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疯美人）——临江阙

“石哥，我吃好了，六子可能要醒了，我们快些吃完回去看看他。我明天还有工作，没法多呆。”

回去后，六子已经醒了，躺在床上两眼迷茫地瞪着天花板。

跟他说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伸手碰碰他，他便浑身开始发颤，口里不停地念叨：“我错了，原谅我，我错了……”

“唉，让我来吧。”六子的爸爸叹了一口气，从后面走上来，伸手轻轻拍着六子，哄孩子一般。他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回复之前那副没有焦距的状态。

“叔叔，你太累了，叫个看护来吧。这有些钱，你先收下。”丁磊离开的时候把一大叠钱递到六子爸爸的手上。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要，六子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已经很庆幸了。”

“你就别跟我推了，找个好医生，把他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丁磊把钱往他手里一塞便快步离开了，顾非跟在他后面，回过头一看，形容佝偻的老人，深深地朝他们的方向鞠了一个

躬。

“石哥，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噢，我现在是有钱人的私人保镖，比之前的收入高多了。”

“这个会不会很危险？”

“别小瞧你石哥，我小时候算过命，说我命硬着呢。”

顾非上了出租车，冲丁磊挥手告别。丁磊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弯了弯嘴角：“是啊，我命很硬。”

第二天上班，顾非一直集中不了精神编程序。上头下了命令，说是今天一定要完成，他烦躁地揉揉头发，起身去洗手间

洗了一把脸。

脑子依然混沌的很，他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打算到天台上抽根烟醒醒脑。

已经有人靠在栏杆上，顾非不想面对她，转身想走。谁想对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冲他一笑：“顾非。”

“不打扰你，我先走了。”

“别走，我们聊聊吧。”龚研冲旁边的石凳指了指，自己率先走了过去。

“云禾让你很困惑吧？”

顾非看了他一眼，并不开口。他清楚这个女人的个性，她想要说自然自己会说下去，而她不想说则逼也没用。

“他啊，闯了个祸，被人收拾了。他也够傻，跟那个人抗衡个什么劲。”

“我听说你有照片被寄到家里了，那真不是我干的。没想到当时还有人那么恨你，真使我吃惊呐。我一直觉得既然是两

个人的纷争，牵扯到其他人，那人便也太废了。”

“我们和解吧，被你这么个没什么脾气的人讨厌还真是不太舒服。”

“好。”顾非点点头，抽出一只烟，“不介意吧？”

“没事，这空气流通。我给你个劝，以后不要招惹云禾了，他就是一妖孽。”

“恩。”

“我先走了，我的名片你拿着，号码记一下，不要再扔垃圾桶了……”龚研眨眨眼，高跟鞋踢踏踢踏着离开。

顾非回去继续埋头编程，赶在下班之前把工作完成。他测试了一下，修改了几个漏洞，便把程序传了过去。

“阿非，你太彪悍了，每天都准时下班，真让我们这些要加班加点的人嫉妒啊。”

“呵呵，我任务少。你们继续奋斗，我先走了。”

“切，不鸟你。”

第十四章：没有云的日子（四）

“呜呜……”

这个小树林来的人一向不多，顾非喜欢这里的清净，可是那天，看到的就是一幅这样不堪的景象。

一大群人，一个白净的身子，一张痛苦挣扎的脸。

顾非在学校里经常看到他，大家都叫他“疯美人”，真正是个美人，眉眼还未长开，却已如画，只可惜是个疯子，看到

人只会傻兮兮地笑。据说他是门卫捡回来的，一直就当个小猫似地养着，很多时候，他就在外面乱逛，但晚上一定会回

来。

那个时候，顾非一点都不清楚男和男还能做这种事，看到“疯美人”被一大群人按在地上扒了裤子也没太多感觉，只是

觉得他们闹得太过。

他正准备离开，便听见一个男生说了声：“听说男生操男生都是用肛门的，你们要不要试试？”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接话。

“还是不要了吧，这个太恶心了。这可是会得病，艾滋可是没药治的。”

“切，胆小鬼。”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也别玩太过了。”

顾非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丁磊，和他是邻居，不过两个人并不熟。丁磊是学校里的混混头子，他一向避而远之。

一群人笑闹着离开，顾非躲到一棵树后。等人走远了，他走到“疯美人”面前，帮他穿上裤子。

他的皮肤是极为细腻的，被按在地上沾了些许泥土，有些地方还被划出了红痕。

“以后看到他们就躲远点，听到了吗？”

“疯美人”呆呆地看了他半响，露齿笑起来。泪珠还挂在眼眶里，傻气十足。

“真是只野猫，快回家吧。”顾非拍拍他的脸，转身离开了。

身后有脚步传来，顾非停下来，就看到“疯美人”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他摊开手，居然是一颗光滑的石头。

“给。”他的声音有些含糊，脸上满是期望。

顾非失笑，接过来：“谢谢，我走了，你不要跟来了啊。”

“疯美人”大眼睛扑闪扑闪，想是忘了之前受的欺辱，脸上满是喜悦。

走到拐角处，他随手扔了那块石头。

……

顾非睁开眼，居然天亮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也许是被白天的话刺激了。不过这仿佛真是南

柯一梦，那样不真实。说起来，这算是他与云禾的初次照面吧。

他甩开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匆匆洗漱后便去上班。昨天完成的程序运行良好，上头很满意，新的任务随之也下来了。

顾非打开策划书，上回那款游戏上市后反响不错，需要调试新的内容以迎合更深层次的需求。他的任务，依然是负责几

个关卡，他的程序设计很灵活，上头想必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关卡虽是小部分，需要注意的地方却很多。

对顾非的选择，同事总有些疑惑，他编程不错，却总推脱完不成大的项目，久而久之，上头便也只把他用在小的方面。

顾非回复了电子邮件，便找出之前的关卡看了看，暂时没有什么想法，不过也不急于一时，这次给了半个月的时间，算

是充裕。

他一般不玩网游，自己就是设计方，便失了许多兴趣。不过也是玩过一款自己参与自己设计的网游，到了关卡处，突然

反应过来其中有一个bug，便利用那个获得了一件极品装备。“世界”上看到消息，沸腾了很久，然后他便看到有玩家在

骂游戏公司，骂设计者。他觉得无聊，修改了bug，那个号便再没碰过。

临近下班，他才刚刚搞定一个开头。这个游戏的负责人刘杨过来询问进度，听到他说“才刚开始”，便拍拍他的肩膀，

意思不言而喻。

他想好借口逃避加班，刚想开口，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开口便说是在门口等他，然后就挂了电话。

顾非也顾不上诧异，冲刘杨晃了晃手机：“刘哥，有事呢。我回去补进度，今晚一定憋出一个来，那我就……”

“你小子，一听到加班就天塌下来一样。行了行了，你走吧，记得你说的啊，明天我收现成品。”

“那是，放心吧。”

顾非想着刚才那个电话肯定是打错了，便也没在意。谁想一走出门居然真的有个人迎了过来，而他一看到他的脸便明白

了。

“我是刘谙婉的哥哥刘铭。”

“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先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吧。”

奥迪黑色的车，中规中矩，如刘铭给人的感觉，有礼而疏离。戴着金丝眼镜，贵公子气质十足。

他开车的时候极其认真，眼神专注地注视前方。双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气氛有些尴尬，顾非便有些忐忑起来，他

不理解面前这个人的突然出现所预示的问题。

第十五章：没有云的日子（五）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的吧？”

顾非点点头：“大概知道。”

“没错，我是想跟你说说谙婉的情况，你们真要结婚，也好有个准备。”

顾非看了看菜单，倒也是些家常菜，但这里气氛实在不错，周围的人全都是小声地交谈，不似一般饭店一般喧闹。

“这里是我一个朋友筹建的，他一直都觉得吃饭是件该认真对待进而享受的事，同样，他也是位心理医生。这里位置偏

僻，来这里的大多是他之前的病人或朋友，现在这种情况，他若知道了想必会很开心。”

“确实。”随着第一道菜上来，顾非附和了一声，实在是宾至如归的感觉。服务员是个小姑娘，大概才十多岁，笑容甜

甜，就好像你真的是她的家人。

“她在这里呆了已经三年。她的身体在15岁的时候停止了生长。看了很多医生，都不见效。她一度心灰意冷，企图自杀

。我的朋友听说了她的情况，开导了她，她便在这呆下了。来这里的许多人或多或少都是些认识他的人，她总是有些念

想。”

“你的朋友……”

“没错，他不在了。不过与他有过照面的人总觉得他不会走，一直都在。”

顾非不知该怎么接话，和一个陌生人聊另外一个陌生人，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我们先吃饭吧，瞧我，一说起他就停不下来。”

饭菜很可口，而且环境很好，一抬头便看到窗外绿意盎然，算是喧闹的都市里很难寻到的一快乐土。

两人安静吃完，刘铭小声开口：“谙婉她小时候，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又或许那时因为我还在国内，最起码有个

人陪她。”

“后来我去国外留学，她便孤单了下来。她是直接上小学的，年纪又小，便有些跟不上进度。她努力想融入大家，却一

次次失败。那时候，我的爸妈，忙着事业，对她的关心，紧局限于通过保姆了解少得可怜的情况。保姆是个农村妇女，

却喜欢耍些小聪明偷懒。很多时候，只有她们两个在家的时候，为了让她听话，她便给谙婉讲鬼故事吓唬她，并常常说

一些没有分寸的话，小孩子的心里总是脆弱的，那样过了一段时间，谙婉的精神终归是有些崩溃了。”

“爸妈发觉的时候，她已经和别人不太一样了。不喜欢说话，但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怕黑，害怕跟人接触。她甚至比

自闭症的人更严重一些，因为封住她的是一个充满妖魔鬼怪的世界，那样虚构出来的东西，在她的世界，是真的存在的

。”

“你知道在她眼里你是什么？”

顾非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他跟她的接触仅局限于选修课的前后桌，关系淡薄得很。

“你是拯救她走出黑暗的光明骑士。”

刘铭说完微微一笑：“别不相信，她有把自己的话录音的习惯。我听过她的录音，合起来，大概就是她的心理历程吧。

她是这样诉说自己遇到你的经过的‘四周都是黑蒙蒙一片，天哪，前方那个不是我的光明骑士吗？他手上的那只白猫，

一定是被他施了魔法才那么乖。他身后的光圈那样晕眩，我觉得自己都要被吸进去了……’”

他的描述，回忆自己跟猫的接触。因为次数有限，所以很容易就想起来。应该是开学才一两个月吧，他的室友因为女朋

友远道而来，尽地主之谊去了。留下她女朋友带来的一只白猫，托他照顾。也不知怎么的，那猫一来便有些恹恹，更是

什么都不吃。学校附近有家兽医店，他便抱着去了。

情形早忘了，他走路向来不会留意四周有什么。

“后来她找了你许久，知道你是哪班便时刻关注起你来。下半学期恰好你们有一门课允许外专业的人选修，她便选了进

去，编织她不切实际的梦。”

“之后的事你自己想必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她大一结束后被学校退回来，那时候爸妈才真正着急起来。便把她

送出国，让我治好她。”

“她的症状很奇怪，我查了很多资料都没什么收获。索性就自己摸索着一步步实践，她现在这样，应该算成功了。不过

你依然是她的光明骑士，而且她潜意识里就认为你们一定要在一起，会对接近你的人产生敌意。”

“我之前好像听谙婉提到过，你轻易不让她出门。她不是已经好了吗？”

“并不完全好，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刘铭也不欲多说，端起一杯白开水细细品着，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她现在有什么危险？”

“目前没有。”

第十六章：没有云的日子（六）

“对于我来说，有这一点保证就够了。”

刘铭微笑，他站起来，把手搭在顾非肩上：“谢谢，光明骑士，那我便把妹妹托付给你了。”

“能否请你帮个忙。”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我有一个朋友，他出了车祸，醒了后有些神志不清。医生说他出车祸之前曾被催眠过，我希望你能帮他回到正常人的

生活。”

“这种情况要想恢复有些困难，这样吧，找个时间带我去看看他，我见了本人才好下结论。”

“我在这先说声谢谢。”

“不用客气，我这不是还没帮什么。时间你定，到时打这个电话给我。”

顾非回去后便联系了丁磊，告诉他六子有机会恢复。丁磊听说这个消息后也很是高兴，但听到刘铭这个名字，他沉默了

一下，随即有些犹豫地压低声音：“关于刘铭，我听说过一些不好的消息……传闻他杀了自己的老师，囚禁了自己的妹

妹，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这些，但你总归还是离他远些好。”

“不管怎样，我跟他提过这件事，总不好又说不需要帮忙了。而且……我们是极有可能成为亲人的。石哥，你不用担心

我。”

“好吧，我总归只是提个醒，你自己小心些。至于时间，我找叔叔商量一下，让他来看看也好。”

在电脑前忙到凌晨一点，顾非实在撑不住去睡了。第二天起来头还有些昏沉，将晚上的成果交给刘杨，刘杨拍拍他的肩

膀，鼓励他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完成。顾非失笑：“刘哥，你当我超人呢。”

“你小子属驴的，不推就不动。只可惜了我这恶财主，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跑。”

“哈哈，阿非，你没话好说了吧。”旁边的同事听到后起哄了几句，不过大家手上进程都悬着，便也很快各干各的。

顾非是感谢刘杨的，是他第一个发现他的才能，也是他帮他推了许多事情。不问原因，像个大哥一般给予他支持。

因此，他布置下的任务，他总归是下了更多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