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地要廉睿留下来吃饭,还说自己很想念他。
廉睿没办法,只好差了秦保回去送信,一想到苏长清空等他一场便内疚得不行。
这顿饭吃得难受,吃了饭,廉贤却依旧不放他走,便一同睡了,廉睿总觉得皇后要害他,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来想去竟想到别的上面去了。
他如今也到了这种年纪,男女之事也略知了一点,自然更清楚他爹和苏长清是怎么个关系。
虽然自那年中元节闹过一场之后,皇帝便没敢到苏长清那里留宿过,可是以前必也是睡过的。苏长清做那事的时候
是什么样的,想着想着便面红耳赤,心更静不下来了,那边廉贤也睡醒了一场,爬过来扒在他身上,小脑袋在他胸
口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叫大哥。
廉睿心头一热,捧起他的脸,堵着他的嘴吻了一下。
吻过之后,便后悔起来,扔了廉贤翻过身去,廉贤却一无所知,伸了小短腿勾在他背上,继续大哥大哥的叫着。
……
自那次之后,廉贤便喜欢上了画画,待他到了上学的年纪,便专程请了个好书画的臣子教他画画,他喜画花鸟,不
过更喜欢画“独钓寒江雪”,画虽画得好,可惜皇后每次拿了便觉得闹心得很。
廉贤年纪越大越透出一股温和淡泊的味道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欺负人欺负够了的缘故,待兄弟好,待下臣宫
人尤好,却又不像廉睿那般只是为了笼络人心装出来的仁善。
廉睿对苏长清的心意更浓了,苏长清迟钝了些全然不觉,他爹却不是这么好哄骗的,只偷了一次嘴便被抓个正着,
廉睿只觉得巧得很。
皇帝提了他到到了书房,指了指地,让他跪好,笑道:“怎么?喜欢上苏长清了,非要亲那么一下才过瘾吗?”
廉睿抿了抿嘴唇,似乎上面还残留着苏长清嘴唇的味道,有点苦涩,带着淡淡的药香。
“朕看你可怜,把你留在他身边养着,反而是引狼入室了,你跟朕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动了这种心思的?”
皇帝的口气倒也悠闲,听不出火气,却让廉睿汗湿了背,连忙俯了身子,把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大气都不敢出。
“朕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你带着苏长清出宫去,过平常老百姓的日子,第二条便是你从此不想他,朕让你做皇帝。
”
廉睿抬了头看了皇帝一眼,没敢多想便选了第二条。
廉睿是个聪明人,明白没人愿意会把自己心爱的东西拿出来让别人选,你若是不幸选中了,便是选中了一条死路。
皇帝看了他许久,显然很满意他的答案:“朕就知道你会选这个,因为朕要是你这个年纪也一定这么选。不过你年
纪轻了些,浮躁了了些,皇帝这个位子朕先帮你留着,你到封地上去历练几年再说。”
廉睿抬眼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壮了胆子问:“若是儿臣不如太子优秀呢?”
“那这个位子自然是给太子的,朕没有理由把祖先打下的江山送给一个蠢货。”皇帝答得理所当然。
廉睿说:“那父皇便是食言,君无戏言。”
皇帝冷笑了一声说:“所以说你还要历练几年,如今还生嫩得很啊。”
廉睿皱了眉头,这种感觉他不喜欢,仿佛自己是一颗棋子,要怎么走早就被皇帝定好了,而第一步便是他与皇帝第
一眼对视便开始了。
第二日,皇帝便拟旨,改封廉睿为晋王,命他三日后便前往封地,廉睿对苏长清自然是依依不舍的,哪知道送别的
那一天哭得最凶的却是廉贤。
皇帝皱了眉头,凑在皇后耳边说:“你养的这个儿子,这么重感情,怎么能堪以大用?”
皇后却也不让:“总比陛下养的那只豺狼好,哪天一口叼走了陛下心爱小兔子,您可别没处哭去。”话虽然说得锋
利,隔了一段时间,她便请旨让廉贤搬进了东宫,也开始为了搜罗起可靠的人才来。
廉睿出了后宫这笼子,总算是找到大展拳脚的地方了,往日在宫中那副可怜相、平庸相全都收了起来,活脱脱的一
个风姿卓越的小王爷,处理起事情来也是干净利落没一丝一毫的手软,拉拢人心倒也舍得下面子,一举一动全描着
他爹当年的样子。
很快入了冬,那一天的冬天奇冷,廉睿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王府中,便听见有京城的信使送信来,他还以为是苏长
清来了信,心头一热,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却看见是廉贤的笔迹,不光如此,还送了一件锦袍给他御寒。
那袍虽不厚,却极暖和,摸上去如婴儿肌肤一般光滑,侧着光看,可见上门冰裂一般的梅花纹,雅致又不失奢华。
廉睿捻着那袍子来回搓了搓,心里竟然冒出想法了,惊出一身的冷汗来,似是自言自语道:“真是件好东西,太子
送这份东西来是何意?”
正巧秦保在一旁,便答道:“必是看着今年天冷,这份心意……”
廉睿笑了笑道:“皇帝一直主张节俭,宫里的礼仪虽不能失,却从来不喜锦衣华服。这样好的东西,他得了自己不
穿,反千里迢迢的送来给我穿是什么意思?”
秦保一听这话,心里一惊,霎时变了脸色:“殿下的意思,莫非太子送了这件衣服来,是备了这步棋,想要加害殿
下?”
廉睿道:“我原是那么想的,不过,太子那个人原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做文章的人,是他如今变了,竟然打起这样的
算盘来了,还是皇后的主意?若是皇后的主意倒不可怕,怕就怕……”
廉睿没有说下去,只拈着那衣服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似是希望透过这件衣服看到原主人心里的想法似的。他们兄
弟二人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他自己虽谈不上变,但也与在宫里的时候不一样了,廉贤也变了吗?而且变得和他母亲
一般?廉睿想想便觉得可怕。
又过了几日,廉睿得了一封信,是皇后手书的请帖,请他回京赴她的生辰宴。廉睿见了竟然松了一口气似的,看来
那袍子定然是皇后怂恿着廉贤送过来的。
他从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失了礼数,也知道皇后的心头好,贴着她的心准备了一份厚礼,风尘仆仆地去了,一路上
人人都知道他晋王孝道。
进了京,廉睿头一次踏进皇帝赐给他的王府,还没收拾妥当,便听见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廉睿回头一望,看见廉贤穿了件素色袍子站在门口,一见他望过来便笑了,那笑容竟然让他想起了苏长清。
廉贤比两人分别的时候又长高了不少,脸蛋上胖嘟嘟的肉也不见了,越发显得清秀俊美,那笑容虽然有几分像苏长
清,眼里却少了谦卑,显得贵气逼人。
廉睿忙让人赶紧腾出一间干净房间来,引了廉贤进去,刚要行跪拜之礼便被廉贤搀了起来,说:“这里又没外人,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些虚礼。”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说了些身边发生的新鲜事,笑过之后,廉贤眼波一转,道:“我赠与大哥的那件锦袍怎么不见
大哥穿?难道不合身吗?”
廉睿一听他提那件锦袍,心想着莫非皇后这些日子的教化有了成效,便不敢小视,恭敬道:“怎么会不合身,只是
一路上风尘仆仆,那衣服又贵重,所以不敢穿在身上而已,待明日进宫……”
“唉!”廉贤愤愤地叹了口气,“是我糊涂,得了那件锦袍,便想着大哥经常在外奔忙或许比我更需要,于是便和
母后提了一句,没想到她竟然允了,我便立刻送了过来,竟然忘了父皇最恨人奢靡忘本,你若是明天穿着它去赴宴
,不等于是我害了你?”
说罢,叫了一个跟来的小宦官进来,小宦官手上捧着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件青色的袍子,虽也保暖,却远不及
那一件金贵。
廉贤道:“母后见人便说,我送了一件袍子给大哥,你明日穿也好,不穿也好,那些人都会有话说,我今天来便是
想用这件袍子换走那一件。”
说着,拿起那袍子亲自为廉睿披上:“虽然不及那一件珍贵,却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大哥不会嫌弃才好。”
那袍子不重,落在廉睿肩膀上却仿佛千斤一般沉,压得他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他脑子里转了不知多少句甜言蜜语
,可是总觉得若是出了口便玷污了廉贤的这份情意,僵了半天,才说道:“二弟的这份情,我不敢忘。”
廉睿的语调仿佛托付生死般沉重,反而让廉贤笑了出来,道:“我们本就是自家兄弟,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母后
虽然总跟我说,你会对我不利,我却不相信,权力什么的,只是身外之物,又怎么比得过我们兄弟情谊深厚?大哥
你若是真想要这个太子的位子,你便说出来,我不贪这个,而且觉得你若是坐会比我合适得多。”
廉睿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拿了根小棍要捅马蜂窝的事情吗?当时我打了你,那是害怕你犯
事害了自己。”
廉贤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还记得。
“我记得当时我是用这只手打你的,”廉睿抬了左手说,“若是你真的要把太子的位置让给我,我便会用同一只手
打你,直到把你打醒为止。你是嫡长子,太子的位子非你莫属,万万不可动让与他人的念头,若是有了便是对不起
父皇,和娘娘,也对不起打下江山的列位祖先。我这辈子便是打定主意要扶佐你,若是换了别人我也不认,你懂吗
?”
这番话,讲得诚恳,竟比皇后讲的一万句话都顶用,廉贤含了泪,点了点头,似是懂了,廉睿又说,怕他呆久了,
让皇后起疑,吩咐秦保拿了那件锦袍出来给他,便送他走了。
廉贤出了大门,又回头看了几次,恋恋不舍的样子绞得人一阵心痛,廉睿站在门口,不厌其烦地笑了一次又一次送
他,每一次都温柔无比,手却捏紧了身上的袍子,心想:这太子的位子若是你让出来了,便还是你的。我就算坐了
,也坐不长久,只有彻底打垮皇后,从你手里抢过来,才真正是我的。
第四章
皇后的生辰宴,头一次过的时候自然觉得新鲜又威风,可惜她过了十几年这样的生辰,早就厌了,却眼馋着皇太后
那样的生辰。
这一次她却精心打扮了一番,描得美艳的小嘴一直忍不住笑,凑在皇帝耳边说得亲热,直等着廉睿穿着那件奢华的
锦袍进来,让她开开眼。
哪料到,廉睿竟穿了件青色的袍子进来,那颜色虽然沉了点,好在廉睿本就白净,穿着倒也好看,廉睿冲着他笑了
笑,那笑容真诚得很,就是不带半点真心,跟皇帝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件袍子皇后眼熟得很,是廉贤的东西,刹那间,她便想明白了换袍的事情,转了脸看了坐在另一边的廉贤一眼。
廉贤自知做了不合他母后心意的事情,违了孝道,见皇后看他也不敢躲藏,便小心陪了个笑脸,这一笑却笑得皇后
一阵心酸。
廉睿送的礼物到也合意,廉贤见了心叹他的细心,便凑到皇后耳边说:“母后,儿臣早就说过大哥不会存异心,我
们毕竟是一家人,母后切不可将大哥往犯上的绝路上逼。”
皇后听了这句,心中堵得难受,却瞬间就调了张慈母的笑脸,亲热地招呼廉睿坐在廉贤身边,小哥俩赶紧亲热地握
了握手,相视一笑,似是交了心。
这时候进来一个小宦官,凑到皇帝耳边嘀咕了一会儿,把昨天换袍的事情一字不差的讲了出来。
皇帝眯了眼,盯着正凑在一起咬耳朵的小哥俩看了一会儿,又勾了手指唤了他身边的太监问道:“你猜猜,太子这
么做,是真仁义,还是虚情假意?”
太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低着头道:“奴才不敢猜。”
“想你也猜不中,”皇帝垂了眼看着眼前的那杯清茶道,“朕恐怕是跟苏长清那个傻瓜处得太久了,竟然也有些糊
涂了。”
散了席,皇帝便唤了廉睿进了书房,廉贤给他娘盯了一整晚,他体贴,生怕他娘眼累,便也打算早早地回东宫去休
息。
皇后却一把拉了他的手,微笑着说:“如今时候尚早,你不如到中宫在坐坐,陪我说会儿话。”
廉贤知道她又要说廉睿的坏话,却也知道若是不让她说个够,恐怕今晚上她都不会安睡,便点了头,跟着去了中宫
。
坐定之后,廉贤便端了碗热茶敬给皇后,让她喝了消消气。
皇后接了茶碗,却放在一边,道:“贤儿,你觉得你大哥怎样。”
“原本便觉得他是个聪慧的人,最近又听了些他在封地办的差事,越发觉得合心意。”廉贤腼腆地笑了笑。
皇后道:“我也觉得他这个人做人做事极合心意,不过,他若是真心诚意的待你,做出这些事情来,自然是好的,
只怕他是故意做出一副忠诚的样子,那就可怕了。”
廉贤虽知道她定是这番说辞,不过真落在耳朵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便说:“母后定是觉得他这副忠诚的样子是
装出来的才会说这番话。儿臣虽从没这么想过,昨日却特意帮母后试探了大哥一番。儿臣对他说,儿臣不愿意为了
争位伤了兄弟情义,愿意把太子的位子让给他,可是大哥却说,太子之位的非我莫属,他这辈子便是要辅佐我,换
了别人他都不认。母后觉得他这样说算不算忠诚?”
皇后冷笑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他是这番说辞,恨不得把‘忠诚’二字描在脑门上,让你随时随地都能瞧见。可是
,你又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大哥是一匹豺狼,豺狼口里的‘忠诚’,你也能信?”
廉贤性子虽然温顺,听了“豺狼“二字,却也动了怒,说出来的话也重了些:“儿臣信。而且,他若真是只豺狼,
母后最好也不要说出来,不要忘记了,他自幼便是在这中宫长大了,是谁把他养成豺狼的?”
“廉贤,你!”皇后被他这句话气得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话来,吓得左右的宫人都慌了手脚,折腾了一会儿,皇
后的脸色才好转。
廉贤见把她气成那样,心里也后悔得很,可是说出去的话必定是收不回来的,忙上前捏了皇后的手道:“儿臣知道
母后也是为了儿臣担忧,以后多注意些大哥便是了,若是发现他有异心,儿臣绝不会手软,一定会斩草除根。”
皇后盯着他那双眸子看了一会儿,心里知道他说这些话不过是让自己安心罢了,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他回去。
廉贤忧心忡忡地从中宫出来,外头已经落了一阵雪了,地上一片白,亮得有些晃眼。廉贤站在那片雪白中叹了一口
气,若是人心也是如此洁白,便也不会寻来这么多烦恼了。
廉贤正仰着头看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却来了个宦官跟他说,廉睿从皇帝那里出来便跪在宫门外了。
廉贤一听这句,立刻奔了过去,路上问起缘由吗,那宦官却只是摇头。
廉睿跪在宫门前,正仰着脖子盯着宫墙看,看了一会儿便落下泪来,廉贤正好瞧见这一幕,冲过去便要拉他起来。
廉睿一见是他,皱了眉头,挣脱他的手,硬是不肯起来。
廉贤问他:“大哥是怎么了?得罪了父皇吗?我这就为你说情去。”
廉睿说:“不用,是我自己愿意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