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陡然放大的素净脸庞,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萧乾睁大了双眼,他不得不睁大双眼,莫雨尘竟吻了他。浅尝辄止的吻,刚刚碰触便马上分离,萧乾呆住,任着莫雨尘纤长的手指在自己唇角徘徊。
很不错的感觉,莫雨尘微微眯眼,原是为留住萧乾才出此下策,只没想到,感觉比想象中要好上太多。萧乾唇上的温度一如颜色般淡然,在唇角流连的手指加了几分力道,莫雨尘慢慢俯下身子。
萧乾没有反应,他反应不了,方才发生的事夺去了他全部的思想,直到眼前清丽的面容再度放大。“雨尘……你……”他终于找回了言语。灵巧的舌趁着对方一时的分神长驱直入,萧乾刚刚找回的言语瞬间消失,事实上,他已经完全惊呆了。
身上有滚烫的温度在摸索,隔着单薄的布料传递过来,火烧似的烫,连带着自己身上也开始滚烫。嘴里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在继续横行着,他的与他的纠缠在一起,萧乾努力挪动着身子躲开莫雨尘的霸道,却被对方按住后脑,更紧的贴近,气息压过来,他的眼前开始发黑。当莫雨尘终于发现萧干的不对劲时,他已经软绵绵的摊在了自己怀里。“你!……”莫雨尘哭笑不得。
好容易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喘着气的萧乾并未在意对方揽住自己腰间的手,方才那一点欢愉早被呼吸不畅冲刷了个干净。“我不想你去见他。”有人在耳边道,是莫雨尘。他靠着萧干的耳畔,压低了声线暧昧的说着,与平日里不同,这是沈渊真正的声音,也只有在此时,他敢做回自己,他觉得他有必要以真实的形态向萧乾宣布,他不想他去找石云。
第十五章
强烈的日光让萧乾醒来,他单手盖着眼睑,想要起身却突然感觉到了腰间的力量,略一垂眼,看见一截青色布料围在腰上,素白的手从布料中伸出搂住自己。疑惑转头,正与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莫雨尘打个照面。
这是什么状况?萧乾努力地想,昨夜,石云所铸之刀发生异样,自己要返还扬州,然后……雨尘吻了自己……再然后……没有然后,萧乾睡着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接吻之后的事,也只能以睡着一词来解释了吧。萧乾’腾‘的绯红了脸,他睡着了,在雨尘吻了自己后,竟然睡着了。
莫雨尘好整以暇的看着局促的萧乾,昨夜是他点了他的睡穴,本是图省些力气,没想能见到萧乾手足无措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俯身在对方额头印下一吻,两人僵住,莫雨尘是因为一时兴起忘记了掩饰自己,萧乾则是因为雨尘出乎意料的动作僵硬了全身,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萧乾慌乱的离开莫雨尘的怀抱,而后者因为怀中温度的突然离开愣了愣,陡然而至的失落感溢满心头。
“昨夜的事……”萧乾微低头,视线在地上漂移。
“昨夜如何?”莫雨尘笑,以前怎么没发现欺负萧乾是如此好玩的事,浪费了浪费了。“还是莫要说了,早些上路罢。”话题一转,莫雨尘推了萧乾一把,即使他不愿去边塞,拖也要将其拖去。萧乾见雨尘开始打理,便也不再坚持,俯身拾起昨夜掉在地上无人理会的断刃,叹气,第六把刀仍是如此,他下意识望向扬州的方向,石云知道定不好受。“在看什么?”莫雨尘凑过来,神色不善。
萧乾摇头,“我们走吧。”
而此时,扬州一普通民居中,内院梧桐高立,剑冢隐在树荫下,幽深静穆,内屋的木门下渗出已然干涸的褐色印迹。
有客栈,必叫悦来。
萧乾和莫雨尘已经在客栈中住了三日,莫雨尘不明白,说是要去见风扬,这人却好似心安的在此处住了下来,不过,听闻去年此时此处人头攒动,往来者无数,皆为寻一把刀,他倒也猜着了几分。
龙骨便在这小镇之上,触手可及。
莫雨尘抑不住内心的喜悦,长年夙愿便要成真,他竟有些怀疑。只要见到风扬,夺取龙骨,他就不用再背负着莫雨尘的身份呆在萧乾身边,更不用如现在般处处束手束脚,压抑自己,压抑自己的渴望。一月前在扬州城外,他吻了萧乾,这段日子虽是时时告诫自己莫要露了马脚,心境却不复往常,那夜的萧乾他实在是喜欢的紧,想看到这人更多的表情,不想他离开。一个吻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沈渊几乎要嘲笑自己了。
“什么事能让我的渊弟笑的如此开心?”熟悉的声音传来,莫雨尘陡然冷脸,“沈澈,我应该说过,莫要探听我的心事。”
沈澈也不在乎,不顾莫雨尘的怒瞪又近了一步,“萧乾方才与一个男人见面了。”莫雨尘浑身一震,犀利的目光射过来。“别这么看我,”沈澈笑的嫣然,“我会心动的。”说着作势靠近。
莫雨尘怒极反笑,“你知道我的耐心向来不好。”
知道,当然知道,沈澈撇嘴,而且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男子是谁?!”莫雨尘道。
“和上次一样,被发现了,应该便是风扬。”
莫雨尘沉思片刻,“我改主意了,他们两人联手定不好对付,待我和萧乾离开,你们前去寻风扬夺取龙骨,我会助你。”
沈澈怔然,片刻了然沈渊的用意,他忍不住低笑起来。“渊弟,你曾说过待此事一了,将萧兄弟送与我,可还记得。”气氛陡然僵硬,沈澈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莫雨尘瞬间紧绷的身体,他在生气,从小与沈渊一同长大,沈澈甚至不用看对方的表情也能知道,沈渊在生气。
“我有说过么,”同样低沉的声音自诡异的氛围中响起,压抑着的怒气,“你记错了。”不是’我忘记了‘,而是’你记错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澈大笑而出,屋内脸色阴沉的莫雨尘捏紧了手心。
“主上看来心情不错。”身后跟进的玄衣人道,沈澈头也不回,“玄武,我马上便能成功了!”他的脸因激动而热烈着,唇角上扬,连眉梢都带着兴奋。“这一次,我要沈渊彻底的死亡!”
沈渊从未想过会这样与那名叫’风扬‘的男子见面。在屋里呆到上灯时分,看着月华渐起,萧乾却还未返回,左右等不住,索性下楼寻人,没想失踪人员正与一个清瘦男子坐在楼下畅谈,豪爽的声音让他在转角处便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引得你如此魂不守舍!”男子笑道。
拿着杯子的萧乾也笑了笑,似乎说了什么,男子闻言笑得更大声了,莫雨尘紧皱眉头紧走两步。陌生男子太过张扬的气息让他觉得焦躁,而这种洒脱恰恰正是他所憎恶的。“雨尘。”注意到莫雨尘的接近,萧乾放下酒杯,唇边露出笑容。
对面的男子扭过头,莫雨尘看得清了。与大嗓门相符的坚毅脸庞,一指宽的眉舒展,棱角清晰。不似中原人的圆润,刀刻般的侧面有着惊人的深邃,最让人吃惊的却是他的眼眸,蓝色。一如江南无际的天空般,被烟雨氤氲出的颜色,莫雨尘呆住,他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如此好看的眼眸。对方对他的失礼也不在意,爽快笑道,“萧乾,这就是你说的那人?”他’啧‘了一声,言语中却无不快,“原以为能引得你茶饭不思的人是何等绝色,没想却是个男人。”他嗓门本就大,这一嚷,客栈中的人纷纷侧目,招呼的小二缩在一旁掩着嘴直笑。萧乾哭笑不得,起身拉过莫雨尘坐下,“风扬,莫再闹了,雨尘是江南人,比不得大漠男儿。”
风扬扬眉,又凑近莫雨尘,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结结实实的抱住,莫雨尘瞬间僵硬。“硬梆梆的,抱着哪里舒服了?”风扬嘟哝着放开,萧干笑着摇头。
“此次既带了意中人来,定是要多住几日了罢。”风扬移了话题道,听闻’意中人‘几字,莫雨尘神色变了变,原是微笑着的萧乾,也变了苦笑。
“一日,一日后我们便离开。”
“这次怎这么急?”
“我担心扬州的一位朋友,还是早些回去。”
第十六章
风扬其人,就如同他的名字,说话行事全不遵礼法,犹记当初萧乾是如此告诉自己的。莫雨尘低头,避免与对方的目光接触,那种一望无际的蓝色很容易便让他联想到昆吾山,那个终年积雪的地方。
“萧乾,你的意中人怎如此腼腆?”风扬给了结论。
萧乾皱眉,“风扬,你到底是何意?”言语中的为难似有心又似无意,当他萧乾听不出么?
风扬耸肩,原是想着萧乾这木鱼疙瘩总算也有开窍的时候,便对了莫雨尘特别上心,乍一看去,觉得这人着实腼腆,才有了上面那番话,但照着如今的形势来看,萧乾倒是宝贝这人的紧,这无心之语,他愣是听出了不对来。
风扬上面这话说的坦荡,萧乾回话答的直白,走在后面的莫雨尘也就听了个明白,秀气的眉略扬,一个时辰前说是要到风扬家小住,三人便离了客栈,如今前面两人比肩而行,将他一人抛在身后,莫大公子自然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作,如今见萧乾为他与风扬有了争执,总算有了些好心情。想着目光随之落到风扬的手旁,皮质刀鞘紧紧包裹着的物什,不用说莫雨尘也知道,那是龙骨。
有那么一种人,不需要说话,甚至不需要做出任何动作,只静静站着,便能压倒所有人,他们天生是为成为王者而存在。龙骨便是如此,尽管它是搭在一个邋遢大叔的手旁,尽管包裹着他的是已经陈旧到破损的刀鞘,但就在靠近风扬的那一瞬间,莫雨尘顿住。无形的压力从刀中散出,穿透刀鞘,直压上心头,只觉耳畔’琤‘的一声,龙骨的清啸袅袅不绝,这是一柄沾染了太多鲜血的凶器,从刀身到灵魂都被染成了赤红,被紧紧包裹住的刀在叫嚣,他要出鞘饮血,沙场噬魂,莫雨尘的眼光陡然凌厉起来,这样的刀,非他莫属。
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莫雨尘是如此笃定这便是龙骨,以至于当他们离开客栈,被身后追来的小二叫住,归还风扬落在客栈的刀时,他瞪圆了双眼。一旁的萧乾直摇头,连道这是第几次了?风扬哈哈大笑,只道人老了,记性不好。萧乾叹口气道,好歹这是龙骨,莫要怠慢才是。莫雨尘仍旧瞪圆着双眼,他已经僵硬了。
小镇外二十里处,碧水峡。
说是碧水,却既无绿树,亦无清水,巨大的沟壑自两道险峰间斜斜穿过,又像是一道霹雳降下,将完整的土地一划为二,莫雨尘他们此时正在这沟壑中行走。因两边有极高的崖壁阻拦,虽听着头上风声呼啸,身上却无太多感觉,“碧水是很多年前的名字了。”走在前方的风扬突然道,莫雨尘一惊,忙敛了神色。
“我见你对此地似乎很感兴趣。”风扬继续说着,却不知莫雨尘对此地感兴趣的真正目的。“当年此地不是这般景象罢。”莫雨尘顺了风扬的话道。
“当年这地方,可是被称作’小江南‘。”萧干笑着接口。他曾听赵琳说过碧水峡风景赛似江南,可等自己真正到了这地方,发现母亲口中的’三月莺飞‘早已换作了如今席天铺地的黄色。“当年的碧水峡……”风扬笑笑,“提什么当年,”说着抬臂指向前方,“过了这谷,便到了。”
莫雨尘沉默,碧水峡如今如何,以往如何他没必要关心,他要考虑的不过是如何从风扬手中夺取龙骨。
出峡谷,两边的峭壁陡然断开,地脊褐黄,岩石苍白,杂草墨绿,稍远的地方是一片绿荫,远望去好似浮云一般。“风扬的家就在树林处。”身旁人道,莫雨尘举目望去,那是一片深的似墨的树林,难怪他们在边塞遍寻不着,原是在此处。“这是我娘和风扬相遇的地方。”萧乾缓下步子,与莫雨尘并肩而行。
莫雨尘没想萧乾会突然开口,愣愣方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是么,”他哼了一声,没有表情的动作。
萧乾看出莫雨尘的不满,虽然他觉得对方这怒气实在是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莫雨尘看萧干的神色也多少猜到他在腹诽自己,深色的眼眸微眯,说到这怒气,还不全是萧大侠引来的。自这姓风的出现,萧乾就无时无刻不绕在对方身边,两人倒是谈的欢快,却将自己抛在一旁,莫雨尘有些心惊,在风扬身前的萧乾是他所不曾见过的,平日里总是低皱着的眉飞扬,平静无澜的眼眸散发着异样的光彩,这种发自心底的愉悦让他平凡的面庞充盈着一种活力。莫雨尘突然想到,即便掩饰的再好,即便是经历了如此多的坎坷,萧乾毕竟是个不足而立的青年,这般年龄的他正该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时候,如今,他正无意识的展露着自己的本性,而这种无意识的展现,却只是对风扬。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心脏蓦地纠结在一处,一种心痛的感觉瞬间袭击了沈渊,就算他口口声声道他喜欢他,就算他们也曾同生死共患难,到头来,萧乾信任的人,仍旧是风扬,不是他莫雨尘。
第十七章
蓝布一般的天空逐渐铺开,深蓝。从木屋的窗口望出去,远方两道好似断裂的峭壁静默竖立,黑夜没能淹没他们的行迹,反而为其增添了分凝重,近处张狂的枝桠密布,儿臂粗的枝干摇晃着,看得见的风从林中穿过。
风扬爽朗的笑声从屋外传来,间杂着萧干的,是莫雨尘从未听过的开怀大笑,他原认为萧乾便是温文的性子,洒脱不得,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却不料一年的相处,还抵不过与风扬一日的见面。
“萧乾,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嗓门较大的是风扬。
“风扬,你果然老糊涂了!不是年年如此么?”萧干笑着将酒坛放在石桌上。
他唤他’萧乾‘,正如他唤他’风扬‘,年龄虽相差十余载,却如平辈人般交谈,莫雨尘蹙眉,他觉得他从这两人对彼此的称呼中捕捉到了什么,待细细辨去却发现什么也读不出来,懊恼中视线触到窗外晃动的枝条,眼神霎时沉下。
屋外的风扬回头看了一眼,“你意中人好似睡了。”
萧乾苦笑,“风扬,莫说意中人了,我和雨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风扬的眉竖起来,“萧小子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还有人看不起不成!”
不是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雨尘就一定会喜欢我好不,萧干的鼻子眼睛挤在一处,伸手就要去捞酒坛,却被风扬抢了先。对方拿着封泥完好的坛子半转身,“好酒助兴,这酒还是明日再喝。”见着对方唯恐酒坛被抢走的模样,萧干笑骂道,“你这酒鬼,早晚会被这酒要了命去!”
“那又如何?”风扬满不在乎的将酒坛放回石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若无酒,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萧乾摇头,曾听闻风扬与赵琳初见便是为酒,如今看来倒是不假。见对方无意接口,风扬也止了话头,自腰间解下龙骨放于桌上,“去年便与你说过的,今年走时,带走龙骨。”本是要萧乾去年便带走,不料龙骨行踪泄漏,只得作罢。
萧乾正色,“如今尚有武林人士在边关寻找,雨尘又无武艺傍身,若携带龙骨,只怕会徒惹是非。”风扬’啧‘了声,又将龙骨挂回腰间,“明年你若再不带走,就别再来我此处了!”
“人人欲得的宝物,到你这倒似成了累赘。”持着杯子的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