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书信,太后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在桂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魏山阙将墨迹未干的信纸交到小皇帝手中。
小皇帝道:“你拿去交于太后外家吧,旁人恐镇不住——算了,你明日再去吧,夜色已深,你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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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回到自己宫中,神色惶惶的她并没有注意到殿内安静的异常。
“娘娘且慢。”桂嬷嬷拉住太后,她略提高嗓音:“今儿伺候的人呢?”
一个声音响起:“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听到这个声音,太后脑海里的事情突然串成了一条线:“是你?为什么!你疯了吗!”
第34章 权势
月光似轻纱笼罩,驱蚊的香料缓缓燃烧,那一点火光异常耀眼炙热。
听到动静,裴长缨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偏头问:“回来了啊。”
魏山阙问:“怎么在院子里睡了?”
“这不是等——”裴长缨清醒了些许,坐起来道:“屋里热,外面睡凉快些。”
一旁化成水的冰块作证。
“怎么不叫人给你打扇子?”魏山阙坐在凉床边,随手拿起落在一旁的扇子替裴长缨扇风。
他拿出帕子递过去:“擦擦,额上一层汗。”
裴长缨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下,扇子带来的凉风让他舒服的眯起眼:“事情办完啦?”
“嗯,回来休息。”
“那行,你起开。”裴长缨跳下来,一把扛起凉床往屋子里走:“回屋睡吧。”
魏山阙失笑,唤来值夜的下人准备些冰块送到裴长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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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宫内。
左相坐在太后经常坐的位置上,他年纪大了,脸上爬满了皱纹。
眼前这个与他一般年岁的女子,面容饱满,细看下,只有眼角有细微的皱纹。
“自你入宫后,你父亲找到我,说是要栽培我。”
于是他一路爬上来,殚精竭虑,苦心钻营,只为知遇之恩。
“我在外面做坏人,你的父亲兄弟侄子们却在朝中声誉颇高,他们!是忠良之臣,而我,背负一切骂名,算的真好啊。”
思及那封被乞儿送到自己府上的信,左相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那封信上细细说了太后外家这些年的谋划,并且附上了他们往来的书信。
左相这才知道不管自己有没有异心,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他是阴谋阳谋的野心家,而他们是风光霁月、悲悯天下的忠臣。
左相阴恻恻地笑道:“我提供了一份名单,陛下十分高兴,特允我来此与你道别,往后你安安静静做个太后便可。”
太后惊怒不已:“你以为皇帝这样就会放过你吗!”
左相摇头,面色恢复平静:“无所谓了,你进宫前,我最大的愿望是娶你为妻,你进宫后我最大的愿望是让你在后宫中站稳脚跟、过的顺心。”
“后来权势迷人眼,你想要有个更好控制的皇孙,我想要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和滔天的权力。”
“到头来,不过是给人看戏观赏的玩意儿。”
太后心口剧烈起伏,她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问:“那你为何要将哀家送你的香囊交与皇帝?你可知那样毁的不仅仅是哀家,你连自己的族人都不管不顾了!”
左相失望不已:“到这个时候你还来探我的话?那个香囊我怎么可能交给皇帝?我只是提供一份大臣的名单给他。”
太后又惊又疑。
桂嬷嬷将香囊的事情说与左相听。
左相脸上的冷静瞬间褪去。
他惨笑道:“难怪陛下让我好好与你道别。”
太后急切地问:“那今夜爬上龙床的宫女是你教唆的吗?”
左相摇头。
太后浑身失去力气靠在椅子上。
“他既有这般能力,又为何要装作乖顺无能?”
第35章 亲政
朝中,太后外族的人被一个个拔除,运气好的被调任到无权无势的职位上,差一些的被贬出京。
更多的是被一条条铁证如山的罪证脱去官服押入大牢。
一时间,东厂办案再次让整个朝堂乃至京城,风声鹤唳、闻风丧胆。
右相气得大骂魏山阙忠奸不分、残害忠良。
“大人莫恼。”
下朝后,刑部尚书追上拂袖愤怒离去的右相,与他并肩而行。
“右相大人,你没发现吗,魏山阙弹劾的这些都是太后一族的。”
“那又如何?他们是外戚,但也都是忠良之臣。”
“大人,可莫要被这些表象给遮掩了双目啊。”
右相停下脚步看着刑部尚书:“你这是何意?”
刑部尚书学着魏山阙高深莫测道:“右相且回去细细思索思索。”
这话不说透,感觉自己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骨,难怪魏山阙总喜欢这样。
右相不是那种听不进劝的人,马车上,他细细回想魏山阙抛出来的那些证据。
仔细琢磨发现,平日里确实是有些蛛丝马迹的。
他暗暗心惊,这些人藏的竟如此之深吗?
此前弹劾他的人,只怕也是太后一族的人。
难道他真的错怪魏山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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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厂的雷利风行之下,朝堂之上一下子空出许多位置来。
刑部大牢空前的人满为患。
刑部尚书忙的叫苦不迭。
大牢里还关了刑部的人,他的人手更加不够了。
刑部尚书找魏山阙要人手。
魏山阙道:“官员任职是陛下的事情,大人找错人了。”
“那陛下不也要问你吗——”刑部尚书顿了顿问:“你是说?不是,话没说完你又跑?”
眼见魏山阙头也不回的离开,刑部尚书暗暗啐了一口脏话,这狗德行,难怪背负了一堆骂名。
小皇帝提拔了一群人顶上空位。
关于这些人选,魏山阙不曾插手,小皇帝拿了名单问他,他也只道一句甚好。
太后一族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正如此前左相所说,她只能安安静静做一个太后,再无其他可能。
至于左相,他自请辞官告老还乡。
朝中再无人阻碍小皇帝亲政了。
明月当空,星河蜿蜒。
小皇帝一步一步登上宫墙,俯瞰黑夜中的灯火。
“陛下,魏督主将宫中守护您的暗卫撤走了。”
一个身量高大、身着暗红色长衫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恭敬地单膝跪下。
小皇帝问:“那夜,是他做的吗?”
那人道:“是,属下查明,是魏督主命人假借太后之口,教唆的宫女和宫人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小皇帝又问:“那些人本就是太后的眼睛,死不足惜,他这样倒是省了朕不少事情。你查到他是如何得知香囊一事的吗?”
那人惭愧道:“属下未能查到,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摇头:“那可是魏山阙啊,你能查到,估计也是他懒得遮掩,查不到才是正常。”
“扶风啊,朕真的搞不懂他,他推着朕往前走,又替朕扫清亲政的阻力,但朕不明白,他想得到什么?”
扶风是先帝暗地里为小皇帝培养的刀:影翼的首领,擅长刺杀和探听消息,对朝政是一窍不通。
“属下不知。”
第36章 议亲
“……这么多都是?”
望着桌面上堆成山的请安折子,小皇帝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有关具体政务的呢?”
魏山阙随手一指,放满了两张桌案。
小皇帝握着朱笔的手颤抖了下。
他清清嗓子道:“魏卿啊……”
魏山阙干脆利落道:“陛下,若无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等下!”小皇帝硬着头皮问:“这一日能看得完?”
魏山阙道:“请安的折子不必回复,略扫一眼即可。这些政务的折子是左相和右相筛选过的,已经批了建议。”
“那……”小皇帝看着魏山阙。
魏山阙眼中想走的意思写的明明白白。
小皇帝无奈地挥挥手:“那爱卿先回去吧,有事朕再传你。”
“谢陛下,臣告退。”魏山阙立马转身离去。
小皇帝眼中迷茫了一瞬。
他真的不明白,魏山阙所求为何。
权势说放就放,毫不留恋,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欲擒故纵。
魏山阙最近也很忙,下个月就是裴长缨十五岁的生辰了。
十五岁已经是可以成家的年纪了,魏山阙找到裴长缨问:“你的十五岁生辰想回将军府办吗?”
“不回,就在这里办。”裴长缨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师父你要轰我走吗?”
魏山阙被他这副可怜样子逗笑了:“没有,只是询问下你的意见。”
裴长缨立马道:“只要你不轰我走,我什么意见都没有!你要轰我走,我就扒着督主府的大门不放!”
“马上就是十五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魏山阙看着这个已经长到自己肩膀高的少年,由衷的感叹,一年多的光景,过的真快。
裴长缨双手交叉枕于脑后,整个人没什么形象地躺在横栏上:“在外面稳重就行啦,在家还要端着的话,多累啊!”
对于生辰,裴长缨没多大设想,他只期待能收到怎样的礼物。
去年得了不少好东西,今年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小皇帝,他已经亲政了,怎么着也该送些更值钱的吧。
还有魏山阙,去年都送了那样一把神兵,今年是不是送个再好一些的?
“过了十五,也该议亲,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
一句话,让裴长缨直接从横栏上滚下来。
他摸着摔疼的地方爬起来,龇牙咧嘴道:“我不要议亲!西境诸国还在虎视眈眈,我不娶亲!”
想不到他反应这般大,魏山阙只道是少年脸皮薄,他开玩笑道:“我有你养老送终,你老了当如何?”
裴长缨哼哼道:“让灵枭给我养老送终就是了,再不济,你那两个侍从剑北和邵楠,也可以啊!”
比裴长缨大六岁的灵枭:……
比裴长缨大八岁的剑北、邵楠:……
算了,至少长寿。
“好,那就让他们给你养老。”魏山阙将此事揭过。
裴长缨知道他心里肯定还记挂着这件事情,他上前一步,仰着头看着这个从面相上看尤带着肃杀之气,对他却总是很有耐心的男人,气呼呼道:“你把议亲这两个字,从脑子里抛出去,听见没有!”
第37章 我养你
生辰宴的事情需要提前准备。
入军营的事情也该提前安排起来,军营这种地方,都是些粗糙的汉子,一言不合便可能发生冲突。
就算是在白将军麾下,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裴长缨脸嫩,入了军营容易受欺负,他得多安排几个人照看才是。
看着主子认真的思索名单,剑北忍不住道:“督主,小公子若要成长为一代名将,少不了跌打滚爬的,您将他护的太好,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邵楠也点头赞同道:“军营里,向来讲究的是拳头硬不硬,您这般护着,小公子会叫那些士兵看不起的。”
魏山阙头也不抬道:“军营里难免有些心思阴毒之人。”
裴长缨如今是住在东厂督主府的人,东厂二字对很多人来说是既畏惧又厌恶的。
这孩子心思至真至纯,他担心会有些不长眼的上前找不痛快。
邵楠对着剑北努努嘴:这才养了一年多,就操心成这样,等以后上了战场,督主还不得巴巴的跟过去,亲自贴身照顾?
好怀念过去那个督主,谁敢找不痛快,那就是东厂办案现场。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裴长缨生辰这日。
他穿着一身红袍,整个人喜气洋洋的,用灵枭的话来说就是这身直接拉去拜堂都行。
相较之下,小皇帝看上去就没那么精神了。
自从小皇帝亲政,忙于政务,没有时间习武。
裴长缨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皇上,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小皇帝没什么力气地摆摆手:“每日批不完的折子。”
这还是两位丞相帮忙筛选过的结果。
裴长缨同情道:“太辛苦了,我看督主这些日子倒是清闲了些,夜里也能早早睡下了。”
因为现在忙的是朕了!
这一瞬间,小皇帝恍惚想地想,魏山阙催着赶着帮他亲政,其实就是想撂挑子了吧?
这次的生辰宴还是去年那些人,裴长缨收到了比去年更多的礼物,高兴地不得了,还偷偷喝了杯果酒。
没多久,红晕便爬上了脸,坐在那里时不时傻笑一下。
待人都散去,魏山阙令人煮了醒酒汤送来。
裴长缨抱着小皇帝送的宝刀对着魏山阙傻笑道:“师父,以后你要是混的不好了,我把这上面的宝石抠下来当了养你啊。”
“噗——”灵枭没忍住,笑喷了。
剑北和邵楠一左一右把他架走,防止主子一个不高兴给他埋了。
裴长缨还在继续说:“皇上真是够意思,去年送一大块金子,今年送这么多宝石。”
这把刀的刀鞘上镶满了各种宝石,比当初太后说要给他的那把剑上要多许多,而且看起来也更加值钱。
“嗯,来,把这醒酒汤喝了。”魏山阙接过醒酒汤,试过温度后送到裴长缨那喋喋不休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