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反复噬咬着自己,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那人仍旧是勾着自己吻着,没有只字片语。这次司程是真的担心了,他一把剥离在他唇上狠吻的子逸,有些急道:“子逸……”那人只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仍是没有一丝话语,抬首再一次吻了上去。
司程眉眼紧蹙,正要把他拽开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却感觉子逸抬手剥落了他最外面披着的貂袄,而后又伸手解了他腰带玉扣褪去了外衣,唇上辗转也不离开。就这样,司程第一次在不及反应间被人扒了个干净,而面前扒他的人不仅穿戴整齐,连颈间的狐围都裹得好好的……
“你……”
子逸轻轻拥过他裸裎的身子,经年征战,肌肤上的伤痕不少,但不知怎的印在这人身上却分外性感。将头埋在他肩窝处,紧紧拥着他,伸出舌叶轻舔上去,能感到那人轻微的颤栗,他的手便攀上子逸颈后还未有动作,终于听得他的声音——
“冷吗?冷吧……你来抱着我就不冷了……”贴着肌肤蠕动的唇,令人灼热,那人深深印下一吻,微带颤音道,“你来……抱抱我……”有什么足以烫伤人的液体落在司程肩上,一个心伤,回拥了他,其实是你冷,是你在冷,心在冷……
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司程吻着他耳侧,是你感到的冷,冷得彻骨、冷得心寒……
缓缓压下他,再也忍不住想要爱他疼他的冲动,吻如雷雨般落下,仿佛回应着之前子逸的猛烈,狠狠地,似是要将他吻碎了咽下去。
欲望如火花,荼靡未尽,锦衣落地,交叠而置。丝丝呻吟,低迷婉转,芳华乱舞,沉醉如酒酿。冷吗?冷,那往事回首不堪言说,狼藉血腥,秋风悲凉,便是怕了一个转身之后寻不见你,灯火再阑珊,也寻不见你。
所以……请你……
“不要走……”紧紧交合的身体,低喃的话语,身下人玉肤如粉饰,抚着、吻着犹觉不够、不够,只听他在耳边不断地重复那一句,“不要走……”想在转身的时候能看到你,看到你英朗的笑,看到你张开双臂等我走过去……
你曾说我就是你的路,走上这条路,永不后悔。
那么你便是我的归程,回身看到仍有一条退路,是你,倾尽一生的守候……
司程拥着他、吻着他,每每落下一吻,仿佛都在说着我不走,就在你身边陪着你,还没抱够,怎么舍得离去……想用后半生的力量,爱着你,已不满足只能远远地看着你。轻抚他睡去的眼眸,容颜虽变,芳华依旧在,只会一天一点更爱这个人。
天地之广,永久太远,此刻有你,便足够。
凤箫卸下那一身慎人的装束,擦了擦眼底和嘴角的红墨,风姿犹然。渠黄在书阁那厢静静看着她,笑道:“这样也挺美的。”
那人一把将染血的白衣袍向渠黄砸了过去,被他稳稳接住,凤箫瞪了他一眼道:“少取笑我。”
做此事凤箫似乎乐在其中,自笑莲殁去之后也有将近半月的时间了,启华被禁足之后,几乎每日夜里都会做噩梦,梦见被自己所杀的笑莲来找她,日复一日。睁开眼睛想摆脱那梦境,可却还是能看到那女子一袭白衣,长发及腰,流着鲜血的眼睛哀怨地飘向启华,似乎要找她索命。
一连几日做着这样的梦,启华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着,一直喊着是笑莲活该,根本不应该找自己报仇,可到了后来,气力殆尽,启华真的受不了这等折磨,开始求饶。每晚都要惊叫着醒来,以为醒来了,抬眼却仍看见那女子怨恨的目光,阴魂不散的气息环绕着启华,终日不去。不能出了将军府,启华总想让司程陪着她,陪着她说说话也好,只是那人终究不肯与自己吐一个字。
是恨极了才会如此,是啊,是啊,谁让她杀了她最爱的人呢……若是有天司程被杀了,启华想她自己也会疯掉。
司程一天比一天疏远冷漠的态度,噩梦一日一日更深的折磨着她的精神和心里,不能回宫不能出府,被囚禁在这一方天地让启华快要崩溃了。似乎白日在院子里,也能一转身看到那女子远远地站在阴暗的角落,浑身是血,忽然感觉双手粘稠,低眉看去,竟不知何时双手染满鲜血。慌乱中跑去洗,却怎么也洗不干净,木桶中水波倒影,却映出一张满脸血泪哀怨凄惨的面容。
“啊——”启华捂着玉颜尖叫,恐惧,一丝丝蔓延到心底。
转过脸,看见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接近,启华跌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腿间,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不要过来!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求你不要这么折磨我了!”说着,泪珠停不下来,对笑莲深深的恐惧让她心里极度脆弱。
凤箫心里冷笑,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启华不屑地瞥了一眼,闪了身形。她是北雍高傲的公主,永远不肯低头承认自己所犯的错,到最后还祈求不要折磨她。公主又如何,凭什么只因为杀了一个下人就不治罪,皇族就应该看不起人吗?凤箫愤愤地想着,主子可从来没把他们当做下人,虽身为主子,但他仍旧尊重每一个暗卫。
呸,凤箫啐一口,启华根本配不上主子,论气质、内涵、品性都不及殿下万分之一,又什么资格大言不惭要求下嫁主子,凤箫看来,甚至连风韵媚然都比不上殿下一点,真是自不量力的公主。
28.青门引
渠黄看见司程同子逸并肩进了将军府时,着实有些惊,待二人进了书阁才敢开口问道:“主子,您怎这般冒险,万一……”
“无妨,”司程挥手,笑着吩咐渠黄道,“去把后院那坛子取来。”
渠黄转身去了,子逸才开口问:“何物?”
司程浅浅地笑着,贴着他耳畔宠溺地道:“稍后便知。”
“还卖起关子来,”子逸不满道,“带我过来不会就为了看个破坛子吧?”
那人却是不答,笑眼迷人,只是等着渠黄取回来。子逸瞅着他满脸疑惑,也猜不出那坛子里究竟是何物。
不一会儿,渠黄便捧着个很破旧的坛子回来,那坛上面还带了些泥土,显是刚从哪里挖出来的。渠黄将那坛子放在桌案上,便施礼退了出去。子逸好奇地走过去,盯着那坛子左看看右看看,仍是看不出端倪,却听司程嗤笑一声道:“别琢磨了,打开吧。”
子逸嗔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抬手掀开覆在坛口的厚纸,一阵香气幽然袭来,扑入口鼻,丝丝入肺,竟是酒香。这香气他是识得的,如此熟悉却又那般杳渺,岁月安好,闲庭闲花,便是这酒香伴着他走过往昔繁盛,一年又一年,每逢春花开满南吴皇城,都有佳酿。
司程从身后拥住他,将温唇放在耳边呢喃:“殿下,家父酿的桃花酒可得了,要不要前去一偿?”温柔缱绻,情尽万物。
他记得、他是记得的,每年春过三月,吴国的桃花便开了,要比北方早很多。而每年桃花开时,司程都会邀他去将军府里,去品司宏老将军上一年做得的桃花酒。同样的话,同样的温柔,子逸痴痴地抚上那坛口,轻抹一指,放在嘴边舔了舔——
同样的味道,仿若一夕回到南吴,三月风饮露,桃花开,曾与谁携手花前,畅饮佳酿。春风过,落英纷繁,摆席桃树下,迎着那缤纷而下的花瓣,饮着桃花酒醉,吟着诗词歌赋。经年而过,再不能回到那些年的时光,岁月静好,多少个太平长生已过,将军府的桃花树不再有,消失在黄尘中。
其实很想再饮那桃花酒,如仙家陈酿,一次喝到醉,喝到不省人事,哪怕只有一次,子逸都想再回到故乡,与他同饮那桃花佳酿,不去分辨是梦还是现实。
“怎样?”那人在身后低婉问着,气息吐在颈侧,如这酒香,“可还是那味道?”
子逸怔怔点头,丝毫不差,便问道:“这酒……你酿的?”
“嗯。”淡淡应着,一早知道这人极其喜欢这桃花酒,便跟着父亲学了此番手艺,只为将来能酿给他喝,不过是尚未来得及实现,却没了南吴。
“何时酿的?”
“有了这府邸的头年,”司程蹭着他道,“只是一直未能见到你,见到也未有机会与你同饮。”这几年无心顾及这酒,一直搁置着,一直未曾开过,“怕是味道不好……”
子逸将手指再次伸进那酒坛中,沾了沾,转过身送到他嘴边道:“可要尝?”
当然,司程笑着道:“美人送酒,岂能错过?”言罢便张口去含住那玉指,却不想那沾满酒液的食指突地缩了回去,司程一怔,见子逸将手指落在自己唇边,颇具深意地一笑,媚眼如丝般盯着他伸出舌叶舔了舔,尔后露出一抹戏谑。
竟是被他逗弄了一番。
司程心下不甘,倾身向前凑去。子逸本是想躲,但身后便是书案,髋骨因着眼前人的凑近顶住桌案边缘,一时脱不开,他抱歉地笑了笑。司程见他这副模样,一股热流自下而上涌起,将他死死抵住,膝盖顶入他双腿间,微微施力。子逸轻吟一声,扭着身子想躲,却更让司程难耐,按住他道:“这般不老实,当罚。”
子逸挑眉道:“如何罚?”
司程不答,伸手抓了那坛子酒,仰头灌了一口,扶着怀中人的后脑迫他贴在自己饱含酒香的口,缓缓启唇,那仙液佳酿慢慢渡过去,香气漫开在二人口唇间,竟是比单饮更要销魂,不知是人媚还是酒魅。子逸被他按住,只能接,可他连换气的缝隙都不给,一下渡过来这陈年的酒酿,有些憋闷,终不能尽数饮下,溢出唇边,蔓延下颌。
“嗯……”一口酒灌过去,司程离了一分深深地望着他,嘴边流下的桃花酿晶莹透彻,却又如此淫靡,勾人欲火,“这酒珍贵,不可浪费……”言罢竟将他举至桌案上坐着,唇口正好触及下颌处。痴了醉了,如中了魔,司程伸出舌舔着他唇边流下的酒酿,眼眸朦胧迷恋,不知是品酒还是品人,缓缓下移,从唇边至下颌至颈项一直滑到锁骨,眷恋着、迷恋着,一点一点印下梅痕。
恍惚间感觉坐在桌案上的人放了身姿,似是更添几分媚意,子逸抬手抚上司程束着的发丝,媚骨荡然,衬着酒香,妖冶非常。司程咬着他锁骨,感到他浑身散发的媚,有几分矫揉,觉得不太对劲,凝了凝神,便察到身后有人。正想转首看是何人,却被桌案上的子逸按住,轻笑一声,扶着司程的脸庞一个深吻便落了下去,辗转噬咬,如火如荼。
那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启华。
她本是害怕至极,不知为何,即使睁着眼睛,似乎也会看见那女子前来索命的身影。这一晚,她又做了那梦,梦见曾经南吴的冤魂来找她索命,身上背负的人命太多太多,而精神又不足以承受那么多,因着笑莲这事,连日来不断地梦见曾经被她害死的人回来,在她身边徘徊不走。
所以她害怕,她恐惧,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于是忍着夜的黑,来寻司程,想得到他的安慰,就算是一个眼神都好,她都要寻求一点点的慰藉。
得见他所在的书阁烛火晃动,木门也没有关紧,心里一阵喜,快步过去,正想开门却听到屋里的声音,低低呻吟、微喘,让启华怔住了。从微开的门缝看进去,但见她日夜爱恋的司程,此刻竟是抱着另外一个男人深深吮吸着他的每一寸。那般痴迷和眷恋是启华从不曾见过的,就算是对于她杀死的那个女子,司程也不曾这样。就像中了魔一般,他在那个人身上吻着咬着,一路顺延,异常动情。
她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不知门已开,而坐在桌案上的人早就看见了她,微扯嘴角,竟是更加地放肆,散出一番风姿,如夜魅般,紧紧勾住司程的灵魂。
子逸就那么当着她的面吻着司程,或许说是咬着,张狂放肆,媚态极致,终于惹怒了启华。她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不知何时手上握了一把匕首,冲着子逸就刺过去,却在离他几寸时硬生生停下来。
司程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便抓住启华握着匕首的腕子,微带怒意道:“死不悔改。”转手用内力震掉了她的匕首。
启华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仍然坐在桌案上衣襟微敞、面带笑容的子逸,颈项、锁骨上隐约落着都是吻痕,是司程留下的吻痕。强烈的嫉妒和怒火自心底往上翻涌,快要将她逼疯,指着子逸便骂道:“贱人!你就这般下贱,只会在男人身下犯贱!”
司程听得启华此话不禁皱了皱眉,欲开口,却被子逸挥手拦了。那人倾身跳下桌案,走至启华面前挑眉道:“多年不见,这般性子竟是没变。”
启华听得此话愣了,猛地瞪着他,却忽然发现这人如此熟悉,样貌眉眼间都如此熟悉,熟悉得令人害怕。她退了一步,有些惊慌失措,又忍不住看了子逸两眼,而那人忽然间换了一副笑容,儒雅温润,内秀外溢。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笑容,启华想起来,只一人会有这样的神貌……
姚若君……
那本应早已化成灰尘,跟着九重宝殿一同湮灭的南吴皇子姚若君,正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笑得春风和煦。即使容貌不一样,启华却记得那样的笑,和亲成婚那日他也是这般笑着,如星如月,如柳叶如落花,好似一切都不在意,又好似一切都在他眼里看得那样清晰。
“不……”启华惊恐着,一步一步后退,“你死了……你早就死了!不要……不要过来……”
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接近,像从地府中走来,启华想喊,却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是梦,她记得这是梦,一定是梦……醒来便好,醒来便好,闭上眼睛,她只求再睁开时仍躺在榻上,盯着房梁发怔。可是她睁开眼,却还是看见那人站在面前,越来越近,她听见他温柔似水却犹如罗刹索命般的声音:“启华,这么些年,可曾想我?”
“启华,我们也曾做过夫妻,如今天人相隔,你可曾想我?”
“启华,我在那边好苦,你来陪陪我,来陪陪我……”
如咒符一般的言语不断回荡在启华耳边,她要疯了,彻底疯了,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玉颜让人怜惜,可没人会怜惜她。
“不要……你不要过来……”启华畏缩着,抱着双拳不断地躲,却无处可躲,“不——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泪,停不住,不知是忏悔抑或恐惧,“杀了他们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那把声音忽地冷了下来:“你杀了谁?”
启华从心底涌上的恐惧包裹着周身,她使劲地摇首不答,却被那人猛地抓住胳膊,吓得她要抽回但挣脱不得。她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既熟悉又陌生,如鬼魅。他一定是鬼,一定是找她来索命了……只是疼痛感这么清楚,又不似梦……她喊着:“司程……司程……来救救我……快、快来救救我……”
无人回应,她喊着的人根本不会回复她,只有眼前的死人,那么清晰触感那么明显地逼问着她:“你到底杀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