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谓——魏小五

文案：

小时候看你打球，长大了看你调酒，现在看你卖糖葫芦。

你可以跟小保安称兄道弟却偏要躲着我是吧？

当年孙猴儿都没逃出如来的手掌心，我怕什么？

你会跑我就不会追吗？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正宇，姜旭

001.

苏正宇一边看表一边在路边张望，这都一刻钟了还没打上车，眼看就要迟到啊，好容易有机会去找陶然听相声，怎么就让自己一大意给疏忽了周五的路况呢？

眼瞅着出租车一辆一辆从自己眼前飞过，可就是没空车，苏正宇这个心情就可想而知了。但老天爷还算疼他，终于让他逮着一辆空车，就算赶不上开场，但至少不至于错过陶然的节目了。

路虽然堵，但这司机师傅带着他走小道儿愣是抢回不少时间，可眼看到了门口，还是出了个小意外，已经停下的车被一辆三轮儿给撞了。司机师傅下车去看情况，苏正宇却愣在后座上，刚刚蹬着三轮车的那个人，自己应该没看错吧？

因为太过意外，苏正宇甚至没反应过来应该下车去追，等被司机师傅找钱的时候唤回神，也根本不可能追得上了。

下车之后，苏正宇看了一眼三轮车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今天是来看相声会老同学的，就算那个真是他，也得改天再来找。

相声听了，该乐的乐了，老同学会了，该聊的也聊了，但苏正宇真正的心思始终在那个蹬三轮卖糖葫芦的人身上。

如果那一眼他没看错——虽然当年那个人是过肩膀的长发，现在确是标准的寸头，但苏正宇坚信自己不可能看错，那个人就是躲了他三年的姜旭。

苏正宇认识姜旭，而且认识了不少年头，往回倒，他们俩第一次见面还是苏正宇小学毕业那年呢。那年正是灌篮高手热播的时候，他们住的单位家属院儿里又正好有个简易的篮球场，那个夏天多少半大小子就是泡在那儿过完的暑假。

苏正宇那小升初，假期时间长，没作业，除了每天按时在家练功，定时去找老师学戏外，还是可以足玩儿的，所以苏正宇也就迷上了打篮球。

迷归迷，却没什么机会上场打，一来个头小，二来技术差，所以更多的时候苏正宇是在边儿上看着。

看的日子多了，他就发现，有一个大哥哥打得是真不错。只要看见那个人在打球，就有冲动跑上去让他教自己两手，可一旦不打球的时候，就算站自己旁边，苏正宇也不敢上去套近乎，因为对于一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孩子来说，梳着马尾带着耳钉的大哥哥实在算不上好人。

在那年头，这样打扮还是很扎眼的，所以苏正宇知道这位不是家属院儿里的土着，最有可能的是附近职高的学生。

要说这人，其实是挺奇怪的生物，特别是好奇心旺盛的小朋友，越是大人告诉你“躲他远点儿啊，这不是好孩子”的，越想接触接触，苏正宇也不例外，老是自觉不自觉的偷瞄人家两眼，更不用说他偷瞄的这位三分球和跳投还都技压群雄呢。

其实姜旭早就注意到场边有个小不点儿老盯着自己了，但被看又不会少块肉，这是人家职工家属院，自己一外来的还是别找事儿，万一谁看见以为自己欺负小孩儿有嘴也说不清了。

要按这俩的脾气，一个暑假也只能是看和被看的关系，但暑假进入尾声的时候，几个足球党的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院儿里能活动的地方就这么大，这边打篮球的占上了，足球那就甭想踢。起初踢足球的人少，也就只能忍了，但随着高中陆续有提前开学的，篮球这边人也锐减。倒是苏正宇还是每天按时报到，人少了他才有机会摸球啊。

这天，只剩几个初中生玩儿篮球的时候，踢足球这帮看到了机会，也不明着抢场地，就是当这几个孩子不存在一样踢上比赛了。要说足球跟篮球可不一样，一脚出去没个准谱，还不用说踢的本身就有点儿别的心思。

姜旭去学校报到，习惯性的就绕到这边来了，就算知道没什么人正经打了，但摸摸球也好，要不手痒。可他进了大院儿就发现气氛不对，远看那几个小孩儿给围在一边儿，摆明了是踢足球这群欺负人啊。

按说人家家属院的内部矛盾，姜旭不应该插手，可这个岁数的男孩儿总有那么腔子热血需要挥洒，更别说他发现这几个被围的小小子儿里头还有个脸熟的。

把自行车停在篮球架后头，一指苏正宇，“你，把球传给我。”

苏正宇犹豫犹豫了一下，立马把球扔过去，嘿，偷师的好机会！他这一门心思想着跟姜旭学两手，就忘了背后还有一队人马踢着足球呢，人家一脚劲射，球带着风就奔他后脑勺过来了。姜旭本来要做个跳投，结果余光扫到那呼啸而来的足球，本能的把手里的篮球扔出去，救了苏正宇的脑袋，却得罪了一帮人。

002.

踢球的本来就都憋着火呢，这会儿有人自动送上门，正合他们的意思。看起来像是他们头头的一个大个子一把抓住姜旭衣领，“你什么东西？”

姜旭皱了皱眉头，但忍了，“我就是路过手痒痒想摸两下球。”

“手痒痒是吧？我手也痒痒了，你说怎么办呢？”这话的意思够明白了，要打人呗。苏正宇他们几个小的已经有点儿傻了。

“你们几个还想看热闹啊？赶紧回家！”接下来肯定得有少儿不宜的画面出现，姜旭冲苏正宇瞪眼，另外几个孩子他更不认识了。

这会儿都有眼力价儿着呢，几个小家伙跑得嗖嗖的，苏正宇一步三回头，可要真打起来他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他这正不知道怎么好的时候，远远看见了吴爷爷，这回可算找到管事儿的人了。

吴爷爷何许人也？退休之前是厂子里的保卫科长，退休之后是家属院儿的义务保安队长。苏正宇飞着就冲过去了，“吴爷爷，不好了，那边有人打架！”

一听这个老爷子眉毛都立起来了，“哪儿呢？”好大胆子啊，敢在我眼皮底下打架？要知道，自打老爷子退休，这家属院儿里连两口子吵架都不敢开着门吵了。

苏正宇抬手一指，正好是踢球的抡着胳膊往下砸，姜旭抬手挡开。吴老爷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都住手！”

这一嗓子还真管用，打人的立马收了手，可他脸一变，过来扶着吴老爷子，“吴大爷，您来的正好，这小子不知道哪儿的，跑咱们大院儿撒野来了，我正想教训教训他。”睁着眼睛颠倒黑白啊这是。

姜旭哼了一声，也没辩解，推上自己的自行车就要走人，可苏正宇不干了，指着踢球的那群人，“你们还是不是男人了？”

被个小孩儿指着鼻子质问，那几位脸色自然都不好看，可又不能发作。吴老爷子那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这一来二去就看出了问题，让苏正宇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那几个想倒打一耙的恨得直咬牙。

老爷子往苏正宇前头一站，那劲头：这孩子从今后我罩着了，你们不服啊？

哪儿有人敢说不服啊？所以老爷子一拍苏正宇，“玩儿去吧，我再教育教育这几个。”

苏正宇拉着姜旭一起走了，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就感，可出了大院儿门，松开姜旭的车把，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旭也觉得俩人这样挺别扭，这还跟人家家属院门口呢，回头再让下班路过的以为眼前这小子被自己这不良少年劫了。

“我请你喝可乐吧。”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托这小子福顺利脱身了。

“行。”苏正宇没犹豫，这倒让姜旭有点儿小意外。

走了半站地有个小卖部，姜旭给苏正宇要了瓶可乐，自己却只要了瓶矿泉水。

“你怎么不喝？”苏正宇本来就是细心的小孩儿，对这个半生的人更是观察细致。

“我学调酒的，以后得靠舌头吃饭，平时不喝乱七八糟的东西。”姜旭在马路牙子上坐下，苏正宇也跟着坐下，不过他对调酒不是太有概念，只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很喜欢自己选择的工作，就好像自己喜欢唱戏一样。

这么一想就觉得俩人距离好像又近了点儿，“我平时也不喝这些，我希望将来能靠嗓子吃饭。”

姜旭没想到自己跟一个小不点儿说工作的事儿，不过看着苏正宇一脸小大人的样子还是问了：“将来你想干什么？”

“唱戏，京剧。”

这个答案完全超出姜旭的预料，他还真没见过打从心眼儿里喜欢京剧的小孩儿，更别说是要干这一行的了。于是对眼前这个小不点儿生出了一些佩服。

003.

姜旭没想到会跟一个看着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孩子聊得这么投机，两条代沟愣是没拦住他们。但生活不是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喝着可乐一人喝着矿泉水，终归得各回各家。拍拍屁股，姜旭先起来，“时候不早了。”

苏正宇跟着起来，今天出来的时间确实不短了。

姜旭蹬开车支子，正要迈腿，苏正宇拦了一下，“你以后还来打球吗？”

“估计不来了，一是能跟我打的都开学了，二是有了今天这一出，我还是别出现的好。对了，你帮我说话，会不会让那几个记恨找你麻烦？”姜旭还是怕苏正宇因为自己跟那几个大个子结下梁子。

“没事儿，父母都是一个单位的，能怎么着？”

“那就行，赶紧回去吧，我也走了。”说完片腿上车，冲苏正宇摆了摆手，蹬起来走了。

苏正宇也摆摆手，看着这个背影突然很舍不得。自己朋友不算多，因为大多数时间都要用在练功上，而且同龄人也真没几个愿意听戏看戏的，很意外跟姜旭聊得这么开心，却几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愣了一会儿，想把手里的空瓶子扔进垃圾箱，但一转念又收了回来，回家之后刷干净放到抽屉里。

……

苏正宇看着自己手里已经很旧的塑料瓶子苦笑，当年要是没留下这玩意儿，今天会不会不一样呢？

自打那天从凤鸣回来，苏正宇这几天睡眠一直不好，今天又是早早就醒了，控制不住去想以前的很多事儿。不过光想一点儿没用，还是等下了班杀过去堵人吧，那天散场跟门口的保安都打听清楚了，卖糖葫芦的天天来。

下班之前呢，得好好上班，团里接下来打算展开普及京剧的小剧场演出的演出季，每天的排练任务都不轻松。

洗漱完毕，随便吃了点儿早点，把自己整的利利索索的，苏正宇奔了单位。白天他没空想别的，眼下排练的《借东风》，是马派代表剧目，作为马派老生，苏正宇是不允许自己有一点儿懈怠的，所以到了下班的时候，练功服湿得透透的，人是动都不想动了。

“小苏，洗澡去啊？”武生的同事招呼。

“这就来。”走着，冲个澡就精神了。

洗完澡，更衣室里，几个单身汉合计着晚上吃什么，问道苏正宇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说了：糖葫芦，弄得同事们一愣，这能当饭吃？

“啊，不是，晚上我有事儿，你们出去吃吧。”苏正宇赶紧改口。

“不对，咱小苏同志什么时候走神到说错话的程度过？”团里的麒派老生一边儿往脚上套袜子，一边单腿蹦到苏正宇旁边，“依我看，心里想的不是糖葫芦，是跟糖葫芦有关的人吧？”还真就说中了。

苏正宇有点儿无奈的看了看自己这好朋友，这家伙是有名的台上老成台下疯，你要跟他兜圈子，最后吃瘪的还是你自己，所以干脆认了，“让你说着了，我惦记卖糖葫芦的呢，怕晚了就卖完了。”亦真亦假。

“什么糖葫芦能把你勾成这样？给哥儿几个也带回来尝尝呗？”人就是这样，你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往往会觉得你是开玩笑，这次，苏正宇的话显然也被朋友们当玩笑了。

也好，那自己就连糖葫芦都省了。

004.

苏正宇赶到凤鸣门口，却没看到姜旭，今天凤鸣没演出，绕了三圈也没看见小保安的人，这，上哪儿找去？就这么回去吧真不甘心，城北往城南跑，跑一趟来回好几个钟头呢。

转了两圈看见位出来遛狗的大妈，苏正宇硬着头皮过去，“大妈，我跟您打听一下，这是不是有个卖糖葫芦的啊？”

“是，我们家小外孙子就爱吃他的糖葫芦。”大妈停下来，苏正宇松口气，看来是问对人了。

“那今天怎么没在啊？”

“小伙子，你是不是特意过来买的啊？跟你说，平时到不了七点他就全卖完了，你看这都几点了。”

这还真出乎苏正宇的预料，照这样自己只能周末来才能堵到人了，平时下了班赶过来肯定没戏。“谢谢您，看来我只能改天再来了。”

回到住处，苏正宇觉得有点儿失落，还以为憋了他几年的问题，今天终于能有解了呢。

不过，知道平时肯定是赶不过去，倒也踏实了，白天心无杂念的排戏，对苏正宇来说，这也是一等一的大事。

更不用说接下来的演出季是团里很重视的工作，也是他们这些年轻演员证明自己的机会，作为开篇的《借东风》是马派名剧，他这个马派老生那是必须卯足了一百二十分的劲头。

有那么句话叫：生书熟戏，听书听故事，喜欢新鲜的，但听戏听的是味儿，越是观众熟悉的剧目对演员要求越高。

就比如这半天里苏正宇反复排练的一段：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恐怕戏迷票友们都能拿起来就唱，作为饰演诸葛亮的苏正宇哪儿能不下功夫用心？难道人观众来看你台上出错的吗？

唱了两遍都觉得不满意，苏正宇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示意跟他搭档的琴师：“咱再来一遍。”

（二簧导板）识天文习兵法犹如反掌。

（回龙）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

（二簧原板）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领人马下江南兵扎在长江。孙仲谋无决策难以抵挡，东吴的臣武将要战文官要降。鲁子敬到江夏虚实探望，搬请我诸葛亮过长江，同心破曹共做商量。那庞士元献连环俱已停当，数九天少东风急坏了周郎。我料定了甲子日东风必降，南屏山设坛台足踏魁罡。我这里持法剑把七星台上。

（二簧原板）诸葛亮上坛台观瞻四方：望江北锁战船连环排上，叹只叹，东风起，火烧战船，曹营的兵将无处躲藏。这也是时机到难逃罗网，我诸葛假意儿祝告上苍。

（二簧散板）耳听得风声起从东而降。

（二簧原板）趁此时返夏口再做主张。

这一遍唱完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隔壁排练室排《四进士》的麒派老生郑立诚跑过来招呼苏正宇了，“完事儿没？吃饭去。”

人是铁，饭是钢，虽然还是觉得不太满意，那也得先祭祭五脏庙去。

拿着餐盘盛好饭，苏正宇本来是想跟郑立诚讨论讨论戏的，结果那小子先他一步，“哎我说，你答应带的糖葫芦呢？”

“你还惦记着呢？”

“多新鲜哪，你小子在咱们团出了名的清心寡欲，能为了串儿糖葫芦上心成那样，我能不惦记着吗？指不定多好吃呢。”

看郑立诚那小子一脸馋样，苏正宇哭笑不得，就算堵着姜旭，上哪儿给他弄已经让他“神话”了的糖葫芦去呢？

“昨儿没赶上，你也别惦记了，你想给我分析分析，我今儿这段怎么总唱不出感觉呢？”

郑立诚放下筷子想了想，“没吃上糖葫芦闹得。”

苏正宇一瞪眼，郑立诚立马投降状，“别别，你知道我就怕你瞪眼，这样，下午你找老师给你说说不就得了。”

对呀，这么简单个事儿，有困难找老师么，怎么脑子还拧上了？

苏正宇下意识的乐了，郑立诚嘬着筷子感慨，“我觉得你确实有事儿，下午让老师收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