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牧秦

“你受伤了！”一靠近便看见他身上全是血，脸色白得跟鬼没两样，齐燕立时慌了手脚，“伤得多严重？快让我看看……”

“不要碰我！”承欢一见又是他，火上心头，用力挥开他的手，冷冷拒绝：“不需要你假好心，走开！”

哼，什么为了他投身魔界转化成魔，什么为了他追寻千年？他不相信，绝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来欺骗他的，虽然不知道他

的目的，但承欢肯定，他绝对不是为了他而来！

“你别激动啊，先处理伤口要紧……”齐燕万分着急，眼见着血从紧捂住伤口的指缝中沁沁流出，他的心宛如刀绞。

承欢感觉到力气随着血液不断流失，他快撑不住了，却死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倒下，既然赶不走这家伙，那就只好让有

能力赶走他的人出面了。

“右星，你在哪里？快出来！”他朝着黑暗的巷子喊道：“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快出来，右星！”

一缕幽魂似的白影在眼前出现，无巧不巧挡在齐燕和承欢之间，齐燕吃了一惊，鼻间嗅到属于死亡的阴暗气息。

“你，来自冥界？”

“幸会，将军。”右星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可惜我得赶你走了，左翼，帮我送客！”

齐燕这时才看清阴影里藏着一个更甚黑暗的影子，跨着大步走出来，路灯照亮他魁梧的身形，有着岩石般不动如山的体魄和刀

削般刚毅的脸孔，他来到齐燕面前，威胁性地放下肩上扛着的一把巨剑，砰一声轰然巨响，巨剑将地面砸出坑来。

“小声点！”右星皱了皱眉，扶起承欢，“交给你了，左翼，把人赶走便行，非到万不得已不能伤他。”

“你总是给我找这种差事。”左翼低声抱怨。

“能者多劳嘛。”

右星有些辛苦地扶着承欢，缓步朝大楼走去，齐燕见状就要举步跟上。

左翼立刻挡住他的去路，“你请回吧，将军。”

齐燕沈下脸，“我只说一次，让开！”

“不。”

“那就只有得罪了！”

黑色魔剑转眼出现在手里，齐燕眼神锐利，盯住眼前高大的男人，毫不迟疑举剑出招！

左翼没有拔剑，而是伸出大掌抓住了魔剑锋利的剑身，他的手掌竟然没有被利刃割破，毫发无伤。

“他叫做承欢。”左翼低沉地说。

齐燕一愣。

“他并没有转世，而是藉由新的躯体重生，保留了前世的记忆，所以他记得你，也知道你转化成魔，但他并不想与你相认，他

恨你，不想见到你，你的苦苦纠缠对他而言只有痛苦，希望你先想清楚了，再来决定要不要去找他。”

左翼说完便放开手，齐燕收回剑，冷然质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相信你爱他。”

齐燕在门外站了一夜，按了很久的电铃，始终无人来应门。

尽管内心焦虑难安，但他却不敢躁进，否则早就破门而入，而非苦苦等待了。

天微亮的时候，门终于开启，右星的晚娘面孔出现在眼前，齐燕着急上前询问：“他怎么样了？”

“你很吵。”右星不回答他的问题，语带责备：“吵得人睡不着觉。”

左翼到底在干什么，为何没有赶走他？

11.

“不让我见他我就继续吵！”齐燕快抓狂似的吼道。

右星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他，“他没事，已经睡下了，引魂使者不只是会摄魂而已，那种小伤只要几秒就能治好，你到底

在担心什么？”

齐燕猛然一拳捶在墙壁上，咬牙切齿：“我、要、见、他！”

“我说过，他已经睡下了。”

“我不信！”他在这儿吵了一夜，差点把楼上楼下的住户全吵起来，他不相信还有谁能睡得着！

“真是麻烦。”右星嘴上念着，转身进屋，没有关上门。“进来吧。”

齐燕终于踏进这间小小的公寓，环顾四周，“人呢？”

右星蹙眉，不喜欢他的语气，“在房里，如果你们要打架的话，请到外面去。”

承欢要是被挑起脾气，可是会拿剑砍人的。

“这里为什么只有一个房间？”齐燕刀般的目光射向他，“别告诉我你和他不只住在一起，还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那又如何？”右星耸耸肩，眼中闪过恶趣的光芒，可惜齐燕没看见，他急着找到承欢，要把所有事情问清楚弄明白。

房门在眼前开了又关，右星嘴角浮起一丝恶作剧的微笑。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左翼不知何时出现，低沉如鼓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们并不住在这里。”

承欢盘腿坐在床头，抽了一夜的烟。

好不容易终于冷静下来，那个人却推开房门，出现在他眼前。

夹在手里的烟颤抖了一下，烟灰洒落在白色床单上。承欢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即使内心如波涛汹涌，但表面却非常冷静，冷静

到看不出一丝破绽。

扬起唇角自嘲，“他让你进来？”早该想到的，依右星爱管闲事的性子，肯定插手胡乱搅和一番，又怎么可能帮他把人赶走？

齐燕站在他面前，深凝的目光专注地望着他，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此刻面对他的冰冷，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小夜，我……”

眼神蓦然变得锐利，承欢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白夜早已经化为尘土灰飞湮灭，死了。”

“如果白夜死了，那在我面前的又是谁？”齐燕沉重地说：“即使你的容貌改变，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你，小夜，我深爱着你

那纯真又骄傲的灵魂，而不是举世无双的绝色容颜，无论你的外貌如何改变，你仍旧是我美丽的小夜……”

手上的烟抖得更厉害了，然而承欢的语气平稳，甚至显得冰冷无情。

“你的演技还是一样高明，能言善道花言巧语，可惜我再也不会被你骗了。”承欢看着他就如同看着陌生人，眼里没有感情，

只有腊月风雪般的冰冷。

齐燕打从心底发寒，曾经痴痴地着迷，深深地爱过的那个人，那个全心信任他的善良人儿，是否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有演戏，如果你肯好好听我说——”

“说什么呢？”承欢截断他的话，迳自说道：“说你对我念念不忘，说你还深爱着我？咱们不如省略那些狗屁倒灶的废话，直

接切入正题，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这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齐燕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发白，“我要你的情，你的心。”

承欢藉着用力捻熄烟蒂的动作来掩饰内心澎湃的情绪，力图镇定。

“总是有人不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是失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齐燕脸色更白，在没有找到他之前，他还能抱着一丝重修旧好的希望，但找到他之后，带给他的却只有满心惆怅痛苦，与深沉

的绝望。

“你再也不爱我了，是吗？”他悲伤地看着他，“还是说，你爱上了别人？”

承欢眯起眼，“你在胡说什么？”他凭哪一点以为他爱上别人？

齐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以最深沉的目光望着他，彷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如今他又怎么忍心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感情，毕竟，是他亲手摧毁他的信任他的爱，已经毁灭的东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失去的，的确就是失去了。

承欢冷眼目送他离去，冷眼看着他眼角泛着泪光，冷眼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他独坐在冷清的房间里许久，倏然大手一挥，把床头柜的东西全扫下，物体落地碎裂的吵闹声音过后，四周又恢复死寂。

我要你的情，你的心。

“骗人，骗人，全都在骗人！”

他不会相信他，绝对不会再相信他！

12.

齐燕以为，就算不能得到他的爱，也要默默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保护他，不教他再受到任何伤害，如此他就心满意足了。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当承欢出门时，他总是暗中跟着他，当承欢杀人时，他替他把风，当承欢有危险时，他先一步为他铲除敌

人，他从来不求回报，只求能在他背后默默地守护他，默默地付出感情，如此他便甘之如饴。

然而承欢并不这么想，虽然齐燕已经尽量做到不被他察觉的程度，但他还是发现了，并因此而恼怒。

“你这是在监视我吗？”承欢愤怒地质问：“你缠着我不放到底有什么目的？我该怎么做你才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你告诉我啊

！”

“就算我只是在暗中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你也无法接受吗？”齐燕露出受伤的表情，“你就那么恨我，非要我从你的生命

中消失不可？”

“对，我是恨你！”积压许久的愤懑和怨怼终于爆发出来，承欢失控地朝他大吼，眼中布满血丝，“我恨你的自以为是，恨你

的虚情假意，你凭什么认为在你深深地伤害我之后，我还会重新接受你？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难道我不会去找比你更好的男

人？你别忘了，在你之前我也有过别的情人！”

他愈是充满恨意，握在手中的驭魂剑反应愈激烈，镶于剑柄上的红宝石随着他的情绪起伏而红光大盛，但是此刻谁也没有注意

到它。

承欢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致命伤，齐燕脸上的血色瞬间便褪得干干净净。他怎么可能忘记，在他之前，白夜就已经有个英俊体

贴的情人了，白夜的心和身体都不属于他一个人独有，如果他的情敌在此时出现，白夜一定会投入那个人的怀抱，而他，是一

点机会都没有。

“我只是想爱你……”假如他放得了手，早在一千年前就放手了，何必苦苦寻求一份希望渺茫的爱情，“当年我来不及对你说

，为了留住你我可以放弃皇位，放弃江山，放弃苦心经营的势力，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可以把一切都放弃……”

齐燕痛苦地看着他，“可是你没有听我说，你走得那么决绝，我找不到你，找不到你！人海茫茫，我根本无从找起，你不知道

我抛下新婚妻子，离开皇宫，离开大齐，大江南北四处飘泊，我以为我很幸运，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找到你居住的地方，我万

万没想到，你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自尽了，你从来就没想过我可能会去找你，可能因为你的死而痛不欲生吗？”

为什么爱一个人这么地难？为什么一次欺骗，竟换来永远的遗憾？

“除了转化成魔，间接获得永远的生命之外，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我放不了手，只要一想到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死去，我就

无法轻易放手，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你，爱你，给你错失的幸福……”

承欢摇头，拒绝相信他曾去找过他，拒绝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又在骗人了，连痛苦的表情都诠释得那么逼真，他差一点

就相信他，被他骗了。

“不，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你那个旧情人还活着，他可以为我作证，当年我真的到过你住的地方，你的死讯也是他告诉我的。”

“明旭他……”承欢混乱了，难道齐燕说的全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就算齐燕爱他又如何？齐燕的欺骗是抹煞不了的事实！

“我忘不了……红纱帐后的那一幕……”承欢握紧手中长剑，“你骗我杀害无数人类也就算了，我最无法原谅的是你瞒着我和

别的女人成亲！”

在他拒绝明旭转而投入他的怀抱时，他的背叛宛如当胸一刀，心碎与不堪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死去！

齐燕着急地解释：“她只是我稳固皇位的一颗棋子，我并不爱她……”

承欢仰头大笑，状似疯狂，“你可以和不爱的女人成亲，那我又算什么？”

“小夜……”

齐燕还想解释，承欢却不再给他机会，举剑挥向他，下手不留情！

他的双眼笼上阴霾，被怨恨蒙蔽，驭魂剑感应到他内心情绪，那深陷在仇恨中的极端情感，是它力量的来源之一，沉睡已久的

邪灵，开始蠢蠢欲动。

恨吧，尽情地恨吧，杀光所有背叛你的人，你心中的仇恨是我的食粮，你血腥的双手使我日益茁壮，我是你心里的魔，最黑暗

的黑暗。

“小夜，快住手！”

眼看承欢像着了魔似的拚命攻击，清明的双眼被血气覆盖，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齐燕察觉有异，立刻联想到是邪剑作崇，但是

落叶飞花式太犀利，他靠近不了他，遑论夺下驭魂剑。

齐燕只能闪躲，不敢随便出手，就怕误伤了他，造成彼此更大的嫌隙。

就在他们一个狼狈闪躲阻止不了攻击，一个拚命攻击却伤不了对方，僵持不下时，一道黑影逮住机会，适时从暗处窜出，凌厉

手刀劈向承欢脖颈，承欢当场失去意识倒下来，被齐燕稳稳接住。

“谢了，夜影。”

末日不敢领教地摇头，“凶悍又不讲理，千年前的帐算得一清二楚，我的妈呀，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还是他的璇光可爱多

了。

“你没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齐燕打横抱起他，目光温柔，“在我心中他独一无二，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13.

是什么让你我陷入永无止境的轮回？

爱与恨、对与错，

报复和原谅、自私和不悔，

凌迟你脆弱的心，鞭笞我执着的灵魂，

何时你才能真正属于我，与我携手共度此生。

黑夜，永无止尽的黑暗，前路黯淡无光。

泪水流不尽，流到心里积成一条名为怨恨的河流，他在其中载浮载沈，望不见河的尽头，靠不了岸，连一根能够救命的浮木都

没有。

他只能不断地落泪，为爱落泪，为背叛落泪，为自己还对那个人有情而落泪，让泪水将自己灭顶。

那一幕，那胴体赤裸交缠的一幕，深深刻划在脑海里，忘不掉，午夜梦回时总是一再出现眼前，几乎将他逼疯。

心痛到极限，是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甚至当剑锋划破咽喉的时候，也只感觉到一丝金属的凉意而已。

解脱了，他这么想着，终于解脱了，当黑暗完全笼罩住他时，嘴角牵出微笑。

死别后，他与他，就再也不可能有交集了，无缘也无份。

然而缘份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他选择逃避而已。

承欢轻轻睁开眼睛，阳光穿透玻璃窗洒满室内，天亮了？

他眨了眨眼，猛地坐了起来。

不是他的房间？！

昨晚的记忆瞬间涌现脑海，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谁帮他换的？蓦地想到那个人，他脸一红，心慌意乱掀被下床，不管

这是哪里，他都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他的剑呢？执行任务时不能没有它。

承欢四处寻找他的驭魂剑，结果并不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它他不能离开。

“你在找什么？那把红色的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