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倒数——雪季

“没事就好，张月的事不要想太多，过几天她们就要走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给他们送行。”俊宇用一种温柔的

口气安慰着我。

“我会去的。”

第二天早上，我一个人起床，却发现有人半夜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拿起新买的手机，发现竟然是承方，而内容依

旧是那首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半夜给我发这条短信，但是，也许我该和他好好谈一谈了。我打了通电话过去，只是打了好久，

都没人接。

我放下手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起床洗漱，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之后接连好几天，都是在写作业中度过的，俊宇常常会来陪我，我真的很庆幸他又回到了我身边。而承方依旧毫无

音讯，在突然之间我有些不安。

最后，到了张雪她们离开的日子。

我去了机场送行，俊宇没去，他还是不想见到张月。

在机场，我看见眼神畏缩的张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张雪，张月没有妖异的浓妆，衣服也是朴素的张雪式，两人相像

到无以复加，引得不少人注目。

人群中，竟有一个流里流气的猥琐男上前搭讪，张月恐惧地看着那个人，拉着轮椅后退，而那个猥琐却步步紧逼，

甚至用手去勾张雪的下巴。

啪！张雪冷冷地抽了那个猥琐男一巴掌，那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坚毅，而猥琐男竟一怒之下，一把

掀倒了轮椅，张雪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不知从何时起，她们竟然落魄成这样了。

我急忙跑过去，毫不示弱地面对着那个猥琐男：“保安马上就会过来，如果你想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你就继续。

”

那个猥琐男愣了愣，和我对峙了一会，最终悻悻地离开了。我转身扶起了张雪，她重新坐回了轮椅上。

“谢谢。”

“应该的。”我笑了笑，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来。

张月扶住了轮椅，有些胆怯地看向我，那种眼神让我难以相信，她就是那个魅惑众生，不可一世的张月。

“俊宇没来吗？”

我点了点头。

张雪笑了笑，无奈地看向了张月，摇了摇头：“他能饶过月儿就够了。”

广播里的声音开始提示该上机了，张雪拿出了一个盒子，交到了我的手上：“这是给你的，就当作是送别礼物吧，

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说罢，留给我最后一个灿烂而悲伤的笑容，和张月一起上了飞机。

飞机呼啸而过，连同两个人，一段回忆，一次伤害，一份惆怅，消失在无际的天空。

我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卡片，写着张雪漂亮的字：

这段时间能够认识你，我真的不遗憾，哪怕我已经不能走路了。

俊凡死后，我已经彻底绝望了，我甚至想随他而去，然而，你却能让绝望中的俊宇如同复生一般，在我见到你之前

，我曾经想象过你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你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你很平凡，却很有魅力。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这是埋藏在我心底的秘密，我没有勇气亲口告诉你，只好接着这个形式对你

说：

我喜欢上了你。

你可以把它当作一句玩笑话忘掉，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记得，有一个叫作张雪的女孩子，曾经偷偷地喜欢过你，这就

够了。

希望你和俊宇能够好好度过这剩下的五个多月，祝你们幸福。

张雪。

风吹着树叶，哗啦啦地响着，而那哗啦啦的响声，却渐行渐远。

盒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我把它打开，里面有一个荷包蛋，边上还写了一行字：练了好久，终于煎出一个像样的，

希望你可以尝尝。

荷包蛋有点糊，就像那一天，我教张雪做荷包蛋一样有点糊，但是她……真的做得很好了。

回忆突然间不受控制的翻滚起来，那个温柔忧伤的笑容，最后定格成了她坐在轮椅上，渐渐远去的背影。

视线模糊，最后，有温热的液体，滴上了那，有些糊的荷包蛋。

我回了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地面上刻下雕花般的剪影。

我伸出手，对着虚无的空中，想要触碰些什么，空气却还在我指尖无声流动，好像舍不得在我手中一秒钟的停驻。

我感觉，好像有人，有一个又一个的人，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惊鸿一督，然后，华丽地路过。他们来了，却来得错误

，他们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如果把这十一月的倒数分成两半，前一半，过客们一个个到来，在我的生活中小憩停留，施与我一点点的快乐，后

一半，不论我怎么挽留，他们也只是匆匆而过，只有我还徘徊在原地，被牢牢地困在回忆的茧中。

也许，人生就是一次路，我匆匆来到这个世上，最后会匆匆离开，就像俊宇匆匆来到我的世界，最后，也只会匆匆

离开。

匆匆……离开么？

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脸上竟现出一丝笑容，然而心里，却百感交集。

我拿出还有些陌生的新手机，这是俊宇给我买的，我轻触着它金属的纹路，最后，拨通了俊宇的电话。

“怎么了吗？”我听到了俊宇的声音。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手机那头的人停下了说话，可我感觉得到，他隔着空间上的距离，传来温暖的笑意。

终于，有些安心了。

长假很快过去，我又恢复了快节奏的学校生活，然而，我旁边的座位依旧是空的，而且，空了整整一个月。

我有尝试过给承方发短信，打电话，可是没有用，他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茫茫人海，无迹可循。

从五月到六月，天气变得炎热，街上的人们换上了短袖，俊宇也比往常要有精神，一有空就把我拉上街，要给我买

衣服，几天下来，我整个人都变黑了点。俊宇也晒黑了，但他也更帅了。

一个忙里偷闲的周末，俊宇又拉着我上街买衣服去了，然而，这一次，我却碰到了一个人。

——第三部·春·完——

第四部：夏

30.失踪

俊宇上厕所去了，我在一个服装店里乱转，结果碰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妇女。

那个中年妇女穿着华丽，化着淡妆，眼神凌厉，从里到外透出了一股高贵的气质，颇有女强人之味。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眼睛向我这边看过来，这时，我忽然想起，她是承方的妈妈。

“你是……苏凡？”她打量了我一会，开口问道。

“阿姨，您好，您是承方的妈妈吧。”

她点了点头。

我继续问道：“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上学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失踪了。”她开口说道，“从长假的第五天开始，就失踪了。”

失踪了？难道是因为我拒绝了他的告白，伤心欲绝，再加上在家会被他继父虐待，所以就再次离家出走了？

“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她这么问的我，我突然意识到她可能还在为上次我帮助承方离家出走而耿耿于怀。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突然间，有人喊了我一声，我回头，看见是俊宇，于是对承方的母亲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阿姨再见。”

“如果有承方的消息，希望你能通知我。”

“我会的，阿姨再见。”我转身跑向了俊宇，然而，我总感觉在背后看着我的那道目光，让我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

“她是谁？”俊宇警觉地问道。

“一个同学的妈妈。”

“你那个初恋情人？”他醋意十足地追问道。

“……”我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点头默认了。

“……”俊宇不说话了，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正吃着承方的飞醋，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我解释道。

“……”

“我对他已经没什么感情了。”我再解释。

“……”

“我真的只喜欢你。”我再三解释。

“……”

靠！我见过男人，但还真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爱吃醋的男人。

回到家后，我接着讨好他，但他居然连理都不理我，吃过午饭之后，就自顾自地有事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干待在家

里。

“……”

心情很不爽，我又用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跟他解释，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回，弄得我心情很糟糕，他不是真生气了吧。

突然间，来电话了，我赶忙抓起了手机，想在电话里痛骂俊宇一顿，但没想到，竟是承方打来的。

“喂，你在哪？你的家人都在找……”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我好想你。”听他的声音，调子怪怪的，很有可能是喝醉了。

“你在哪？我过去找你。”我赶忙问道。

“……我……我好想你。”

“……”

最终，千方百计从他口中套出了所在地，我马上赶去了那个不远的酒吧。

酒吧里人不是特别多，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半醉着的人，我走过去，摇晃着他的身子：“承方，你没事吧。”

他用迷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小凡，你终于来了。”

“你喝醉了。”

“不！我没醉！拿酒来，咱们一块喝。”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一个月没见，他变了很多，头发变长变乱，皮肤变暗变脏，衣服也不再整洁，我不

知道他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怎么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他见我没有回答，又一个人看着酒杯，自言自语起来：“小凡……我真的好想你。”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只能狠下心去回答他。

“为什么？”他突然拉住我的衣角，苦苦哀求道，“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还爱我，对不对？”那一瞬

间，他的眼神让我不忍心去看。

我只能侧过头，忍着不看他的眼睛，狠下心对他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他愣了有那么一秒，随即，突然变了表情，对我吼道：“那你喜欢谁？是不是那天藏衣柜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

有什么好的！我哪点比不上他！凭什么你就喜欢他不喜欢我？”

他的声音很大，惹得全酒吧的人都看向了我们两个，带着各种眼神，有的还在窃窃私语。

“你喝醉了。”我只能这么回答他。

他突然又变成可怜无助的样子，拉着我的衣袖，对我苦苦哀求道：“我知道我以前伤害过你，是我错了，我该死，

你原谅我好不好？”说着，他竟然哭了出来，一边打着自己的脸，一边呜咽着说着“我该死，我该死”。

周围人群开始议论，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开始施舍无谓的同情。

“快停下来。”我抓住了承方的手，不让他继续虐待自己，“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你懂吗

？我不爱你了。”

他停住了，呆呆地看向我，眼神空洞，瞳仁中像是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也许那双眼曾经有过的光彩，现在都已经支离破碎了。

突然间，他制住了我的手臂，按着我，就要向我吻过来。

动作太过突然，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扑倒了我。

“住手！”突然从人群中传出了一个声音，有一个人从人群中冲出来，用力地拉住了我，推开了承方，我惊讶地回

头，却发现那个人竟是俊宇。

他怎么会在这？

我还来不及多想，承方就再次扑了过来，俊宇也马上冲上去，和承方扭打在了一起，不论我再怎么劝架，却都无济

于事。

最后，是酒吧里的保安把他们两个分开的，俊宇揉了揉嘴边的淤青，看了一眼满地狼籍的酒吧，扔下一张支票，对

我说了一句：“叫他妈把这疯子领走。”然后就长扬而去，没有人敢拦他。

啪！又有一个杯子掉到地上摔碎，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把支票给了老板，然后给承方的妈妈打了通电话，让她来领倒在地上的承方。承方的妈妈来了，看见狼籍的酒吧

和受伤的儿子，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把事情给搪塞掉，承方被他妈妈带走了，随之，我再

看了一眼狼籍的酒吧，最终也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推开门，竟发现了俊宇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车流人海，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想一些事情。

我无声地走进房间，从药箱里翻出了一些外伤药，走到了他身边：“我来给你上药吧。”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我就在他身边坐下，对着他手臂上的淤青上起了药。

“对不起。”他突然对我说，我还以为我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直都叫你要相信我，但我自己却也都没做到。”

我停下了动作，抬起头，俊宇正看着我，浅黑色的瞳仁中流转着光。

“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跟着你，我听见了你跟他说的每一句话，我真的不该怀疑你，凡，对不起，只是因为我太爱

你。”

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才知道你对不起我那。”

“是啊，我真的好笨哦。”他微笑了一下，然后抱住了我，也许是我碰到了他的伤口，他皱了皱眉，但随即又笑了

，笑得很灿烂，很温暖。

我真的好久，没被这样抱过了。

也许爱情根本没那么复杂，没有谁属于谁，没有性别和家庭背景的界限，也没有爱你多久的期限，只不过是累了的

时候，想那么抱着你罢了。

只要抱着，就好像是一辈子了。

给他上完了药，我开始写作业，快到期末了，学习也紧张了起来，过完了这一个学期，我就上高三了，回想起高二

的点点滴滴，好像有一大半，都是和俊宇一起走过的，有时欢乐，有时悲伤，这段岁月已变成铭刻在记忆上的碑文

，怎么都磨灭不掉了。

我渐渐忙碌于繁杂的学习生活，没空再去伤春悲秋。俊宇特意给我买了一件情侣装，但我的那件衣服是女式的，妖

艳的紫罗兰色，所以我一次都没有穿过，为此他还跟我闹了几天别扭。

“谁让你是我老婆。”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当即就白了他一眼，把他的一份晚餐给忽略掉了，然后他就不敢再叫

我穿那件衣服了。

“还算你识相，要不然我记性肯定还会差一点，再忘掉什么东西你可别怪我。”我用我胜利的宣言，宣告他的无理

取闹就此阵亡。

每天早上，我还是会第一个到，我的桌上还是刻着那几首诗，但承方依旧没有来，听说，他休学了。

我已经与他无关了，所以也没有必要再管他是生是死了，我这么告诉我自己。

期末考试到了，我不过是安安稳稳考完了试，考得不好也不坏，在和爸妈用电话汇报了成绩之后，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