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我内心在呐喊,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承受不起。
“跪!”兰陵王冷冷地发出一声号令。
连兵器的摩擦声都是整齐划一的,我看到十万精兵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屈膝,跪地,没有一丝犹疑,只有绝对的服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战士们粗豪、有力的喊声回荡在山谷,经久不散。
我在这一刻明白了,他们真正服从的只是兰陵王而已。
所以,我只是一面旗帜,或者说,我只是一个名义。
第45章
我推开他,“连你也认为,我是那个什么白氏太子?”
“关键不在于你是或不是,而在于别人认为你是。”兰陵王扳过我的身子,让我面对那十万精兵。
“你知道我训练他们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吗?”
“这不关我的事,原来你早有预谋,或者我应该怀疑你当初收留我的用心。”我冷静地对他道。
“惜颜,”兰陵王抱紧我,将头枕在我的肩窝处,“我承认,我的确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你是否就是当年
的白氏太子。”
“原来如此,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为自己的野心一步步精心谋划了……”我无奈地叹口气,想起那首歌里唱的: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不谢的玫瑰花……为什么苹果和拥抱都可能是毒药……”
“不!惜颜,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将来啊!还记得你进宫以前跟我说的话吗?你说暂时的委曲求全是为了我们两
人将来的幸福。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惜颜,我承认我的野心,可是,我的野心也包括了你……”兰陵王说到动情处,
将我搂得更紧了。
我将目光放远了些,望定我脚下那些英姿飒爽的将士们,“你有野心,有手腕,有才华,也够狠,不得不承认,你若成
为一代君王,必能开创一个盛世。只是,每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他的每一步台阶,都是用森森白骨和无辜者的鲜血筑
就的。”
我收回目光,神色凝重地看着他,“难道现在不好吗?紫凌钰治下的国家,我认为已经最大程度平衡了统治者和被统治
者之间的关系,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富强,虽然时不时还会有地方动乱或者临国争端,可那些都是小打小闹,掀不
起什么大风大浪。你何苦要打破这个平衡,天下乱了,又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痛失至亲至爱,哀鸿遍野、饿殍
满地的惨烈场景,我想,你少年时期一定看过不少。”
兰陵王舞象之年,正是白氏江山倾覆、紫家开创万世基业之时。
“惜颜,你能说出这些话来,我相信,你不是那个白氏太子了。”兰陵王眼中复杂的神色转瞬消隐,他执起我的手,“
可是,惜颜,有些时候,我们肯放弃,别人却未必肯放过我们。”
“你是说……紫凌钰?”
兰陵王喉结动了一下,“惜颜,你以为紫凌钰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一怔,脑中极快的闪过一个念头,颜儿,我知道你一直在找‘蒹葭’。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对我那般不寻常的吧……
我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无所谓地耸耸肩,“或许,他之前想过要杀我,可是现在,他不想了。”
兰陵王低低叹口气,眉目无比纠结,他痛惜地一手按上我的后脑勺,将我的头深深捺入他的怀中。
“惜颜,我很珍惜你的单纯和善良,有些事情,真的不想说出来伤害你……”
我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那个人……他真的很奇怪啊,他把‘蒹葭’给我,又让我尽快离开帝都,他……到底存了什么
样的心思?
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兰陵王的语调有些奇特,“他是不是有吩咐你,尽快离开帝都?”
“是啊,那又怎样?”我尽力装出一种轻松的态度。
“他有告诉过你为什么吗?”
“没有,我也觉得很奇怪呢,呵呵。”嘴上如此说着,心却一点点往下沉,这种滋味,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唉……我说出来的话,何尝没有挑拨离间的嫌疑?惜颜,或许你可以骗过我,可是你能骗过自己的心吗?”
我的心?兰陵王的话让我陷入了未知的恐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颗心难受得要命,我使力推开他,后退了几
步,勉力让自己冷静。
“不用我说,只需再等几天,紫凌钰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兰陵王顿了顿,“到时候,你再来做决定,到底要不要
这十万精兵。”
从皇陵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心神不宁、精神恍惚,兰陵王看出我情绪低落,便变着法儿转移我的注意力。
兰陵王说,惜颜,这十万精兵其实就是修建皇陵的劳役,寓役于兵的法子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白天我是督造官,他们
听从我的指挥修建皇陵,晚上我又成了他们的统领,训练他们战场上的攻防之术,包括排演战阵、磨砺团队协作精神…
…
我在想,紫凌钰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他本来就是欲除我而后快,只是后来觉得不过瘾,将我玩弄于鼓掌之后,再
痛不欲生致死吗?
“我明明告诉过你,叫你走得远远地,你怎么就这般任性呢?!”
“你走的时候别叫我知道。”
他也有过不忍心的时候吧……
我心里想为他开脱,可是兰陵王的话又时不时的萦绕耳旁:惜颜,你太单纯了……
兰陵王说,这些年,我吃了很多常人想象不到的苦头,每日睡眠时间极其有限,难得睡一次安稳觉却会被纷乱的噩梦所
扰,惜颜,只要你在紫凌钰身边一日,我就连做梦也在担心你的安危啊!
我又想,紫凌钰告诉过我,‘蒹葭’会要了我的命,可是他后来又为什么那么轻易地把它给我了?他在使诈吗?
“我罪孽深重,实在不应该再在这个世界上苟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到底心中想的是什么?
乱了,全乱了,我看不透他,可我也不想知道真相,做一个简单的人不好吗?
记得夏熙曾对我说过,“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言行在别人眼里有多么可笑和无知?或许你可以说,走自己的路让别
人去说吧!你想与世无争,你想没心没肺地活着,但是别人会放过你吗?你永远都不可能孤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
回到王府的鹤园,兰陵王见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生安慰了一番,并劝我躺床上睡一觉,或许有些事情一觉醒来就
变得淡薄了。
他体贴地安顿我睡下,自己便出去忙正事了。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的大脑不去想任何事情,渐渐地,一股倦意袭上来,我沉沉地睡着了。
“顾小子,顾小子?”
有一只粗糙的大手轻拍着我的脸颊,我恍恍惚惚睁开眼,一张满布皱纹的慈祥面容在我面前若隐若现。
“唉……糟老头子我对不住你啊——”他拿起我一只手,握住我的腕子,将我的手掌对准他的脸面。
“啪——啪——”我的手掌在他的控制下一遍遍拍打着他枯皱的脸。
我初时听到呜呜哭泣的声音,然后是阵阵哀号,“顾小子,你听好了!你……你回不去了啊啊啊啊——”
我身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大脑像抽了筋似的运转不灵,现在……应该是在梦境中吧……
我面前这个人是……穿越老头儿?果然是个梦,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出现地这样频繁?才几天没见啊!
“顾小子,我跟你说实话吧,当初之所以派你穿越过来,不是碰巧,也不是什么伯乐识千里马,而是……而是,你跟白
太子的灵魂互相转换了啊!”
“呜呜……现在白太子在21世纪出车祸死掉了,也就意味着,你会彻底取代他成为真正的前朝太子,你再也别想回去了
……”
我无力地笑了一下,“是么,难怪我的脑子里会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情景……”
等等,他说什么?!他说我回不去了?!
我迅速坐起身,抓住了穿越老头儿的肩膀,他的眼里破天荒出现了畏惧和不安。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说你回不去了。”穿越老头儿勉为其难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
“因为不久的将来,白太子的灵魂便会回到你身上,你们将共用一副躯体。”
“荒谬!”打死我我都不信!
穿越老头儿见我面色不善,更加委屈地像个受气小媳妇,“你,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我尽量满足你。”
“我没什么要求,我只想回家,回家——你懂吗?”我气极败坏地看着他,两只手用力握着他的双肩,几乎将指甲嵌进
他的肉里。
穿越老头儿扁扁嘴,哇地一声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你不尊老爱幼——呜呜——”
“我要回家!!!!”我对着他大吼大叫。
“你听我说,你先冷静、冷静……”穿越老头儿趁我有些松懈,脱出我的钳制,身子灵巧地向后移动。
“顾小子,你想回家的心情我很了解,我会帮你另想法子的,真的。”穿越老头儿点头如捣蒜,一只脚做了个狗刨式动
作,“嗖”地一声从窗口飞出去了。
……
我吓了一身汗,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揉了揉不安的小心肝,不停地暗示自己,刚才只是做梦,不是真的。
第46章
帝都的天这几日都是铅灰色的,一如我的心情。
我除了呆在兰陵王府的安乐窝里发霉之外,还是呆在兰陵王府的安乐窝里发霉。
思前想后,我决定冒一次险,夜入皇宫,会一会紫凌钰。
虽不指望他能跟我说多少实话,但至少,我给了他一次对我坦诚的机会,倘若他没有珍惜,那么以后真到了兵戎相见的
那一刻,我便可以没有丝毫愧疚和顾虑了。
到了晚间时分,这个计划却被一封密信打破了,信是通过兰陵王传到我手里的,他对我说,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位贴
身侍女偷偷塞给他的,传皇后娘娘的口谕,务必将这封信交给我。
当我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有多种念头萦绕于心,心中的滋味也是难以言说。
信封贴合处上书有清秀小楷字体,写着“小白亲启”。
笑意不自觉地爬上嘴角,看着这四个字,仿佛我又回到了跟夏熙在课堂上传纸条的日子。
夏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我们的关系几乎好到穿一条裤子,他之所以叫我“小白”,一方面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粗
线条,心思不够细腻,总也学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家的爱狗小白是我亲手接生的,为了报答我的恩
情,他决定将小家伙的昵称送给我。
看到这熟悉的字体,我的心情好转了不少,最近总算有一件称心如意的事了,夏熙恢复了记忆,以后,我在穿越这条路
上就不再孤单了。
可是,当我撕开信封,读完里面的内容时,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颗心有如灌了铅,沉重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信的内容如下:
小坤,你还好吗?
原谅我迟到的问候,对于一个失忆过又恢复记忆的人来说,面对过去的好兄弟变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
我还记得很多天前,我们在皇宫相遇的情景,你拼命想要让我记起你,而我却几近冷酷地暴打了你一顿,现在想起来,
我很懊悔,请你原谅我的无知和愚蠢。
我的时间不多了,没办法再跟你一叙离情别绪,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如果你还把我当哥们的话,请一定按照我说的去
做。
以你最快的速度离开帝都,并且永远永远不要回来。这是我作为你的好兄弟唯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圆满以
后,我们再无瓜葛,我会忘记你,也请你不要记得我。还有,莫要打听我的消息,切记。
珍重、勿念。
夏熙
“什么意思?”
我捏着信纸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他信中有些话充满了不祥的意味,那句“时间不多了”让我无可遏制地去往坏处想。
兰陵王面色凝重,走到我身边,眼睛大致扫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为难地开口道:“听宫里的小道消息说,皇后被皇帝软
禁了。”
“怎么回事?”
“不大清楚。”兰陵王夺过我手中的信纸,放在烛火上燃了,“皇后好象做了什么违逆皇帝的事。”
“不行,我要进宫一趟!”我豁地站起身,以手握拳。
“惜颜,你太冲动了,难道你还没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吗?他明摆着是在用身家性命保护你的安危,若是你贸然进宫,
他的性命也就白白葬送了。”
“可是,”我看向兰陵王,“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他独自逃命!”
“何况,我觉得事有蹊跷,我一定要进宫向紫凌钰问个明白!”
……
“惜颜,”兰陵王抱住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莽撞。”
“可是皇后怎么办?”我的声调有些走板,一颗心如坠冰窖。
兰陵王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他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吗?”
“陷阱?”我冷笑一声,“给我设的陷阱?我从不知自己值得别人用这么高智商的方法对付。”
“惜颜,你在宫中当美人的时候有没有听下人提过乐师乔慕然?”
“乔慕然?好象没有,或者听过忘记了。”我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便道:“他跟这有关系吗?”
“跟皇帝有关系。”兰陵王的目光晦暗不明,幽幽道:“这位梨园首席乐师曾经得到的圣眷冠绝六宫。”
我愣了愣,“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兰陵王摇摇头,问道:“我跟你讲一个掌故,相传萨满族中有一支神秘的火炎教,教徒们无一不是驯鹰高手,他们驯养
的鹰鹞既保持了原始的凶猛和桀骜,又训练有素、心愿情愿为他们所驱使。这都要得力于他们的驯化方式:刚捕来的鹰
鹞往往让它们长时期处于饥饿状态,然后等到它们力气即将耗尽的时候驯鹰人就会悄悄打开笼门,鹰鹞们一定会趁机逃
出去,但是它们注定飞不远,驯鹰人派已经驯化好的鹰隼去将它们叼回来,叼回来的结果就是会忍受更长时间的饥饿,
由此循序渐进,那些鹰鹞们在无数次的饥饿折磨之下懂得了屈服,为以后成为唯令是从的鹰隼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