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拿出来用的。”
“还记得赵国强么。”
“他怎么样了?”
“复职了……庄园留给他了。不过你去的话可以免费。”
“林轩……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怎么了?”
怜生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犹豫了很久,才期期艾艾地问,“你能不能为了某个人放弃要做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
现在经济形势大好,做点别的也能赚钱。”
林轩呷了一口红酒,摇着头笑道,“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做不到。你能为了我放弃还在期待的人和事?”
“如果我早一些问你呢?”
林轩眯着眼睛,摇动着沉璧般的液体,眼睛里倒映出腥红如血的色彩,莹莹闪闪。
“没有如果了,已经不再有如果了。”
怜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醉了,等他挣扎着从头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赤裸着被绑在床上,林轩在他身边坐着,面带微笑。
“喂,手段太下作了吧!”
“管那么多。”林轩吻着怜生,说道,“这就算做一次鸿门宴,戒心太差了。”
浑身都酥软的没了骨头,怜生被迫迎合起来,他仍旧不服气地嚷道,“别不把我的信任当回事儿啊,啊啊——原来,其
实你目标明确——啊——”
纵使肌肤相亲,也无法看到灵魂融合的那一刻,只有忘情的此时,才能明白这一句看似无比荒谬的话。
这世间的遗憾有两种,一是失去,而另外一种就是得到。
安详的夜,乘风踏月,暂得一丝片刻的温情,咀嚼着注定错身而过的结局。不要再说如果这个词了,不要再否定曾经在
一起的分分秒秒,即使大家都明白,这并不是完美的句号。
并不清楚原来永别也可以这样平淡,正因为平淡才没有注意,甚至,根本没有想到,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这一夜过后,
林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中国,离开了他唯一眷恋的那只小猫,带着一只纸鹤,还有叹息走了。
没有人知道如果林轩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会怎样,人生是无法重复读档的,就算悔恨憎怨,人生也总是如此公平。
多么想问一句,你是否爱过我。
多么想听你说,我曾经爱过你。
因为担心席敏,怜生还是没有和岳梓木一同回家去,十月四日这天,怜生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刚和黄任打了一架,头
破血流地跑到医院,吓得行人纷纷避让。
焦急地等待着,一会儿医生跑出来,说难产,可能只能保一个。怜生面目狰狞抓着医生乱晃,“你他妈的别给我出这种
选择题!”
“抱歉,我们尽力了啊——哇你别打人——”
怜生跑进去,席敏从短暂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女人手劲大的超乎想象,几乎捏疼了怜生。
“我要孩子,生下来——我没有背叛黄任,我,对不起他——我要我的孩子——”
“别傻了,不行!”
“顾怜生——别杀了我的孩子啊——呜呜——我要孩子!”
席敏大哭起来,可以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怜生趔趄地走出门,跌坐在长椅上,将头埋入双手中。
席敏在与黄任结识之前作了几年坐台小姐,后来北上找了一份健身中心的工作,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做人就能获得原
谅,不想往事败露后得到的一切就会轻易地失去。
这是怜生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当他在风险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就默默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幸福,必须。
席敏还是死了,孩子出生后哭了一会儿就睡去了。并不擅长哭闹,当怜生在培育室外看到满身皱子小猴一样的婴儿,禁
不住边哭边笑。就像生命的接力赛,这样才能生生不息永远下去,也许有一天,这个孩子会知道是谁将那一棒交到自己
手上。
黄任三天后才得知了席敏的死讯,他把自己关在又脏又臭的屋子里哭了两天,然后揣了一把刀子跑出门。怜生满世界找
他也无果,报案却被几个大烟枪嘲笑。一周后,一个小偷在一家阴暗的地下室发现了黄任和另外一个人尸体。在留给怜
生的遗书中,黄任写道,我知道那是我的儿子!我去找小敏道歉!你把我们埋在一起!我把钱藏了起来!把孩子养大!
别告诉他我是个烂人!对不起!
那笔黄任从地下钱庄和“牌友”那儿抢来的钱被没收了。当怜生抱着咿咿呀呀吮手指的孩子走在深秋明媚的晴空之下时
,他听到了来自心里的悲泣,这接踵而至的变故迅速的就像一场流感,来得如此猛烈,走得又这样毫无征兆。
从此超市多了一个额外的小员工,为了方便照顾孩子,怜生每天都带着小不点上班,老板听说了孩子的事情也颇为同情
,还叫小原多帮着点。岳梓木也没有再怎么顶撞怜生,就算没有表现出来,他也知道哥哥非常的伤心。
不知不觉到了冬天,12月的一次寒潮到来之前,怜生搬入了离舞龙口不远的小房子里。那天,小不点饿得心慌,本不爱
哭鼻子却也忍无可忍挥舞着四肢抗议。怜生给他换了尿布后就匆匆骑车子去外面的大超市买质量过关的奶粉。
怜生并不知道,街上一辆已经晃悠了一周的车子差点要了他的命。
“少爷,少爷?”
“吵什么!我醒着呢!”几乎快闭眼的男人不耐烦地冲副驾驶座上的人吼道,“你也给我好好盯着点,我还不信找不着
了!”
又开了几分钟,车子驶入了相对繁杂的地方,因为不便通行好几次走到这里就绕开了,连续开了几天车的男人大概是真
得太困了不知不觉就踩着油门继续前进了。
没有非机动车道,自行车就挤到了车道上,骑自行车的时候总骂汽车司机不长眼,开了汽车后又看横冲直撞的自行车不
爽。任男人怎么按喇叭,那些自行车就是闻声不动,该怎么骑就怎么骑。
不经意地朝那群人中瞧去,正在打哈欠的男人突然愣了。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却还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那
个骑自行车的人要过马路时,回头看了看,就在那一瞬间,谁也没有注意到,黑色的车子是怎么撞上去的。
几乎哽咽的司机也不知道怎么了,忘了自己还在开车,只是出自本能看到了日夜寻找的人就狂奔过去。只听旁边有人叫
道,“少爷——小心啊——”
怜生被撞飞了起来,整个人摔入了隔离带的灌木丛中。冬日凋败的枯枝烂叶钢针般坚韧,都来不及叫一声他就完全昏死
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跳下车,冲上前,手舞足蹈地大笑着,“怜生,我找到你了,哈哈,哈哈,我终于——来找你了—
—”
这起交通事故上了当地的报纸,摄像师王贤认出了怜生,当时车祸现场的围观群众都义愤填膺痛斥司机欣喜若狂的肇事
后表现,并且一致认为这是一起蓄意的谋杀事件。女记者精神抖擞带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受命去采访在医院照顾伤患的司
机,王贤也跟着去了。
在单人病房外等了片刻,一个高个子男人才黑着脸走出来。女记者心里暗惊,这么大一只帅哥,这已经不能用艳遇形容
了!
“干什么啊,那是什么拍鸟啊给我拿下去!”
王贤只看到镜头里的男人快速逼近手一伸就把摄像机抢走了。
“那个,我们是——”女记者见状连忙解释,却被人粗鲁地打断。
“别废话了,我忙着呢。”
“好吧我们开门见山,请问当时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呢?”
“还能怎么发生,我开车撞的。”男人摸摸额头,一捶手,说,“其实我后来反应过来了,不过还是踩着油门往上撞。
”
王贤已经目瞪口呆,就连记者也浑身一颤。
“我当时就想怎么着也得先把他撞得行动不能。你还想问什么?”
“那个,您和受害者……”
这时,男人傻笑起来,说道,“他是我的老婆。我们就差一证儿了。”
突然,门上传来一声巨响,三人都吓了一跳。司机瘪着嘴推门要进去,“你们别乱写啊,如实叙述。走吧他不见客。”
然后砰地摔上门。
王贤搔搔头,和同样大惑不解的记者一无所获先离开了。
病房里,已经醒来的伤患听到门外的对话忍无可忍操起饭盒盖子砸门上给予警告。他的脸色铁青,心里在巨大的恐惧侵
袭过后就被愤怒填满,就算看到了这三年来的期盼也欣慰不起来。
“你别得寸进尺,顾怜生。小心我把你弄得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你这混蛋太恶毒了,我还架着腿呢!”
“医生都说了你没事儿,个把月就能出去了。倒是我们得细细算算旧账。”说着司机坐在床边,瞅着一脸悲痛的人,笑
道,“就算你真变成植物了,我照顾你。我这人其实挺心灵手巧的。”
顾怜生气得差点背气,“你快闭嘴吧!”
“别气了,早上你一醒来就训孙子似的。咱们重逢连个拥抱热吻没有就算了,也别针锋相对,和气点。”
“行了吧你,我一睁眼就见你哭丧似的哭天枪地,我都不好意思骂你。钟秦,你说你当时候是不是真打算把我撞死?踩
着油门啊还!”
“……”男人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了,他将头埋在顾怜生身上,过了半晌闷声道,“你要真死了,怎么办……怜生
,我其实吓坏了。没找到你的时候我想能看到尸体也行,看到你了我就觉得你还是活着好,你活着,就希望你还没忘了
我。我为了你三年里男色女色都不甩,害我妈老给我念大悲咒。”
顾怜生想起了早上的情景,一肚子怨气也变成了一点点甜蜜。钟秦哭成了泪人,抓着自己说话结结巴巴,医生护士都差
点感动得痛哭流涕。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相逢方式。
“快别压着我了。”
“你比以前还瘦。”
“大概是前段时间喝牛奶喝的……其实我重了五斤。”
“牛奶?不是说一滴牛奶能强壮一个民族么……啊,你也是xx牛奶的受害者啊!我以前不都跟你说了要选绝对信任的牌
子。”
“我这不是正在改正,结果我去超市买牛奶就被你撞了……”顾怜生说到这里脸色陡然变了,挥着胳膊大喊起来,“老
天,儿子!我儿子还在家呢!”
钟秦像被人朝面门上猛捶了一拳眼冒金星,也吼叫道,“你这坏物!你可真本事了!儿子?我现在就去把那小把儿给废
了——”
“你去死啊——我靠——”
顾怜生拖着吊瓶一块儿摔床下了,闻声而来的护士见状先不扶人义愤填膺道,“我报警去!那司机果然畏罪逃了——敢
情眼泪都是装出来的!我就说他怎么比亲娘改嫁还伤心呢!”
“小不点啊!你快把他给我叫住——”
护士小姐招呼了两个同事进来自己狂奔电话去了。没办法,怜生立马给房东老太太去电话,不知道小不点饿了快一天会
不会出什么事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死不足惜!
竟然没人听电话,顾怜生急得大脑冲血。晚上六点多,走廊上传来一阵争吵声,隐约夹杂着婴儿的哭叫。
“你还有脸回来,你害死我哥了!”
“小子,你把那猴子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疯了你,这娃是我哥的命根!”
顾怜生听得心惊肉跳,无奈自个儿下不了床只能躺着干着急。吵着吵着两人走进了门,小不点一瞅见怜生就受了莫大的
委屈似的哭得更欢了,直在岳梓木怀里踢腾。
“把他给我!”
岳梓木狠狠瞪了一眼钟秦,又继而露出十分得意的神色,恨得钟秦咬牙切齿。
“没饿出什么毛病吧!”心疼坏了,怜生将小娃紧紧抱在怀里,也顾不得手臂上裹着绷带,“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乖
,乖……”
“多亏了我去找你,你这人真是的!伤得怎么样啊。”
“没事儿,就是得多睡几天,你帮我去超市请假。”
“我知道了。还有——”岳梓木怒指钟秦,问道,“他怎么又来了!做个了断吧!你被他害得还不够惨?”
钟秦十指掰得咔嘣乱响,“臭小子,别仗势欺人啊!”
“梓木,别吵了。”顾怜生给小不点擦擦鼻水,叹了口气说,“我有事儿和钟秦说,先出去。”
岳梓木冷哼一声,绕着钟秦走到门口,“他敢动粗你就叫我。”
钟秦嘲讽道,“叫你也没用!”
关了门,屋子里才安静下来。钟秦朝前走了几步,颓丧地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苦笑起来,“孩子他妈呢?”
“死了。”
“噢……”钟秦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他马上又沉痛起来,“抱歉,又让你伤心了。”
“……你呢,什么时候种个果儿出来?结婚了就别出来鬼混,明白不?”
“我现在特别想把你的嘴给缝上。你哪只眼睛见我结婚了?我不都告你我这几年跟和尚似的!”
“林轩说的,说你结婚了。”顾怜生愣了愣,恍然大悟道,“他骗我啊!”
钟秦又气又好笑,猛地扑上去抱住了怜生,“招了吧这小猴子是谁的!”
顾怜生怕弄疼了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小不点,喝斥道,“你存心想让我多住上一个月!这是黄任的儿子。”
“是么,速度很快……”钟秦突然一怔滞,缓缓地侧过脸来,“席敏……死了么……”
“……还有黄任。” 怜生艰难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露出一丝酸涩的笑容,“钟秦,我这个人很无能,还
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有变。”
“别这么说。” 钟秦温柔地抚摸着怜生消瘦的脸颊,淡淡笑着说,“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的儿子还需要你振作起来
。”
“……你脸皮未免太厚了。”
“啧,瞧你见外的!”钟秦拍着胸脯戳小不点绵软的脸蛋,正儿八经说,“你放心,我会给儿子最好的家!瞧,我这一
个瞬间就把他的名字想好了。”
“什么?”
“为了不让他忘记亲生父母,我打算给他取名——钟顾。”
“……别逼我揍你。”
“你别急啊,听我说。”钟秦把小娃提起来,一上一下玩飞高高,装傻不明白小不点哇一声哭了是什么意思,“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