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外仆役小吏提着水桶来来回回跑着,眼看着里面火势越来越大再浇水也是徒劳只好退了出来,一旁的李知县赶来看到这翻光景急得连连跺脚:“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
突然,周围叫喊声四起,只见火中似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向前移动,待那个东西近了才看清像是个人,只是那人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佝偻着后背双手几近垂在地上,像是脱臼般摇摇晃晃向前走着,众人看了纷纷后退,有的甚至吓得逃走了。
那怪物越走越近,眼看到了衙门外的空地上,众人见了这个满身焦黑口中喷火的怪物哪里是个人,吓得四散开去,只留下刚刚赶来的楚宋两人。
宋仙洲看了这阵势,转头对楚溟道:“你的剑!”
多次接触下来楚溟也算对这个少年有所了解,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仍随手抽出自己腰中的玄冥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宋仙洲已经将左手手心在剑刃上一划,血珠顿时从那道口子上涌了出来。
宋仙洲抽出系在后背的桃木剑向着鬼媪迎了上去,用力一蹬跳上那鬼媪佝偻的后背,果断的把桃木短剑朝鬼媪头部刺去,木剑犹如利刃般不稍片刻就插进去了大半截,血水顺着剑柄,流过剑颚剑脊剑锋进入鬼媪头部,鬼媪发出凄厉的叫声,动作之大,宋仙洲险些站不稳,眼看宋仙洲快要摔下来,楚溟忙一跃上前把他拉了下来。
宋仙洲大口地喘着气,体力不支的用木剑撑着地,以免自己倒下。
此时前方不远处的鬼媪已经倒在地上,四处翻滚嘴中仍不断地吐出火球。
楚溟挡在宋仙洲身前:“你站在这里别动。”说着上前抽出玄冥剑将剑锋插于摆在地上的符咒正中央,左手掐起道指念咒令,周围大风肆意,满地的符咒随风起伏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鬼媪包裹在其中。
原来楚溟趁着宋仙洲与那鬼媪周旋之际在其周围摆上符咒,此时他正集中精力掐诀念咒,许久风势渐小,被符咒包裹着的鬼媪也渐渐的停止了动弹,不一会儿一股似烟的黑色气体在其周身腾空而起,飘散开来,眨眼功夫就随风消失。风吹散了那层破碎的符咒,里面躺着的正是张氏!
“虽然张氏知道自己被附了身,千灯县的百姓也都为她求情,请求我爹宽大处理,可最后那张氏竟然拒绝了众人的求情表示愿意受刑,说是自己也要负上一半责任,”楚溟的书房内传来李垣的聒噪声,“唉,单凭一女子之力要担起整个家着实不易,稍一哀怨软弱妖魔就会趁虚而入,人的内心真是最难琢磨的,有时坚韧的可以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有时又脆弱的一下子就失了自己,人心真是难测啊。”
“我已经命人去张家看过,不知是谁说过六月雪开红花啊。”书案前的楚溟不经意的插了一句。
“哈哈,那个纯属谣传,谣传。不过楚溟你真是厉害啊……”李垣忙心虚的转移话题。
楚溟不做任何评论,把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仙洲。楚溟开口问道:“你的手,怎么样?”
宋仙洲抬起用布条胡乱包着的左手看看:“好了!”布条还渗着血迹。
李垣看着皱了皱眉:“哪里好了,血分明还没止住,来来来小洲洲,让李垣带你去找个大夫看看。”
宋仙洲那头却毫无反应,李垣以为叫了他小洲洲对方生气了一阵尴尬干笑了几声上前拉着宋仙洲说道:“仙洲,听说那天你也在,快跟我说说啊,楚溟那小子什么都不提。”
“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起那天的情形,楚溟起身开口问道,那天要不是宋仙洲的帮忙,要驱除鬼媪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宋仙洲抬起头,目光与楚溟撞到一起,沉默良久开口便是:“走了!”
这么意想不到的状况虽然经历过,楚溟仍然有些适应不来,不知怎么的就急得踱步到门口,声音沉着仿佛驾轻就熟般对着那个背影说道:“宋公子,别忘了楚某人这些天可是收留你留宿在玄冥阁,你要怎么报答呢?”
沉默围绕在三个人之间,宋仙洲顿了顿脚步终于停下了。不久身后传来李垣张狂的爆笑声,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刻板正经的楚溟会对宋仙洲用上这样的威胁方式吧。
第三章
“宋公子,你要怎么报答我呢?”李垣翘起兰花指学着楚溟的口吻对身边的少年说道,一旁的少年不悦地嘟起了嘴,引来李垣的一阵狂笑。看到楚溟的脸冷上三分这才止住了笑,清了清嗓子对楚溟说道:“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哦?说来听听。”楚溟头也不抬,埋首疾书。
“事情是这样的,”看着楚溟面无表情的脸,李垣有不好的预感,“城西蒋家儿子蒋生三个多月前不知怎么发了笔横财,买了宅子娶了媳妇;按理说今后一家子是不愁吃穿了,可随后蒋生的老母亲就患上了失心疯,而原本孝顺的蒋生也像变了个人一样,把老母亲蒋氏和同胞姊妹赶出家门。”
楚溟听了道:“这些本是人家家务之事,外人哪里管得着。”
“蒋氏的女儿天天来县衙门口击鼓喊冤,我爹也说这事外人不好插手。”李垣接着说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百善孝为先,蒋生本是孝子,怎么会突然成了这个样子,也许那宅子……”
“是你想多了吧,”楚溟将笔搁在笔架上。
李垣有些急了,上前几步道:“不要以为就你会除妖,这些日子耳濡目染,这点感觉我总还是有的。”
看着楚溟依旧不动声色,想到宋仙洲好像对这些妖啊怪的很有兴趣,李垣上前揽过宋仙洲的肩膀道:“仙洲,要不你同我去看看,我看你这副打扮十足十像个小道士。”说着就伸手要去碰宋仙洲背后的木剑。
“不许!”宋仙洲转过身,凶巴巴地说道。
未免惹闹这个暴躁的小家伙而没人陪,李垣安抚道:“好好好,我不碰就是。仙洲,你就随我去看看吧。”李垣做出赖皮状。
宋仙洲转头看向楚溟,楚溟觉得有些好笑,想这小子也太乖了吧,难道去不去都要自己准许,笑了笑说道:“随你。”
“好!”宋仙洲转头对李垣说道。
两人来到城西蒋宅,有小厮模样的人带他们进入正厅等候。蒋宅说大不大却是五内俱全,宅子西面是正房,南北是厢房,东面是正门,中间是天井,皆由廊子贯通。
两人候在正厅等了多时也不见有人来的样子,李垣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四处走走看看,却是越看越不对劲。屋内一片昏暗,只感觉这宅子一片死寂,完全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宋仙洲也像是感觉到了一样,走到天井中央,在一棵巨大的松柏树旁停了下来。大树参天枝繁叶茂,郁郁苍苍遮天蔽日,把四周屋子的光线遮得一干二净。
李垣跟了出来,环视四周注意到这宅子是坐西朝东向,心里不祥的感觉更甚。
“这里,有问题!”宋仙洲突然开口,把李垣吓了一大跳,转眼就看见宋仙洲已经拔出桃木剑在树旁的泥土里挖着什么。
他正想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声后突然有个阴郁的声音响起:“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李垣顿时吓得起了一身冷汗,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面色青灰瘦骨嶙峋的男子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跌坐在泥地上。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男子上前几步又再次问道。
李垣早已吓得分不清这究竟是人是鬼,嘴里喊着“没事没事”拉起宋仙洲的衣袖就往外跑,跑到大街上才停了下来,扶着砖墙直喘气。“你刚刚在挖、挖什么?”李垣问道。
“这个!”宋仙洲将手心摊开,递到李垣面前。李垣凑上前,待他看个仔细鸡皮疙瘩四起,那是一小截人骨。
是夜,打更人的二更鼓还未打响,受到惊吓疲惫不堪的李垣就早早宽衣睡下,不一会儿倦意袭来,几乎沾枕即眠。
夜晚的千灯县总是静得吓人,只有听得风吹动树桠的呼呼声,偶尔伴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突然好梦正酣的李垣从床上弹坐而起,不曾穿上鞋就起身拉开房门朝外走去。
月下竹亭边站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竹亭的影子遮住了女的容貌。李垣眼神呆滞像是着了魔般一步步走到女子面前,女子倾身上前,李垣抬起手不由自主的拥住眼前的女子。
月光照出女子惨白的面孔,眉毛细长,嘴唇鲜红欲滴,额骨突出颧骨下凹衬的下颌尖削,分明是只女鬼。
正当两人的双唇就要碰触上时,女鬼的后背突然被一柄木剑插入,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顿时化作一缕青烟狼狈而逃。
李垣这才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房门外,满身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又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宋仙洲,顿时明白自己遇到可能遇上了不好的东西,吓得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那妖怪怕是要发狂了。”影在一旁的楚溟走了出来,对宋仙洲说道。
“不会!”说着提剑追了出去。此时宋仙洲已认出了那女鬼正是自己刚到千灯不久,夜袭自己的那条大蛇,当时那蛇妖生生受过自己一剑,如今狭路相逢,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楚溟也跟着追过去,留下惊魂未定的李垣一人慌忙跑回张了符咒的房里。
大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路人躺倒在地,宋仙洲蹲下身来查看,都只是晕了过去。两人不做停留寻着女鬼的气息一路跟到了蒋家院子,此时院子里漆黑一片,悄无声息。
两人借着月光来到那株松柏树下,宋仙洲又准备咬破手指以血画符,却被楚溟阻止:“不许弄伤自己!”说着从怀中取出符咒,贴于树上拔出腰间的玄冥剑刺于其中,念起咒令。原本平静无波的院子顿时狂风大作,树叶狂舞,打的人脸上生疼,痛得睁不开眼。突然树干中央光华四射,只一眨眼的功夫,四周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了平静。宋仙洲看到自己面前伫立着的是一颗早已干枯的松柏树,脚下数具白骨清晰可见,四周一片荒芜,哪里还有什么宅子。
“不过是只借男子精气增加修为得以维持人形的蛇妖,将收集的精气藏于这棵柏树中,差点引起轩然大波。还好此前被你刺中过要害,折损了修为,不然恐怕不好对付。”楚溟用剑尖挑起一旁的花斑蛇说道。
宋仙洲想自己刚刚明明只不过刺中了蛇妖后背,哪里是什么要害,倒是那天夜晚刺中了它的后颈,疑惑地看着楚溟。
楚溟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回答巧妙地避开看着地上的尸骨说道:“接下来就交由官府处理吧。”
宋仙洲倒也没过多的纠结那个问题,反倒指着他后方道:“他!”
楚溟转身看到一个表情漠然的青年:“不过是个傀儡罢了,随他吧。”
楚溟抬脚走出院子,宋仙洲看了眼已瘦得不成人形青年,乖巧地跟了上去。
“原来那蒋生被迷了心窍把只妖怪娶回家当老婆,他母亲不小心看到了妖怪的原型患了失心疯,可叹啊可叹。我爹看他们可怜,给了些盘缠,如今蒋生已带着老母亲和姊妹搬去别的地方了。人心真的很容易被迷惑啊……”李垣一到玄冥阁就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倒是楚溟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安定自若地喝着宋仙洲端来的茶。
李垣一口气说完,大口的灌着茶,见楚溟没反应,压低声音道:“我说楚溟,我爹说城西那处本是义庄……”见楚溟总算有了回应抬起头憋了他一眼,李垣更起劲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一旁的楚溟“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果然,”李垣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楚溟你太不够意思了!隐瞒本大少不说,居然还用我做诱饵,引那妖怪现身。”
“当然是因为李大少风流倜傥,气宇不凡了。”楚溟笑道。
李垣不以为然,想自己之前学楚溟说话怕是得罪了他,真是自作孽啊。嘴上又不服,指着宋仙洲道:“为什么那妖怪不跟着那小子,看他白白嫩嫩的……”
“呵,他有神祗护体,一般妖怪接近不了他的。”楚溟左手撑着头看着宋仙洲道,语气懒洋洋的。
“哦?”李垣站起身,抬手捏住少年粉嫩嫩的脸,“我看也没什么神力嘛。”
宋仙洲躲闪不及被捏了个正着,不悦地嘟起了嘴。楚溟看着但笑不语,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不一会儿屋里传来李垣的惨叫声。
第四章
闲散的午后对于身为除妖师的楚溟来说很是难得,本想待在书房泡一壶上好的雪芽,侧卧于雕花窗边的软榻上,可是刚刚翻开一本古本杂记,就看到宋仙洲走了进来。
依旧板着脸不知喜怒,微微上翘着的嘴衬着一股稚气,他手里端着的正是楚溟刚命下人泡的那壶茶。楚溟倒也见怪不怪了,只见宋仙洲重重地把整个青瓷茶托放到矮几上就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窗外宋仙洲的身影,楚溟很是满意,低下头继续翻看起手中的书来。
不过一会儿,突然发现屋里又多了一个人的气息,侧过头一看,只见宋仙洲正手捧几株芙蕖花站在那里,楚溟想这书看来今天是看不成了,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自受,硬是把他留在这里。
“怎么了?”楚溟放下书,人却依旧躺在软榻上问道。
“是他们!”宋仙洲转身指了指门外不远处的小厮们。
楚溟撑起半身望了望,只见池塘边几个小厮正依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采摘芙蕖,楚溟向来对府里的小厮管得不是很严也没有在意,倒是看到宋仙洲的这副模样怕是那些小厮看宋仙洲呆呆傻傻的样子,故意捉弄他的吧。微微笑了笑道:“你来千灯县也有些时日了吧,怎么也不出去逛逛?”
宋仙洲听了顿时眼睛发亮:“可以?”以前侍奉在九天玄女座下修行时都不让擅自外出的。
“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吧。”楚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是太听话了。
“嗯!”说着转身就走。
“等一下,”楚溟抬手阻止,“你好歹也把手里的花放下啊。”
“好!”宋仙洲匆匆的把芙蕖花往桌上一扔,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窗外春光明媚,几上的茶还冒着热气,清香四溢,楚溟换了个舒服卧姿,索性闭上眼小憩起来。
意识朦朦胧胧间,似听到耳边传来小女孩的声音,似在笑,那笑声如铃铛般清脆而真切。感觉到一股倦意袭来身体突然下陷,猛得睁开眼,自己仿佛入了仙境般,周围满是雾气缠绕让人迈不开步。
顺着前方的笑声望去隐隐约约地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刚想上前一步看个究竟,身旁突然有个声音想起:“公子小心脚下。”声音苍老却有力。
楚溟不禁吃了一惊,自己身边有个人竟然丝毫不曾感觉到他的气息。转头便看到离自己三两步远有一老翁头戴箬笠席地而坐,原来是在垂钓。要不是那老翁的提醒,怕自己险些掉进河去。
“老人家可知这是哪里?”楚溟作揖问道。
老翁还没回答,不远处女孩的笑声又再次想起,楚溟转头细看却依旧看不到女孩的模样。
“那是老朽故人,”老翁并没有回答楚溟的问题,反倒这样回道,楚溟有些吃惊。
“哦,”身处这样一个的地方,不知是梦是幻,身为除妖师的楚溟倒也不觉得奇怪。尽管楚溟看不清女孩的模样,但他知道那女孩所散发出来的气息绝非属于他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