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无暇——青山笼

一会儿，小二送菜上楼，慕容景麟看小厮还算恭敬有礼，赏了他两锭银子，小二见钱眼笑，不停地恭迎奉承，慕容景麟看了看他问道：“小二，这里聚了这么多武人，可是江湖上出了什么大事？”

那小二听了回道：“哟，客官啊，您问我可算问对人了，这方圆五十里的事儿没有我不知道的！”说罢拍了拍胸脯：“看您二位穿着不俗，想是富贵人家，不知道这江湖事也是自然。这些日子啊，江湖里各位大侠聚在一块，要在君山开个武林大会，商量着怎么对付灵宫宫主那个大魔头呢！”他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又卖个关子，想引这两位好奇心起多打听几句再收两个赏钱。

“哦，你怎么知道那灵宫宫主是个大魔头呢？”

“嗨，客官，你不知道啊！这灵宫宫主可是近年来横行江湖，血债累累。据说他父亲老灵宫宫主当年就是个杀人无数的大魔王，老子这个德行儿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据说那灵宫宫主是个又矮又搓的丑八怪，他少年时一夜之间灭了江湖十几个门派，夺了他们的令牌，还挑了他们历代掌门的坟！不仅如此，这灵宫宫主啊还连杀朝廷十几个大官，第二天早上，那些大官的尸体被吊在城楼上，死得那个惨啊！这风在朝廷里一传，连皇帝老子都怕他怕的紧呢！”

“哦，小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慕容景麟见他说得天花乱坠唾沫乱飞，挑了挑眉问他。

“哎呦喂，这江湖上都传遍了！谁人不知啊！这不，少林武当昆仑峨眉几大门派的掌门按捺不住了，终于要下狠手！而且啊，而且还请来了人称‘无痕公子’的柳凌风来助阵！这柳大侠相貌堂堂武功高强，惩恶扬善，菩萨心肠啊！这次那魔头指定跑不了了！”

燕无暇听了这话，想那小二必定活着走不出门口了，瞟了慕容景麟两眼，以为他必定面含怒气，哪知这慕容景麟依旧笑得面如春风，饶有兴趣地听着小二白话，又递给他几块点心，实是不像生气的样子，燕无暇接过点心尝了两口，终是觉得太甜，皱了眉，扔到一边。

慕容景麟听得高兴，又赏了小二银子，那小二看见遇上贵人满心欢喜，谢了又谢就差跪着磕头了。小二走后，燕无暇心有疑惑问他：“他这么折辱你，怎么不杀他？”慕容景麟站起身子开了窗户，看着楼下热闹的街景说：“他又没说错，我为何杀他？”

第四章

看了半晌，慕容景麟转身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原由。”

燕无暇脱了斗篷，焚上香炉，拿出宫里带来的茶具回道：“宫主想杀他们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他们运气不好，天要他们死他们不能不死。”

慕容景麟听了这话略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走过去抱起燕无暇狠狠亲了一口：“说得对说得好！知我者莫若无暇！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

无暇欠了欠身子，做了个娇羞的姿态：“无暇好福气，能得宫主宠爱三生有幸。”

慕容景麟收了笑，抓紧无暇的手：“你这话有几分真？”脸色又如下山时那般认真，无暇心里疑惑，可慕容景麟手劲本大，无暇吃痛哼了一声，慕容景麟自觉失态放了手，无暇拿起泡好的一杯茶说：“自然不敢对宫主说谎。”他虽这么说，眼睛却未敢看向慕容景麟。

次日，慕容景麟有事独自出去，留了燕无暇一个在客栈。燕无暇闲得无趣，披了斗篷想上街寻点趣头，几个仆役想跟着过去被燕无暇挡住了，他可不想一个人上街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本身已经够惹眼了，犯不着再惹人注意，终是对自己不利。

因为武林大会的关系，君山下有头脑的商家都做起了这门生意。什么少林的经书武当的秘籍，峨眉的宝剑崆峒的利器，燕无暇看这满街的假货摇摇头，走到一个摊子拿起串珠帘，这时候身边走来几个身形莽撞的大汉，满脸胡子，外表粗俗，身上还有浓郁的臭味。

燕无暇生性喜爱干净，闻着这大汉们身上的臭味下意识捏住鼻子，不自在的转身想走，不料那大汉伸出毛茸茸的手一下子捉住了燕无暇，那人劲力极大，燕无暇被他捏的骨头痛起来，猛回头瞪了他一眼：“放手！”

“哟，小妞性子还挺倔啊！不错，大爷喜欢！”那大汉用右手抓抓胸口的胸毛，露出一口黄牙，一个使劲把燕无暇拉到自己身边，一双贼眼不住地打量无暇，淫邪的笑容几乎都要贴上无暇的脸。

无暇被他熏得恶心，挣扎着扭过头去，举起那只自由的手想要打走这个大汉，可他瘦弱的身子那是这人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另一只手也被也被捉住，那大汉提起他两只细嫩的手臂，把他腾空举起，一张脸慢慢贴近无暇白净的面孔，猥亵的笑笑：“小妞细皮嫩肉长得真是俊，大爷我还是头一次见过，怎么样，今晚上配爷乐呵乐呵！”身边几个大汉听了他下流的话纷纷跟着起哄，一个个说要捉了无暇回去。

无暇心里害怕想要求救，但身边没人敢替他向几个大汉出头，那大汉见无人敢管，胆子愈大，一只手捉了无暇两只胳膊把他提起两一只手在无暇身上不住乱摸，他的手游到无暇的下体，无耻的伸了进去，无暇身子一惊，两条腿不停地踢向大汉，那大汉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对着身边伙计说：“喂！原来这不是个娘儿们！是个带把的男人啊！”那旁边几个帮手听了之后更加起劲，叫嚣着无暇不是个小官就是谁私养的男宠。

此刻无暇泪流满面，绝望到了极点，却又挣扎不开，整个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他嘶力竭喊着：“凌风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闪过，几个大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纷纷倒地，无暇被人举起半天猛地一倒站立不稳，本以为会摔在地上，哪知身子一软他倒在了一个人怀里。无暇仰头一看，那张俊美清秀的面容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无暇心里委屈，哽咽着说：“凌风。”

来人便是人称‘无痕公子’的柳凌风，只见他一身白衣偏偏胜雪，一柄长剑指着地上几个趴着的大汉怒骂一声：“滚！”几个大汉自料打他不过，连滚带爬跑了。街上众人看这少年风采奕奕，不禁拍手叫好，那买首饰的小贩见了柳凌风激动大叫：“无痕公子！”路人一听，知道这人便是江湖上名声响亮的无痕公子，纷纷倾目赞赏。

柳凌风谦虚的躬身略微行礼，看着怀里的泪人安慰道：“你没事吧。”

无暇激动万分，看看眼前风度翩翩的柳凌风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却被柳凌风伸出一根手指堵住嘴，柳凌风向四周一瞥，匆匆说：“这人太多，我们换个地方。”

无暇重重点头，跟着柳凌风来到不远处一间破庙。看四下无人，无暇万般委屈扑向柳凌风怀里哭了起来，柳凌风看着怀里绝色的美人心里一抽，扶正他身子，擦了擦梨花带雨的脸，安慰道：“别哭了，哭花了我心里难受。”

无暇听他说话心里一甜止住了眼泪，他整整衣服缕缕头发，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得眼神四处乱窜，一会儿后，他小心翼翼看了柳凌风一眼，心虚地说：“对不起凌风，幽冥百式……幽冥百式我……我没偷到。”到后来音细如蚊，满脸愧疚，不敢抬头正视凌风。

柳凌风脸色微微一沈，进而嘴角上钩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也不急于一时，他慕容景麟心思缜密断不可让你这么容易得手。”

无暇听他安慰，心里稍稍放宽，红着脸把头靠近柳凌风怀里发誓：“凌风，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把幽冥百式偷过来给你。”

柳凌风搂紧怀里的人轻声一笑：“无暇，比起那个我更担心你的安全，你陪在那魔头身边，我日夜为你提心吊胆，你可千万要小心。”无暇抬起头眼角含泪，看看眼前的人对自己关心备至呵护百倍，如同吞了蜜一般满心柔情蜜意，不禁回想起往事──

那年，燕无暇被送到吴王府当了舞男，连年的淫辱磨光了燕无暇的尊严，他白天为众人献舞晚上为吴王承欢，心里有多苦笑得就有多美，从没人理会他内心痛苦，每个人觊觎的不过是他绝代的外表和那让人欲罢不能的身体。

是偶然一个晚上，燕无暇舞完一曲退席而归，走到吴王府清冷冷的湖边，燕无暇头一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侮辱受够了，折磨受够了，痛苦也受够了，虽然不敢死也无奈不想这么活着了，他看着冰冷的湖水，展颜一笑，正欲跳下时一只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记得那人对他说：“你既然心里这么痛苦为何还要笑呢？”

这一句，便值得燕无暇赌上一生。

后来柳凌风问吴王要了燕无暇，吴王虽不舍，但也不至于为个男宠驳了柳家的面子，柳凌风将他接入府里，悉心照顾，燕无暇感到如劫后重生一般，下了决心对柳凌风死心塌地。后来他偷听柳凌风和一人的对话，知道柳凌风为灵宫魔头烦恼，又听人说那灵宫宫主喜好男色，便下定决心要为除了这个魔头，由此，他刻意让灵宫湛华门主碰见自己，凭着倾国的外表柳凌风进了灵宫，一切都如想象般顺利，除了两件事：

一，幽冥百式极其难偷

二，慕容景麟对他太好

第五章

燕无暇别了柳凌风，看看天色不早，急忙赶回客栈，瞧瞧窗户里没亮灯，燕无暇松了一口气，看来慕容景麟还没回来，进了门猛一关，燕无暇靠在门后，想着白天遇到的事，想着那几个大汉，想着柳凌风和自己的约定，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努力使呼吸平静下来，慕容景麟消息灵通，眼线遍布天下，今天自己在大街上被人调戏的事怕是瞒不了了，只求柳凌风那边平安无事，他一个男子，现在竟如新婚的小媳妇儿般，处处为爱郎担心，想到这里脸颊一热，羞涩的笑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慕容景麟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燕无暇心立马提到嗓子眼，他环顾四周，一片漆黑，眼睛还没适应过来找不到慕容景麟的身影。

只听黑暗里“哼”了一声，紧接着似一阵风过，桌子上的灯一下被点亮了，燕无暇回头一看，那慕容景麟就坐在床沿若有所思的瞪着自己。

燕无暇心虚的低下头，生怕慕容景麟从自己眼里看透什么，想想自己一路跑回来衣服头发必定乱糟糟的，他连忙整整衣服理理头发，躲闪着慕容景麟犀利的目光，手却一直在颤抖。

慕容景麟看他神色不安，走到他身边，轻轻缕着他的长发：“看你这这慌里慌张的样子，这身子怎么还发抖，冷吗？”燕无暇方才方觉自己被慕容景麟一吓，身子不由自主抖起来，他试着平静下来，可是慕容景麟近在咫尺自己都能闻到他衣服上的熏香味，燕无暇本就怕他，今儿又私底下见了柳凌风，这时如惊弓之鸟一般难以自定。

慕容景麟轻笑一声，拉着他冰凉的小手走到桌旁，指着桌子上六个方正的盒子：“来，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了一定喜欢，打开来看看。”燕无暇询问似地看了他一眼，碰上那灼人的目光他脸颊发烫赶忙低下头，看着桌子上那几个方形的盒子，燕无暇伸出手迟疑的走过去，打了开来，这一开不要紧，一股子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燕无暇厌恶的摆摆手，伸头看向盒子里，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燕无暇感到胃里止不住的翻腾，他急忙堵住嘴，免得当场失态，燕无暇紧闭双眼，不敢再看，身子入进了冰窖般冷个不停也抖个不停。

“怎么，不喜欢吗？”慕容景麟笑着问他。燕无暇用尽全身力气才支撑着没有倒下，那盒子里，那盒子里分明放着白天几个调戏他的大汉的人头！

“哼！他们几个竟然敢动我的人，这样死算便宜了，你说对不对？”慕容景麟把他搂在怀里，轻声细语问道，声音温柔的仿佛如同恋人细语，燕无暇脸吓得苍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宫主神功盖世，无暇佩服。……这几人死得好，死得应该，只是旁边这两个人头是谁的？”他转过头不想再看，用手指了指旁边两个盒子。

“呵呵，这个你都不记得了，明明白天在这屋子里他还大说我是个为祸天下的魔头呢。”燕无暇听后一惊，走上前确认，果然正是那嬉皮笑脸的小二，只不过这人表情这么骇人，燕无暇一时没认出来。

“……是因为白天那些话吗？”他声音有些发抖。

“哈哈！你以为是白天他说我那些话？”慕容景麟倒了杯茶握在手里：“当然不是，他又没说假话，只不过……只不过这人明知我吩咐要清淡食物还拿那种东西过来惹得你不开心，所以我才杀了他。”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燕无暇那张脸，看看燕无暇害怕的表情，心里很是受用。

“就，就因为这个？那，那旁边那个有是谁？我不记得还有谁惹我生气……”“旁边那个就是那惹你不高兴的糕点师傅，做这种水准的东西还敢给我的无暇”

他可怕，非常可怕，燕无暇头一次感觉到这个日日夜夜抱着自己入睡的男人这么陌生，仅仅因为自己一个皱眉便搭上了两条人命，这要是让他知道凌风！知道自己和凌风……燕无暇无法想象他会如何对付柳凌风，自己倒也罢了，一条烂命丢了便丢了，可那柳凌风是他心里挚爱至敬之人，燕无暇打定了心思，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慕容景麟伤他一根毫毛。

燕无暇走到慕容景麟身边，拉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宫主对属下如此爱护，属下惭愧了。”说着把头靠在他的怀里，避开慕容景麟刀子似地眼神，静静地想起柳凌风来，起码，起码他现在还不能窥探自己的心，至少在这个时候，可以让自己尽情思念他。

慕容景麟拢起燕无暇丝般黑发，露出雪白的脖颈，印上一个滚烫的吻：“无暇，只有你，你不可背我，也不可离开我，只有你。”燕无暇由着他烫伤自己的身体，脱去自己的衣服，随着这个男人一起融入黑夜里。

君山脚下，燕无暇拾起一片落叶，这已是深秋了，光秃秃的树枝尴尬的立在那里，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地，冷飕飕的空气扫过燕无暇白皙的脖颈，他感到有些冷，拉紧衣领，弯腰，拾起一片树叶：“宫主，你喜欢无暇吗？”

慕容景麟跟在他身后，安静的走着，他轻功极好，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不似那燕无暇，一踩，满地的落叶吱呀呀的直叫，他看着燕无暇，一身火红的斗篷，白玉样的面孔，漆黑的长发，他拾起一片金黄的叶子，沉醉的看着，从远处看来好似一幅画，白的，黑的，黄的，红的，还有湛蓝的天空，慕容景麟又醉了，他听见燕无暇的话，却不想回答他，他不想也不愿惊动，此时的燕无暇对他来说就是一幅画，一副无比美好的画，如果真是画那该多好……

“宫主……”燕无暇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慕容景麟猛然回过神来，他走进燕无暇，凝视他，“喜欢，当然喜欢。”“为何？”“不为何，只因为喜欢而喜欢。”

“那假如，假如无暇哪天做了什么对不起宫主的事呢？”

“那就在你对不起我之前杀了你，这样我永远可以记得你是好的。”

燕无暇背过身去，手一松，放了那片落叶：“我害怕，我怕一个人，宫主如果想杀，那请现在就动手吧。”“你怎么会是一个人？我不是在这儿吗”“那万一，万一无暇逼不得已要离开宫主呢？”他急转身，回过头，紧紧盯着慕容景麟的眼睛，那模样，想要哭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