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飞睨上炸毛小动物似的吴水牛一眼,见燕裘不表示,就接着说:“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几个月,学期也即将结束,苏
先生更不会留在国内太长时间,你不能单独留在B市。大伯和爷爷那边早就张罗好,大家都等着你回去。”
这会水牛没有机会说话,因为燕裘拉住了他,并轻轻摇头。
“回去?”燕裘轻声重复这词,唇角扯起嘲弄笑纹。燕家至于他是一个归属吗?虽然流着燕家的血,但他的血也只认得
燕十六,其他的,实在无法令他安心。不过按叔叔的说法,这不是询问,仅仅是叙述来意,根本不让他有选择的余地。
思忖片刻,燕裘态度不卑不亢,轻声问:“都给我做了什么安排呢?照爷爷和曾爷爷的意思……”
燕南飞注视着自己的堂侄儿,打心底发出叹息:“以你的成绩,要进第一重点中学并不难,不过据闻你之前有意思跳级
,所以爷爷已经联系过大学方面,你也可以直接进入国内知名政学院就读,巨细到选系以后就会决定,而你只需要专心
念书就可以,其他事情有我们处理。”
一段话下来,听得水牛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就是受不了燕家这种不顾年轻人意愿并随便支配的手段,他一掌拍桌子,嚷
嚷:“球球的志愿是法律系,他要当律师。”
燕裘依旧不语,燕南飞倒认为这是默认,他掐了掐眉心:“律师?那不是大伯和爷爷的期望,他们比较偏向检察官或法
官。”
“那球球的期望呢?!”水牛真是气炸了,燕家名产——长辈的期望,没想到连儿子也尝到了,他怪自己太早死,害得
儿子不得不面对这些,不过现在他回来了,就不准备叫儿子受委屈:“怎么不问问他想要什么了?”
燕南飞总算受不住这小伙子不断抢白,不禁沉声提醒:“注意你的身份,允许你旁听并不代表你有资格高谈阔论。”
谈到资格,吴水牛的确没有资格,但这不足以击败他,反正球球就是他的儿子,谁也欺负不得。
“你管老子什么身份,老子就要说,球球是不让给你们了,我来养!”话罢,吴水牛抱胸扬首,自信满满。
“你!凭什么说这大话。”燕南飞打量这与侄儿同龄的男孩,眉心堆起小山:“不过是个小鬼。”
“哼,我回家种田也不会让他饿死,总比给你们摆布来得好,而且球球很聪明,他念书都得奖学金,不依你们的,他也
会成功。”
“……异想天开。”
“异个毛呀,他老子燕十六不是做到了?”
提及燕十六,燕南飞将出口的话给噎住了,满目里尽是少年人意气飞扬的得瑟嘴脸,这般嚣张却不惹人嫌,燕南飞感觉
这像是一只翘首示威的大型犬,感觉…… 就像是在跟少年时的堂哥说话,一样的自信,一样的张狂,一样的不经大脑
。久久以后他转眸睨向侄儿,燕裘始终不发一语,此刻神情愣怔,眼里全是那阳光男孩。
“你想当律师?”
忍不住,他问哥哥的儿子。
燕裘回过神来,轻轻抿唇:“我?我也不确定了,以前的确全心全意要当律师。叔叔,请再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吧。”
面对侄儿的请求,燕南飞搭在双膝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盖骨,蓦地他撑起身离开沙发,掷下一句话:“那你好好考虑清楚
,如果没有目标,就跟我回家。如果有……再另做打算。”
就此,燕南飞表明心迹,他并不是只为家里办事,更是担心侄儿。
这弦外之音,燕裘和吴水牛都听出来了,前者因为聪明,后者因为了解。
燕南飞离开,把空间留给二人,待他前脚踏出去,水牛就迫不及待地握住燕裘双肩,嚷嚷:“你不能回燕家!”
“为什么?”燕裘态度不甚积极,低声问。
水牛瞪圆眼睛,不敢置信:“燕家是不会接受GAY的,到时候你还不痛苦?”虽说当初他也反对球球搞同性恋,但毕竟
他还是了解这种事勉强不得,不想令儿子痛苦所以接受现实,可燕家就不是这么好应付了,那些老古板会硬生生地把儿
子撸直。
燕裘眨眨眼睛,侧目稍想后伸指支起眼镜,遮住其中一闪而过的犀利,淡淡道:“如果你不接受我,那样,去哪都是痛
苦。”
问题绕了一圈,又扔到水牛身上,山民小子气急败坏:“球球!你现在就别耍脾气啦,你没有真正接触过燕家,你不知
道,他们都是不是坏人,问题就是太爱管人,整一个爱国者生产基地似的,你去了那里就得按他们铺垫的每一步去走,
而且老头子们很保守,他们要是知道了你是GAY,肯定会狠狠整治你。别回去……”
“那你要我怎么样?”面对前途,燕裘显得十分淡漠:“除了投靠他们,我还能期望谁?他们是我的亲人。”
难题再次掷来,水牛见招拆招:“要不,你跟我和大夫人一起生活,大夫人好说话,花费之类的,等到你能赚钱再慢慢
还给他就好,更何况你十八岁以后就能用燕十六的财产了,不成问题。”
殊不知燕裘对阮元沛敏感,一听这提议,脸色就涮地沉下来,语气也特别冲:“我不用他帮忙!”
“唉?!这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的。”燕裘抿唇苦笑:“不管是爸爸还是你,他都要抢走,他凭什么?我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你不用再说了。”
水牛彻底懵了,等他反应过来,燕裘已经沿着转梯拾阶而上,他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人留住。
儿子……你叛逆期到了么?
儿子很讨厌大夫人,怎么办?
水牛看看手掌,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呐。
水牛丧气地垮着肩,一时半刻也想不到解决办法,便拖着脚步准备回房间里偷偷给大夫人去电,好商量一下儿子的问题
,这才走出几步,又瞧见落地窗外的燕南飞,这伪装得很冷的小堂弟正在蹙眉沉思,周身散发出成熟稳重的精英气息。
水牛心中浮现一个‘装’字,他明白小堂弟这小动作是受到某些事困扰了,是想不清楚了。他挺怀念这样熟悉的人,熟
悉的场面,唇角又高高提起,心随意动,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搭上推门,打开。
燕南飞知道是吴水牛,仅仅轻点头,不准备多话。
水牛看了看自家小堂弟一会,才说:“我刚才很激动,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可以忘掉,但我希望你帮帮燕裘,毕竟他只
跟你比较亲近了。”
燕南飞挺意外会听到这些,不觉审视吴水牛片刻,好一会才确认这小子是真心为燕裘着想,心里也渐渐对这小子产生好
感。
“吴水牛?你的确管得太多了,但是你说得没错,我会好好照顾他。”
“行,我相信你会说到做到,哈哈,先谢啦。”有了保证,水牛就宽心了,伸了记特大号的懒腰,突然心里痒痒,特别
想念跟小堂弟的‘玩乐’,不禁邀请: “喂,弟……叔叔,要不要跟我比一场,我很能打哦。”
燕南飞揉揉眼睛,总感觉眼前这小伙像长出尾巴和耳朵来,可爱地摇着尾巴。他剑眉轻扬,严肃脸容添上几分兴味:“
改天吧,对了,你是阮警官的养子,对吗?”
邀请被拒,水牛撇着唇嘀咕着三字经,听闻这问题就连连点头。
笑意又深了几分,燕南飞总是无法抗拒可爱的事物,当下态度也友善不少:“哦,阮警官还好?我不便前去探望,代我
送一声问候吧,就祝他早日康复。”
第四十四章:探病
康复?
水牛瞠目,记忆犹如幻灯片,一帧一帧打脑海闪过,遗失的一环扣上,疑点终于解开,他总算明白大夫人为什么老是关
机,原来不是惜着话费。这真相是一滴水,落在闷油里,喳一声炸开了锅。因为愤怒,吴水牛俊帅脸庞染上戾气,他握
紧拳头,尽量克制几乎井喷的怒意,沉着脸问:“他在哪家医院。”
燕南飞立即就意识到不妥,一时半刻也弄不清楚情况,因此沉默。
隐瞒,到了现在还要隐瞒。
水牛耳边仿佛听见理智之堤破碎的声响,怒意瞬间灭顶,山民小子一把揪住燕南飞深蓝色领带扯近,咬牙切齿,怒容狰
狞:“燕南飞,你老实交代,要敢忽悠我,小心我往你床上放一窝蟑螂……活生生的。”
想到那些恶心、肮脏、多足的害虫,燕南飞狠狠地打一激灵,难掩满目惊诧,毕竟知道他怕蟑螂的人甚少,而且他不曾
将名字告知吴水牛,现在这小伙却喊得顺溜,仿佛已经喊了不下百次。
“快说呀!”水牛揪住比他壮硕的成年人使劲摇晃,怒目像两柄刀,能杀人的锐利。
燕南飞眉头紧皱,与之对视片刻才开口:“在B市中心医院,250号房,据说伤势并不严重。”
得到答案,水牛立即松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燕南飞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快步冲向轿车跳上驾驶座。
一切仅发生在几秒内,当燕南飞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倒出停车位,他追上去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喝止:“住手!你这是
干什么?!”
水牛抿紧唇,手脚协调上下操作油门刹车离合方向手杆,车身滴溜溜原地打转,未等燕南飞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兜进车里
,门也随后甩上。下一刻车子定住,伴随轮胎磨擦地面的嘶鸣声,下一刻就花园中飙起来。
直至坐在副驾驶座上,燕南飞张口结舌,不敢置信。
吴水牛掏手机拨通,撂狠话:“大萝卜,老子要去杀人,十秒内你要是不给开门,那就换一扇新的吧。”
话罢,立即挂断,干脆利落。
远远看见铁门徐徐打开,车速完全不减,朝半开的门中间擦过,箭般从灯火通明的苏宅疾驰而出,嗖一声没入夜色中。
就因为这个速度,燕南飞也不敢动手阻止疯狂的的小伙。
水牛专注前路,头也不回地提醒:“戴上安全带。”
燕南飞蹙眉,心中不满,手下却迅速卡好安全带,下一秒少年人已经将油门催尽,燕南飞只觉身体陷进坐椅中,几乎密
不可分。由于避开车流高峰期,路面行车顺畅,简直是造就了飙车的最佳时机,引擎咆哮,车子犹如一抹黑色闪电,在
公路上风驰电掣。明目张胆的极速飙车惹来路人侧目,但除此以外更有不少人惊叹驾驶者车技高超,瞧见飘移式拐弯后
,甚至有人鼓掌喝采。
作为乘客兼车主的燕南飞也惊叹,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车子性能这么棒,不断掠过眼界的景物带来别样感官刺激,他只觉
心跳砰砰加速,大有赶上车速的趋势。他不禁以崭新的目光打量冷静驾车中的少年人,只见小伙子动作自然纯熟,俨然
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他确信吴水牛很年轻,年轻得不可能拥有这样老练的车技,可偏偏事实摆在眼前,再加上这小伙
之前在言行间透出的熟悉感,无一不挑起他的好奇心。
“你究竟是什么人?”
水牛绷着脸,一声不哼,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有比解释更重要的事情。车子漂亮地停靠在医院大门外,年轻人跳下车
奔进医院里,要不是自动玻璃门够灵敏,及时打开,估计现在要看蛮牛破玻璃了。燕南飞见状,毫不迟疑就拔去车钥匙
,追了上去。
医院里处处是护士和病患,燕南飞怕这被激怒的斗牛会冲动闯祸,却不料打从进入医院那一刻,冲动小伙子竟然奇迹地
把持住了,虽然死死绷紧脸,拳头也掐得泛白,动作却故意放斯文了。燕南飞惊奇之余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吴水牛咨询
路过的护士,护士小姐瞧见这么个讨喜的少年,很乐意指路。二人拾阶而上,循着指示和门牌一路找去,终于见到250
房。
燕南飞正想表赞这小子够理智,还记得顾及场合,下一刻却见山民小子大脚丫抬起就踹,砰地一声,脆弱的房门应声倒
下,有人‘嗳哟’一声惊呼趴倒,门边的另一人迅速掏枪备战。
枪口指向来人,老万瞧见只是一名年轻小伙,不禁微愕:“来者何人?”
“哎!哪个混球?!”孔繁旭从地上翻转,连忙掏枪,然而出现在年轻小伙身后的人让他瞪圆了眼睛,掏枪的动作也止
住,他惊呼:“咦,这不是燕先生?”
之前队长给他们看过资料,除了国际刑警,这位燕南飞就是中央下派协助此次调查的特警。想不到第一次正直接触,竟
然这样惊悚。
燕南飞刚刚才制住唇角抽搐,向认出他的年轻警员轻颔首。
另一头老万见状也徐徐放下手,目光在咬牙切齿的少年人和瞠目结舌的队长身上徘徊,不禁猜测:“这是……大嫂的儿
子?”
“哦?”孔子也来兴趣了,挑眉观摩这一幕,干脆赖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很多年了,阮元沛有很多年没有尝过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他现在就好似做错了事怕父母责骂的小鬼,在那双深邃眼睛
的怒视下竟然紧张得脊背寒凉,头皮发麻,手心冒汗,惊慌失措,老大不小一个人了,在十来岁的小
伙面前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反观吴水牛则气焰嚣张多了,那怒瞪养父的表情仿佛要吃人似地凶恶,让人怀疑这二人的
身份是不是错位了,究竟谁才是老子?
外人眼中如是,殊不知水牛其实憋得快要内伤了,他一向直来直往惯了,可如今面对大夫人是揍也揍不得,骂得太凶还
怕有影响,真叫他郁闷死了。
好半晌,他们就这样对凝无语,在观众们都快受不了低气压的时候,两尊石象终于有所动作。只见吴水牛一声不吭地走
到床边,从床头水果篮里挑了一只苹果,拖一把椅子坐下就开始削苹果皮。
看戏的三人互觑一眼,心想:干什么?演默剧么?
阮元沛更加忐忑,眼睛不住偷瞄身侧人,当他瞧见那颗苹果可怜地遭连皮带肉削得只剩一颗芯,而刀子没有停下来的意
思,他终于忍不住抹一把额上冷汗,轻声提醒:“小子,可别削到手了。”
当下老万的手枪啪一声摔地上,孔子很庆幸自己已经坐在地上,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肥皂剧发展,心里默契地想:大
嫂,你也太贤惠了吧?
燕南飞毕竟对这些人认识不深,此时眉头锁得更紧,心中不解——就是这种人接替十六哥的位置了?十六哥也是因为救
这种人……而死?
燕南飞有些不能接受。
水牛听了这充满关心的提醒,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牙龈都差点飙血。他狠狠剐一眼床上伤患,手中水果刀哚一声刺进床
头柜,入木三分,那狠劲、那眼神仿佛刺中的其实是某人的血肉,叫听的人都肉痛。此时,山民小子正气俊帅的脸被一
种名为怨念的情绪占据,他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森森地让阳光朝气的形象扭曲,嘴脸都变得刻薄阴沉,出口的话没更
不中听。
“哼,老子乐意把手削成九阴白骨爪又关你阮元沛鸟事呀,你乖乖把嘴巴缝起来躺在床上装死尸去吧。”
“……”
这怨气冲天的话听得各人心中发毛,更别提作为主角的阮元沛,他知道隐瞒伤势的事已经彻底惹毛了这头牛,要不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