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李玉明又猛咳起来,情绪尤为激动。
“温亮,你莫要着急。”看李玉明咳的凶猛,我再次伸手拍上他的背。
稍想了片刻对他回道:“温亮,你看这事可否待你我进完战马,回到大兴后再作定论?如此大事,这一时我实在难以决断,你且容我回去与忠叔等商议安排一下。”
李玉明抚上胸口,一边极力克制咳嗽,一边摇头道:“恒一,没,没有时间了,明日见过立丹王一切便成定局,再难更改。所以求你,求你与我走吧,这样对你,对我,甚至睿王皆是最好之选择。”
我皱起了眉。又是睿王。他为何会这样两次三番的提到禽兽?
探身上前我问道:“温亮你这话是何意思?此事与睿王何干?你能否说的明白些?难道是这其中有何难处,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可好?”
我盯着李玉明,可李玉明却不再深说,只一劲激烈的咳嗽着。
待他好不容易平歇下来,抬眼对进我的眼中,平生未见的严肃,“恒一,别话我不想多说,现在只期你的答案。今日,此时你定要告诉我你最后决断。”
说着他转开眼去,“我不愿再这样犹豫下去,太累也太痛。你,我,还有睿王就在今日来做个了断吧。所以你,定要想好,想好后告诉我答案。”
李玉明的眼一眨不眨凝着前方,我总觉他的脸上此刻有种说不出的决绝。
我被这表情弄的有些无措。想再开口细问问情况,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时间一点点的耗去,李玉明的眼神愈加凝重,而我的心中也愈发不安。
最后李玉明终是伸手拽住了我,“说吧,恒一,不要再耽搁,现在便告诉我你的答案。”
望着我李玉明的眼中有着一丝残存的希望,而更多的则是浓浓的悲哀。
这种悲哀让我不由得心头一痛,是的,李玉明说的没错,我与他还有禽兽之间需要一个了断,像现在这样的纠缠犹豫,太累人,也太伤人,若不如来个痛快。
心思随之定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我清了清喉咙,望着李玉明的眼,一字一字的说道:“温亮,对不起,我不愿与你走。”
李玉明晃了晃,手‘啪嗒’一声自我的袍袖上垂下,滞住了。面如土灰。
我望着他,不敢再说亦不敢伸手触他。
好一会儿李玉明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没有表情也没有声响。
极久之后,他终于从牙缝中慢慢的挤出一句,“好了。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完他动了动,将眼睛移向车子的一角,盯着那里再说道:“进战马之事你按自己的计划实施便可。只是战马进来之后按皇上旨意先要送到我这里,然后由我安排将它们送回大兴。”
“好。”我答道。
小心翼翼的问向他,“温亮,你,你没事吧?”
我曾以为在我说完我的决定之后李玉明会生气,会愤怒,至少也应会抱怨。但不想李玉明却只是如此平淡的说出了这样几句话来。
李玉明仍是盯着那车角,挑起唇,颤抖着扯出一个奇异的笑来,“我有何事?即便是有,从现在起也不需你再担心,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与睿王接下来该如何吧。”
说着他向马车外高喊道,“车夫,驾车,回驿馆。”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我不能多说,只好再看了他一眼,跳下马车。
“温亮,我,我很抱歉,但无论如何万望保重!”
说罢看着他的马车飞奔而去,不久消失在街头。
……
回到客栈内铁手向我问了一下李玉明的来意,我简略的告诉他,李玉明是让我们将进来的战马交与官队运回大兴。之后便陷入了沉思,我总觉得李玉明今日的话中隐着什么道不明的事情。
吃完饭,我考虑再三将铁手叫入了自己的房间。
“铁手,你现在能否与睿王联系上?”
“可以。公子有何事要与主上联络?”铁手望着我回道。
“今日与李玉明相见,我总觉他话中有话,让我心神不安。我觉得可能是皇上交与了他什么密差,你最好请睿王在朝内查探一番,以防不测。”
“公子有何担心?”铁手问道。
我想了想答道:“李玉明今日与我谈话中几次提到睿王,并说出了会改变睿王的命运之类的言论。我隐隐感觉,李玉明这次来立丹恐会与睿王有关,至于如何相关,我又不得而知,所以必须请睿王速速详查。”
“好,公子,我这就去发信。” 铁手答道。
说完,就要出去行事。但向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墨色小瓶递与我,“公子,这个给您,以后您若有事要与主上联系,用这个写好交于我便可。”
“这是何物?有何用途?”我看着手中的小瓶问道。
“公子,这是一种专为暗中传书配制的秘药,用它写字,干后便不见影迹,无论水浸火烤都无作用,只有用另一种秘药涂于上面才能显现,是我们王府独有之物。”铁手简单的与我解释道。
我点头,将小瓶收于怀中,对他说道:“好,我收下了,这次就由你与睿王发信吧。”
……
——第二卷·散似秋云无觅处·玩——
第三卷:挽断罗衣留不住
第五十六章:金姓男子
第二天,我与大忠铁手等便开始按计划在立丹进行购马。
本来为了加快进马速度我本想与铁手兵分两路,一路在立丹国南,一路在立丹国北分头进马,十五日后汇合于都城。但铁手担心我的安危坚决不肯让我单独行动,而大忠也一力赞成他的观点,所以最后我们只好一同由南至北直线式的开始走访立丹。
这一行我们走了整整二十四天,才访遍了整个立丹国的所有马场,马行及马贩。足迹遍布城镇,乡村还有牧场。
为了隐蔽身份,进马时我们不仅换了身份,服装,铁手还更是小心的与一行人都易了容。于是每当我一脸长髯的与人讨价还价时,总是会以为是我爹附上了我的身。而每每当我看到满脸皱纹的大忠时,也常常会认为是忠叔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只有小全在我们这些人中尚属正常,除了左颊边被贴上了一颗大大的黑痣外,基本上还算是一名清秀小厮。
虽说这次购马的过程十分的怪异和辛苦,但总体上讲却完成的相当顺利。三十天后,我们便结束了这次在立丹的购马任务,重新回到了立丹都城。
当将所有事都安排确定妥当,坐下来细细一统计,我们这次在立丹各处购得马匹共计二千一百五十匹,而且价格极为合理。
首战初捷。我们在立丹都城歇了两日。
两日后,我与大忠和铁手商量,是否应该先将这购得的两千余匹马交与李玉明,然后我们再去大宛和鄂克进购剩下的马匹。这样,一来可以防止丢失,二来也节省我们自己的人手和力气。
大忠和铁手听后都十分赞同此法,认为越早将马交于李玉明就越能降低我们的风险。于是我立刻派了大忠去官属驿站找李玉明,约他见面来说明此事。并嘱咐大忠注意打听一下,看看李玉明进献贡绸之事可有异常。
半日后大忠回来,说,李玉明约我两日后午时在立丹都城最大的酒楼‘西来顺’见面。
我听罢向大忠问道,“李玉明现况如何?还有,贡绸之事可打听到了?”
大忠回道:“贡绸之事并无异常。李玉明一切尚好,除面色有些憔悴外,身体已见康复。”
贡绸之事无异常!?
我低头咬唇沉思起来。
……
两日后的午时我准时来到‘西来顺’。随行只带了大忠和小全。
至于铁手,我思虑再三,让他潜在了暗处,只远远的跟着。
与李玉明相见若是带铁手随在左右,李玉明定是不能与我放心交谈。另外此行若是有什么凶险,也不至于让人将我们一网打尽,相互还可以有个支援。
当然,我之所以会这样想,并不是怀疑李玉明会加害于我。只是,这次他进献贡绸‘无异常’这事过于蹊跷。我不得不防。
整整少了三分之一的贡绸,这立丹新王居然丝毫都不介意,如此坦然的就接受了这大不敬的行为,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我料定其中必是隐了什么别的玄机。说不定这立丹新王已察觉到了我们此次来立丹还有别的意图,所以想通过李玉明将所有党羽一网打尽。
走入西来顺的大门,厅堂里的人并不多,分散在几个桌坐着。我扫了两眼,还未来的及细看,一个伙计便上前来问明了我的身份,将我引上了二楼的雅间。
到了雅间门口,李玉明的一个随侍正守在那里。伙计上前将门打开,我便看见了坐在里面的李玉明,还有一个年龄与李玉明相仿的外族男子。
看到我来,李玉明站起来唤了一声,“恒一,你到了,快快进来。”
便与那名外族男子介绍道:“金兄,这位便是我与你提到的,我们‘大兴第一商’的柳老板。”
听到李玉明的介绍,我立刻吩咐大忠和小全留在门口,自己快步走入了房内。
外面的人刚将门关上,这名姓金的男子便看着我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没想到柳老板如此年轻,又如此好姿容啊。”
我听的面上一红,立刻对他拱手道:“金兄谬赞了。在下柳如是,幸会金兄。如金兄不弃,唤在下表字恒一便可。”
姓金的男子抬了抬手道:“好,那我便唤你恒一了。恒一老弟,请入座。”
我谢了谢,侧身坐定。
于是李玉明与我介绍道,“恒一,这位金兄是我在这里新认识的一位朋友,也是行商之人。他家中有人在立丹朝内做官,所以见到了你制的贡绸,便想与你认识认识,以方便日后能有生意上的往来。于是我便带他一同前来了。”
李玉明说到这里,姓金的男子挑眉问向我,“不知如是老弟可觉得打扰?”
我摇了摇头,笑曰,“金兄哪里的话。你我做生意之人讲究的本就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哪里来的打扰之言。只是,金兄是立丹本地人么?不知都做些什么买卖?”
姓金的男子双目一飘,眼中闪出一道精光,答道:“我正是立丹本地人,所做买卖吗……这样说吧,凡是可以得利的买卖我都做。不知如是老弟可有什么稳赚不赔的生意愿与我合作?”
我滞了滞,脸上的笑有些僵。
“这个,我尚不曾了解立丹风土,所以还不知有何生意可以和金兄合作。”
说着我端起了桌上的茶,作为掩饰的抿了两口,细细观察起眼前这个姓金的男子。
这人相貌不凡,神态倨傲,言语霸道,通常行商之人惯有的表面谦恭,含而不露,待价而沽他丝毫不沾半分,所以我敢断定他绝不会是李玉明所说的一般生意人。
李玉明估计是看出了我的神情不对,两边望了望,出言招呼道:“金兄,恒一,不要只顾着谈生意,来,先吃些菜,尝尝这菜味如何。”
于是,我和姓金的男子相视一笑,不再谈‘生意’之事,互让了一下,拿起筷子品起了饭菜。
这一餐饭我们吃的甚快。
我因心有疑惑吃的不多。李玉明似乎也是心事重重进的很少。只有这位金兄面无杂色,但却十分挑食,每样只是浅尝一下,便皱起眉不再多用。于是一桌菜我们实际只吃进了十之一二,便都停下了筷。
当然,饭间我们三人偶尔也会聊上几句,但所说的无非都是一些见闻杂事,并无实质内容。所以最后这位金兄可能是无聊的紧了,仅仅半个时辰后,便起身先行告辞了。
姓金的男子走后,李玉明的脸色立刻黯下来,刚刚强撑出的笑容也没了踪影,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闷不吱声。
我沉默着看了他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温亮,近来可还好?”
李玉明半垂着眼睫又闷了半刻,答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你我之间已无关联,就不必再如此故作亲近了。你有何事,直接说罢。”
他心中依然有气,态度生硬的厉害。见此我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快速的将在立丹购进战马的情况与他讲了一遍,又把自己想将这些战马先交于他的想法与他托出。
李玉明听完,唇居然有些颤,微微侧过些身去,半对着我,思筹了片刻答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即派人去你处接收战马。”
见他同意,我又与他说道:“温亮,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将这首批战马交与你后我便要去大宛和鄂克两地进马了,此行你是与我同去,还是在立丹等我进马回来交与你?”
听完我言,李玉明的唇颤的更加厉害,眼神也愈发流转不定。
想来是我的问题叫他犯难了。
就这样犹豫了半天,李玉明终是闷声回道:“我就不与你去了。”
我点头,“好。这样也好。我看你的身体似乎尚未完全恢复妥当,留在立丹多加休养也是应当的。”
想了想该说的事好像都已说完,我站起身来,与他告辞道:“温亮,想来你心中的气还未消,我便不再多说,这便先走了。你多多保重!”
李玉明半低着头一动不动,不作回应,也不看我。
我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
待手扶上门,李玉明突然在我身后喊道:“恒一,你,你不要怨我。”
我一愣,回头看向他,笑了笑,问道:“温亮,我有何可怨你?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啊。”
李玉明的眼里渐渐蓄出泪来,“恒一,你……千万小心。”
……
回到所住的客栈,刚净了净脸,铁手也随继回来了。
喝下一盏茶,他看着我说道:“柳公子,好像今日不止李玉明一人在那里,我看到有名异族男子中途从那酒楼雅间出来,你可见到那人?”
我也拿起一杯茶坐下与铁手说道:“我刚巧正想与你说此事。那人是李玉明带去的,姓金,说是立丹本地的商人,但据我从他的言谈举止观察却不像,我正想让你去查查,看他到底是何身份。”
铁手皱着眉想了片刻,“商人?我看不像。此人走时身后随了大批侍卫,哪里有如此招摇的商人。不过我当时站的远没看清他的样貌,查起来可能有些费事。柳公子,你可否给在下绘一张他的画像?”
我的脸抽了抽。画像!
铁手拿着我画的东西要是能找对人才怪。
长咳了一声,我满面烧红的说道:“那个,我,我不善绘画。”
铁手惊的眼睛圆睁,眨了半晌,方才回道:“那,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寻人无方。铁手只得再出一招,守株待免。
几番考量下来,铁手决定派两名侍卫轮流去监视李玉明。那姓金的男子既然认识李玉明,李玉明在立丹的这段时间,定是还会再去找他,所以只要盯住李玉明,应该就能再见到那名姓金的男子。
如此一来,即便我们去了大宛和鄂克,那两名侍卫也可查明这个姓金男子的身份,然后等我们回来便好加以应对。
……
第五十七章:玉明病重
我们又在立丹呆了五日。这五日主要是和李玉明派来的人进行马匹交接,还有购进出行所需的物资。
在交接马匹的这几日李玉明从未出现过,只是在最后一日让人给我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写到: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料,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望月凝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再见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