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倒数——雪季

最后，我还是留下了，于是，我跟承方住一间房，他的继父自己住一间房。

进了房间之后，我把门锁住，最后倒在床上，大吁了一口气。承方坐下，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继父的房间就在隔壁，他是怕他听见了。

我对他笑了笑，没有作答，他在我边上和我并排躺下，突然间，转头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还喜欢我吗？”声音不

大，可是我听清楚了。

“……”

他见我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你还喜欢我吗？”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避开了这个问题：“你问这个干吗？”

他看了我一眼，像有银光在他眼中流转，最后，我听见他说：

“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说。”

“因为那个时候，我很讨厌你。”他的眼睛深不见底，黑得如同长夜，“因为你让我不能自已，我只能装冷漠来逃

避，可是只要你一不在我身边，我就会想你，然后找你，当时的我很讨厌被人束缚。”

“可是现在，我宁愿被你束缚一辈子。”

一辈子吗？我心头一颤。

“……”

“对不起。”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如果他说得再早一点，那该有多好，可是现在，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因为俊宇。

“为什么？”

“……”

一宿无话。

28.生日会

第二天早上，我回了家，是我自己坐公车回去的，承方想送我，但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我突然想起一年前，我像个跟屁虫一样整天跟在他后面，他每次，都是不屑一顾地走开。现在回忆起来，那真是我

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这一切都变了，他变了，我也变了，我变心了，我不再是那个小小跟屁虫，他也不再是那个高傲的贵公子，

我们可以做朋友，但是已经不可以做情人。

我收拾好心情，打开家门，手机还在放歌，摇滚的声音异样嘈杂，我拿起手机，关掉了音乐。我在书桌前坐下，埋

入了书堆当中。

写了一会作业，我突然有种做不下去了的感觉，我放下笔，对着桌子发呆。

我拿出了准备送给俊宇的音乐盒，把它打它，轻柔的生日快乐歌从盒中飘了出来，我看见了盒子上刻着的一句英文

：“I LOVE YOU。”

我想起一年前，我跟在承方后面，当时的我，真的好像没了他就不行了，可是现在呢？我拒绝了他，人的感情是不

是永远都这么变幻莫测，就像只开一瞬的昙花，灿烂了只那么一会，就谢了。

那，我对俊宇呢？

是不是等到他走了之后，我伤感上几个月，然后就会投入别人的怀抱了，如果真是这样，厮守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

我看不透别人，也看不透自己，应该说，我看不透以后的自己。

我合上了音乐盒，悦耳的声音戛然而止，留下来在空中回荡的，除了静默，还是静默……

吃完午饭，我给承方发了个短信，大意是让他不要太难过，以后还可以做朋友，但是，他没有回我。

我坐回书桌，用写作业的方式，等待着俊宇生日的来临。

人改变不了过去，看不到未来，但毕竟，人要抓住现在，不管有没有意义，做了才知道。

傍晚，承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他曾经在我桌上刻的那首诗，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我没有再回去

，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回。

直到深夜，我还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失眠，为什么会失眠，因为太安静了，所以想的事情太多。

夜光透进来，照得屋子里多了一分澄澈，我突然觉得有点冷了。

手机突然响了，在紫罗兰色的夜中闪出一丝亮光。我拿过手机，发现是俊宇打来的电话。

“喂。”

“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我有些疑惑地问。

“你不也没睡吗？”

“……”

“明天我的生日，你会过来吗？”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我会去，怎么了吗？”

他的声音突然有些慌乱：“没、没什么，就是来问一下。”

“唔，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挂了。

失眠的第二天，我都会起得特别早，但这一天我晚了，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了一眼钟，俊宇的生日聚会下午才

开始，我又合了眼，于是，这一天，我起得很晚。

时近中午，我慢慢地爬起床，看了一眼钟，我不自觉地笑了笑。吃完午饭，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带上那个被

安了窃听器的手机，就出发了。

看着公交车外的一排排树林一闪而过，那种感觉，让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就好像一眨眼，一切就都变了。

我是第一个到的，我到的时候，俊宇还在忙着布置，有气球，拉花，彩带，本来简约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华美起来

。

我一进去，就看见俊宇正在吹着一个大气球，腮邦子鼓着，憋得面红耳赤。他一抬眼，也看见我了。

啪！气球爆了，我俩都笑了。

然后，张雪，还有张月她们都来了。张雪看到我的时候，许多复杂的东西在眼里一闪而过，最后，定格成了她永恒

不变的温柔，带着悲伤的温柔。

张月似乎有些惊讶于我来了，按她的想法，这时我应该躲在家里瑟瑟发抖，想到这里，我回了她一个挑衅的笑容。

她显得更惊讶了，只不过，她没有认输，而是恶狠狠地笑了回来，就像蓄势待发的母狐狸。

一瞬间，张雪和俊宇也感受到了敌意，一个眼神更加忧郁，一个沉默得更加厉害。

不过生日总归是要开心的，张雪打了圆场，我们围着桌子坐下，俊宇把大蛋糕搬上桌，是我最爱吃的水果蛋糕，我

看了看张月，她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并不满意于这个蛋糕。

我心里暗暗高兴，我知道，这第一局，是我赢了。

张雪插上了蜡烛，把它们一个个点燃了之后，我们关了灯，漆黑的夜中，一片烛光幽幽摇曳着，在每个人身后映出

长长的影子。

我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烛火一闪一闪的。

“许愿吧。”唱完了之后，张雪开口说。

俊宇闭上眼睛，双手相扣，默默地许起了愿，我不知道他许了些什么愿望，但那一刻，心里的感觉异样复杂，也异

样坚定。他许完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鼓掌声响起，张雪开了灯，宽阔的房间又变得明亮起来。拔了蜡烛，装备

开始切蛋糕。

在座的几个人似乎对切蛋糕都不太在行，我只好接过水果刀，一刀一刀地切着那个大蛋糕，刀刃从奶油中划过，上

面的水果全都是我爱吃的。

吃完蛋糕，张月第一个拿出了礼物，一个白金的十字架挂饰，在日光灯下显得异常奢华。俊宇接过，没有说话，也

没有戴上，只是默默地把它收了起来。

张雪送了一本书，样子很旧，但是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世界珍藏版，不是随便可以弄到的。俊宇一边道谢一边接过

，然后把书也收了起来。

她们的东西都比我的贵上不少，我知道，张月一定会对我送出去的东西嗤之以鼻。

但我还是拿出来了，俊宇接过去，打开包装，精美的音乐盒出现在眼前，他把盒子打开，音乐声飘了出来，空气在

霎那间沉默了，俊宇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有旋律的进行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张月没有讽刺我寒酸的礼物，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死死地盯着上面的三个英语单词：I LOVE YOU。

“……”

啪！音乐盒被关上，乐声戛然而上，俊宇抬起头，深深地望着我，像是要将我望穿。最后，他开口说道：

“凡，我们不可能了，你知道吗？”

“……”

笑意在张月的脸上浮现，而张雪依旧眉头深锁，用如水地目光看着我。

“……是么？”我一开口，泪水同着声音一同滑落，落到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俊宇低下了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留下，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约好那十一个月……”到最后，我哽咽到已

经说不出话来了。

“苏凡……”张雪欲言又止，她看了看俊宇，再看了看张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看了看俊宇，他低着头，不看我。

带着眼泪，我笑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夜晚大街上的风有几分凉，呼啸而过的车辆带着地上的尘土飞扬，月光静静的，好像已经注视了千百年人间，悲欢

离合，尽收眼底。

“凡！”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已经出现幻听了么？

“凡！”我想转身确认，可我还来不及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死死抱住。

“……”

“对不起，我爱你。”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脖子上，然后顺着流下，流到了心口。

“为什么……”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对不起……”

我的喉咙哽咽了一下：“你知道吗……如果失去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背后的人拼命地点着头。

“……”

月亮还在天上，守望着人间的悲喜剧，用它的光，渲染着微凉的颜色。

等我转过身，他脸上早已没了泪，而我脖子上的温热，依旧清晰可感。他抓紧了我的手，他说：“走吧。”

我和他一道回了房间，看着我和他相扣的十指，张月的脸色非常难看，甚至，有些凶狠地扭曲了起来。

张雪微笑着看着我们，只是，那化不开的忧伤，更浓了。

俊宇握紧了我的手，一言不发地瞪着张月，那眼神，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威胁，我突然意识到之前俊宇的回避，和

张月有关。

谁也没了再玩下去的兴致，聚会就这样早早地散了场，张雪邀请我坐她们的车顺路回去，张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

下楼时，俊宇来送我，在我上车前的一刹那，俊宇搂住我，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小心张月。”

我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然后上了车。

一路上，气氛阴沉，张月的气场充斥了整个车，我和张雪都没有说话，戴着墨镜的司机死气沉沉地开着车，像一个

机器人。

到了我家，我从车里钻出来，和张雪说了声再见，没有再看张月一眼，然后就上楼了。

回到家，打开灯，浑身无力地往床上一躺，手惯性地往口袋里一摸，但却发现，口袋里竟是空的。

我坐起身，又找了找别的口袋，依旧没有找到我的手机，我记得上车的时候还在的，是不是落在车里了。

算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再找张雪要。

最终，我躺回了床上。

只是到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在这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因为第二天，俊宇跑来告诉我：

“张月给你手机里安的不是窃听器，而是遥控引爆装置。”

29.走了

等我再见到张雪，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当晚，她们乘坐的汽车内发生油箱爆炸，所幸三人全部生还，但情况我并不清楚，起因是我落在车里的手机，以及

上面安着的引爆装置。

如果当晚我没有落下手机，也许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就是我了，可是如果不是我落下了手机，也就不会发生这一起事

故了。

在医院里，我第一个见到了张雪，她依旧微笑着，只是，她是坐在轮椅上微笑的，医生给的答案是，半身不遂。

那个司机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张月……

我走进病房，张月安安静静地半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她抬头，看见我，突然间恐惧起来，浑身发抖地缩瑟着。张

雪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告诉我：“她失忆了，而且患上了失语症。”

所谓失语症，就是一个人失去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不能说话，也听不懂人说话，从而陷入自闭当中。

现在的张月，已不是曾经盛气凌人的张月了，安安静静的，反而变得像张雪了。

“也许，这样对她来说，是一个解脱，她不用再为了俊宇争来抢去，她也会轻松很多。”张雪这么说着。

“可是……这都是因为我……”我陷入了自责当中。

张雪摇了摇头：“不怪你，是她自己太任性了，还好你没事，不然她又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了，我想，这是报

应吧。”

“报应？”

张雪叹了一口气：“这故事在我心里憋了太久了，现在我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犹其是俊宇。”

看着她凝重的神情，我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俊宇的哥哥是怎么死的吗？”张雪开始说了，“在电梯中困死的，但那不是意外，月儿……在他坐电梯

的时候，关掉了电源。”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因为当时，俊宇和他正在交往。”

我一下子惊讶得回不过神来，这就是真相？

“我本来只想成全他们，只是没想到，月儿她竟然……”张雪说着，眼里渗出了泪珠。

“……”

“是月儿做了之后，哭着告诉我的。”张雪抹了抹眼泪，继续说，“她毕竟是我妹妹，我帮她隐瞒了这个秘密，只

是我一直受着良心的谴责，本以为她会改好的，没想到她还是为了俊宇……唉，还好你没事。”

我看了一眼张月，她正缩在床上，眼中是说不出的恐惧，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会保密的。”

张雪坐在轮椅上，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谢谢，说了之后，我感觉舒服多了。”

我也笑了笑，虽然我比她笑得更勉强：“今后，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回去了。”

我回了家，躺在床上，回放着张雪说出来的话，竟突然觉得十分后怕，就在我下车的那一瞬间，命运就滑向了不同

的轨道。

张月失去了记忆，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她不用再背负那么多。而张雪却还要背负着一切的一切，孤

身一人活下去，坐在轮椅上。

想到这里，我闭上了眼睛。

直到，我被人抱起，我睁开眼，俊宇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有些朦胧，可这一切，又都是真实可感的，好像黑暗中

的灯塔，看起来要到了，又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很远。

对着他，我笑了。

“怎么了？你没事吧。”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