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路易士没有给我回音。”
“回音?”
詹姆士很沉重似地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落到脚边。
“这一个月来,我寄出了好几封信,可是……路易士却连一 个字都没回,如果他真的喜欢我的话……” “你写信给路易士先生?路易士先生是下人啊!他识字吗?”
“啊?”
詹姆士闻言,一脸困惑的色彩,卡洛达吃吃地笑了起来。
“人家说爱情是盲目的,果然真是这样。难道詹姆士先生家 里的下人都念过书?我们家识字的下人也只有管家一个而已。”
詹姆士瞪大了眼睛,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笑了出 来。 “原来如此啊?我真是笨啊!路易士是下人,我寄再多的信给 他,他也看不懂,当然就不会回信了。” “是啊!而且知道是情书的话,艾尔佛烈德先生也不会念给路易士听的。”
“你说的没错。我也真是太疏忽了。”
“我认为这就是詹姆土先生的优点所在,但是,既然路易士先 生是下人,那么您就得考虑到你们的立场了。我想艾尔佛烈德先生一定也很困扰的,他总不能在其他下人面前对路易士另眼相 看吧?”
詹坶士连点了几次头,很高兴地握住卡洛达的手。
“谢谢你,卡洛达,真的很谢谢你。能跟你谈话真是愉快,我不写信了。寒假的时候我就可以见到路易士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告诉路易士你给了我这么好的建言。”
“请不要把事情说得太夸张,这样我会很难为情的。”
詹姆士一定从开始给路易士写信的时候就烦恼不已吧?他一点都没发现到卡洛达的眼里罩着落寞的阴影。詹姆士现在满脑子都只有路易士的影子。
第十章
绽放着金黄色光芒的秋天过了,洛灵顿的森林已罩上一层阴沉沉的灰色冬意。种植在常绿树当中的树木飘落了大量的枯叶,细长的树枝瑟缩地摇晃着,地上的枯草也一片枯干的模样。
路易士坐在被砍倒的树干上,出神地仰望着灰朦朦的天空。
风是那么的冷,颜色是冻僵的紫青......路易士落寞地想着。
大自然是知道四季变化的,满是落叶的冬天正是萌发新芽的的准备期,是树木在短暂的夏天里使尽全力伸展树枝,生长茂密的树叶之后的休息时节。所以,人们实在不应该慨叹严冬的寒冻的。风以其冷冽寒气锻炼草树,在它们耳边低语,叮嘱它们要咬紧牙关撑过这段时间。人们根本不需要哀怜落叶的树木和干枯的草丛。
可是,冬天的颜色却是冷得如此严苛啊!好似拒绝所有的一切似的。如果艾尔佛现在在这里的话,他会用什么颜色来形容风的颜色呢?
就在路易士思绪转到这里时,他听到有人轻轻踩踏在枯草上的脚步声。路易士就着仰望天空的姿势,定定地听着那个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大,随即来到路易士的身边。然后......
“路易士,你又到这里来啦?”
踩踏枯草的声音果然停在路易士的身边,来人开口说话了。路易士慢慢地抬头看着声音的主人,是艾尔佛烈德。
“你不冷吗?”
路易士慢慢地摇摇头回答艾尔佛烈德的问话。艾尔佛烈德便坐到路易士的旁边,握住他的手。
“你的手好冷,你在这里坐很久了吧?”
艾尔佛烈德的声音中带有责备的语气。路易士再度摇了摇头。
“你怎么骗得了人?你冷得都快冻僵了。”
艾尔佛一把抱过路易士,把他包进自己的外套里面。路易士碰触在他脸颊上的头发像冰一样的冷。
“你想来森林我不反对,但是至少要穿上外套吧?你这样子在外头呆上几个小时一定会感冒的。”
艾尔佛烈德生气似的说道,更加用力地抱住路易士。路易士依然面不改色地闭着眼睛。
只穿一件厚质的绢质衬衫固然会冷,但路易士又用一件高级的开西米龙披肩裹住了全身,所以,事实上他并没有如艾尔佛烈德所想的那么冷。披肩一向是女人用的,艾尔佛烈德大概不是很清楚它的效果吧?他并不知道这种可以将全身都包裹起来的高级长披肩,御寒效果有多好。
可是,路易士并没有对艾尔佛烈德解释这件事。不管路易士再怎么否认,艾尔佛烈德也不会听进去的。艾尔佛烈德只是一个劲儿的抱住路易士,好像要为冻着的路易士取暖似的。他完全没有发现到,他自己本身的所作所为让路易士感到一股比冬天的寒气更凛冽的寒意。
冷的不是身体,是心。虽然被艾尔佛烈德抱着,虽然在开了暖气的房间里,路易士的心还是一样的冷。那种寒意跟在寒风呼啸而过的户外是一样的。冻结的心不是艾尔佛烈德的拥抱就可以融化开来的。
当初被解除主屋那边的下人工作时,路易士也曾不断地抗议,甚至还激怒了艾尔佛烈德。他害怕被艾尔佛烈德“拥抱”时给他的那种几乎让人疯狂般的快感,他更怕今后自己只能被允许做这样的事。
可是现在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只要他一反抗,一定会被他压倒在床上,受到残酷到让他发出痛苦叫声的惩罚。艾尔佛烈德亲口训诫过他,他们之间是主人和下人的关系,不管是肉体上的折腾或心灵上的折磨,路易士都觉得难以忍受。相对的,只要他不违逆艾尔佛烈德的意思,艾尔佛烈德又会对他温柔得无以复加。
被艾尔佛烈德侵犯以来已经三个月了,路易士也已经习惯了。习惯对艾尔佛烈德言听计从,习惯被艾尔佛烈德强行拥抱,也习惯不再妄想他们两人之间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
虽然路易士像个人偶一样任艾尔佛烈德予取予求,但是他却感受不到艾尔佛烈德的温暖。尽管心灵上得不到慰藉,但是被艾尔佛烈德拥抱入眠时,他却睡得像长久以来一直渴望着睡眠一般的安适。只要不违背艾尔佛烈德的意思,他们就能共同享有几近不可思议的静谧时光。
情况就像艾尔佛烈德的朋友们在夏天时前来游玩前的样子。
艾尔佛烈德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抚着头发,紧紧拥抱的人偶,希望艾尔佛烈德把路易士当成一个人来看无非是一种梦想。路易士甚至怀疑,或许自己从小就是艾尔佛烈德的人偶。总而言之,艾尔佛烈德从来不把路易士跟他背道而驰的请求听进耳里。
路易士依偎在艾尔佛烈德的怀里,希望至少在肉体上可以感受到温暖。
艾尔佛烈德突然开口说话了。
“路易士...... ,我那些朋友会在圣诞节之前来一趟。” 路易士没有反应,也没有回答。艾尔佛烈德也已经习惯这种模式,便继续说道:
“在他们停留期间,你要呆在我身边。你总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路易士这才点点头回答道:
不要跟艾尔佛以外的人视线相对;不可以对任何人微笑,也不可以开口说话;不能有寒暄上的亲吻;不让任何人碰我一根汗毛。”
“乖孩子,我会让母亲和玛莎一起回老家去。在这段期间,你就到我房里来睡,片刻都不能离开我身边。”
“我知道,我是属于艾尔佛的。”
艾尔佛烈德用原本环着路易士肩膀的手将路易士的脸抬起来,将自己的嘴唇压上路易士的。路易士仿佛期盼已久似的回应了艾尔佛烈德的亲吻。这是艾尔佛烈德所要的,他绝对不允许路易士有不悦的反应。
不久,路易士将原本抓着披肩的手环上艾尔佛烈德的脖子。艾尔佛烈德炽热的吻撩起了路易士身体里的一把火。
——不要!不要!艾尔佛,不要......。我不要这样——
路易士一边在心中呐喊着,一边紧紧地依偎着艾尔佛烈德。
——求求你,艾尔佛,不要这样,我不要你的拥抱——
这是路易士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
路易士被艾尔佛烈德紧紧地抱住,随即被推倒在干枯的草堆上。肌肤在接触到冰冷寒气的那一瞬间,路易士不禁全身打颤。可是,当艾尔佛烈德的手从衬衫下摆钻进去,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胸口时,那股原本退去的热气有倏地燃了起来。
“艾尔佛......”
路易士用哀求的声音呼唤着,同时闭上了眼睛。路易士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哀呜究竟是需求着艾尔佛烈德,抑或是不想被艾尔佛烈德所拥抱。他只知道,这句话是他被热浪淹没之前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而无助地发出来的声音。
暑假共游是四个月前的事。只有短短的四个月,可是,对艾尔佛烈德和路易士在这四个月当中的巨大变化不感到惊讶的只有史蒂芬一人。连听史蒂芬提起过变异的洁拉尔也对路易士的改变感到愕然。而詹姆士的反应只能用冲击来形容。
夏天看到路易士时,他穿的是大上一号的衬衫配上肥大的长裤,一副劳动者的打扮。而且他连长裤吊带也没有,只用布条绑在腰际固定住裤子。那亮丽的金发也任其披散着,顶多只是在嫌头发碍事时用绳子随意地绑住。
可是,跟艾尔佛烈德一起前来迎接众人的路易士,看起来就像天生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一样,他的胸前用绽放着优质光芒的珍珠别针将衣服的蕾丝固定住,深蓝色的西装一看就是高级品,使得路易士那纤瘦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头发更形耀眼。长长的头发在后颈编了一小段之后,再用镶了蕾丝的手帕绑了起来。
当然,这种华丽仅止于外表。只要有钱,一个浪荡子也可以摇身一变而成为纨绔子弟——只要他的容貌没有将其生活层次表露出来的话。在森林中成长的路易士,身上一丝丝现实的生活感都嗅不出来,对他来说,改变形象是何其容易的事啊!
可是,来访的客人感到惊讶的并不是他外表的改变。原本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路易士在短短的四个月当中竟然蜕变成一个前后判若两人的成熟大人了。那有着女性般柔和线条的纤细端整脸庞脱离了少年稚气后,反倒使他的美艳更加显眼。他简直美得让人不由得要紧紧地盯着他看。
“路易士,你好美,这种打扮真适合你。”
率先开口的是洁拉尔。她在路易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瞪了艾尔佛烈德一眼。
“我说艾尔佛呀!你竟然把路易士打扮得这么美丽,我都有点要感到不平衡了。哪,路易士,下次让我来帮你编头发,我会帮你定做一些适合你的长发的缎带。”
“路易士不是玩具。”
艾尔佛烈德语带责难地说,洁拉尔不理他,一把拉起路易士的手臂。
然而,路易士却轻轻地松开洁拉尔的手,躲也似的藏到艾尔佛烈德的身后去了。洁拉尔见状耸耸肩。
“哟,算了,看来我不怎么受欢迎罗?”
可是,路易士依然只是面无表情地低着头。要是以前,路易士早就急慌慌地摇着头,瑟缩着身子忙着否认了。
洁拉尔这次可真的是狠狠地瞪着艾尔佛烈德了。艾尔佛烈德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洁拉尔。
突然,卡洛达来到艾尔佛烈德面前,抓起裙子,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好久不见了,艾尔佛烈德先生。我又跟着哥哥来叨扰您了,麻烦您多包含。”
很明显的,她企图缓和艾尔佛烈德和洁拉尔间的僵硬气氛。艾尔佛烈德见状微微地笑了。
“卡洛达小姐,欢迎您大驾光临。哪,请进屋里去吧!我已经帮各位准备好跟夏天一样的房间了。”
艾尔佛烈德将卡洛达带到楼上的客房,然后和其他三个男性朋友寒暄打招呼。在这段期间,路易士只是低着头,站在艾尔佛烈德的身后,刻意不跟任何人视线交接,对定定地望着他的詹姆士也看都不看一眼。
洁拉尔站在窗边,抬头仰望着仿佛罩着沉重乌云的天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艾尔佛疯了,我简直要窒息了。”
“我想艾尔佛烈德有他自己的想法。”
卡洛达站在洁拉尔身旁,同样眺望着天空。
来到洛灵顿之后的第三天,吃过中餐后,艾尔佛烈德和史蒂芬、诺曼一起出去打猎了,所以洁拉尔和卡洛达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聊天打发时间。
“可是,卡洛达,怎么说他都做得太过分了。他是大可以把路易士带在身边没错,路易士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他可以随便编一个他喜欢的名目带着路易士四处走,不管是下人还是爱人都好。可是,他竟然在我们面前喂路易士吃饭,实在让我觉得很难为情。”
“艾尔佛烈德先生是要我们知道,路易士先生是他的,尤其要詹姆士先生了解。”
“恩,这一步我知道。他是故意做给詹姆士看的。其实他大可以直接说出来的,没想到他连这一点勇气也没有。话又说回来,用餐时我们不也跟他们同桌吗?我觉得好难为情,一直不敢把头抬起来。卡洛达,你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
卡洛达微笑着低下头。
用餐时,艾尔佛烈德让路易士坐在他身边,从头到尾都是由他喂路易士吃东西的。不要说吃饭了,连喝酒、吃水果,甚至用餐巾擦嘴角都不许路易士自己动手。
一开始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们两人,随即都很难为情地别开了视线。
艾尔佛烈德很理所当然似的把汤匙和刀叉送到路易士嘴边。而路易士也干净利落地吃了下去。艾尔佛烈德只是很单纯地喂食路易士,可是,他们之间所发出来的气息绝对没有这么单纯。路易士又不是不能自己吃饭的小孩子,他的两只手也可以自由灵活活动。这使得来访的一伙人觉得好像偷窥了人家闺房里的秘事一样。
“艾尔佛烈德先生真是太不聪明了。”
卡洛达静静地说道。洁拉尔用力地点点头,嘟起了嘴巴。
“这种事情怎么能这样处理呢?他是那么在意自己的立场的人,因为他的母亲也是一个拘泥于形式的人。可是,他这样做根本没有立场可言嘛!他怎么会不知道其他的下人会怎么想呢?谁不知道他拿一个下人当爱人看,趁着母亲回老家的时候,把人带进门只怕春天来临之前,从这一带到洛灵顿的社交界就谣言满天飞了。人们会说,洛灵顿的年轻男主人是一个好男色的人,到时只要看到艾尔佛,年轻的男孩子大概都会大送秋波了。”
“你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被讥为同性恋?”
卡洛达吃吃地笑着问道,洁拉尔耸耸肩,望着卡洛达笑着回答:
“我倒是很期待,期待看到艾尔佛烈德带着盛装的路易士出现在社交界时的模样,我相信大家都会大吃一惊的。到时候损人的话会多的将音乐都盖过去了,我想一定都是一些充满了羡慕和嫉妒的坏话。”
“洁拉尔……”
“可是,我生平就最讨厌那些装模作样的上流社会的人.谁晓得他们背地里在搞什么鬼?男人要不就对自己家中的侍女上下其手,要不就到街上去买男人或女人。女人嘛因为不敢像男人那样明目张胆,所以只要有参加宴会的机会,就不停地对男人送秋波,而且还摆出一副很高贵的样子。我倒觉得一般的平民比这些人单纯多了。”
“贵族当中也有单纯的人啊!”
卡洛达笑着说道,洁拉尔便带着淘气的眼神伸手去摸卡洛达的头发。
“这条缎带是那个贵族中的单纯的人送的?”
卡洛达将绑起来的头发编成三股辫,但辫子上又绑着浅粉红色的缎带.平常总是只带着朴素花饰的卡洛达从来没有用粉红色的缎带装饰过头发。
“是詹姆士先生送我当谢礼的,因为他有事找我商谈。”
卡洛达回答道,脸色倏地变得阴郁了。
“可是,我……事实上,根本不能收这个礼。要不是我那时刻意想让詹姆士先生放心的话……”
卡洛达接着把洁拉尔在伦敦的宅邸里开宴会时,她和因为得不到路易士的回音而苦恼不已的詹姆士之间的谈话说给洁拉尔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