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花瓶中的蜀葵
即使不闭上眼睛,也看不见了,即使努力睁开,也都是黑暗。海面上是温暖的海底却是冰冷。
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是二十岁的自己,在异地生活了两年,已经能说一些日常用语了。在仲长家主的生辰日发生了怨兽袭击事件后,一向面无表情的由吾竟然犹豫不决地对自己说,‘我想……抱你……’红以为听错了,但望着那张像在忍受内心激战的脸,红不能说不惊讶,于是问他在说什么,他就真的重复了一遍,然后我说了什么,嗯,是‘别开玩笑了,谁要自己的屁眼被做这做那的啊?!’那时候他是什么表情,好像是没有表情。
后来他拥抱了自己,那是最痛苦的时候,不过,后来,每次都是自己有需要去找他解决,第一次以后,他还从来没找过我呢。我们倒底算是什么呀?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与情人有些不同。
有一次,在花园里做爱,自己被抵在树干上,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两个人都还穿着衣服,却像刚从泳池里出来的一样,身上都是汗和体液,气喘吁吁地被拥抱住的时候,突然听到灌木后面有声音,当时的自己吓了一跳,拉好衣服就过去看,拨开草从,是一个孩子,很小,只有五岁吧,‘哈,是小孩子,他应该还看不懂吧。’嗯,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由吾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自己看,有些……奇怪……
然后……由吾吻着我,他讨厌的立领让我想把它拉下去……呃,“由吾……咳咳……”
“阿和。”是由吾的感觉,刚刚在给我做急救?红突地就很安心,因为他是作战时可以把后方交与的战友,烦恼时可以一起去喝酒的朋友,遇到麻烦事时发发牢骚的亲友,也是……情人?
“你溺水了。”
劫后余生固然是件惊喜到晕过去的事,但是红是很能打,生命力顽强的曾是数学系学生的人,尽管这么多天的折腾,还被臭老头打过一针,面对这么多人(由吾组织下的红救援团),他还是颤微微地推开由吾,手扶着船壁借着力站起来。
“没事。”废话,被一个老人抓走还被搭救让他觉得很丢脸。
重新见到由吾,被困时候的想要依赖他的想法又回想起来,不禁讨厌起自己的没用,不过,不能显露出来。一脸歉意地对玉儿说:“我还好,倒是玉儿,你被送医院后,没发生什么事吧?真是对不起,丢下受伤的你不顾。”
玉儿马上哭着抱住红,“没有的事,一点都不是红的错。”一边环抱住红,让他倚在自己身上,在红惊愕的当口,低低的说,“臭小子,没力气就别死要面子,姐姐借你靠一靠。”
这女人,红的大脑里马上浮现出三个字,假清纯……
“是个好男人呢,艾德里安,会被比下去呢……”阿达利雅抱着双臂,带着诱惑的笑,“真高兴认识您,我是阿达利雅。您只是单名红吗?”
“很高兴认识您,阿达利雅小姐,我以前是姓羲的。”现在只是叫红,红也觉得这么说有些奇怪。
“船上能准备粥吗,我要扶他去休息了。”由吾从玉儿手里接过红走了。
“仲容,死了吗?”红看向对面,而由吾,坐在他床侧。
“我们见到他时,他已经死了,船在原方向行驶,我们就顺着反方向潜水侥幸摸到了你。”
“是你吧?救的我?”说的时候很窘,在海水环抱下的安心的感觉,是你吧……
抱住红,感受他结实的身体,“……嗯,是我。”
如果你有翅膀,我就撕碎它;即便是你的梦想,也想将它破灭。
自己都不知道要对你做出多残酷的事。我要把你用铁链锁起来,用那种眼神也没用的,我一定会这样做,无论是谁,都会在意恋人心中自己的位置。
你全身充满了生命力,像一头美丽的独角兽,你从茂密的雨林里走出来,清洁,无所畏惧,但又很胆小,既强壮又脆弱,既虚幻又韧性。我怎么能够放你去你原来所住的地方。
激烈需索地拥抱时就是激烈需索的你,胆小懦弱地逃开时,就是胆小懦弱的你,蛮不讲理地耍赖时就是耍赖的你,每一面不同的你我都深深地着迷,想要知道更多的你的样子。
你的名字滋润我的身体和灵魂,使它们充满快乐,只要有你在我心中,我不再感到悲哀,也不惧怕死亡。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悲伤,那样就不会担惊受怕可能失去你,在永远不可能失去你的地方,我就不会这么想对你做残酷的事情,不会想要把你绑起来,把你和所有的东西隔绝,即便是物品,抽象的东西也好,我都会嫉妒。”
“绑起来?你刚刚说什么?!”红怒目瞪着由吾,“人渣!”
被绑了近一个星期,红快虚脱了,“把粥递给我。”
由吾照做,红一勺一勺地吃粥,“再看也没用,我自己会吃,你该干嘛干嘛去。”
“我没有……”
红安静了一会儿,“一开始说是抓不到仲容就处死,其实,是不想让他死在这边吧……他本来就快死了……”红的样子显得有些难过。
“他已经死了。”似乎不想说更多。“尸体也处理掉了。”
“是不是要回去了?”
“想去中国看看吗?我可以陪你。”
“把小环带走也可以吗?”西环是红‘同父异母’的妹妹,现在红知道自己跟已逝的父亲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天母的人和一般人类不会有小孩,从天母逃回来的父亲不知道,把自己当成亲生,而三心二意的母亲一直不清楚自己孩子的去向。
“虽然不是现在才开始,你还真会说些任性的话。”由吾抚摸着红的嘴角。
“那就不要去了。”
“短暂的生命根本不能陪伴你。”红的脑海又出现仲容痛恨的模样,‘你们引以为傲的不死之身!’,不想想下去了。
想起了阿达利雅,红欺身向前,托住由吾的下颌“寂寞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会随便给某个女人打电话约出来?你这个相当没有节操的家伙。”
“……嗯”。由吾笑着看红,“那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由吾脱掉外衣,拉起毛毯钻了进去,从背后搂住红“你好像也等不及了呢。”
红还在恍惚状态,由吾去摸他的腰,“老实一点,我就让你舒服个够。”
为什么我会想让这种人抱呢?
“像这样解放了,是不是舒服多了呢?”
“你……你不要吗……”
“我怕会把你弄死。”
这个……人渣。
动身回去的时间到了,阿达利雅在游轮上举办晚宴,“红,好遗憾啊,我们才刚刚认识。不过,我想红会喜欢我为你们准备的晚宴。”
“夫人不好意思,有笨蛋给你添麻烦了。”玉儿牢牢地挂在红的身上,红就势伸过手去搂玉儿,让她的头发擦到自己的脸。
“玉儿是您女朋友吗?”
“普通朋友啦,我怎么可能看上这种小孩子?”玉儿,你这个老太婆。
“不,红先生很有气概呢,做您女朋友会很安心哦。”
“啊,是呢,他家那位可是对他非常的安心啊。”说得酸不溜秋的。
“原来没有机会了啊,这才是真正的遗憾呢。”阿达利雅向红微微一笑,“这样的好男人,做第三者也无所谓。”
一向厚脸皮的红竟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了,玉儿在心里抹汗,会被杀的。
在由吾的说明下,红才知道,连接两地之门是不定时间地点变换的,连大小也是不确定的,根本就不是物质,炸弹什么的,没有用。每次大概出现三四天,也有几处同时出现的可能。仲容想要毁掉它,实在是太傻了。
“那个箱子里面是什么?”
“尸首。”
红吓了一跳,“那种东西,不是处理了么,带回来干嘛?”
“这次的任务是仲长家主直接下达的,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不信任么。”红很不以为然。
“最好让你觉得所有人中只有我信任你。”由吾淡淡地笑着说。“你该去和伯母聚一聚。”
红撇过头不看由吾,“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晚上的时候,由吾,玉儿,红和他的母亲四个人围着小圆桌吃饭,餐桌摆在廊下,花香和露水的清气扑到鼻子里,很舒服,晚饭是红准备的,他刚要脱围裙,就被玉儿拉住了,“不要脱掉嘛红,你的样子好像家庭主妇喔。”
“小姐,拜托你消停会儿,好好吃饭。”
“什么嘛,红,你在荷兰不是扮过一次吗?”
“欧洲有很多高大又中性的女模特。所以才没败露的吧。”
玉儿故意要跟他开玩笑,“也有你长的美的缘故啦。”然后低声对由吾说,“由吾也想看吧,好后悔没拍照。”
“别惹我生气。”红不喜欢和玉儿拌嘴,反正就是说不过这个女的,对玉儿眯起眼睛,“为什么说我像女的?由吾不是喜欢我是个男人吗?”
由吾突然说话了,“不是,阿和,是你这个存在,不是别的任何原因。”又是一脸心痛的表情。
“别再用那种表情说这种低俗的话了。”红简直受不了,啊,好冷。
红转而看向母亲,这四年来她的外貌果然什么变化也没有,真是好年轻的妈妈啊,但是,红也问过妈妈,知道她的年纪的确是很大了,漫长的岁月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只有红,所以她特别珍爱这个矢而复得的儿子。虽然自己下厨或是直接叫女佣做饭味道会更好些,但在红第一次给她做饭后,她就一直随他到今天,没有母亲在身边的男孩子也有这些好处,会照顾自己,也更关心别人。
“妈妈,您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和由吾在一起,没关系啊,只是。”望向由吾,“不许欺负我儿子。”
“是。”由吾几近虔诚地答到。
玉儿偷笑,夫人明明知道……红可是很暴力的……
第九章:坐着的天魔
两年前,纯(仲长家主)过生日的时候,他像往年一样去旅游了,冒险在山里过夜,被一大群怨兽包围,当然,他有带手下,但情况太危险,还是给当地部门发了援救请求,在危急关头,赶到的红一行人担当了保护其他家族领袖的工作。
那是像猿一样的怪物,长着锋利的爪子和牙齿,皮肤是光滑的,青绿色的,头长得很可怕,像发育畸形的人类的头,扁圆形,大大的突起的眼睛,行动敏捷迅速,四脚兽一般。叫声也特别吓人。
本来红被命令不得擅离职守的,但是,热血的红还是跟着众人一起去了。同行的其他人分别是叔夜,和八,霰里跟今勺,红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毛骨悚然的场面,其他人却见怪不怪。
“害怕就回去吧,你根本不用做这种危险的工作的。”霰里对红说,他们趴在怨兽的外围,枪已经上了膛。
“少瞧不起人了,”红很不服气,“我们就比一比谁杀死的怨兽多。”
“果然是莽夫,我们是来保护大人的,一切当然以护得大人周全为先。”叔夜拿望远镜望过去,见到纯和他的姐姐以及四个随从都站在火堆旁,燃着的火焰让怨兽不敢上前攻击,有靠近的,随从们就开枪击毙它,“我们得小声点儿,别把它们引过来,我还想留着这条命。”
“要杀进去吗?”红托着枪,感觉像在玩魔兽,不过,玩游戏时,心里可不会这么慌。
“等催泪瓦丝爆了,我们几个背靠着背冲进去,把近身的怨兽干掉,把大人带出来。”叔夜对所有人说。
一阵浓烟过后,他们五个人就冲了过去,刺激粘膜的气味让怨兽纷纷退避,却也更烦躁了,时不时有昏了头的突然跳到面前,红他们拿湿布巾捂着口鼻,眼睛刺痛,不断向近前的怨兽开枪,到处是哀嚎声,嘶吼声,浓厚的血洒在脸上,都是腥气,怨兽和普通的动物不同,它们不知道害怕,只有食欲,对人肉的喜爱占了这种东西生命的全部,不断有更多的怨兽扑上来,鲨鱼齿一样的牙齿和镰刀一样的爪子近在眼前,混乱中听到叔夜的大喊声,他的胳膊被咬伤了,血汩汩地流着,人血的味道刺激了怨兽群,一齐向叔夜疯狂地攻击,和八立刻到叔夜的身边帮忙对付增多的怨兽,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叔夜已经被拖走,立刻被扯得四分五裂,连最后的哀鸣都没听到,红的耳朵里仿佛可以听到牙齿嚼碎骨头血肉的霍霍声。
“快跑!”霰里大喊,红马上跟着奔跑,灵魂都好像离开了身体,周身都冰凉透骨。
突然,耳边一阵机枪声,碎裂的肉和着骨头撞在身上,耳边充斥着怨兽的悲鸣,像是阿鼻地狱,红和几个人终于冲到了纯的面前,红是靠着惯力俯冲过去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端着枪的几个人围着的,正是他们要保护的人,纯和他的姐姐,夏莉。
最后的枪声是他们在搭救自己这边的人,但是还活着的一共只有九个人了,叔夜,和八都死了。
“我们还得出去。”红定定地看着霰里,“还是一样的方法出去吗?”
霰里的声音一点人味也没有,“别无选择。”
“再投几颗你们带过来的催泪瓦丝弹。”是小孩子的声音,红从不知道这里还有孩子,“你,过来背我。”在火光下只看到他的长头发,像小鸟一样小小的身子。他指着红,保护小孩和女人是男人应尽的本分,红走过去蹲下,让他爬上来,旁边一个女人走过来用绳子把小孩死死地绑在红背上,孩子很轻,年纪很小,大概只有四五岁,“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他有着孩童天然的嗓音。
他又对其他人说,“你们要保护我姐姐。”红吓了一跳,仲长家的家主,是小孩子?随从们齐声应了一声是。
没有时间给他想再多的了,在怨兽因为刺鼻的烟而稀疏的时候,他们一边响着枪一边向着山外跑,和进来时一样惨烈,听觉,嗅觉都受不了,红的两侧时刻有人端着枪扫射着。
直到跑到山脚下才有人接应,是纯的人,追过来的怨兽立刻死伤大半,见到安全了,红的神经这才得到了放松,双腿再也支持不住,跪了下来,马上有人过来把小孩从红的背上解下,红两手撑着身子,勉强不至倒下。
小孩的面前单膝跪着一个女人,三十岁左右,跪着的女人和小孩可以平视,啪,那个孩子竟然打了女人一巴掌,“比他们都来得晚,一群饭桶!”
红此时才真正觉得,这个孩子果然是家主。
这时候,那个叫夏莉的女人走到红的面前,蹲下来,脸上是一个大大的笑,可她却是个冰块一样的女人,因为她又细又少的头发,和平板又极瘦的身体。
她双手抹干净红脸上的血,“还很年轻。”她捉住红的下巴,给了红一个吻,作出可惜的样子,“我叫夏莉,跟你这种平民大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你就好好地记住我的名字吧。”她说完就走了。其实她在红看来不过是十七八的豆芽菜女生,做出老女人的样子,特别是在几个熟人死了的时候,红只觉得她又丑又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