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首词。但我对词实在是没什么研究,所以不能完全明白李玉明写的是何意,只隐隐的感觉到李玉明好像要有点跟我生离死别的意思。不过,他在这个时候送这首词来是何用意?是想说明已跟我恩断义绝?还是怕我去进马有危险会回不来,给我提醒一下?这,真的是很难理解。
我拉住送纸条的人问了问,可那人却摇头。说,李玉明只让他送来,并未告诉他纸上面写的是何东西。
我不可能再去问李玉明,所以只能把一肚子的疑问埋进了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此去大宛和鄂克必要多加小心。
大宛国和鄂克国是相邻的两个国家,面积都不很大,就如同紧挨着的两个省。国中的人口也都不多,相互之间还多有迁移。但是那里的马匹却是远近驰名的,盛产许多当世良驹。
只是要去那里,我们还要经过一片更大的沙漠。
……
第六日一早,天不亮,我和大忠铁手等又踏上了购马的征程。
这一次我们吸取了上回的经验教训,在车马行进到立丹与大宛交界的沙漠边境时,便弃用了它们,找了个熟悉沙漠路线的当地老人做向导,并雇下了他所有的骆驼作为交通运输工具。
这个老人的名字很拗口,说了很多遍我依然没能记住,只记住了他的绰号叫‘安力满’,听说这在立丹语中的意思是——沙漠中的活地图。
安力满老汉听到我们要过沙漠去大宛鄂克,便热情的告诉我们,我们赶的时间非常巧,现在的季节过沙漠是最安全的,若是再过两个月他就不肯去了,因为那时是风季,进沙漠将十分危险。
安力满老汉将我们所有的物品都装到了他的二十峰骆驼上,又带上了大量的豆饼和盐巴用来喂骆驼。然后便领着我们便开进了茫茫的沙漠。
这应该算是我第二次骑骆驼了,但感觉却和第一次骑那白骆驼完全不一样。没有大风,没有狂沙,更没有死亡的威胁。骆驼载着我们平稳的走在沙漠中,我们不仅能看到金色的沙子,还能看到许多上次没有见过的景像。例如没有完全干涸的古河道,散布在上面的小浅滩,以及生长在那里红嘴鸥和浅滩旁的沙枣树。
在沙漠中我完全是个路盲,没有道路,没有参照,所有的地方在我看来几乎都是一个样。所以只能跟着驼队一步一行。但是安力满老汉却能不用任何工具,就明确的辨别方向。用他的话来讲,沙漠里所有的东西,太阳,暗河,沙蒿,胡杨,这一切都能告诉他我们所处的位置和要前进的方向。
由于准备充分再加上天气一直不错,这一路我们走的十分平稳顺利。十天后我们安全的越过了沙漠抵达了大宛。
等到我们在大宛安排妥当,安力满老汉便想立即动身回立丹去。但我认为安力满老汉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向导,便意欲留住他,好让他在我们购完马后再带我们回去。在我的再三挽留加多付银钱下,安力满老汉终于答应,等我们从大宛和鄂克进马回来,再领着我们一同回立丹去。
不过安力满老汉十分郑重的告诉我们,必须在两个月之内回来,不然风季到了,他便不会再等我们,要自己先走。而我们也将要再等两个月,等风季过去才能回到立丹。
听了安力满老汉的话,我和大忠铁手算了一下,认为如果抓紧些两个月应该可以完成购马。再说我们也耽误不起,小皇帝给了我们半年的时间,现在已过去近三个月,若要再赶上风季回不去,那便真的来不及了。
于是我们痛快答应了安力满老汉的要求。
……
事不宜迟,到大宛的第二天我们便出了门,开始购马。
这一次我们依然采用的是全体人员直线式采购。此回铁手不肯与我分兵的理由是:他不会讨价还价。
不过好在大宛的面积不大,即使不分兵行动也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
但让我们没有料到的是,大宛的马虽多买起来却十分困难。往往是一打听,就一整个村子都是养马的,他家几匹,我家几匹,搞的十分分散,买起来既费事,又费时,价格也不好统一。每到一家都要进去看一次,谈一次。
就这样走了几个村子后,我实在是累的不行,便改变了策略。再到一个村子后就直接拉着大忠铁手他们去找村长,与村长讲明我们的来意,再将马匹的数量,品型,价格一一与村长一人谈妥,最后由村长去和他的村民谈,再将马统一送到我们这里来。果然,这样一来大大的提高了效率,节约了时间。
半个月后,我们结束了在大宛的购马。回到住处仔细一统计,此次我们共购得良马三千九百五十匹。这样加上在立丹所进购的马匹,一共是七千一百匹。还剩下三千九百匹,在鄂克完成应该不难。
此时我与大忠铁手一商量,都认为应该趁着现在风季未到路途好走,由大忠将这购来的三千九百匹马先送回立丹去交给李玉明。一来可以省的出意外;二来,也好回去看看那个姓金男子的身份打听的如何。
说动就动,仅仅只休整了一日,大忠便带着五名镖头雇了若干马夫,押着马匹,与安力满老汗向立丹赶去。走时我们说好,二十五天后大忠、安力满老汉依然返回到这里与我和铁手汇合,然后再押着最后一批马同回立丹。
大忠走后,我与铁手也立刻赶住了鄂克国,到那里进购最后一批马匹。
鄂克国和大宛国的情况很相似,养马的人极多,但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马匹的买卖需要经过官府批准,办理购买批文。
这一下可难住了我和铁手。虽然我们可以用钱打通当地官府的人员,但是,我们一介外地商人,又有如此大的买卖量,定是会惹人怀疑。鄂克本就与立丹交好,若是漏了消息,引起了立丹新王的注意,那便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还过苦思了几日,最终还是让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那便是高价易马。我将自己要买的马匹,数量分成十份,然后找来十家本地的商人,由他们先行将马买进,然后再高价卖与我们。这样一来虽然成本花的极高,但无疑是确保了安全。
为了方便行事,此次铁手的易容术又派上了用场,只是我却坚决不肯再粘胡子,怕又会想起我老爹。没有办法,铁手只好将我毁容,弄了块烧伤的假面皮贴在脸上,吓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照镜子。
不过好在进马的事情没有耽误,经过我和铁手的小心运作,十五天后最后的三千九百匹马终于全部顺利到位。
在鄂克休整了一天后,我与铁手马不停蹄的赶回大宛,去与大忠他们汇合。算一算日子还有三天他们便该到了。
……
待我们赶到大宛,大忠与安力满老汉他们也刚巧赶回来。两方相聚便不再耽搁,收拾采买好所需物品,两天后我们又踏上了回立丹的路。
行至路中闲暇时,我终于得空问了一下大忠前次送马的情况。
大忠回答道:“送马一切顺利,只是到时并没能见到李玉明,还是上次接马的那人,与我们进行的交接。”
我又问了一下那姓金男子的情况。
大忠想了想说道:“据两名监视的侍卫讲,自监视以来并未看到有任何姓金的男子来找过李玉明。”
皱了皱眉,大忠又说道:“更奇怪的是,据这两名侍卫讲,他们除了没有见到过姓金的男子出现,这么长时间以来也从未见到过李玉明出驿馆,所以他们有些怀疑,李玉明并不在里面,而是在我们监视之前便已离开了。”
听完大忠的回话我吃惊不小。如果按照这种说法,那李玉明应该是在与我吃饭那天便离开了,因为在第二日我们便派了那两名侍卫去驿馆监视。可,可,不可能啊,我之前并未听李玉明说过他要提前离开立丹,而且,而且我动身到大宛之前他不是还与我送过纸条么,怎么会不在驿馆内呢?
“那两名侍卫可曾暗中打听过,李玉明是否是搬到了别处去住?”我疾声问道。
大忠快速答道:“我也曾问过他二人,但他二人说,他们暗中查访了许久,但驿馆之人均表示不知,未能探听到任何消息。为此我还与那接马人套过话,但据那接马人说,李玉明一直病重卧床,不见外人。也不知是不是真。”
病重卧床?!
这到还算是一种合理的解释。
不过两月多不出门一步,李玉明这病看来是着实不轻啊。
突然,我心中一紧,不由得想到了临走前李玉明给我的那首词。
难不成,难不成是李玉明自知病势沉重,担心会无转圜,所以才写了那首词与我告别?!
我,我怎么就一直未能想得到呢?
……
第五十八章:夜探金府
心中急的厉害。催了骆驼便上前请求安力满老汉带我们快些赶路。
无论如何我也要赶回去见上李玉明一面。他这一生恋着恒一,苦痛不说,生生还因我惹了满腹心伤。虽说我已不是他的恒一,但在他的眼中我却仍是他牵挂一生之人,我怎么能不去陪他这最后一程?
或许,也或许我回去之后与他安慰安慰,他仍有好转的可能也说不定。
越想越急,赶着骆驼一路狂奔,直觉得这茫茫沙漠仿佛怎么也走不尽似的。
十日的沙漠,我硬是催着安力满老汉七日便带我们走完了。刚一下骆驼,我便爬上了马车,又催着马车一路赶去。马车上我吐了个乱七八糟,却硬是不肯让车减速。
铁手看我如此心焦,隔窗劝道:“柳公子,您莫要太急,说不定事情并非如您所想。若是那李玉明真的病入膏肓,定是会大量寻医问药,可那两名侍卫对此只字未提,这其间或许会有出入。您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话虽如此,但我仍是放心不下。若是那两名侍卫漏说了此节哪?不管怎样,我只有尽快见到李玉明,一切才能明晰。
……
又连赶了两日的路,我们终于在夜色中抵达了立丹都城。
知道李玉明不喜铁手,一入城内,我便让铁手去安排客栈住宿,自己则带着大忠与两名镖头驱车直奔李玉明所住的驿馆而去。
到了驿馆,递上名帖,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叫我们进去。
正在焦急,只见从房后缓缓绕出一辆车来,车帘掀开,一人从中探出头来,仔细一看却是那个与我们接马的人。
我刚想开口向他打听李玉明可在馆中,就听他扬声对我说道:“柳公子,与我上车吧。李大人不在此处,他正在金公子府中养病。我这便带你去看他。”
金公子?莫非就是那个姓金的男子!
李玉明住到他的府上去了?难怪监视的侍卫会一直未曾见到这姓金男子出现,也未曾见到李玉明出门,原来是此缘故。我真没想到李玉明与那姓金男子居然好到如此程度。
马车停到我的面前,我问向那接马人,“敢问王大人,李大人病的重么?现况如何?为何会住到了金公子的府上?”
王大人笑了笑,答道:“李大人认识金公子后便受金公子之邀去府上小住,谁知那日与柳公子见过面后病势突然沉重,卧床不起。金公子为人慷慨,恐驿馆条件不好,对李大人养病不利,便一直让李大人在自己府上调养。现在李大人病已好转,只是还不能轻易下床。他恐柳公子你从大宛等地回来会找他,所以一直让我在此候着,好带柳公子你去见他。刚刚我见驿馆的人拿来名帖,便知是柳公子到了,所以套了车,前来接柳公子。”
话说到如此程度,让我不得不信,也极难拒绝。
回身向大忠他们招了招手,我抬身上了马车。大忠则立刻谨慎的骑马随在了车旁。
马车在黑暗中向前行进,车内梁角挂着的一盏‘气死风’随之轻轻摆动。在摇曳的光线中,王大人面带微笑与我问道:“柳公子,这次进马一切可还顺利?何时回的立丹都城,这一路上可还辛苦?”
他的态度极好,话也问的客气,让我对先前怀疑他生出些内疚来。于是耐心的答道:“谢王大人关心。为朝庭尽力本就是我柳氏份内之事,不敢言苦。我今日刚刚返回立丹都城,听得李大人病重所以特前来探望。至于马匹,进的十分顺利,若大人有空,明日便可将剩余之数全部交给大人。”
王大人听后,仍是笑的亲和,赞道:“柳公子真不愧为是皇上亲封的‘大兴第一商’之大东家,行商置货绝非常人能比啊。”
“哪里哪里,大人谬赞了。”我客气了一番,然后小心的向他打探道:“大人可知那金公子家中是做何营生的?难得他与李大人如此投缘,想来定是有不凡之处吧?”
王大人的眼神流转了一下,反问道:“柳公子不是与那金公子见过面么?怎么,还不知道他也是经商之人么?”
他这话回的老道,且滴水不漏。
我见从他口中套不出什么话来,便改口说道:“我只是听得金公子说他家中有人在立丹朝为官,便以为经商乃金公子副业,所以有此一问。”
顿了顿,我掀开窗帘向外看去,“王大人,金公子府上距此还有多远?为何我觉得我们正向宫城方向行去?”
王大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就快到了。你也知道金公子府上有人在朝中为官,自是住的离宫城近些。”
我心里疑的厉害。
这姓金的男子若真是经商便不该住的离宫城如此接近,即便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也应是旁系远亲,不会住在一起。哪有像这样堂而皇之的住到宫城边上来的道理?
暗暗思忖了一下,我放下窗帘拍着额头与王大人笑言道:“哎呀,王大人,刚刚看了一下天色,在下才发现自己唐突了,居然只想着去探李大人的病,而没有注意到时辰已晚。想来现在我们到金公子府上,他们也该歇下了。若是打扰的他们还要起身相迎那便真是大大的罪过了。依在下看,今晚我们便不要再去打扰他们的休息,大人您只将金公子府上的地址告诉在下,在下明日带上些礼品,再自行去金公子府上拜访。一来礼数上更全些,二来也省得王大人随我受累。”
王大人的眼凝在我的脸上,嘴角的笑居然又起,问道:“柳公子这样说是信不过我么?”
我面上立刻有些僵,拱手道:“王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在下岂能信不过王大人,只不过……”
“前方再有两条街便可到金公子府上。”
未等我的话讲完,王大人已开口说道,“在你我动身之前,我已派人飞马去金公子府上与李大人报信,想来李大人现在正挑灯等着柳公子前去。当然,若是柳公子执意不去,我也可即刻让车送柳公子回去,然后再自行去李大人面前请罪。”
说话间王大人态度一派自若,眼神不见丝毫闪烁,只是看着我的眼等我回答。
我不禁暗想,是不是我太多疑了?
“柳公子可做好了决断?去还是不去?”王大人探身问道,声音仍是不急不徐。
这样的坦荡,让我实难推脱。稍默了一下,只好堆笑说道:“既然王大人已派人去打过招呼,那在下便没有什么可顾虑了,这就去打扰一番吧。只是连累了王大人还要在这深夜陪同,此情只能容在下改次再谢了。”
“柳公子太客气了。”王大人回道,笑容依旧亲和。
马车继续前行,我已没了话,而王大人看着我也是笑而不语,寂静了夜里除了车轮压地的‘咯吱’之声,仿若全无它物。
又行了约一柱香的时间,马车缓缓渐停下来。
王大人扬声向外问道:“车夫,可是到了?”
“大人,是已经到了。”车夫的声音隔窗传来。
于是王大人吩咐道:“即刻上前叫门,递上名帖,就说柳公子已到,让候着的人出来相迎。”
我听罢,有些过意不去,拉住王大人说道:“王大人,我自行上前叫门便可。夜已深,不必弄的如此劳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