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出书版) BY 陈小杯

作者:  录入:09-23

「那样,就可以洗干净了吧……」先是自言自语地说着没头没尾的话,然后突然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什么重大且意义非凡的启示,且这样的启示让他立刻付诸行动,伸手将水流转大了些,试图将更多的水灌入关容允的口中。

察觉到了他不正常的意图,关容允立刻闭上了嘴,反射性地想将头偏转避开水流,但宋洵华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紧紧地将关容允的身子扣在自己的胸前不让他闪避,一手使劲扳开他的下巴,另一手拎着水管就往他嘴里倒水。

用伤残虚弱的身体和宋洵华硬碰硬地拼力气当然是没有意义的举动,关容允放弃了挣扎,改用不做吞咽的动作让水没办法流入他的食道中,宋洵华眼看着那些水全从关容允的嘴里溢了出来,又是焦急又是懊恼,索性将整条水管塞入关容允的口中,另一手紧紧地封住了他的嘴唇不让水跑出来。

大量的水就这样逆涌入关容允的喉咙内,灌入了他的食道,部分还呛入了他的气管中,让他难受地挥动着双手想要挣开宋洵华,可后者用胳膊发狠地将他搂得死紧,整个人像是被扣在铁制的箍圈中,动弹不得,只能任凭那水不停地灌入了他的体内,像是要从内部被水撑爆了那样……

好不容易宋疯子大发慈悲,松开了对关容允的紧箍,关容允身子一翻趴往一旁的地板上,一边猛咳嗽一边狂呕着肚子内大量的水,呕得几乎要把胃给呕出来,原本就空空如也的胃除了水以外也只剩下胃酸,却还止不住那阵阵反胃感,最后竟是连胆汁都给他呕出来了……

「不行啊……」看着关容允在那吐得厉害,吐出来的水又青又浊的,宋洵华很不满意,他一把抓住了还趴在那呛咳干呕的关容允,将他的身子压住,拿着水管又要灌他水。

这回关容允可是手脚并用连踢带打死命的挣扎着,宋洵华被他一掌挥到了眼角,刺痛得几乎要落泪的感觉让他动了气,干脆整个人骑了上去用更粗暴的方式压制住他疯扛扭动的身躯,那根塑胶管也狠狠深深地再次塞入了关容允的口中。

「你乖一点,别这样反抗我!我是为你好,我帮你洗干净,洗得干净点……你知不知道你的嘴巴喉咙含过多少恶心的东西?肚子里装了多少肮脏的东西?别说你不知道,宋洵华。你乖乖的,我会帮你洗干净,这一次一定帮你洗得干净,你就不会脏了,不会脏了……」

手上的动作是粗暴的,但口中却说着像是在安慰的话,像是在哄孩子那样,认真又有耐心地不停说着。只是那些话听在关容允的耳中,却像是更多更坚固更紧实的铁箍,无形的铁箍,箍住了关容允的动作,让他几乎是当场就放弃了扭动,放弃了求生的挣扎,让宋洵华将更多更多的水灌入他的身体内,让他去完成他所谓的「清洗」……

喝入过多的水量已经超过人体能够承受的界线,关容允的腹部开始不正常的隆起,整个身体也无法克制地抽搐着,那种感觉已经不是撑爆可以形容,就像是溺水,身体的内部溺了水被水压给冲挤浸泡住,疼痛也化作水流在身躯的每一处窜流着,所有的器官每一个毛细孔都很痛很痛……

这一次,当宋洵华把管子从他口中移开时,他甚至连翻身去将水呕出来的力量都没了,随着身体阵阵的抽抖着,清水一股股从嘴边涌出来,水很清澈,却带着血丝,来自被塑胶管子戳伤了的口腔和喉部,来自受伤出血的胃部……

望着关容允嘴边不停涌出的血丝,宋洵华失望了。

原来,不管怎么努力,真的还是没办法完全清得干干净净……就像纯净的水,沾染上了杂质,怎么滤都没可能变回原来的纯净啊……

好不容易才停止了那生理上的抽搐,紧接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咳嗽,本来就受伤的胸口在这么残酷的对待下已经不光是疼痛而已,更深色的血随着那一次次剧烈的咳嗽而带了出来,关容允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了虾子般的形状却还无法止住那没天没地的咳。

「欸,你为什么哭?」

那一缕缕从嘴边溢出来的鲜血,却没从男人眼角滑落的一行清澈的水珠子来得让他感到吃惊,宋洵华伸出手抹了抹那水珠子,温温热热的,完全不像这个浑身冰冷的半死之人所能制造出的温度。

「……」关容允的嘴忙着咳嗽,脑浆也像是被这激烈的咳嗽给搅得糊掉了,他只摇了摇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会哭?他怎么可能会哭。

就连当初亲手将宋洵华送入这个无间地狱中时,他也没想要流泪过。

虽然方才在听到宋洵华所说的话的那一刻,那段明明是在安慰着什么,其实却是阐述着这些年他所遭遇的惨境,关容允他的确心疼得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掉眼泪。

但他应该是不会哭的,他从小到大都没学过怎么哭,应该是不会哭的。

那泪水是被呛咳出来的吧。

「喂,你很痛苦吗?」

看着关容允不停地咳嗽着,宋洵华突然将他整个身子从地板上扶了起来,就在关容允以为自己又要被灌一次水的时候,宋洵华却只是将他拥在怀中,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那动作温柔又细心,像慈爱的母亲为她的小孩拍拍背,和方才拿着水管几乎要灌死人的残忍恶鬼样完全是天壤之别。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一下一下的轻拍真有那么点效果,关容允的咳嗽逐渐缓了下来,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削弱了对寒冷的抵抗力,使他不自觉地就往宋洵华的身子靠去,冀求着那一点点的温暖,哪怕这提供温暖的对象,下一刻又会化身成什么魔鬼,变出什么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他。

「不要紧的,我都知道,我了解……这些痛苦,我全都了解。吃得不像人,过得不像人,从来也没被当作人来对待,一个小时六十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秒,是不想要死的……有的人很快就被玩死了,还真是幸运呢,虽然被处理得很草率,但那肮脏的臭皮囊,不管用埋的用烧的总归还是脏,所以也不需要太在意了。可有的人怎就没那么幸运,想死却死不了,想好好活着也没办法,太悲惨了,那些惨叫哀嚎的声音我听得很烦很烦,这样连好好的睡个觉都没办法呢,血的味道、肉的味道、烧焦的味道、肮脏酸臭的味道……太污浊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来想办法……用毒、用我的手勒死你们,用各种我能够想到的方式……真好,看到你们断气的那一刻,真的好羡慕好羡慕!活着太痛苦,能够死掉真是太棒了你们说对不对?可是,谁都可以死,宋洵华不可以……不可以死,因为太不甘心了,不甘心,不甘心,不可以这样就死了,不可以,好不甘心……」

宋洵华的眼睛望着这间地下密室的一角,唠唠叨叨地讲着,像是对着那个角落说话又不像,像是那个角落有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他的语调平和,似乎是在陈述着另一个人的事情,但他的声音回荡在冷森森的阴暗室内,似乎在这间房间内的每个角落还藏着些什么,一个个,一排排,静静地,沉没地站在那,听着他所说的话,无声地应和着他。

「所以,我来想办法……」说着,他轻轻地抱起了关容允站起身,往这房间内另一头走去,那儿一样灰灰冷冷,无论墙壁还是地板都是毫无温情的石头所铺设而成,墙边还盖了一个不小的浴池,同样也是用石头砌成的。

小心翼翼地将关容允放入干燥而空旷的浴池中,尽量让浑身是伤的他可以躺得舒服些,然后将浴池内唯一的排水孔用活塞堵上,打开了浴池旁出口水口的开关。

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关容允对于自身的处境毫无警觉,浑浑噩噩的脑袋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一离开那温暖的怀抱,顿失热源的他只能凭着生物的本能再度地将身子蜷缩起来,侧着身靠在浴池的底缘,企图想留住那仅存的温度,只是他的努力却完全起不了作用,因为在浴池中逐渐漫开的水,一点一点将他赤裸的肌肤给包围了起来,温暖一点一点被那冰冷冷的水稀释掉,在不知不觉中,水已从靠在浴池底的手臂,上升到他肩膀,然后颈子和脸颊边缘也一步步地沦陷入水中。

也许宋洵华说的一点也没错,在承受了太多的苦楚之后,要是能够就这样子死去,真的是太幸运了……

但那好事的求生本能却在水淹过关容允口鼻的那一刻让他突然惊醒过来,双手急忙抓着浴池的边缘想勾住些什么,可光滑的石面完全没提供任何可以着手的地方,这一慌乱的动作让身子一滑沉得更快,吃了两口水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是连爬坐起来的力量也使不上,在水里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弓起来翻转面下,借着膝盖和手肘的力量将自己暂时撑离开了水面……光是这浅浅不到十五公分的水,就差点将他给溺死,而水位依然上升中,他却只能跪趴在那喘着息,能不能将自己弄出这个浴池,都还是个问题……

不可以……

说什么死得幸运,说什么死也无所谓,可是真的无所谓吗?

不可以,他不想要这样,他一样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啊!

他还没成功,还没走完这条路,还没达成他的目标,他怎么能把宋洵华一个人留在这个连地狱都称不上的疯狂世界中?他不甘心,他不要死!

大口的喘着气,努力地将涣散的意识给集中起来,在浴池里的水淹没他之前,他得想办法离开……

「你还想要怎么样呢?」

宋洵华的声音,冷冷的,有些尖锐,有些苛薄,从关容允的身后冷不防地冒了出来。

「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想怎样呢,宋洵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不去死呢?」

宋洵华的手,宋洵华的身子,在浴池内的水的浸润之下,再也无法令人感到温暖。那手指头就如同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伸上了关容允的腰间,一根一根地贴上了他的肌肤,那种刻意又恶质的挑逗,给人一种像蛇一般粘腻的触感,关容允还来不及打寒颤,下一刻就被分开了双腿,再一次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被粗暴的侵入了。

从后方的进入要比先前正面来得更深入更蛮横而直接,在一点润滑也没有的情况下就这样被抓着腰长驱而入顶到最深处,关容允只觉得好像被什么给从后贯穿撕裂,疼得一口气吸不上来,好不容易聚集的力量又溃散四去,手脚一软整个人往前趴,上半身又栽回了水中。

幸好水还不算深,挣扎卖力地将颈子抬高还勉强能吸到气,可当他再一次将上身给撑离水面时,来自后方的撞击又狠狠地将他推回水里去,一次又一次,吃水再吃水,关容允的四肢开始麻木发软,越来越难将沈重的身躯撑离水面,来自后方一阵阵的痛楚也越来越剥夺了他的力气,而水位,也逐渐上升到就连这样用手肘撑着地跪趴着的姿势也越来越难以呼吸到空气……

「呵呵呵,你怎么不去死呢宋洵华?呵呵呵……」

沉入水中前,最后听到的,是身后的宋洵华用着不像宋洵华的声音冷冷地笑着。

那个笑声,那种笑的方式和味道,让在垂死关头挣扎着的关容允,想起了一个人。

在每一次虚假又形式的黑帮巨头集会中。

在几次谈判的场合中。

在那天他将宋洵华送到红门,达成了生死不论的协定之后。

那个笑声,带着得意,带着恶意,带着不友善的邪佞气息,那是王唯冬专属的笑声。

王唯冬早就死了,但对宋洵华来说,那是一种毒,严重的污染了他的人生。

一种杀不死的病毒,活在这间宅子里,活在他的记忆中,活在他的脑子里……以他的恨他的怨为食物,到处沾粘增生,扩散侵蚀……

水灌进了关容允的眼耳口鼻,灌入了他的脑袋和身体内,幸亏有这些冰冷冷的水……充斥着五感,除了水色,再也看不见那间充满了怨魂的石室,除了水声,再也听不见宋洵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对不起……」

想说些什么,但水也一并将那只言片语给拆解分散,冲得无影无踪。

锵。

锵锵锵。

金属敲击的声音,像一把尖锐的叉子,撕开了包覆住意识那层浓浓浊浊的膜,直接搅入还没恢复正常思考的脑子,那种感觉让人感到极端的不适,非常的不爽……

抓起床边的枪坐起身,枪口对着那个噪音的来源低吼道:

「宋洵华,你是真的想死?」

「老大息怒!」站在床边的人身手异常灵敏矫健,一瞬间就闪到了柜子后面把整个身子藏起来,在确定了床上的男人把枪放下后,才慢吞吞地从柜子后面晃出来。

围裙是宋洵华每天早上固定的造型配件之一,据他的说法是「穿上了围裙才有做菜的灵感」,虽然听起来没什么根据,但的确他做的菜是有那么点水准,是那种让人吃久了会变得更为挑食的好味道。

简单样式的素色围裙一件穿在宋老兄他那高挑挺拔结实秾纤合度的身躯上,竟也是赏心悦目,充满了时尚感。

冬天时,他在里头加件套头的毛衣,搭上围裙给人一种如贵族般的优雅品味。天热时,他更有风格,下半身搭着一件牛仔裤,上半身干脆只搭着围裙,其他什么都不穿,若隐若现兼具了感性和野性,那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矫情造作的AV女优可以穿出的潇洒和帅气。

不过被吵醒的关老大没那个好兴致去欣赏宋大美人的围裙秀,他的脸色本来就苍白,配上那带着凛冽杀气的五官,要不是那张脸还算是长得清秀斯文、蓬乱的头发稍微带着点稚气,任谁看到都不会怀疑他就是黑道中人人闻之而肃敬,私底下偷偷给了个封号叫做冷面修罗的帮派大佬。

「虽然是家族企业,但赖床没去上班总是不好的吧?而且今天有一批货要到,在5号码头中午,请问老大你是想睡到几点?」

「……」皱着眉四处张望想找他的闹钟看看时间,可那该死的闹钟却不如道跑哪去了。

「不用找了,我亲爱的老大,现在是八点三十分,闹钟在昨天已经被你用枪打爆,壮烈殉职,我已经把它的尸体处理掉了。说到闹钟,我忍不住想要跟你报告一下,现在才月中,截至昨日为止,这个月您已经做掉了四个闹钟!这年头,闹钟也不算太便宜,你知道吗!一个闹钟的价钱可以让我到菜市场买多少的菜?好吧,不过看在老大你挺会赚钱的份上,我也不想帮你省这点钱了,小的昨天下午特地抽空去XX电器行想给你买个新的,可我一看目录,下个月有大特价,现在买太不划算了,下个月再买吧!所以从今天到下个月,可说小的我不畏生死两肋插刀来充当老大您的闹钟,道样您意下如何?」

说了那么一大堆,其实根本也毫无任何询问之意,什么意下如何?在这间房子内,小弟宋洵华说了算,什么时候有他这个老大提出异议的时候?

「所以请您快起床了,早餐都快凉了!」宋洵华边说着,又锵锵锵敲了敲手上的三角铁。

「你一定要用那种东西叫人起床?」

「不然勒?在下歌喉又不够高亢还有一点点五音不全,轻声细语在您耳边叫又怕您嫌肉麻,想来点艺术气息的东西,很可惜我只会敲响板跟三角铁,响板在上个月已经被你蹦掉了,尸体我也处理掉了。剩下三角铁,还是你觉得我用汤杓敲铁锅子比较有家庭的温馨气氛?」

「……」说得赢他,那才有鬼,关老大只能不甘不愿地爬下床来,收起他不甘不愿的起床气……而那个负责持家的小弟,得了便宜便不乖,仿佛是在庆祝他的成功与胜利,嘻皮笑脸地用那果然五音不全的歌喉哼着轻快的小曲子,手上的三角铁有一下没一下毫无节奏感地伴奏着……锵锵,锵锵锵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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