上。

朦胧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徐裴安一个急起身，还以为千秀回来了。定睛一看，是霍立。

霍立看着友人这样，也无奈地叹口气。

“做恶梦了吧。”

徐裴安揉着太阳穴，没作答。其实睡得很不安稳，甚至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混着昨天的事，还梦到找到了千秀，自己又在冲他生气。用力摇了摇头，对好友说，“我走了。”

“我做了饭，吃过再走吧。”

“不了。”

都没有嘲笑自己的手艺，霍立叹口气，“我和你一起。”

“不用。”

“走吧，老朋友。”

霍立知道这人习惯拒绝别人的帮助，这么多年来，对他的要求顶多是来他家里打扰那么几回。

霍立到底还是陪着来了。

徐裴安的打算是，希望能瞅在中午这段时间，碰到昨晚在他家的人。昨晚他并没有仔细看那些孩子，又隔这老远，就算见到不一定认得出。完全在撞运气。

车子还是停在对面，霍立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还是盯着校门不敢放松。十二点过了，开始有学生出来。

过了半个小时，没见熟面孔出现。

“安安，不行还是和秀秀的老师说吧，他那儿肯定有通讯录，咱们一个一个地打电话，挨家挨户地找。”

徐裴安只是沉默，仍是死盯着远方不放松。

冯生和同学出校门就看见路对面那台车，一群人对着车子流了半天口水，又互相交流了半天杂志上看来的信息。然后才看见车旁两个风流倜傥的人，冯生瞄了一眼，觉得其中一个看着很眼熟。拧着眉毛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千秀搬出宿舍的那天见过。

“请问，您是千秀的爸爸吗？”

徐裴安疑惑地回头，“我是。”

男生也松了一口气，“我是千秀的同班同学，他今天没来上课。”

“……我知道。”

男生皱了眉，“您也在找他？”

徐裴安没有回答，只问，“你知道他平时和谁都在一起吗？我是说，你有没有那些人的联系方式。”

男生想了下，“我没有，”说完回头问旁边的人，“你有没有老鼠的电话？”

旁边的人拿出电话开始翻电话薄。

徐裴安敏感地问，“老鼠是你们的班吗？”

“是啊。”

霍立忽然插话，“那他今天有没有来？”

男生想了一下，“来了，不过上万班头儿的课就走了。”

这时旁边的男生忽然喊道，“找到了！还是刚开学的时候记得呢，幸好我没有整理电话号码的习惯。”

徐裴安记下这个电话，又给男生留下自己的电话，“老鼠一来上课立刻给我电话。”

chapter14

因为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两人都放松不少。

徐裴安看了眼好友，“你回吧，还有工作吧。”

霍立笑得贱兮兮，“今儿没活儿，就陪你找儿子～”

又能和他开玩笑了，徐裴安也被他感染，终于有了今天第一个微笑。

“安安，秀秀为什么离家出走啊？”霍立貌似漫不经心的问。

徐裴安先是一愣，随后出神一般，一句话说得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说，不想看见他。”

霍立转头看了一眼好友，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车厢里有恢复之前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徐裴安双手抹了一把脸，拿出电话，开始拨号。

电话拨通后，手机里传来震耳的韩文舞曲，徐裴安将手机微微拿开耳边一点，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傲慢的“喂”，才又重新靠过来。然后脱口而出，“千秀在你家吧。”

对方的无礼瞬间变为警惕，“你是谁。”

“叫他接电话吧。”徐裴安接着镇定说道，就像是和对方是很熟的朋友。

可以感受到的愤怒，“神经病啊！”说完就挂了。

看着手机上显示得“通话结束”，徐裴安说，“在老鼠家。”

霍立笑，“还真有你的。在法庭上，你不会就老这么炸人吧？”

徐裴安没有说话，好久才缓缓开口，“我和千秀说，是因为他和他妈妈长得太像。”

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没法像是他坦白……很烂的借口，是吗？”说完，嗤笑一声。

霍立终于开口，“你还介意当年的事情？”

其实不用回答，那件事对两人而言，都是巴不得失忆的部分。两人几乎都是死过一回。

老鼠并没有在意这通电话。挂掉电话，直接拿手机在门上敲。

千秀打开门，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像是整晚没睡，整个人很没精神。老鼠进了屋子，把外卖往客厅的桌子上一放，回头看，千秀还在门口呆站着。

“怎么样，够无聊的吧。”

千秀拖着脚步走过来，“班头儿没问我吗？”

老鼠打开餐盒，嘴上咬着筷子，一手掰开，声音含混着回答“没啊。”

“下午班头儿的课，我去应个卯。然后回来接你出去玩儿，老大今天请客。”

千秀不理会这个，只问，“没什么人去学校找我吗？”

“没啊。”

千秀拿筷子拨着饭粒，没再说话。

终于挨到下午课开始。大概是刚上课的时间，徐裴安就收到短信。

“老鼠来了。”

没来得及回，对方又过来一条。

“这节是班头儿的课，他可能下了课就会走。”

徐裴安立刻回复，询问学校的后门。

那道围墙后是一条僻静的小路。徐裴安并没有等太久，就看到一个书包扔了出来。再看围墙上就已骑了个少年。

是昨晚最后离开的男生。

男生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徐裴安发动车子，小心跟上。

出租车最后停在一片别墅区。徐裴安解下安全带，开门就要下车。

“安安！”霍立一把拉住他。

“你现在去找他，他就会听你的话和你回来吗？”

徐裴安愣在那儿。“你和他说什么？说你喜欢他吗？回来了又怎么办？还是老样子？你又要怎么好他解释他妈妈的事？”

一连串的问题。车门惯性得又弹回来。

徐裴安头仰着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将车门拉紧。

这时小区门口出现两个人。正是千秀和老鼠。

徐裴安再次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因为怕千秀认出自己的车子，所以跟得很远。

到了市区，徐裴安停下车，“你先回吧，我没事。我会好好想想。”

给他点时间也好。所以霍立也没说什么就下了车。

徐裴安在那家饭店外等了四个小时，看着千秀最后又和老鼠搭车回了那幢别墅。

整整两天，徐裴安什么都没做。没有去事务所，甚至没有回家。实在累了，就在车里眯一会儿，饿了就近随便找个饭馆解决。他每天就跟着两人去饭店，ktv，游戏厅。

他想了整整两天，可是什么都没想出来。

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千秀解释，无论是自己编造的那个谎言，还是其他的。整整两天，他觉得自己快熬不下去了。

他并没有想明白，但是他还是去敲响了那扇门。

千秀以为是他们叫的外卖到了，就过去开门。当看清门外的人，他愣在那里。

门外的人也只是站在那里，像是用尽全力看着他。舍不得将视线移开一秒。

两人就那么站着，互相望着对方。一句话没有。

老鼠见半天门那边没有反应，扬声问，“怎么了？谁啊。”

千秀像是从那双眼睛的催眠中醒过来。

“走错门的。”说完就要关门。

“千秀。”门被抵住。

他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他，就像是逃不掉的猎物，被盯得死死。

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那么的温柔，“回家吧。”

“千秀，对不起。”

chapter15

一路的沉默。

进了屋，徐裴安转身对千秀说，“这么晚了，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说完，想要给千秀一个笑容，但是好像失败了。

千秀看着父亲那张充满疲惫的脸，终于扑进父亲怀里。半天才听到那因为克制和隐忍，而显得沉闷的啜泣声。

千秀没法形容自己见到父亲那一刻的心情。也没法形容那一刻的父亲。

只是两天没见，他不知道父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另一个人。

憔悴、疲惫、西装也不再挺括。他从未见过不修边幅的父亲，也没见过长胡子的父亲。

其实自己心里也是知道的吧。父亲完全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他出现在那里，他就会跟着他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完全不介意那天刺伤他的话，他也来不及质问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徐裴安听着怀里人的哭声，疲惫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柔软下来。眼泪落进千秀的头发里，手臂缓缓的抬起，放在少年的肩上。慢慢收紧。

一个嚎啕大哭，一个连哭声都那么隐忍。

等千秀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徐裴安松开手，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捧着少年的脸，仔细而贪婪的看着张张脸。用拇指擦掉孩子脸上的泪痕，良久凑近他的额头，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千秀被那一刻的气氛所蛊惑，只觉得心又是跳得很快，又像是停止了跳动。直到父亲说，“去睡吧，我去洗个澡。”

等父亲进了浴室，千秀像是才从那一个吻中苏醒过来。父亲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的亲近过他。千秀摸摸额头，傻傻笑了。

千秀这才住到家里，居然还是自己出走那晚的样子。难道父亲从来没有回来过吗？不然以他的个性，肯定不会让垃圾摆在家里这么久的。

想到这里，千秀心里又是一阵自责。但是先顾不上这个了，他猜父亲这几天应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所以去厨房，打算做点什么。

时间并不多，千秀只来得及简单做了炒饭和蛋汤。

徐裴安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千秀双手捧着汤碗稳稳放到餐桌上。看他出来，笑着招呼，“老爸，吃点再睡吧。”

他站在那里久久未动。双手握在脖子上的毛巾上久久没有放下来。

徐裴安一口一口的吃着饭，千秀在一旁看着。

洗过澡后，更显得人瘦了，千秀心里一阵难过。看父亲动作那么慢，他担心地问，“不好吃吗？”

徐裴安眼神复杂地看着千秀。

或许那个计划不用再拖了，可以让他先搬出去。

太久的沉默，让千秀也渐渐开始不安起来。

就在话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徐裴安看到千秀眼里的惊恐与不安。

终于还是说，“没有。很可口。”

千秀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说，“爸，你是不是想说妈妈的事？”

“嗯？”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一定是爱妈妈的，你说得是气话。你也不是真讨厌我这张脸。对吗？”

徐裴安半晌才稍稍点头，“恩。”

一个拥抱和一个亲吻，消除了很多隔阂，但也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

徐裴安尽量抽时间回家，去看千秀打比赛，陪他打游戏。

而千秀几乎春风得意，下一句什么来着，马失前蹄。

黑暗之地，从来就不是想来你想来就能来，想走你想走就能走。

当千秀对帮派渐渐疏远的时候，某天便出现了一群人试图给他一顿教训。

千秀的教训还轮不到这群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人来给。虽然有小小的负伤，但是到底还是完胜。之后这些人再没来找过他的麻烦。

chapter16

关系得到缓和，连餐桌上也被感染。连日里都欢声笑语的，这天千秀说着新出款的游戏，父亲照旧严格遵守餐桌礼仪，沉默不语。

“千秀，”父亲语气轻松。

“有没有想过，以后搬出外面住。”

千秀的筷子瞬时僵在半空，笑容僵在脸上。

可是父亲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依然接着说，“大学你肯定是要出去念的，早点习惯这种生活也好。”

而千秀早已是惊弓之鸟。

情绪不停反复，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总是突然说出这种令人心中一冷的话来。

千秀静默了几秒钟，然后语气坚定得否定了父亲的说法，“我从没想过去外地读书。”

“千秀，你还小。应该多出去外面看一看。如果不喜欢国内，出国也……”

“够了！”千秀终于无法再听下去，粗鲁的打断了父亲的话头。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一直想着要赶我出去，那天又为什么把我找回来？”

千秀狠狠地看着父亲，可是父亲连头都没抬。

他长出一口气，忽然语气嘲讽地说。

“这几天对我这么好，就是憋着说这个呢是吧？我说嘛，大忙人怎么会忽然有时间了呢？原来什么都是有目的，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是吗？还有什么都一次说清吧。妈妈的事，你说得是不是才是真的，那天根本就是我自作多情，说什么都明白，都了解。呵，我还真是蠢。”

沉默。

长久得沉默让千秀的大脑开始冷静下来。他看着父亲，从开始的震惊愤怒到讽刺自嘲，再到现在，他只觉得难过。连吵一架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想再搜藏刮肚得想什么难听话，也不想再辩解什么。算了，不说就不说吧。知道原因又能怎么样呢？能改变什么吗？

千秀哀伤得看着父亲的头顶，他们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走到这一步的？

“我喜欢男人。”

千秀整个人呆住。大脑没法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我是，同性恋。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搬出去。”

父亲扔完炸弹，就离家了。只剩下千秀一个人还愣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等回过神来，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

因为喜欢男人，所以要赶我走？那妈妈呢，她知道吗？我又是怎么来的？难道父亲真的从来没有爱过妈妈？同性恋，喜欢男人，这是什么……

千秀束手无策，半晌才想起来上网。

徐裴安开着车子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最后还是拨电话给了霍立。

“在家吗？”

“出外景呢，怎么了？”

“今天我住你那里。”

那边笑，“查房呀，别介啊，我今儿打算带一孩子回去，你别添乱啊。”

徐裴安也不勉强，“那我去住酒店。”

这么一说，霍立也听出不对劲来，问，“怎么了？这回换你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