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梦 下+番外——藏布

我拍了拍李玉明的脸，想唤醒他问问他情况，但李玉明只是侧头呓语了几句，便又蜷缩起身体毫无声息的睡了过去。看来是已是烧的迷糊了。

这可怎么办？我一下子就慌了手脚。

这李玉明原就受伤颇重现在又起高烧，我要怎么办才好？按理说应该立刻就医用药。但眼下别说是医药了，就连水也是所剩不多。

焦急的在地上踱了两圈，我脱下自己的外袍将李玉明裹了个严实，然后迫不急待的将火生了起来。

生完火，我小心的将李玉明移至火边，又与他喂了两口水，正准备站起来去取干粮，眼前却突然飘过一阵黑雾。

急急的伸手扶住梁壁，人还是禁不住的晃了两晃。

强撑住身体依墙稍站了片刻，眼前的黑雾终于慢慢散去，我挪动着虚软的双脚到李玉明的包袱里取来了最后一张干饼。

掰下四分之一个干饼用水濡湿给李玉明喂下，我跌坐于地上。看着手中剩余的饼和一点儿水底，顿生绝望。

一日，这些也就只够我与李玉明勉强再撑一日。如果明日再没有人来寻到我们，那么过不了三两日，我和李玉明便必死无疑。想着，眼前黑雾不禁再次袭来。

举起水猛灌了一口，我闭上眼，掰下一小块干饼无比苦涩的嚼着。

默默的坐到半夜，身上又开始透寒如冰，而身旁的李玉明也是牙颤如叩。无奈的睁开眼睛，将火堆中的火挑旺一些，我挪至李玉明的身边，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但愿，但愿我们能熬到天亮，但愿天亮后便会有奇迹出现。

……

后半夜我想我是睡过去了。当我再睁开眼睛时，天已亮，火堆早已全然熄灭。而我的手脚因为整夜的用力麻木不已。

扭动了下脖子，看向怀中的李玉明。

李玉明正大睁着双眼望着我。看到我醒过来，他含笑，轻声的问道：“恒一，你，睡的可还好？”

我点点头，伸手探向他的额。烧似乎退了些，没有昨夜那么热了。

心下松开一口气，我松开李玉明翻身坐起，问道：“温亮，你已睡了一天一夜，坐起来活动活动可好？”

“好。”

李玉明依然笑着，在我的搀扶下边撑起身体边说道：“恒一，我这一伤便累了你。真不知何时才能有人寻到我们。”

说完问向我，“恒一，我们还有多少水粮，尚能撑几天？”

我默了默，如实答道：“还有半张饼，大约五六口水。”

李玉明的脸色一变，惊道：“这样说，便是熬不过几日了？”

“对。”我答道。

回身将仅剩的水粮拿给他，“这些你收好。趁着天气尚凉我现在再出去找些能烧的东西回来，不然我们怕是连今夜也熬不过了。”

说完不等李玉明答话我便起身出了门口。

……

第五十四章：绝处逢生

早晨的沙漠平静空旷的犹如一片梦境，由于太阳还未起高，仍是颇凉。我仅着着中衣冻的有些发抖，但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燃烧之物便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昨天我们藏身之处周围的沙蒿基本上都已被我采尽，今日我必须向更远的地方行一些。

好不容易翻过几个沙山，我终于发现了一些枯死的古树，这些树都被风吹的歪歪斜斜的长向一个方向，因为枯死已久，树干都被风沙吹得贴到了地上。这个做今晚的燃料再好不过。

我走上前，抱住其中一棵不算太大的树，用尽全力的向外拖拽，树干随着我的力道摇晃着一点点的从沙土中脱出。

真的是有够幸运，这树已经死了很久，根系全部朽坏，否则以我之力根本无法将它拨出。

蹲在地下重重的喘歇了一会儿，我拖着树奋力的向回走去。

这一段路我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只知道当将这棵树拖至住处时，太阳正炙烈的照着我的头顶，汗湿透了全身连神智也恍惚了。

伸手扶住藏身处的门框，人便歪靠着倒了下去。

眼前的黑雾层层缭绕着，李玉明的声音伏在我的耳边，惊慌的喊道：“恒一，恒一，你这是怎么了，快，快醒醒。水，水，这里有水，快喝一口。”

抿了抿唇，感觉一丝丝清凉在口间滑下，我伸手便抓住了水袋。还好，里面还有水声，我没有将它喝完。

推开水袋，我费力的睁开眼，力竭的说道：“我没事，温亮。不要再喂了。这些便足够了，我，我只是太累了，歇歇便没事了。”

李玉明的声音有些哽，“恒一，再喝些吧，你看看你的嘴，已然全部裂开。反正剩下的这些水也撑不了多久，不如你一次将它喝完，接下来生死旦由天定。”

慢慢的对上李玉明的眼，那里面充满着懊恼与绝望。

李玉明望着我，泪光浮动，唇也是苍白开裂的，颊边还有着病状的热红。

他说的没错，如果没人来救，剩余的这点水对于我们来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可是我们真的要如此放弃了吗？

费力的将自己撑坐起来，我咬着牙说道：“温亮，无论如何，不至最后一刻我都不愿放弃。你也不可放弃。即便老天是真的是要将我们这两条命收了去，我也要与他斗到最后一刻，才不枉到这人间来活了一遭。所以你听我言，将剩余这点水收好，留至最需要的时候。”

听罢我的话，李玉明有些愣，但他仍是顺从的收起了水袋：“好，恒一，我听你的。反正你昨日曾说过，要活同活，要死同死。只要与你在一起，对我来讲，生死皆无所惧。”

两人都已没了力气，相视一笑，并排仰躺在了沙地上。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也没有气力去做任何事，我们只能这样躺着，用这种最无奈的方法去等待最后的结局。

先开始时李玉明时不时的会与我说些话，回忆些我们童年时的趣事，到后来估计是累的狠了，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而我则一直半闭着眼睛，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描绘着禽兽的样子。

我不知道在这人世间是否有来生，但若有，我一定要记得他，找到他。

……

天又一次渐渐的暗了，夜晚再次降临，一日就这样又过去了。让我更近一步的听到了死亡的脚步声。

摇晃爬起身来将火生起。看着跳跃的火光我默默的想到，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个有光热的夜晚了。因为我再也没有能力去寻来另一棵枯树。

蹭回到李玉明的身边，李玉明仍是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的躺着，我不知道他是睡的熟了，还是又已陷入了昏迷。摸了摸他的额，又开始火烫。嘴边也爆起了燎泡。

叹了一口，我将最后的一点水缓缓给他喂下，然后扔掉水袋，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默默的睡去。

就让‘恒一’的这具身体，在这最后时刻紧紧拥住他吧，也算是圆了他们这些年来的心愿。而我，我要飞回到禽兽的身边去，哪怕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我也要伴在他的左右。

只是，我的禽兽，你此刻是否安好？你是否会因我的死而痛苦不堪？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我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当中，放心不下。以至于总也不肯踏实的进入那梦中的黑暗。干渴，焦燥，撕心裂肺的想念，让我的身体一阵难过于一阵。下意识的想着应该已是大限到了，于是更紧的搂向李玉明。

……

“好了，动了，有动静了。酸奶汤，快拿酸奶汤来？”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些不知名的声音，手中也抓了个空。我心下一惊，就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重若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

随着这声音的消失，一股酸酸的带着些甜味又有些腐臭的液体就被灌进了我的嘴里。我被这味道呛了个结实，忍不住的咳嗽起来，而人也逐渐清醒过来。眯着眼，朦朦胧胧的仿佛觉得眼前有人影闪动。

又被喂了几口那酸臭的水，眼前的影像终于清晰起来，大忠，铁手，还有一名向导的脸焦急的出现在了眼前。

我有些愣，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禁出声问道：“你，你们都是真人么？还是我在做梦？”

大忠看着我掉下泪来，“少爷，是我，我是大忠。我们找到您了，真的找到您了。”

听到这话我的泪也一下掉了出来。

伸手拉住大忠，哭着笑道：“谢谢老天，你们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说着转头看向身侧，“温亮……李大人他，他可有事？”

身侧，两个侍卫正在给李玉明喂水，但李玉明仍然紧闭着双眼，不知是好是坏。我伸手就想去拉他，但被一旁的向导拦了下来。

“柳公子，我们已给李大人喂了水，他暂时无事。但他好像是受了重伤，现在还是不要晃动他为好。”

一口气长长的应声而出。

还好，还好，李玉明他也没有死，我们终于挺过了这一关！

……

向导让我和李玉明缓和了半日，便招呼着大忠他们将我和李玉明抬出藏身地，架到马上，向大部队驻扎的地方赶去。

路上大忠牵着马，简单的将这几日来的情况与我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大风起来李玉明将我拖走后，大忠他们便拿了东西快速跟来，但怎奈风沙太大不一刻便失去了我们的踪迹。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施展轻功一路前追，不想却追上了大队。当时大队也乱成一团，他们四处找了一下没有找到我们，只以为是情况过乱没能看见，便想到躲避之所再细细寻来。可等到了躲避之所后才发现我与李玉明并不在其中，当下便想回头，可是却被两个向导给拦住了。向导告诉他们这样的风沙出去就算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救不回我们，所以让他们等风沙小一些再由一名向导领路一同寻回来，这样才可能救到人。于是第二天子夜风刚小一些他们就出发了，可是寻了两天两夜也不见我们的踪影。直到昨天傍晚，他们已完全灰心，大忠却在一棵胡杨边看到了一只白骆驼，那骆驼的脖子上挂着的是我的半条袍带。这时向导兴奋的告诉他们，白骆驼是沙漠中的精灵，如果它救过我和李玉明，我们定是还活着，只要让这只白骆驼带路就能找到我们。于是他们便一起上前逮住了那只白骆驼，由那只白骆驼带领着找到了这里。到了沙山前便看到了我立在上面的那根柱子，更确定了我们还活着。

我听罢问道：“那白骆驼呢？我怎么没看到它？按说它算是救了我两次。”

大忠回道：“放了。一找到您与李大人，那向导便将白骆驼放了，说是这等大漠精灵，不能被人饲养，强行带走会遭祸事。”

点了点头，我又问道：“我们的人可有损失？大队人马和货物又如何？”

大忠再回道：“我们未折人手，只是小全受了些伤，但无大碍。大队人马折了多少不清楚，但听说货物折了大约有三分之一。”

不幸中的万幸，我们的人没有损伤。只是李玉明那里少了三分之一的贡绸，不知他到时要该如何交待？

……

就在这样边说边歇中，我们向前行进了约多半日，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大队驻歇的地方。这里也是一个废弃的古城，只是里面的一些房屋要结实完整些，所以更能抵御风沙。

我们一到这里，大队中的几个官员便围上来将李玉明抬走寻找队医诊治去了。李玉明直到此时还未清醒过来，确是十分让人担忧。与我们同行的那个向导也随之而去，在走前他向我吩咐道要多喝些酸奶汤，说此物不仅可以补充水份，对恢复体力也是极有好处的。

我被大忠和铁手等扶到自己的小队中休息，在这里我看到了队中其余的人还有小全。小全的手臂受了些轻伤，包着白布，见到我便掉下泪来，哭泣不止。

在队里休息了几个时辰，天色全黑下来。这时那名向导又来找我，说是李玉明已醒，所以大队人马决定马上出发，让我们也快些收拾收拾跟上。

我向他问李玉明的情况如何，此处离立丹国尚有多远？他回答说，李玉明虽已醒过来但仍是十分虚弱，随行官员已将他安排在一辆拉绸的车中推行。另外此处距立丹国只剩一夜的路程，现在出发，明日天亮即可抵达。到了便可找到更好的医药为李玉明诊治。

我听罢点了点头，立刻吩咐大忠他们收拾东西，随大队一同出发。

……

第五十五章：从此玉断

这一夜的路行十分顺利，夜朗星稀，月光也异常清亮。我们这一大队人马谨慎而快速的穿过了这沙漠，天色刚刚破晓时终于抵达了一片绿洲的边缘。就在这时大队中有人放声高呼道：“到了，到了，我们终于到立丹国了。”

众人听罢皆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又向前行了约三个多时辰，大片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大忠抬手远望向那些城池，对我说道：“少爷，看来我们已到立丹的都城了。”

进了城，大队人马寻至接待官属，递上通关文折，不久后便被安到进驿站中屯货休息。

我不属官队，自知绝不可能住在这里，但还是随着他们到了门口，想跟着进去看一看李玉明的情况如何再走，不料，却被守门的兵勇挡了出来。疏通半晌未成，只好放弃，到街市上寻了一家客栈先歇下来。

在客栈里歇了两日，想着李玉明应能派人来寻我商定购马事宜，可始终无任何消息。于是只好与大忠铁手商量，不再等李玉明，明日即开始在立丹国中走访购马。

商定好计划，我与大忠铁手等下楼吃饭。吃到一半，客栈的小二突然跑来对我，说道：“这位客官可是姓柳？有位公子让我告诉您，请您到门口马车上一叙。”

我愣了愣，想到，难不成是李玉明来了？放下碗筷就要抬步出去，但却一把被铁手拦下。

“柳公子，莫急。先让大忠去探查一番，若无危险，您再前去。”

话未说完大忠已飞身出了客栈，不久回来对我说道：“少爷，车上是李玉明。他想见见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

上了李玉明的车，李玉明一人坐在车厢内，形容枯槁，面色疲惫，时不时的就会咳嗽两声，显然是伤尚未痊愈。

看他如此，我颇有些担心，问道：“温亮，伤仍未好么？若未好，便不应如此劳累，有何话叫我去你处说便是。”

李玉明又咳了几声，回道：“这，这里不比路上，耳目众多，你我见面需要格外小心谨慎。另外，我还有些私密的话要与你讲，不得不避。”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背，与他顺了顺气，“那有何话你慢慢说，我听着便是。”

李玉明用力正了正身子，问道：“恒一，你打算何时开始进马？”

“明日。”我扶住他答道。

“我打算明日便开始在立丹四处寻访一遍，先将这里的马匹进完，然后再视情况去大宛和鄂克。你看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李玉明听罢，眯着眼未做答话，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我静静的瞧他，并不急催。

稍一刻，李玉明似乎思定，对我说道：“恒一，明日我便要向立丹王进献贡绸，路上我与你说的那事，你可想好了？”

说完他盯向我，“若你同意，那这战马你不进也罢。只等我完成贡绸之事，你我便匿身离开。只是你，你心中可有答案了？”

迎着他的目光，我紧了紧双手，一时未能开口答话。

自到这立丹国后，我便知他早晚要问这个问题。虽我早已将答案想定，但，但此时他身体这般情况，我却不敢轻易开口了，怕这答案一出，便会致他伤势更加沉重。

见我的犹豫，李玉明有些急切，绷起身子便与我说道：“恒一，该说之话我已都对你讲尽，所以，现在我只告诉你，这答案对你我来讲都十分重要，你定是要想好了再答。因为，因为你一旦说出，一切便成定数，你我之命运，乃到你那心心不忘的睿王的命运，也会因此……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