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牧秦

“我有啊，谁知道你那口子竟然使起剑来对付我，我又不敢使魔法对付他，万一伤了他你包准会宰了我，不让他走还能怎么办

？”末日大声抱怨，“这么泼辣的朝天椒，亏你还吃得下去。”

齐燕没时间理会他的抱怨，匆匆穿好衣服，直接打开窗户跳出去。

巨大翅膀在他疾速下坠时猛然展开，齐燕一秒也不多停顿，急如星火地飞翔在终年单调的灰色天空下，着急地寻找承欢的踪影

。

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沈？连承欢悄悄离开都没察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所以特别安心吗？

齐燕以为经过昨夜，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心结，原来只是他在自作多情，承欢终究还是无法放下过去，无法忘记他的背叛，无法

敞开心胸爱他。

直到如今齐燕才猛然惊觉，一次错误付出的代价并非苦苦追寻的千年岁月，失去承欢的信任与爱情才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20.

承欢爬上一座光秃秃的岩山，登上最顶端，举目眺望，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寸草不生的荒原，他走了大半天也没遇上一只恶魔，

这说明了如果不是魔界太广大，就是他的运气太差。

本想捉只恶魔来逼问出离开魔界的方法，眼下却连一只小虫子都没看见，承欢不得不想其它办法。

如果有树就好了，甚至只要一棵小草也行……他眯起眼，遥望远方的地平线，拂上面庞的徐徐微风中似乎掺着花香，这种不毛

之地能长出植物来？他不敢肯定，打算前往确认。

他的动作得快点，齐燕随时都可能找到他，他得赶在齐燕找过来时离开魔界。

承欢揉揉酸疼的腰，举步维艰爬下岩山，片刻都不休息地赶路。

魔界的天空不见太阳和月亮，却仍然有日夜的差别，恶魔们喜欢在夜晚活动，很少在光天化日下四处行走，承欢现在没遇到半

只恶魔，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入夜之后，数以千万计的恶魔飞出老巢活动筋骨，身为人类的承欢就危险了。

但他并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当他循着愈来愈浓郁的花香一路前行，惊喜地发现居然有一座森林时，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巨木和

前所未见的花草所吸引，他走进森林里，完全没有发现森林外围的土地上画有一道白线。

有植物就好办了，他来到一棵参天大树前，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深深呼吸清新的空气，那潮湿的泥土和青草特有的芬芳令人

通体舒畅，他闭上双眼，摒除一切杂念，心凝形释，专心一意于心中呼唤着。

右星……右星……

如此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一股熟悉的清冷香味扑面而来，铃铛悦耳轻响，承欢张开眼，欣喜地喊：“右星！”

仍旧一身白衣赤足的引魂使者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承欢。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你们做了？”右星冷冷地问。

承欢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问这个，一时困窘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魔界，你不应该乱跑，特别是闯入有植物的地方，难道齐燕没警告过你不能越界吗？”右星不待他回答又接着说：“

我教你透过花草树木的灵魂呼唤我的方法，你却偏偏在魔界使用，这下可好，我得保护你的安全直到齐燕来找你为止，你真是

会给我添麻烦。”

保护他的安全？“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能带我回到人界？”

“当然不能，除非我带走的是亡者的灵魂，我虽能在各界之间自由进出，但唯一能跟着我一起来去自如的只有亡灵，唯有你死

，我才能带你离开这里，这是身为引魂使者必须遵守的不成文规定。”

希望落空，无尽的失落感笼罩住他，承欢仍不肯死心，抓住他的手恳求道：“至少告诉我离开的方法……”

但右星没有依言告诉他离开魔界的方法，反问他：“为什么急着离开？你的时间不多了，难道不想把握机会和情人多相处几天

？”

“既然注定分离又何苦让他出现在我面前，再如何坚定不移的爱情也敌不过命运的捉弄……”承欢哀伤地低诉：“他寻我这么

久，到头来还是不能与我长相厮守，与其到时候难分难舍，不如现在就分开，心会少痛一点。”

“你在逃避。”右星嗤之以鼻道：“把一切都怪罪给命运，其实是你自己没有追求幸福的勇气，如果你爱他，你就该不畏艰难

，无惧风雨险阻，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和他在一起，而不是一再离开他，让他四处追着你跑，就算你不能爱他也该给他一个能够

死心的理由，不过，依我看他对你执着的程度，任何理由都不够让他死心。”

“我……”承欢无法反驳，他的确缺少相爱的勇气，心里的结不解开，他就永远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无法敞开心胸回应齐燕

的爱情。

“如果我是你，我会丢掉驭魂剑，将冥界的任务抛诸脑后，好好谈一场恋爱。”右星看了一眼他拿在手里的驭魂剑，倏然脸色

大变。

“你手上这符号何时出现的？”他反握住承欢的手腕，厉声质问。

承欢这时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两手手腕内侧竟出现一模一样的红色符号，弯弯曲曲蛇一般盘踞在皮肤上，看起来像刺青，擦

不去抹不掉，究竟何时有的？他没有印象。

“我不知道……”他困惑地回答。

右星寒着脸放开他，脸色十分难看。

命运真的无法更改吗？他以为暗中撮合齐燕与承欢便能改变他们最后的命运，谁知他们依旧一步步走向悲剧。

齐燕和承欢，这两人只有一个能活的命运，当真改不了？

脑海里突地灵光一闪，难道是冥界给他的这把剑在作祟？

右星笔直朝他伸出手，“驭魂剑给我！”

“你要它做什么？”

“你别管，把它给我就是了！”

承欢持剑后退，一脸戒备，“不。”

右星面孔一沈，五指成爪，挟带阵阵阴风袭向他，欲抢夺他手里的驭魂剑，承欢眸里红光乍现，他直接反应便是拔出驭魂剑，

使出落叶飞花。

右星的身影如鬼魂般飘飘渺渺、虚虚实实，即使砍中了也都是幻影，承欢伤不了他，而右星面对他凌厉狠快的剑招只能闪躲不

能回击，眼看天色渐渐暗了，此地不宜久留，右星于是决定彻退，不管了。

他已经逾越本份多管闲事，事情发展至此，已经超过他的能力范围，往后……就只能看他们两人的造化了。

我们曾经深深地爱过，

为何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无论如何努力修补，

心碎的伤痕仍在彼此的胸口，

隐隐作痛。

21.

夜幕低垂，野兽蹲伏暗处蠢蠢欲动，承欢在原始森林里绕着绕着迷了路，虽然他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却无法自危机四伏的茂密

森林中脱身，始终在林子里打转。

魔界的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等同于没有光源，大地是纯然的黑暗，黑到承欢几乎看不见前方，只能靠着直觉和双手摸索

前进。

然而恶魔便不同了，黑夜才是它们视力最佳的时刻。

黑暗中，一双红眼出现，然后又一双，再一双……承欢立刻拔出驭魂剑，他知道自己被包围了，蛰伏黑暗中的恶魔是能够幻化

人身的高等恶魔，组成包围圈一步步逐渐朝他逼近。

承欢以不变应万变，摒息等待对方先发动攻击，他仔细聆听四周的动静，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不放过，就在此时，飒飒风声中

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我要活捉他，你们可以折断他的手脚，但不能取他性命。”女人阴狠地说：“将军的人要由我亲自处置！”

凯萨琳等着报复齐燕这天已经很久了。

齐燕原本是普通人类，她坚信只要派出小恶魔到人界调查就能找出齐燕的弱点，结果却无缘无故断了线索，如果不是某个人向

她透露关于这名人类的情报，只怕她就要错过报复齐燕的绝佳机会。

还没设下陷阱引君入瓮，猎物就自己找上门来，真是天助她也！

齐燕啊齐燕，等我掐住你的弱点，你就得任我予取予求了！

凯萨琳一声令下，幻化人身的群魔挥舞着各自的武器，凶猛慓悍狰狞狠戾，藉着黑夜的掩护及熟悉地形的优势攻向承欢！

既然看不见敌人，承欢干脆闭上双眼，凭着本能、直觉和听力来应敌。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和另一个人做过蒙眼对打的练习，因此视线不良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困扰，而且，和他对打的那个

人剑术高超，出神入化，岂是这些只重视力量忽略技巧的拙劣之辈能比拟？

明旭，其实重生之后，我最想见的人是你。

你在哪里？是否还安然地活在世上？是否还记得你曾恋慕过的我，记得你我之间的种种？假如我们不曾踏入人类的世界，我应

该……会接受你的情意吧？

我们一起合创落叶飞花，这其实是一套双人剑法，你是落叶我是飞花，如今飞花重生，而落叶却不知飘向何方。

承欢把敌人想像成明旭，剑法舞来更加得心应手，速度、技巧与反应都堪称完美，闭起眼睛的他只感觉到锋利的剑身划过皮肉

时愉快的切割感，并未看见驭魂剑红光大盛，也没瞧见自己砍中多少敌人，杀死多少恶魔，他逐渐沉浸在无法脱离的杀人快感

中，迷失自我。

此刻的他不晓得森林里起了不寻常的骚动，他无法停止挥剑，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他，使他着了魔似的，嗜血般不断地砍

杀！

骤然，金属交击发出脆响，驭魂剑的攻击遇到阻碍，耳际同时响起轻唤。

“小夜。”

承欢睁开双眼，原本清亮的瞳眸被腥红血气覆盖，竟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看见齐燕出现却毫无反应，剑锋转了个方向，再度出

招！

“小夜？！”

没料到他竟挥剑相向，齐燕惊险避开，并以黑色魔剑挡下铺天盖地而来的疯狂杀招，眼前的承欢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认得他，

变成依靠本能嗜杀的野兽！

“小夜，小夜，我是齐燕啊。”

为什么承欢突然变成这副模样，连他都不认得了，是被下了诅咒吗？

“你在磨蹭什么？赶紧救人离开啊。”末日突破重围赶来，很是着急，“森林是公爵的地盘，我们不能——吓！”

驭魂剑横过头顶上方，没砍中，幸好他脖子缩得快，才免去脑袋搬家的厄运，末日暗呼一声好险，定眼望去，承欢和齐燕竟然

打得难分难解？

有没有搞错？都什么时候了还自己人打自己人？

22.

那一段相爱的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幸福也最沉痛的回忆。

就是因为太甜蜜，所以容不下一丝苦涩的杂质，就是因为太痛苦，所以他宁愿舍弃这段爱情，选择遗忘。

或许，该喝下遗忘之泉的人是他，不是齐燕。

唯有忘记怨与恨，才能重新得到幸福。

“小夜，小夜！”

任凭齐燕如何呼唤，承欢都像是没听见般毫无反应，一再挥剑攻击，血气弥漫的双眼里已经失去人性，红色的符号不知何时爬

满全身，日月星辰、四大元素和各式稀少罕见的奇异图腾占据每一寸肌肤，与驭魂剑产生共鸣。

“那是天邪鬼！”末日惊呼：“为什么天邪会现世？是谁在暗地里搞鬼？”

天邪？“不可能，小夜不会是天邪！”齐燕不愿相信事实，他挡下承欢挥来的每一剑，并试图接近他、唤醒他，但他迟迟近不

了他的身。

天邪鬼是怨灵的聚合体，当一个人深陷在内心的怨恨中无法自拔时，就容易招致怨灵缠身，但如此还不够成为天邪鬼，必须有

一样至阴至邪之物充当媒介，将怨气冲天的恶灵化为邪恶的力量，反噬宿主的灵魂……

齐燕恍然大悟，“是他的剑！”

但如今领悟已经太迟，天邪是不可逆的转变，除非能够消除承欢的心魔，否则……他永远都会是一只嗜血好杀的狂兽，而不是

他一心深爱的承欢。

“天邪鬼……”凯萨琳充满惊喜，甚至兴奋到浑身颤抖，“真是意外的收获啊，魔王的封印终于能解了！”天邪鬼难捉，早知

道她就领更多的魔王军来围捕，“快捉住他，捉住他，别让他溜了！”

跟齐燕的私人恩怨被她放到一边，捉住承欢才是当务之急。

齐燕不只得应付落叶飞花式，想办法接近承欢制伏他，还得对抗跟他抢人的魔王军，场面混乱危急，而末日竟然在一旁观望，

不出手帮忙！

“你呆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我！”

末日观看眼前情势，咬咬牙，张开丰满的黑色羽翼飞入混乱战场里，拉了齐燕就走，飞向天空远离危险。

“你放开我，放开我！”齐燕挥拳相向，又气又急，“混蛋，快放手让我回去，小夜还等着我救他回来！”他赤红着双眼看着

魔王军包围承欢，而地面与森林却离自己愈来愈远，一时失去理智，竟朝伙伴挥剑！

“你疯了吗？”末日险险避开被魔剑削掉鼻子的危机，努力抓着比自己高大健壮的齐燕，即使被拳头揍得满头包依然不放手，

“你以为凭咱们两个，能在公爵的地盘上从魔王军手里救出你发狂的爱人吗？天邪鬼难以捕捉，凯萨琳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方法

逮住他，眼下最要紧的是回去找同伴支援，拟定救人计划，还得想办法不得罪公爵，最好能派个人去交涉……你能不能冷静点

，凶悍的朝天椒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要每次一遇上跟他有关的事就方寸大乱行不行！”

齐燕忧急如焚，哪里能够冷静下来。“唯有经过公爵的同意凯萨琳才能躲在公爵的地盘里逍遥，不被咱们发现，公爵肯定站在

她那边，交涉是浪费时间，你放开我自己回城堡求援，我要回头找他，不能把他丢在那里！”

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生死都要在一起，不愿再被单独留下。

“你真是个顽固的疯子！”末日拿他没办法，唯有放开手，任他展翅飞往心之所系的方向。

承欢承欢承欢……

他的心里满满的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从最初最初相遇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再也容不下其它，他为他而活，为他而生，自然

也愿意为他而死。

这回齐燕要以生命抓住他，再也不会背弃他，放开他的手。

原始丛林里遍布魔王军的尸体，承欢大开杀戒，逼使凯萨琳暂时彻退，待她回头重整军队，定当卷土重来，为了破除魔王封印

捕捉承欢。齐燕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在凯萨琳领着更多魔王军回来前找到他。

齐燕知道他就在附近，躲藏在暗处，像野兽一样窥视他的一举一动，承欢变成天邪鬼之后再也不认得他了，他该如何在不伤害

他的情况下带他离开此地？

漫漫长夜，齐燕穿梭于巨木矮丛之间，着急地寻找他，他凭着直觉深入森林，在彷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中，齐燕成了邪灵的

猎物。

准时机，天邪鬼猛然自暗处跃出，宛如扑向猎物的豹子般扑向他，齐燕只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迅捷转身，当！魔剑及时挡住

直劈而来的驭魂剑，那双泛着邪气红丝的眼睛令他心底发寒。

这不是他的承欢，他要他的承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