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往常,右相定是要跳出来说话的,但这莫怀林是他的人,眼见左相听到魏山阙的话脸都黑了。
右相连忙道:“臣觉得魏督主的建议,甚好。”
下朝后,魏山阙被皇帝留下,左相气的拂袖而去,右相则是笑眯眯的,心情颇好。
今日原本是太傅讲课的 日子,但太傅身体抱恙,小皇帝索性让魏山阙给他讲。
其实论起讲课,小皇帝更喜欢魏山阙讲的。
实在。
没有那么多的之乎者也,古人说、圣贤说。
魏山阙的讲课都是直接举浅显易懂的例子,再让他学会举一反三。
课后,小皇帝问:“魏卿,我以为你和刑部尚书是好友,为何你今日会主张处罚他呢?”
魏山阙道:“臣与朝中任何一位大臣都不会成为好友,不过是同朝为官罢了。”
小皇帝垂眸,魏山阙在朝堂上就像他在这宫里,不会对任何人交付真心。
但那又如何?
待他亲政后,旁人怕他、敬他便可,旁的东西,他也不需要。
不,他希望裴长缨还能待他如初。
“陛下?”魏山阙唤了两声:“若无事,臣便先告退了。”
“嗯,魏卿先回去吧,明日告诉长缨,早些来宫里。”
“臣遵旨。”
裴长缨第二日没能进宫。
他吃坏了肚子。
魏山阙哭笑不得,小孩儿缩在被子里哼哼唧唧的,湿润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可怜。
“以后还敢不敢贪凉,再乱吃一通?”
裴长缨还在嘴硬:“不是我乱吃的问题,定是店家黑心,东西不干净。”
“你是说我黑心了?”魏山阙接过下人送来的药。
药味弥散开来,这药一定十分的苦。
病了的裴长缨反应稍慢:“我没说你黑心——我吃的那几家店都是你名下的?早知道我就不给银子了。”
魏山阙将药吹凉递到那疼的略失血色的唇边:“对,下次可以不给银子。”
“好苦!”裴长缨一口气喝完药,眼巴巴的看着魏山阙。
下人将碗收走了,也没见人拿了蜜饯来。
裴长缨委委屈屈道:“师父,给个糖嘛。”
魏山阙问:“以后还乱吃吗?”
裴长缨心不甘情不愿道:“不乱吃了。”
魏山阙张开手心,里面正是裴长缨最喜欢吃的蜜饯。
第23章 纳妃
时已入秋,督主府有些草木已经开始泛黄,皇宫里却依旧一片绿意盎然。
各种花木开得争奇斗艳。
小皇帝和裴长缨都往上窜了窜。
一心想快快长大的小皇帝有些闷闷不乐。
裴长缨问:“皇上你今儿怎么精神头不大好,招太医看了吗?”
“朕没病。”小皇帝叹了口气:“母后提了要给朕找个皇后,再纳几个妃子。”
裴长缨掏掏耳朵震惊不已:“皇上你还没我大呢。”
大虞男子十五岁成年娶亲,小皇帝如今十岁不到,再娶一堆十岁不到的妃子进宫。
一起上学堂吗?
不过这还真叫他师父说中了,太后确实存了这个心思。
可这未免太着急了吧?
裴长缨问:“那皇上你有了妃子还继续习武吗?”
小皇帝点头:“学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裴长缨道:“我担心你的妃子哭着闹着要跟你玩。”
毕竟太后不可能找比皇帝年岁大的姑娘进宫。
早熟稳重的小皇帝:……
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他想起来自己四岁的幼妹,每次见了自己都要玩到累得睡着了,他才能歇。
小皇帝眼前一黑,手上的木剑都要拿不稳了。
太后又提了几次,最后这件事被拿到朝堂之上来说。
支持者和不支持者吵的不可开交。
魏山阙一针见血的问道:“这皇后人选是谁家的女儿?”
太后属意吏部尚书的嫡亲孙女。
魏山阙道:“年岁尚小的孩子看不出是否有母仪天下之姿,不如先封妃,观察几年,又或者谁先诞下皇长子,再行封后大礼。”
这一下便又往后推了好几年。
小皇帝连忙开口:“朕觉得魏卿说得对,待谁先诞下皇长子便立谁为后。”
待他长大后,只要他不碰那些女子,便不会有皇子出生。
“皇帝这点心思,倒是露的一清二楚。”太后掩唇笑道:“待他通了人事,那些娇俏的女子可就不是他想不动心便不动心的。”
后宫有她把持着,这第一个皇子由谁生还不是她说了算?
后宫一下子进了四个女子,取四角齐全的美意,分封为贵妃、淑妃、贤妃、德妃,礼部尚书的嫡亲孙女自然是封为四妃之首的贵妃。
裴长缨揶揄道:“皇上艳福不浅啊。”
小皇帝无奈道:“这个福气给你好不好?”
裴长缨连连摆手:“不不不,皇上放心,我没这个野心,我只想做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小皇帝道:“你要是真能平定西境,朕便封你做天下兵马大元帅。”
裴长缨伸出左手:“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魏山阙一巴掌轻轻拍在裴长缨脑袋上:“没大没小。”
小皇帝抓过裴长缨的左手在上面用力拍了下,郑重道:“一言为定!”
他对魏山阙道:“长缨是朕的武师,不算没大没小。”
有小皇帝撑腰,裴长缨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突然想到,自己是皇帝的武师,魏山阙是他的师父,那便是皇帝的祖师了,这辈分有些大啊。
少年眼珠子一转,洞察秋毫的东厂督主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一记眼刀过去,暗暗告诫他乱想可以,但别乱说。
第24章 偏爱
接连的阴雨天,小皇帝一刻不想闲,便邀请裴长缨到藏书阁翻阅古籍研究阵法。
太后每次见他稍微空闲点,便带着贵妃去找他,美其名曰培养下感情。
裴长缨同情地看着小皇帝,真惨。
很快他便忘了同情小皇帝,投入到古籍里的兵法上,看得津津有味。
小皇帝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听见。
魏山阙道:“陛下莫恼,他每次看进去了就这样。”
小皇帝摇头:“朕没生气,魏卿,长缨会成为朕的兵马大元帅,对吗?”
“嗯,长缨有大将之姿。”魏山阙看着那个沉浸在书中的少年。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他上阵杀敌的英姿了。
“陛下太后携贵妃娘娘来了。”宫人进来小声通报。
小皇帝眼皮一跳,瞪大了眼睛,魏山阙还在这,太后怎么也敢来?
太后春风得意的进来,贵妃垂着头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
“魏督主也在。”太后扫了魏山阙一眼,那姿态仿佛一个胜利者般。
魏山阙略一颔首:“太后娘娘万安。”
太后暗暗生气他这不咸不淡不恭敬的态度,她径自坐下:“如今魏督主的规矩是越发的淡了。”
魏山阙不紧不慢道:“承蒙先帝厚爱,免了臣这些规矩。”
先帝在时,便准许魏山阙宫中骑马、配刀、免去大礼。
但魏山阙在宫中除了配刀,其他礼数做的都还算周全,慢慢的太后便忘了这事。
被这么一提,想起来又是一阵胸闷。
先帝怎么就如此偏爱这只山雀!
不再去看魏山阙,太后转头对小皇帝道:“陛下,倩儿听闻陛下在此读书,亲手炖了甜汤送来。”
小皇帝看了眼垂头不语的贵妃,还没灶台高,这亲手炖汤,大约就是盖了个盖子吧。
不足十岁的贵妃柳倩儿垂着头,便是太后在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她也没有抬头说话。
突然离了父母,进入这偌大的皇宫,太后整日里告诉她要如何讨皇帝欢心。
可她却觉得如果自己不来,皇帝反而会更加开心。
如果不进宫,她也会更加开心。
太后虽不满柳倩儿的木讷,以前赏花宴时,她分明是个活泼开朗的。
无奈,太后转移话题道:“陛下,且尝一尝,看看是否合心意。”
魏山阙拿出银针,试了下,无毒。
太后道:“魏督主,哀家拿来的东西都要试吗?”
魏山阙道:“太后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但中间毕竟经了他人之手,为了陛下的安危,还是小心为上。”
小皇帝端起来喝了一口道:“太甜。”
对于小皇帝如此不给面子的评论,加上魏山阙今日处处抵她的话,太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既如此,那哀家便让倩儿好好练练厨艺,皇帝继续看书,哀家就不打扰了。”
说完拂袖而去。
柳倩儿连忙小跑着跟上,出去时差点叫门槛绊着,还是门外的宫人搀扶了一把。
她红着脸道谢后,连忙追赶太后的而去。
小皇帝收回视线,他以前是见过柳倩儿的,只记得是个爱笑的姑娘。
进了这宫里,再鲜艳的花儿都是会败的。
沉浸于书中的裴长缨被忽略的十分彻底,太后没发觉他,他也错过了这出好戏。
魏山阙横抱起裴长缨,少年捧着书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书页,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双脚离地了,他甚至调整了下姿势,舒舒服服靠在那宽厚的怀里。
魏山阙对小皇帝道:“陛下,微臣告退。”
小皇帝看着魏山阙的背影发呆,这么大孩子还要抱着走,孩子这种东西似乎百害而无一利。
嗯,以后干脆从宗族里选一个优秀的人继承皇位好了,他不想带孩子。
第25章 先下手
打那以后,不用小皇帝邀请,裴长缨早晨的回笼觉也不睡了,跟着魏山阙一同进宫。
魏山阙上朝,他去藏书阁。
藏书阁里有很多外面已经失传了的兵书,都是孤本。
兵法这东西不是读一遍就能懂的,将这些书都带回去看也不合适,他便耐着性子抄书。
只是这字依旧伤眼,除了裴长缨自己,大约也只有魏山阙能看得懂了。
慢慢的,裴长缨抄写的纸张摞起来已经有半人高了,而裴长缨的个头也到了魏山阙的肩膀。
这日,他抄到日头落下,月上梢头,腹中难耐的饥饿让他回过神来。
裴长缨疑惑地看着来掌灯的宫人:“督主今日怎么没来?”
往日里,魏山阙早就来接他了。
宫人低声道:“回公子的话,今日朝堂上似乎有事发生, 督主他还在御书房参与议事呢。”
什么事,竟说了这么久?
今日早朝时,代理刑部尚书突然泪洒当场,哭着弹劾右相。
刑部在审理一桩私贩官盐的案子时,牵扯到了右相的学生,往下细查发现右相居然也参与其中。
并且还涉及命案。
右相自然是不认的,但他还拿出了一堆证据来,连人证都有。
由不得右相不认。
商讨了许久,最终决定先暂时将右相关在府内,一切等查证之后,再做定夺。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上。
听完魏山阙的话,裴长缨不可置信地摇头道:“右相大人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爹的事情刚传到京城,他便上门表示愿意帮助我操持后事,还说愿意替我爹照顾我。”
他不信当初那个泪洒当场、满腔赤忱的人会做下这种事情。
魏山阙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所以我将右相暂禁于府上,并让东厂的人守着。”
得了这话,裴长缨问:“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右相他是被人陷害的,对不对?”
魏山阙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暂时先不要进宫了,一切安心。”
裴长缨相信魏山阙的话,安安稳稳地待在督主府里,研究之前抄的兵法。
但太后和左相,就无法安下心来了。
无论他的人如何要求,魏山阙还是力排众议,没有将右相收押。
就连右相的府邸也被东厂的番子围的严严实实,连只鸟飞进去都会被捉下来查看一番。
太后有些担心:“这魏山阙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
左相也有此担心,他恨声道:“就算他知道什么,这罪名也必须是右相担下,既然他拦着,那就连他一同抓了!”
现在的代理刑部尚书是他的人,要定什么样的罪名没有?
“不行。”太后摇头不赞同:“你莫要忘了,他手里可能还有先帝的密诏。”
“那只是可能!”左相有些激动。
事情推到这个地步,进一步或许仍是悬崖,但后退便是直接坠入深渊!
魏山阙早早派人护住右相府,说明他定是知道什么,说不定手头还有什么证据。
左相斩钉截铁道:“为今之计,只有在魏山阙反应过来之前,咱们先下手为强!”
看到他眼中的狠意,太后不由捏紧了帕子,暗暗心惊:“你是说——”
第26章 多谢
暗夜的黑幕上,一弯新月藏于云后,仅能看到隐隐的光。
整齐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晃动的火把犹如不定的人心。
太后殿内,烛火通明。
卸了装束的太后,身着素白色的外衣,望着跳动的烛火,缓缓闭上眼睛。
“桂嬷嬷,你说他能成功吗?”
陪着太后一同入宫,如今一头青丝已经花白的桂嬷嬷轻轻替太后按摩头部。